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金銀如海

就是在這裏,吉柳村,劉亦然完全沒想到,本應在崇禎藏寶洞內為救陳蕾被地下暗河激流卷走喪生的人,正與一人你來我往以命相搏。李小軍!

三個回合下來,那人露出破綻,李小軍左腳飛起,正中那人胸膛,那人一個踉蹌,後退幾步,喊了一聲,“招子厲害,飛了”,四個人連滾帶爬,向村外逃去。

李小軍追了幾步,這才回轉身,笑模笑樣地看向劉亦然。

劉亦然平息著激動,對薛亮道:“你說的王未,就是他?”

薛亮眼睛瞪得猶如銅鈴,看著劉亦然奇怪的樣子,道:“不是他,還有誰?要不是他告訴我,孫老二與人做了一筆交易,目的是送你來吉柳村再殺掉你,隱瞞有人殺了孫老三的事,搶走我的殘頁,我敢這麽冒冒失失前來?”

劉亦然手指著李小軍道:“他還說了什麽?”

薛亮道:“王未還告訴我,隻有冒險來吉柳村,才能夠查到殺害孫老三的凶手,跟著被搶的殘頁,找到幕後主使。”

李小軍笑著看看劉亦然,再看看薛亮,道:“薛總,你手裏隻有一份殘頁,其他三份,你得到的機會微乎其微。我建議你假裝聽信孫老二的話,故意讓對方搶走殘頁,劉亦然與你的生命安全,有我在,出不了事。他們得到了全部四份檔案殘頁,自然會帶著我們去聖庫寶藏的藏寶地。”

薛亮點點頭,也笑起來,道:“不錯不錯,隻是苦了劉亦然,哎,你這下看清楚了,那個幕後主使追的是我手中的殘頁,你隻是一個釣餌。”

李小軍道:“趕快先上車,跟著他們走。有什麽話車上說。”

劉亦然一肚子的話憋在心裏,和薛亮跟著李小軍快步走向村外,撥開一堆玉米秸稈,裏麵隱藏著一台桑塔納轎車。打開車門,李小軍坐在駕駛位置,待劉亦然和薛亮一前一後坐穩,轉動車鑰匙,發動汽車急駛向公路。

車輛平穩地行駛,並沒有加速追趕。薛亮忍不住問道:“王未,劉亦然叫你李小軍,這是怎麽回事?既然是追,你這為什麽開得比三輪車也快不了多少?還有,你怎麽知道他們四個人去了何處?”

李小軍笑道:“他們搶走了殘頁不假,但你要給他們破解的時間,我們去得早了,反而打草驚蛇。至於說他們去了哪裏,我心裏是有譜的,你把心好好地放在肚子裏。接下來,劉亦然,你有什麽話,憋了這麽長時間,都說出來吧。”

劉亦然在後視鏡中看著李小軍,一字一句地問道:“你什麽時候改名叫王未了?”

李小軍笑道:“你和趙勁夫兩個人,我就單單佩服你。問得巧妙,你知道了我叫王未的原因,也就知道我為什麽還活著了。不過,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倒是想問一件事,你為什麽要來南京,參加一場有可能會死的飯局?”

劉亦然深吸一口氣,看了看李小軍,見他手把著方向盤,一路操作車輛前行,臉上平靜如常,並沒有見到自己的激動,不由心中五味雜陳:直到看見你,我才明白,原來你是在賭一把。你在賭我有多愛陳蕾,因為你知道,我對陳蕾愛得越深,你為救陳蕾而死,我就會對你的愧疚之心越加深重。為救陳蕾而死的人,應該是我,而不是你李小軍。

當時他接到電話,聽到一個粗啞的聲音說:“要知道李小軍是死是活,來南京。”當時他非常震驚。那次崇禎藏寶洞內搏殺,李小軍被地下暗河衝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電話裏卻又說得死活兩可,這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去看一看。就算是死了,也要找到屍骨,送回江西萬安村,才不負他舍命救出陳蕾的情義。

現在想來,電話那一頭就是李小軍。

他整理思緒,道:“當時你故意變了聲音,也怪不得我問你李小軍的屍骨在哪兒,隻聽到一句回答,‘你怎麽知道李小軍死了’,也正是這句話,讓我下定決心到南京,參加地下溶洞飯局,不惜吃下毒菜。那時我認為,你十之八九沒有死。找到你,也算是對陳蕾有個交代了。”

李小軍默然不語,隻聽劉亦然歎了一口氣,接著道:“也不必瞞你,因為你的死,我與陳蕾之間一直無法再像過去那樣相處。你為了陳蕾擋住危險,死在了洞裏,她是我生死相伴的人,我在那個時刻卻沒能力救她,這就像一根刺,紮在了我們兩個人心裏。每天晚上,我都會想,李小軍是用一條命,換了你所深愛的人一條命。而偏偏正是你李小軍,與陳蕾定了娃娃親。”

劉亦然突然住口,努力平抑著內心的激動,緩了緩才接著道:“我一聽到電話裏提到李小軍生死未定,當時第一反應就是,終於有一個機會,有一個向你李小軍還命的機會。我寧願把命還給你,也不願意看著陳蕾日漸消瘦,更不願意因為你為救陳蕾放棄了自己生命這件事,而埋葬了我與陳蕾的感情。她雖然不說,但我能夠體會到,自從你死之後,她對我的愛有了猶豫。那是種隔了一層紗的愛,明明看得到,卻永遠觸摸不到內心最深處的真實,是最為折磨人的一種感情。南京飯局,就算是吃下毒菜,我死了,那也沒什麽大不了,隻不過以我一條命,還了你李小軍一條命,我和陳蕾自此不再欠你任何情分了。”

薛亮一直在靜靜聽著,此時忍不住道:“喲,王未,不,李小軍,沒想到你們之間竟然還有如此不可思議的過往。這下子我明白了,你為什麽要我保護劉亦然。劉亦然,我也明白了,你為什麽要來南京,參加一場明知會死的飯局了。”

李小軍沒有答話,薛亮、劉亦然也沒有說話,駕駛室內傳來輪胎摩擦柏油馬路的聲音。前麵出現了一輛北京吉普車,時速不過六十公裏,李小軍猛踩油門加速,打出超車信號,輕轉方向盤按響了喇叭。

桑塔納車提速,超越了吉普車,李小軍駕駛車輛回到行車道,才道:“我那次本來應該死,實話實說,我也做好了必死的準備。為了陳蕾,那時候我覺得這輩子值了。”

他心裏一時間也有千言萬語:那樣活下去,太痛苦了。隻不過因為時間,就差那麽一點點時間,陳蕾愛上的是你,而不是我。對於我來說,我不承認輸給了你。

那天,他是抱著必死的心,就算是成全自己了。既然喜歡,卻又得不到,有什麽意思?不如成全他們,自己活著對劉亦然和陳蕾都是一種折磨。

他當時拖著王也,緊緊鎖死他的身體,王也喊道:“李小軍,你再不放手,我們兩個都會死。”他從那聲音中聽出了恐懼。王也怕死,但自己不怕。他看了一眼劉亦然,劉亦然正奮力向她遊過去。他最後看了一眼陳蕾,陳蕾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對自己的關心。“就為那一刻吧!”他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為了那一眼,就算是死,也值了。

他平緩了聲音,道:“當時水流太急,我拖著王也本來沒有生還的可能,但是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過來,看到了林靜怡和薑豐。”

薛亮“嘿”了一聲,不由高聲道:“你小子,既然對愛一個人心灰意冷,卻又救了她,能活卻偏偏要死,太複雜的情感了。行,我算是佩服你。但你既然活下來了,為什麽不回家?”

李小軍道:“那次的事後,隻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林靜怡告訴我,我父親,還有其他幾個人,屍骨無存。薑豐派人沿著暗河水流找了三天三夜,一無所獲。我能活下來,實屬幸運。那時父親也死了,陳蕾與劉亦然劫後餘生,我一時心冷難熱,再也不願意見人,就在薑豐和林靜怡家裏調養身體,薑豐每天勸我想開點。快半個月時,林靜怡突然告訴我說,不如幫她做件事,一來報答救命之恩,二來也為我娘積攢一筆養老錢。我本來打算入山訪道,自此入了空門,但林靜怡夫婦說得也有理,給我娘留一筆錢,日後也有個照應。”

薛亮道:“這樣說起來,你也算是個孝子。隻是,到底還是年輕。林靜怡讓你辦的事,肯定是和聖庫寶藏有關了?”

李小軍道:“劉亦然,你還記不記得,那時我們去找林靜怡夫婦,那一天他們兩個單獨把我叫到房間裏?”

劉亦然點點頭,道:“那時我和趙勁夫還奇怪,這麽多人,為什麽單單叫你一個人,你們此前並不相識,有什麽好聊的?”

李小軍道:“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見到我時我在做什麽?”

劉亦然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天的情景,江西萬安村,一個身穿白色絲綢製衣衫,腳蹬一雙黑色膠底布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院子裏奇怪地走動,飄逸如仙,以丁字步站位起始,出腳先左後右,步法如同鋸齒。

思緒翻轉,劉亦然訝然道:“十方飛天神王罡步?”

李小軍道:“沒錯,罡步。林靜怡夫婦正是聽到我會走罡步、談道家,所以才請我去他的書房攀談。薑豐說,他們手裏剛剛收到一份秘件,裏麵提到了罡步、道家陣法等,他們一時不了解說的是什麽,看到我對道家十分熟悉,問我是否可以幫他們取得寶藏,並且特意說明,這是一筆比崇禎寶藏多十倍的大財富。若是取得寶藏,我可以得到十分之一,價值遠遠超過這次所得。”

李小軍的話,讓記憶裏那一晚在林靜怡夫婦家發生的事情在腦海中再次浮現。劉亦然不由想起,正是他的那句話,讓薑豐提出了問題。當時李小軍正在和陳蕾說話,他不得不承認,當時心裏突然有了一股醋意,他道:“李小軍,你就不要隻和陳蕾說,你和大家說說。我這才發現,你對道教也是非常了解和精通的。怪不得你那一天走罡步呢。”

現在回想,那時候薑豐的表情,應該是一種意外。他緊接著便問劉亦然誰會走罡步。當時李小軍隻說自己是走著玩,鍛煉身體,也沒什麽精深的研究。

劉亦然想起來了,薑豐聽到李小軍的話,仔細打量了幾眼,又問了李小軍幾句和道家有關的話。刀相派的吳心剛倒是看出來了,薑豐是在試探李小軍。吳心剛當時還說,他倒是聽聞過罡步,然後直接將懷疑說了出來:薑豐當時讓李小軍去講八卦瓶這事沒那麽簡單。劉亦然記得吳心剛的那句話:“你要是想試李小軍,能不能抽個時間、換個地點,別讓像我這樣不懂的人,跟著一塊兒心裏起急行嗎?”

薑豐當時大笑道:“吳總,你既然話已挑明,我們也明人不做暗事。我們確實有事,想試一試小軍。如若可行,還想請小軍幫忙,但我們相請之事,倒真與崇禎藏寶沒有任何關係。”

吳心剛當時就說,還是把精力都放在崇禎藏寶上,“除非,你想請李小軍幫忙的事,價值遠遠超過崇禎藏寶”。

記憶裏抽絲剝繭,往事一幕幕出現在眼前,劉亦然沉聲問道:“難道說,那時候你就知道聖庫寶藏的事?”

薛亮聽到此處,也不由驚訝:“那麽大一筆寶藏,你都沒答應,你這小子,倒是娃娃親對你的吸引力大。這個陳蕾也不知長成什麽模樣,不過看你寧願為了她去死,你這小子倒是癡情。再多錢,也分不了你的心。”

李小軍臉一紅,沒有搭理薛亮,接著道:“那天在房間裏,林靜怡倒也坦誠,她直接告訴我,明天會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人來,希望我能留下來。薑豐說,崇禎寶藏此行危險,王也、王峰兩個人明顯有問題,這兩個人隱瞞了許多事,隻是時間短,暫時也沒套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林靜怡夫婦說過,那麽多人裏麵,要我小心的正是這兩個人,後來的事實證明,他們的判斷正確。”

“第二天,我們一行人去尋找崇禎寶藏,林靜怡夫婦等待那個人,後來才知道,叫陸珍記,他從香港來內地,帶給夫婦兩人的禮物,正是那份中統局關於聖庫寶藏的機密檔案。我為報答救命之恩,按照林靜怡夫婦的安排,來到香港聽從陸珍記的指示,找到了孫老大,借他在香港組一個局,釣出其他殘頁。但孫老大拒絕了,並告訴我,第二次拒絕了你們,不希望有第三次,我當時就感覺有些奇怪。陸珍記的人要我幹掉孫老大,我告訴了林靜怡夫婦。薑豐說,若是我不願意,可以直接回來。在我離開的第二天,孫老大莫名其妙地死了。緊接著林靜怡夫婦委托我與大先生接觸,準備南京地下溶洞飯局。我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被人盯上了,當時就意識到,這個飯局極為危險。”

劉亦然微皺眉頭,想起在香港古董船上的事情,道:“也就是說你去見孫老大時,陸珍記已與他接觸過。”

李小軍道:“在我剛剛被林靜怡夫婦救起靜養的那段時間,我擔心母親,委托林靜怡派人去江西萬安村看望。現在他們為了寶藏不惜殺人,我拒絕了他們的提議便被監視,當時便意識到母親處於危險之中。我從香港趕回內地,到萬安後卻看到母親躺在醫院裏,得了一場怪病,後來林靜怡夫婦派人送來一針特效藥,打下去母親的病就好了。這讓我明白,林靜怡有能力殺死母親,卻還不殺,意思很清楚,我的生死操控在她的手裏。這是力量強大的展示,有時候比殺死一個人威力更大。”

“那時我毫無辦法,一個人不可能鬥得過他們,所以我隻提了一個條件,我不會為他們殺人,其他的事都可以,薑豐答應了。我知道眼下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否則隻有死路一條,我獨力難支,想要從局中逃出來,隻能找人幫忙。當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還有陳蕾、趙勁夫,再借助大先生、歐靜兒、薛亮等人。所以我隻好化名王未,借用你們的力量,才能破得了林靜怡夫婦的局。”

薛亮道:“怪不得你要我派四個懂格鬥的人去萬安守著,收到你的信息,就把你母親接出來,原來是這樣。”

劉亦然想了想,道:“小軍,你幫助林靜怡夫婦做了什麽?”

李小軍臉上露出笑容,卻又歎道:“他們一直沒有為難我,是因為在中統的機密檔案殘頁中,記載著聖庫寶藏最終埋藏地的信息。林靜怡夫婦知道我會罡步,精通風水陣法,說不定可以破解謎題。在他們拿到的殘頁上,記著曾國藩幕僚徐青山的筆記,提到了‘天京戰事,多有兵勇厭戰,與民居山中,築房屋,隱終老’雲雲,薑豐認為,徐青山的記載,提到四象自然、湖懸天際等語,可能和藏寶地有關。雖然有一半汙損,無法分辨,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那裏和道家風水陣法有非常緊密的關係。”

薛亮興奮地道:“你知道寶藏埋在哪裏?”

李小軍道:“沒有完整的信息,我也隻能是猜測。我告訴他們,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就得找到其他殘頁,或者提供更多的信息,這也是為什麽他們至今沒有過多逼迫我的原因。現在,他們派人搶到了薛亮手中的那份殘頁,最後的信息拚湊完成,藏寶地點很快也可以破解出來了。”

薛亮道:“我差不多可以把殘頁中的內容背出來。李小軍,你想知道什麽,都可以問我。”

李小軍“哦”了一聲,道:“到現在了,你才肯告訴我?”

薛亮笑道:“也是到現在了,我才第一次見到你。換作是你,會把這麽重要的信息輕易告訴別人嗎?”

李小軍不置可否,道:“林靜怡夫婦一直以來讓我在南京城附近方圓百裏範圍內,尋找可能的聖庫寶藏埋藏地點。他們深信,中統局的機密檔案中調查的思路是正確的,通過遍尋曾國藩和他眾多幕僚的筆記、書劄等文件,發現都和道家相關。所以,在你的那份殘頁裏,有沒有和道家有關的記載?”

薛亮深思片刻,道:“你這麽一提醒我想起來了,殘頁中確實記載著一些與此相關的文字,‘夫水之於汋也,綠黃相間,朱雀炷盡,涵道天’,其他的字就缺失了。”

李小軍沉思片刻,眉頭一挑,道:“我知道了,‘夫水之於汋也’,是老子說的,汋,指的是水自然湧出形成山泉,山泉若泉之有源,是為溪澗之交匯,以流行也。‘綠黃相間,朱雀炷盡’,指的是環境了,必有四象[1]。另一半殘頁的內容,我看到過,是‘蒙,夫何脩焉’。當時沒有理解什麽意思,現在與你的信息連起來,就非常清楚了,即‘涵道天蒙,夫何脩焉’。‘夫何脩焉’,怎麽去修為,無非是在自然。‘涵道天蒙’,南京附近有一個地名,叫做天蒙山。”

薛亮不由叫道:“看來這筆聖庫寶藏,藏在了天蒙山。”

李小軍點點頭,右腳徐徐踩下油門,桑塔納轎車沿著公路,以時速120公裏的速度急駛。三個小時之後,隻見前方青山聳起,車輛沿山體盤旋,先前還有路,之後越來越荒涼,林木遍植處,石出路盡,李小軍不得不把車輛藏進樹林裏,折下些枝條掩蓋。三人下車,徒步向上攀登。

樹密石陡,越向山間行,幾不見路。李小軍取出羅盤定位,不時以山地和水係調整,山脈起落,山峰綿延,正是玄武垂頭,朱雀翔舞,青龍蜿蜒,白虎馴俯。李小軍不由“啊呀”一聲,道:“這是一個天然的風水組成的四象陣。”

薛亮問道:“風水陣,怎麽,很難破嗎?”

李小軍沒有說話,手持羅盤定位,轉了數次方位,才道:“天有生氣時,會成象,地有生氣時,會成形,有氣形,而後才有生命。有時候天地萬物,生氣生形,在風水山形上如同某一個形狀,被稱為‘天生自然’。按照生氣之處辨明來處,即是尋龍捉脈,找到出處,就是看準其聚集點,或者守護或者破掉,這才有了風水局。風水有形,自然最為難得,如果是借此形成陣法,最為難破。”

薛亮道:“你是說,我們眼前就是一個天然生成的風水局?”

李小軍點點頭,道:“你還記得中統檔案殘頁所錄‘朱雀炷盡’嗎,這就是生氣聚形的位置,十有八九,聖庫寶藏在那裏。”

薛亮一聽就興奮起來,道:“既然找到了地方,那就趕快走,還在這裏幹站著做什麽?”

劉亦然不由道:“薛老板,你忘了嗎,林靜怡、薑豐兩個人為什麽一定要找李小軍?”

薛亮想了想,道:“罡步,陣法。”

兩人再看李小軍,隻見他手持羅盤,眉頭緊皺,似有不決之事。

薛亮急忙問道:“都找到位置了,還猶豫什麽?”

李小軍道:“這個風水陣很奇怪,東青龍,西白虎,北玄武,南應該是朱雀。但是,南方的位置,山形氣聚,卻不是朱雀。”

劉亦然也不由一驚,問道:“這不是四象風水陣嗎,不是朱雀,還能是什麽?”

李小軍並不答言,隻是再次拿著羅盤,細細尋脈定穴。一炷香的時間後,李小軍道:“我明白了,這不是朱雀,這是鳳鳥。也虧得我們沒有貿然進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果然是天生造化,非人力所能為之。”

薛亮問道:“鳳鳥?這和朱雀有什麽不一樣?這麽一變,是不是陣法更複雜,更難進去了?”

李小軍手指南方一座山形,道:“你們仔細看,朱雀有冠,那邊的山形卻沒有冠。什麽是鳳鳥?四方取象,蒼龍、白虎、朱雀、龜蛇,各自有形聚氣。隻有朱雀不知道是什麽。沈括說過:‘但鳥謂朱者,羽族赤而翔上,集必附木,此火之象也。或謂之‘長離’,蓋雲離方知長耳。或雲,鳥即鳳也,故謂之鳳鳥。’我方才還在疑惑,方位對,為什麽山形聚氣不對。後來拿著羅盤仔細再定,發現這裏是地盤二十四山,後天八卦陣。這才意識到,那是鳳鳥,朱雀最原始的形態,就是由鳳鳥來的。”

薛亮看看山形,又看看李小軍手中的羅盤,疑惑道:“有冠朱雀,無冠鳳鳥。這麽小的區別,陣法變化這麽大嗎?”

李小軍笑道:“陣法的變化,小小的差別,那可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裏。陣心是四象,沿著外圍,高矮錯落,卻天然形成了二十四座小山峰。你們注意看,那二十四座小山峰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薛亮看了又看,不知所謂,劉亦然也搖搖頭。李小軍道:“四象位於陣心,但它的外圍,則由地盤二十四山按照後天八卦劃分。這二十四山包含著八天幹、十二地支、四維卦等。若是不懂的話,貿然闖進去,進去出不來。眼看著鳳鳥就在眼前,就是不能進去。”

薛亮笑道:“你能夠看出來,想必也一定能夠進去了?”

李小軍道:“乾、坤、巽、艮,這四維卦與後天八卦中的四維卦相同。從這裏可以知道,先天八卦與地盤正針二十四山之間,還有一個後天八卦的圈層,想要破了這個陣,推斷出地盤正針二十四山的正確方位,隻有解開後天八卦圈層。所謂一卦管三山,這裏的地勢,最奇妙的正是與古羅盤相合。”

薛亮也不知聽沒聽懂,隻歎口氣道:“這個時候,去哪裏找一個古羅盤喲?”李小軍將手中羅盤展開,隻見羅盤顏色紫黑,天池直徑為一點二寸,以象征一年中有十二個月,深三分,以象征一月三十日。羅盤指南針與天池底端的海底線上下重合,即可指定子午線。天地定位,子為北(陰),午為南(陽)。羅盤僅用一圓形指針,紅色塗染南端,按陰陽五行之說,南方為火,為朱雀,為赤雉之血所染,因此配以紅色。

李小軍道:“我這羅盤,傳自明朝祖上,現在也有幾百年曆史了。這羅盤與其他羅盤不同,以後再說其他妙處。你們看,羅盤將圓周360°均分為八個方向,每卦各占45°,均分24個方向,每山各占15°。沿著山形聚氣,會有什麽變化?”

說著他兩手平伸,將羅盤穩穩放置,眼前的二十四座山形竟然與羅盤相合,星星點點,隱隱然如同天生地造、雙子孿生。李小軍轉動羅盤,向著太陽的方位,刹那間千萬條光線灑在羅盤上,匯聚為一條由燦陽生成的金線。那條金線如蛇舞光華,在羅盤之上蜿蜒曲折,竟在眼前的二十四座山峰間辟出一條路線來。

薛亮不由暗暗稱奇,道:“羅盤指定的方向,就是我們要去的方位?”

李小軍點點頭,手持羅盤在前,薛亮、劉亦然緊隨其後,開始向鳳鳥方位行進。

暗溝、涵道、清澈流水,組成了一個天然的四象陣,被掩蓋在山間密林裏。水聲叮咚,順著溪穀水道,遍栽柚子樹,他們這才明白“綠黃相間”是何意。樹下水道卷走落花漂葉,若是無意間深入,便會被引進死門,找不到出來的路徑。

李小軍引著劉亦然、薛亮繞石穿林,終於看到一個偌大的天湖,萬頃碧波如腰帶盤在半山,下麵正是溪穀穀底,猶如一個水帽,扣在了溪穀上方。李小軍領先,三人逐漸向溪穀中央前行。耳邊傳來鳥鳴,山風吹拂,臨近坡底,眼見得距離朱雀指明的方位不遠時,李小軍突然停下腳步,示意薛亮、劉亦然低聲。

三人俯身於林間,李小軍屏息細聽,耳邊傳來大先生氣急敗壞的聲音:“趙教授,你這是把我們領到了什麽地方,這都轉了快一個小時了,怎麽又轉回來了?”

從林間繁葉的縫隙裏,李小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趙勁夫在前,陳蕾在後,還有二十來人,被困在暗溝涵道,進出不得。

隻聽周華道:“按照中統殘頁透露的信息,還有那麽多的筆記線索,曾國藩在消失的那一天,將兩百軍士混著近千勞工押出了天京城,直奔三十裏外的天蒙山。藏寶地好不容易找到了,趙副教授,你就把我們大家領到一個迷宮裏嗎?”

歐靜兒道:“迷宮?周叔叔,要依我看,我們現在走不出去,恰好說明聖庫寶藏就在附近,趙老師將我們帶到了正確的地方。隻是,我們不知道怎麽走出去,那就慢慢走好嘍。”

大先生冷笑道:“慢慢走?照這個樣子走下去,怕是一輩子困在裏麵也說不定。我說趙勁夫,你倒是趕快想想辦法,別在那裏傻站著了。”

歐靜兒道:“大先生,著急也沒有用,欣賞欣賞風景也不錯。你看那邊的大山,像一座半臥半坐的老虎,還有那邊,多像一頭大孔雀,還有那邊,真像是一條龍。趙老師,這些天然山勢,是不是就是風水陣法?”

趙勁夫點點頭,看了看四周山勢,不由歎了口氣,道:“要是李小軍在這裏,這些陣法怎麽能擋得住他?”

忽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勁夫,陳蕾,別來無恙。這些陣法還真是非李小軍破不了。”

陳蕾回身看去,隻見林靜怡、薑豐夫婦率領三十餘人從林間走出,手持槍械,呈扇形將大先生等人圍了起來。

林靜怡上前幾步,道:“大先生,你們的動作倒是快,找到了聖庫寶藏所在地,也不說通知我們一聲,是想獨吞嗎?”

薑豐道:“這就是大先生的不是了,王未代表我們夫婦去和大先生談。按照約定,南京飯局我們出一份殘頁,所得我們才拿兩成,大先生獨拿三成,剩餘的另兩個人分。大先生現在悄悄地來到天蒙山,豈不是違背了諾言?”

大先生指了指林靜怡手下三十多把手槍,哈哈大笑,道:“這就是你們的誠意?先把我的人槍都繳了?”

林靜怡吩咐手下將大先生等人的槍支搗毀,道:“是你違諾在先,我們不得不提防一二。若是一會兒找到寶藏,怕不是誰的槍指著誰了。”

周華見這夫婦不善,忙上前一步,道:“不知這位老大來自何方,我可是不礙著你們的事。”

薑豐笑道:“周老板,歐小姐,兩位既然來了,就跟著一塊見識見識,好知道你們的大先生,是怎麽準備殺了你們兩人,再嫁禍給趙勁夫、陳蕾。這樣既能獨吞了寶藏,又把鍋甩給清古齋。他這條計策要是成功了,幻門這下子該熱鬧了。”

大先生怒道:“薑豐,你不要信口胡說。”

林靜怡嗬嗬冷笑道:“大先生,你借趙勁夫之力破了聖庫寶藏謎題,隻是,你沒有拿到關鍵的殘頁,不知道曾國藩選擇藏寶地看中的是這裏天然的風水局,稍加改造,便成為渾然一體的陣法。”

聽到這話,陳蕾猛然醒悟,道:“那一晚,你聽說小軍會罡步、陣法,隨後就讓小軍去你的書房密談了一夜,為的正是這聖庫寶藏?”

薑豐笑道:“幻門後人的見識果然不俗。現在,仍然需要李小軍出來破解陣法,帶我們去藏寶地。”

趙勁夫一怔,道:“李小軍?除非他活過來,否則,我們就得永遠困在這裏,怕也不會如你的意了。”

林靜怡笑道:“勁夫啊,既然如此,我這就讓李小軍出來與你見麵,這樣你總該不會失望了。”

說著,林靜怡大聲道:“李小軍,你要是聽到的話,就趕快出來。”

等了半晌,沒有一點兒動靜。薑豐上前幾步,將手中的五四式手槍指向陳蕾的額頭,道:“李小軍,你再不出來,就等著替陳蕾收屍吧。”

隻聽林間簌簌響動,陳蕾驚訝地看到李小軍從柚子樹間走了出來,笑眯眯地來到薑豐麵前,道:“薑先生,何必如此呢?”

話猶未了,歐靜兒已幾步跑了過來,一個耳光扇在李小軍左臉上,大喝道:“王未,你騙我。”聽聲音幾乎要哭出來。她再伸出手打時,被李小軍一把抓住,喝道:“你要想活著出去,就安靜一會兒。有命出去,我再和你解釋;死了,就什麽也不要說了。”

歐靜兒鬆開了手,雙眼隻是望定了李小軍,似有千言萬語,一時無盡。

林靜怡笑道:“其他人呢?也出來吧。”

薑豐將手槍保險打開,朝著樹林喊道:“劉亦然,薛亮,識相的,也別耽擱工夫了。”

劉亦然、薛亮先後出了密林,走上前來。劉亦然看到陳蕾,笑了笑,道:“這麽不小心,被槍指著頭。”

陳蕾一時悲喜交加,想罵幾聲,衝上去打幾下,卻將如火般的情緒壓在心裏,隻是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你要是害怕,可以轉過身不看。”

劉亦然笑道:“可我要是轉過身,你看不到我的臉,那該怎麽辦?”

陳蕾眼中一熱,幾乎要流出淚來,趕忙道:“誰稀罕你的臉?我隻想問你,小軍活著,你早就知道了?”

薑豐見兩人意綿情長,對李小軍道:“小兩口敘舊,你也看到了,小軍,你恐怕要失望了,不是你的終歸不是你的。我早和你說過,是你自己一意孤行,要背叛我們。”

李小軍看著薑豐,強忍著不看向陳蕾和劉亦然,道:“你早知道了?”

“你拒絕聽從指示,我們就知道聖庫寶藏這件事靠不得你,但我們又離不開你,我們拿到的檔案殘頁上麵寫得清楚,‘繞數周,無法前進一步,五人失蹤,來去三番,難以破解,不得不退去’。所以一聽你懂得罡步、道家風水陣法,就知道你是我們要找的人,可惜你不識相。”薑豐道,他又轉向林靜怡道,“我早說過,天門的人不易收服,這下子你相信了?”

林靜怡冷笑道:“讓一個人死心塌地做事,就是讓他相信自己掌控了一切,他才能按照你畫好的路線,一步一步走下去。天門的人不易收服,但是可以讓他按照設計好的路線,泄露信息給周華、歐靜兒,引著大先生入局,若是由我們來說,他們怎麽能信呢?讓李小軍來做,還是能夠讓他為我所用的。”

她轉過臉,又對李小軍道:“現在,你也看清楚形勢了。我讓你來,你不來,現在你既然自己來了,那就老老實實帶我們走出陣法,找到聖庫寶藏。說不定,還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

李小軍深思片刻,忖度形勢,對歐靜兒道:“你還相信我嗎?”

歐靜兒搖了搖頭,又點一點頭,李小軍道:“那就跟著我走,看清我走的路。”

李小軍又對陳蕾笑笑,看了一眼劉亦然、趙勁夫,轉身繞樹過石,向前走去。歐靜兒、陳蕾、劉亦然、趙勁夫等人緊隨其後,那一邊,大先生、周華等二十餘人早已被林靜怡夫婦的手下繳了槍械,押著人跟隨。

一路之上,劉亦然將為何去南京參加飯局一事,詳細告知了趙勁夫與陳蕾。陳蕾看著前方的李小軍、歐靜兒,喜憂交加,又問劉亦然:“我不怪你接到小軍的信息去南京,但你為什麽不和我說?”

趙勁夫忙道:“陳蕾,這一點你還真怪不得亦然。你想想,小軍為救你而死,他與你結了娃娃親,亦然是你的未婚夫,這種情感上的衝擊,你都無法接受,更何況亦然?亦然要是和你說,小軍可能沒死,萬一將來發現消息是假的,那對你來講就是在傷口上撒鹽。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給人一個希望,再親手毀了它。這種情況下,亦然他怎麽可能和你說?他隻能先去南京一探虛實,看情況再做決定。”

趙勁夫說完,劉亦然露出感激之色,再看陳蕾,那種責怪他的神色已經釋然了。

前行道路曲折,草石雜間,越往穀底,更無路徑,一片人跡罕至的模樣。林靜怡派人手拿砍刀,在李小軍身後開路,慢慢便發現,砍出的路徑正是八卦九宮式樣,由外向裏一圈圈繞進穀底,越近朱雀方位,前方越是開闊。

突然前麵傳來大叫,林靜怡、薑豐忙趕過去,隻見前方隱約竟出現了一座座房屋,不由失色。正自訝異,隻聽一片吵嚷聲,前行的眾人一窩蜂地擁過去,緊接著傳來房屋倒塌的聲音,“嘩啦啦”的聲響中騰起陣陣塵土。

塵煙散去,眾人眼前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一座小型的村莊,竟然在穀底無人處,排排呈八角形修建,雜草長滿高牆屋堰,十餘排墳墓沿村邊排列。往村內走,不時可見牆倒屋歪,數一數,竟有百餘座房屋之多,大多殘破不堪。

薑豐命人先將大先生手下捆綁,派兩個人看守,其餘人則四處尋找,片刻後回來報告未有收獲。林靜怡將李小軍、趙勁夫帶到麵前,薑豐派人拿槍頂住陳蕾、劉亦然,林靜怡一字一句地問李、趙二人:“要麽是你沒帶對地方,要麽,就是你有話沒說。”

李小軍看著眼前黑洞洞的槍口,並無驚慌失色,慢慢道:“這裏是鳳鳥頭部位置,也是陣心,正是易守難攻之地,如果有寶藏,那也就在這裏了。”

林靜怡將目光轉向趙勁夫,道:“趙勁夫,你說出來,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說不出來,那邊有現成的墳墓,再多埋你們幾個人也不算什麽難事。”

薑豐示意手下將陳蕾押過來,道:“有陳蕾在,讓小軍做什麽,他就乖乖地做什麽。你信不信,趙勁夫,我現在讓李小軍跪下來,他也得聽話!”

薑豐說著將槍口指向陳蕾,對李小軍道:“小軍,你覺得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眼見著李小軍向陳蕾走動一步,歐靜兒忙叫道:“李小軍,你不要跪。”話猶未了,她突然向前猛跑幾步,撞向一堵歪斜的牆,隻聽“轟隆”一聲響,那堵牆現出一個大洞。歐靜兒俯身在倒塌的土堆中用手翻撿,站起身時,手中多了兩塊白亮的銀錠。

李小軍眉頭緊皺,剛叫了一聲“歐靜兒”,薑豐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接過歐靜兒手中的銀錠,仔細看了看,驚喜地衝林靜怡喊道:“這些房子,牆裏麵都是銀子!”

眾人一片嘩然。林靜怡、薑豐這才意識到,穀底的每一座房子,青磚其外,縫隙由泥灰抹過,裏麵皆是銀錠。

薑豐不由欣喜地對林靜怡道:“我明白了,中統局檔案記載徐青山筆記看來準確無誤,說‘天京戰事,多有兵勇厭戰,與民居山中,築房屋,隱終老’隻是一個借口,效仿《桃花源記》的故事讓這些人的行為合理化,才不致讓人猜疑。應該是曾國藩派徐青山尋找藏寶處,事先瞧準了天蒙山,再命人將聖庫寶藏偷運出天京,在這坡底朱雀方位修建房屋,將金銀藏於其中。如此機巧,怕也隻有徐青山能想得出來。”

此時林靜怡的手下紛紛向前,手推肩撞,本已搖搖欲倒的房屋晃了幾下,即刻倒向地麵,一塊又一塊銀錠露出來,映著陽光散發出耀眼的白色。眾人頓時亂作一團,紛紛湧向穀底更多房屋。

趁著人群哄鬧,三四個人悄聲摸了進來,迅速殺掉了林靜怡的兩名看守手下,將大先生等人的繩索一一解開。大先生大叫一聲,二十餘名手下發聲喊,與林靜怡手下各自糾鬥起來,一時槍聲大作,刀棍交加,混戰成一片。

不多時,大先生、李小軍等人合力將林靜怡、薑豐等擊敗,拿繩索捆綁起來。仔細查點,大先生也折損了超過一半的人,隻剩六七人,個個傷痕累累,坐在地上哀號連聲。原來,帶人襲擊林靜怡等人的,是代替大先生主持南京飯局的馬衛。馬衛胸前左側中了一刀,血流不止,扯了一塊布作簡單包紮。

大先生此時方明白,為什麽歐靜兒將歪斜的屋牆撞出洞來,利用銀錠吸引注意力,是在給馬衛動手留出空間。

歐靜兒道:“剛才形勢危急,我早看到馬衛在旁邊躲著,不逼他一下,他也不會出現。大先生的人比林靜怡他們的人少,還被看押著,想要給馬衛製造機會,隻能引發他們哄搶。李小軍、趙勁夫,你們早就看出這牆裏是銀錠,隻是不願意讓林靜怡他們得逞。既然你們不肯,那就由我來,雖然冒了些險,但現在看來,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馬衛已手起刀落,割了周華的喉嚨。鮮紅的血噴濺在大先生的臉上身上,他滿臉驚恐,一時錯愕不已,剛想說話,馬衛一腳將他踹倒,再一步上前,扭住他的脖子,拿刀逼住。

情勢突變,大先生忙道:“馬衛,我待你不薄,何必如此害我?你現在回頭,我還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要知道,林靜怡她能殺我,也能殺你。”

林靜怡笑道:“馬衛,你要想明白,他給不了你一切,你想要得到什麽,必須自己來爭取。我隻是提供一個難得的機會,你能不能把握得住,還要看你自己。”

馬衛將尖刀緩緩放在大先生咽喉處,問道:“大先生,你還有什麽好說的?趁現在還有機會說,過一會兒啊,可就要去找周華做伴了。”

大先生冷笑道:“殺了我,你也就死定了。你吃的解藥,確定是真的無疑?”

馬衛一愣,道:“你給我的解藥是假的?”

大先生道:“你殺了他們,我給你解藥。”

薑豐哈哈大笑,道:“馬衛,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相信大先生?”

突然歐靜兒叫道:“馬衛,你想要的解藥,在我這裏。”

馬衛看看歐靜兒,又看看林靜怡夫婦與大先生,一時不知該信誰的話。

李小軍見馬衛猶豫,心中一動,道:“馬衛,我隻問一句,孫老大、孫老三是不是你殺的?”

歐靜兒道:“解藥就在我這裏,你把這事說清楚!”

馬衛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也沒必要瞞你們。”他左手一指林靜怡夫婦,道:“林靜怡給了一百萬要我殺孫老大,又許我十分之一的寶藏分成。飯局中我點了劉亦然的穴道,殺了孫老三,然後派人假借陸先生的名義追殺劉亦然,在吉柳村搶薛亮手中的殘頁,偷龐際雲的筆記。林靜怡,我給你幹了這麽多事,你卻隻分我一成,你也真是貪心不足!誰都和錢沒仇,現在的形勢,我老大你老二,你也不要怪我要反你。誰把解藥交出來,誰就是我的朋友,否則的話,你們黃泉路上當朋友吧!”

李小軍道:“可是你估計不知道,孫老大兄弟兩個,林靜怡與薑豐本來是交由我來殺的?”

馬衛一怔,看向林靜怡夫婦,李小軍又道:“但我沒做,你知道是為什麽?因為我不願意做一顆任人宰割的棋子。我沒有做的後果是什麽?馬衛,他們夫婦派人去我家給我母親下毒,我被脅迫得生死不能、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他們卻以解藥控製我。這說明什麽?他們不會允許你這個棋子不在掌控中。所以,大先生在南京為參與飯局的人準備下毒菜之前,你就已經吃下了慢性藥劑,難道你沒有感覺?”

大先生忙叫道:“馬衛,你不要聽她胡說,我是你老大,你不相信我?”

馬衛麵露慘淡之色,冷笑一聲,道:“大先生,我信你,你何嚐信過我?在你拿到殘頁,準備南京飯局時,你就讓我吃下了毒藥,你以為我不知道?明擺著飯局之後我是死定了。你如果要我活,為什麽還要陸珍記在去往東北時,在合適的時機殺了我?若不是陸珍記將事情告訴我,救了我的命,還沒找到聖庫寶藏,我就被你滅口了。”

歐靜兒“哦”了一聲,指著大先生道:“哎呀,你真是好毒的心腸,成心想要害死馬衛,這就是磨還沒有卸下來,你就想著要把人殺了。看馬衛現在的樣子,你們真是不拿他當人看。”

馬衛不由慘笑道:“我無非是一個普通人,想通過自己的本事博一個前程。我不惜殺人犯法,卻仍然被你們這些人拋棄,既然這樣,我們的命,到底誰貴誰賤,今天就來看一看。大先生,你喜歡金銀寶藏,拿人命當草芥,那好,我就滿足你的心願,這輩子你就和這些金銀生死在一起吧!”

說著,馬衛將大先生扭住,用力向反方向一扯,大先生登時歪倒在地,命喪穀底。

歐靜兒忙道:“馬衛,你想要的解藥在我這裏。小軍在母親經此一難後就存了心,後來在南京飯局時得知歐家來自日本,他就聯係了我,委托爸爸在日本配出了解藥。如果我猜得沒錯,你被林靜怡下的毒,和小軍媽媽中的是同一種毒。隻不過,你中毒日久,能不能撐到走出天蒙山得問問林靜怡。”

林靜怡臉色一變,道:“馬衛,你不要聽她胡說。”

話猶未了,馬衛兩步走上前來,手中尖刀對準薑豐,對林靜怡道:“隻說一件事,是不是你下的毒?”

薑豐見情勢不妙,大喊一聲“要活命的,就跟他們拚了”,立時與馬衛舍命相搏,兩人扭打在一起。現場一片混亂,林靜怡從地上抄起一把槍,指向馬衛,“砰”的一聲,子彈在地麵激起碎石。歐靜兒與陳蕾離林靜怡最近,陳蕾拽住她的右手,歐靜兒將槍死命奪下,重重砸向林靜怡頭部,這才將其製服。

劉亦然與趙勁夫將薑豐雙手扭住,撿起一條繩索捆住,再看馬衛,左胸中了一槍,加上刀傷,眼見活不成了。馬衛從褲兜裏掏出一個起爆器,對那些手下道:“你們幾個從天蒙山上到穀底,可曾看到那個天湖?哈哈,還是林靜怡、薑豐這兩人的指示,我預先在天湖埋了炸藥,不多,但足夠把天湖炸出一個口子。隻要我一按,那裏的水就會流下來,把整個穀底淹沒。我們沒有仇,你們也沒必要為救林靜怡和我拚命。我隻說一次,放下槍,跟李小軍走,你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又轉向李小軍道:“誰想做普通人呢?我比不上你們,天資差,靠著跟師父吃苦狠狠地苛待自己,才學了一手功夫。可有本事了,又有什麽用,還不是得不到賞識?”

說著他咳嗽幾聲,嘴角流出血來,喘息著道:“遇到林靜怡、薑豐,我以為自己抓住了一個機會,一個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所以甘願被利用,也願意當棋子,盡管可能會失敗,但失敗了又怎麽樣?還能比現在更差?如果成了,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人生,這種賭注,讓我願意押上自己的一切。可惜,我還是賭輸了。”

李小軍急忙道:“跟著我們走,你還有機會活。”

馬衛慘笑道:“李小軍,你帶著他們走吧。留下林靜怡、薑豐,我倒要和他們好好聊聊天,這黃泉路上有的說了。”

李小軍猶豫,想帶馬衛一起走,馬衛已按下了手中的起爆器,隻聽從天湖的方向遙遙傳來“轟隆”一聲。馬衛道:“這是第一炸,再按兩次,天湖的水就誰也擋不住了。”

李小軍隻得帶人從溪穀穀底出發,隻聽身後林靜怡瘋了一樣地大叫,馬衛笑道:“薑豐,不管管你老婆?那我來管。”一個響亮的耳光聲過後,再也聽不到林靜怡的聲音。

馬衛喊道:“薑豐,你們既然喜歡寶藏,那咱們就一起留在這裏,陪著寶藏吧。”麵對無可挽回的結局,薑豐大叫大嚷,聲音逐漸消失在穀底。

李小軍帶著劉亦然、趙勁夫、陳蕾、歐靜兒、薛亮及七八名逃出來的手下快速向外撤退,剛剛到達溪穀入口,就聽兩聲巨響,向下望去,隻見天湖湖水向溪穀穀底傾瀉而下,須臾間淹沒了穀底。聖庫寶藏,連同馬衛、林靜怡、薑豐等人,一起消失在天蒙山水底。

一周的時間,眾人各有事情要辦,日子仿佛過得飛快。

歐靜兒對李小軍很好奇,搞不明白他是如何從那些看似尋常的花草、林木、頑石之中,找到逃出生天的道路的,那一隻羅盤,到底有什麽神奇的地方。

李小軍的回答,並未讓歐靜兒滿意,因此她向李小軍提出一個近似完全無理的要求:鑒於李小軍曾經用王未的化名欺騙過她,因此他欠她一個人情,這個人情需要李小軍無條件償還。所以當李小軍要回萬安村時,歐靜兒提出同行,她要去李小軍的成長之地,挖掘埋藏在萬安村的秘密。她說:“李小軍,你如果還是一個男人,就必須答應我的要求。”

李小軍沒有理由否認他是一個男人,隻好帶著歐靜兒一起登上了去往江西的航班。臨行之時,他沒有和任何人告別,這是歐靜兒的主意,她對李小軍說:“你和姐姐定了娃娃親,卻永遠不可能和她成親,你這會兒去見她,她如何麵對你呢?不如先走,免了這份尷尬。等你覺得什麽時候可以麵對了,那時再見麵,豈不更好?”

劉亦然若有所思,細想後不免歎息一聲。

薛亮笑道:“有意思,彼此相知,感恩以沫。你們之間的事我是不懂了,隻不過,看了符號研究所的東西,讓我想起一件事,我要邀請趙教授去趟舊金山。我相信,那裏的符號隱藏的秘密,會讓你流連忘返的。”

辭別趙勁夫,薛亮在離開北京之前,最後去的地方是“前門大柵欄,清古萬向齋”。隻是陳剛仍在東北未回,無緣一見。薛亮對陳蕾說:“來了北京城,不去清古齋,那我回到舊金山,怎麽和朋友們講清古齋的百年傳奇,陳家至寶‘雙無痕’?難道說我光長了張嘴,沒有長眼睛?”

明知是奉承,陳蕾還是被逗笑了,他有救劉亦然之功,也不好拒絕,隻好打開多寶櫃,取出禦金衛之雙無痕。薛亮驚歎連連,又要看無棱窗,陳蕾隻好再向薛亮講解無棱窗的奧妙所在,薛亮這才心滿意足地道聲謝,離開清古齋。

劉亦然送薛亮前往機場返回舊金山。登機安檢前,兩人話別,分手之際,劉亦然突然問薛亮:“我到現在還沒明白你為什麽救我,隻怕沒有你說得那麽簡單吧?”

薛亮想了想,笑道:“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劉亦然點點頭。

薛亮道:“在香港古董店的時候,你說過一句話,聖庫寶藏,無論有多少金銀財寶,隻不過是在激**的曆史風雲變幻中,無數人的命運在其中身不由己。不要說是曾國藩的選擇,或許任何一個人在那種複雜的命運關頭,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接受命運的選擇。隻是無論選擇了哪一條路,這條路的終點在什麽地方,那時回頭,方知千難萬難。我想知道,你現在明白路的起點在什麽地方了嗎?”

劉亦然一怔,隨即明白了薛亮的意思,不由哈哈大笑,道:“薛老板,你為什麽救我,我懂了。”

薛亮也笑了,揮手道別,轉身走進安檢通道,消失在人流之中。

機場人來人往,不相識的路人分赴各方,身處其中,劉亦然一時感到些許落寞,猶如那日在香港古董店,他看到店內懸掛著“大義參天”的匾額時,命運的結局,就在一瞬間決定了。

劉亦然理解薛亮的話,包括他在內,趙勁夫、陳蕾、李小軍等等,甚至聖庫寶藏牽扯到的每個人,周華、馬衛、大先生、林靜怡夫婦、孫老三,哪一個人不是在隨時隨地做出抉擇?隻是這選擇之路,勝敗榮辱,不在於終點,而在於天地之間起點為何了。

[1]指青龍、白虎、朱雀、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