第十八章 這藥便是解釋

這張老方自然不是來自軍伍,那不過就是揚風的托詞,不過效果很好。

老方一方麵掩飾了揚風身上的驚人變化,給了甲天好處,引來城主府的貪婪和好奇,爭取了時間。

另一方麵,這張老方也是揚風的踏腳石。那城主府夜宴上,他定要卷起風雲變化,引得滿城驚動,以此為老巷婦孺,謀得一個前程。

這些都是後話,還有變數,以揚風的手段,卻也不會大意。

不過眼下,老方卻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處。百草堂的劉供奉居然也在研究,那區區引薦資格,還不是手到擒來。

想到這裏,揚風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他定睛看去,掃過四周燒鍋,略微一想,便看明白了劉供奉這一出的玄虛所在。

“兩兩藥草熬煮,刪繁就簡,探究藥性變化,這確是藥草之道。”

劉供奉聽了這話,手中蒲扇微微一頓,隨後便繼續料理草藥。他沒有抬頭看揚風一眼,而是淡淡道:

“你們這些銅臭商人也懂藥?看來你也不是不學無術之輩,不過想用三兩句話打動老夫,你還是死心吧!”

“沒什麽事,就出去吧!別打擾老夫熬藥。”

揚風微微一笑,看來這劉供奉還是個藥癡,迷到這種程度,居然連他略顯稚嫩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商賈有商道,藥草有藥道。普天之下,萬物皆有道。道道不同,但殊途同歸,說來都是一個理。”

他又是一言,劉供奉這回聽了之後頓了三個呼吸,他對商人向來沒有好感,不過也不得不同意這話。

隻是同意是一方麵,他並未高看揚風一眼。他甚至都沒抬頭,完全就把揚風當作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你說的在理,但這又如何?空口大話,誰都會說。整個玄石城的武夫都知道,一日提升一絲氣力,總有一天能邁入武師之境。隻要活得夠久,便能天下無敵。”

“隻是道理永遠都是道理,玄石城誕生一個武師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殊途同歸,你倒也能開得出口。”

話到最後,隱隱已經有斥責之意。要不是劉供奉一門心思都放在照料燒鍋藥草上,他早就把揚風打出門去了。

“看來劉供奉是不相信在下,那不妨試試吧!”

揚風笑了笑,直接走上前去,隨手端起三排五列的燒鍋,略微搖了搖,便倒入四排九列的鍋中。

兩鍋藥混在一起,還沒攪拌,揚風便隨手攝起,又倒入五排六列的燒鍋中。

就這麽倒來倒去,互相混雜,全無章法,也看不出什麽奧妙,簡直就是胡來。

劉供奉驚呆了,這是他熬了兩天,這才思慮出來的“解藥”之法,他已經摸到了一絲玄妙,眼看就要有突破。

然而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狂妄之徒,居然在他這裏胡來,他氣炸了肺,但他更心疼自己的藥湯。

“別動,別動,老夫還沒仔細記下來,求你放下!”

“啊呀!我的藥,你是要我的命啊。”

劉供奉回過神來,大聲喝叫,揚風全不理會。他試圖阻止,但整個房間都擺著火爐,隔開了地方,他衝過去,揚風便端著藥材,閃了開來,又搗弄其他藥湯了。

劉供奉修為不弱,比起當下的揚風,可以說很強,他是三星武師。

隻是這藥湯耗費了他心血,他實在太寶貝了。焦急之間,根本沒想到動手。他也不能動手,他武師修為要是胡亂衝撞起來,這滿屋的藥湯,那就全都廢了。

他顧念之間,揚風卻也差不多將所有藥湯全都混合了一遍。到了這時候,劉供奉卻才回過神來。

“沒了,全都沒了。老夫的心血,老夫的靈感,老夫的命啊!”

劉供奉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兩眼失神。

他手裏雖有藥方,也有思路,但想要重來一遍,卻根本不可能。

那老方中一共隻有一十八種藥材,他兩兩歸一,算作九組。而這九組之中,兩藥分量,熬煉的火候,卻是千變萬化。

這兩日他用盡一生藥道知識,加上偶然尋到的一絲靈感,這才有了場中七八十鍋藥湯。以他對藥道的理解,這次煉藥至少有六成把握。

隻是眼下莫名跳出來的混賬,把他的心血全毀了。

揚風捧著最後混合的藥湯,略微搖了幾下,便笑道:“劉供奉,你的藥好了。”

他不說還好,這般話一落,失神落魄的劉供奉當即跳了起來。

一股怒火在劉供奉心中燃燒,他半輩子侵**藥道,治病救人,生平第一次,心中戾氣激**,他今日非要殺了毀藥的混蛋。

“小子,你今日要是不給老夫一個解釋,老夫擰了你的項上人頭。”

即使是說著如此殺氣騰騰之言,劉供奉也未曾看揚風一眼。他目光掃過四周燒鍋,看著裏麵亂七八槽的渾濁藥湯,他心裏在滴血。

“解釋?”揚風玩味地笑了笑,咧嘴道:“這藥便是解釋。”

這話將劉供奉徹底激怒,他恨得牙癢癢,往日的醫者仁心,全都拋下了,滿臉陰沉地衝著揚風走去。

一步,兩步,不過幾丈距離而已,但劉供奉的步伐卻是越走越慢,到了揚風麵前,徹底定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揚風手中的燒鍋,那清澈晶瑩的藥湯,一下子吸住了劉供奉的目光。

“這怎麽可能?”

劉供奉驚詫莫名,若不是藥湯中飄出的清新香氣時刻醒腦,他恐怕以為自己在做夢。

可不就是做夢嘛!

一個胡亂搗蛋的混賬,居然真的熬成了他夢寐以求的藥湯。他雖然隻有藥方,但他對藥理極為清楚。那一十八味藥草,最終熬煉成功的藥湯,必然就是這個樣子。

“你如何做到的?”

盡管難以相信,但劉供奉不得不信,他聲音中隱隱還有些顫抖。

說完話,他終於抬起頭來,“第一次”看向揚風。

眼前人如此的年輕,和他孫兒一般大。但滿臉溫笑,沉穩大氣。也不知道怎麽地,劉供奉隱隱從對方的笑容中看出一絲寬厚,好像這人是自己的長輩一般。

該死,這到底是什麽樣的少年,怎麽給他一種捉摸不透之感。

“等等……”

劉供奉愕然一怔,這一刻他才算認出揚風,“怎麽是你?”

揚風淡然一笑,隨手將燒鍋放到一旁,緩緩道:“是誰重要嘛?這藥可煉出來了,劉供奉可還有疑惑?”

“我、我……”

劉供奉結巴了,想他睿智老者,此刻居然也會說不出話來。若是被外人看到,還以為他老眼昏花,老糊塗了呢!

揚風擺擺手,示意對方別急,淡淡道:“我說過,萬法同歸,商道便是藥道,對我來說沒什麽差別。不隻是這一張藥方,普天之下的道理,都是如此。”

這話說在他嘴裏雲淡風輕,聽在劉供奉耳裏,卻有如劈空驚雷。若是旁日,有人如此言語,劉供奉定當是狂妄之言。隻是今時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真就信了。

揚風話音落下,劉供奉居然還點了點頭,似是認同,但眼中有迷茫,顯然是不理解。

“也罷,今日我便指點你兩下。”

揚風笑著搖了搖頭,畢竟有求於劉供奉,最好還是徹底鎮住他為妥。

“天下豪商巨賈,每個人都不事生產,農牧漁林,一竅不通。但就是這些人,耍著嘴皮子,卻能豪奪一城一府乃至一國之財富。運轉經濟,富足百姓,繁盛國力,這是為何?”

“世間救命良方,其中某些藥材甚至有劇毒,能殘廢人的體力,瓦解人的意誌。但就是這麽一組合,熬煉烹煮,小則治傷寒發熱,大則活死人肉白骨,這又是為何?”

揚風提出了兩個問題,說來很是粗淺,不過就是世間的尋常現象,劉供奉根本不陌生。

但他聽了之後,卻覺得醍醐灌頂,一瞬間,整個人都靈光了。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熬煉良藥,也是如此道理。”

他恍然了,很是鄭重地退後兩步,緩緩躬身道:“小友,老夫受教了。”

“嗯!”

揚風微微點頭,坦然受了這一禮。

劉供奉又是開口,“敢問小友,這幅老方可是術煉丹方?”

“不錯。”揚風點頭道。

“那既是如此,是否能說,術煉丹方,也能通過尋常熬煮之法煉成?”

劉供奉不自禁有些緊張,他侵**藥道半輩子,可說是藥道宗師。但說到和藥道同源的丹道,他卻是一竅不通。

術煉丹道,哪怕隻是一個不入流的一階玄徒,很多手段,也讓劉供奉可望而不可及。

他一輩子的夢想,便是觸類旁通,由藥道入丹道,哪怕隻有皮毛,那也能夠造福千萬,這是無上功德,是無數醫者夙願。

“這還需要問我嘛?你眼前的不就是答案。”

揚風衝著身旁的藥鍋撇撇嘴,漫不經心。

然後劉供奉心中卻是大浪翻騰,一輩子的追求,眼下終於出現了一束曙光。他越想越是激動,旋即身子便顫抖起來,難以自禁。

“噗通——”

劉供奉跪了下來,對著揚風直接拜倒,“大師,請受劉連洲一拜。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大師成全。”

揚風沒想到劉供奉會來這一出,不由得覺得有些無語。

他自然有資格受這麽一拜,不過那也得他願意才行。再說了,眼下他這幅身體隻是個少年,讓劉供奉這麽一個老頭跪拜,被人看到,未免太過奇怪。

“你先起來吧!”

“不!大師若是不同意,劉連洲就不起來。”劉供奉脾氣有些倔,若不是如此偏執,恐怕也不大可能苦心一輩子耗在藥道之上。

“好吧!我應了你,你起來再說。”

揚風搖搖頭,他隱隱聽到屋外有些動靜,讓人看到這麽一出,傳出去麻煩可就大了。

劉連洲聽了這話,驚喜地就差跳起來。他起身從桌邊捧了一杯茶,遞給揚風,然後退後兩步,作勢又拜倒,同時嘴裏鄭重其事道:

“弟子劉連洲,見過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