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護寶世家

劉亦然感到無法呼吸,瀕死時刻無非就是如此情景:胸膛如遭重擊,耳朵鑽進去一支巨大的喇叭,眼看著王也的嘴唇在動,他是在說什麽?突然,一切都靜止了,眼前的世界變成了純白色,聲音沒有了,眼前的人漸漸消失,什麽都沒有了,什麽也不存在了。

不知過了多久,劉亦然的眼睛慢慢恢複了。他的身體有些搖晃,臉上有些疼痛,隻聽到一個人在叫他的名字:“劉亦然,你真是要死了,這個時候怎麽不說話?”

陳蕾,一個自己願意為她去死的女孩兒,竟然是李小軍的媳婦?他完全不能接受,太陽穴突突直跳,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麽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不全部變成一個笑話了嗎?

李小軍的母親拉著陳蕾的雙手,問道:“你是陳其美的孫女,那你就是我的兒媳婦了。”

陳蕾掙脫她的手,道:“您是誰?我從來沒有見過您。”

李小軍道:“你不要激動,坐下聽我娘慢慢講。”

王也悄聲道:“劉亦然,你也不要急,事情沒有搞明白之前,你需要保持冷靜。你是一個拿鋼筆的人,你自己想想,你能打得過李小軍嗎?”

劉亦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拉著陳蕾的手坐在四方桌前,王也挨著陳蕾。李小軍的母親也坐下來,李小軍站在她身後,不時拿眼睛瞟陳蕾。

劉亦然實在無法忍受,自己的女朋友莫名其妙成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媳婦,而且,這個男人就站在他對麵,一雙眼睛偷偷看向他深愛的人。

他咳嗽了一聲,道:“李小軍,我覺得你應該懂得基本的禮貌,你這樣總是盯著我的女友看,非常失禮。”

李小軍的母親聽得這話,不由笑了,道:“你先別著急。姑娘,你也不要動怒。還有這位小夥子,你的功夫不錯,不過在我們家裏,你占不到便宜。所以,都冷靜下來,聽我慢慢說。”

陳蕾指著李小軍,道:“他爺爺叫什麽名字?”

李小軍的母親看了一眼陳蕾,這才道:“我的公公,他的爺爺,姓李,名玉明。”

陳蕾的臉色瞬間變了,幾乎慘白如紙。她緊咬嘴唇,用力抓住了劉亦然的手。劉亦然就是在這個時候,更深刻地意識到此事不妙。

李小軍的母親接著道:“姑娘,看你的神情,你是知道這件事的?”

劉亦然看向陳蕾,萬分不願地看到她仍然沒有說話。不說話,那看來這件事她是知道的。劉亦然的手被她越來越用力地緊握,他的心,又開始疼了。

李小軍的母親道:“姑娘,你不說話,我就接著說下去,講一講這裏麵是怎麽回事。我們李家祖先與你陳家祖先,世代交好,這個事情你是不是聽你爺爺說起過?”

陳蕾搖搖頭,李小軍的母親一怔,隨即明白了什麽似的,歎了口氣,接著道:“你是從你父母口中,知道此事的?”

陳蕾仍然沒有說話,但是點了點頭。劉亦然的手越來越疼,幾乎要被她扭斷了。

李小軍的母親長舒一口氣,道:“不枉我李家為你陳家犧牲這麽多,總算是沒有瞞你。你的爺爺陳其美,在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與我的公公李玉明,兩個人約定,生兒子,結為兄弟,生女兒,成為親家。在你出生之後,你爺爺陳其美修書一封,告知李家此事。得知是女兒,我的公公送了一塊鳳血玉佩,作為定親之禮。”

聽到此話,劉亦然突然想起來,陳蕾正是在香港見到了鳳血玉佩,才確認他的父親陳剛還活著的。

李小軍的母親道:“小軍,你去屋裏立櫃第三個抽屜裏取出那封信,拿給陳蕾姑娘看一看。”

那是一封用毛筆書寫的信件,豎寫,繁體字,一一寫明,先述近情往事,再寫陳蕾的出生年月日,最後結尾,邀請李家周歲前往道賀,講定一十八歲,聘禮結紅,擇吉日親上加親。

陳蕾慢慢看完了信,才道:“您說的是事實,但中國的法律不保護包辦婚姻。我根本不認識您的兒子,怎麽可能會和他成親?而且,我父親不是在七年前將這門親事退了嗎?”

李小軍的母親神色一變,道:“退親?不對,你父親陳剛七年前是來過萬安村,但是,他來我們家也沒提及退親一事啊。他和我的丈夫出門,一去七年,至今沒有回來。”

陳蕾忙道:“您知道我父親去了哪兒嗎?”

李小軍的母親道:“你父親出門時沒有和你母親說過這事吧,同樣的事情,我丈夫在出門的時候也沒有和我說。他隻是在臨走時囑咐我們娘兒倆。”

說到這裏,她不由輕聲哭了起來。小軍趕忙過來,握住了母親的手。

陳蕾道:“我隻記得爸爸走時,媽媽抱著我哭了很久。在爸爸走出家門的那一刻,媽媽突然放下我,拿了一把菜刀追了出去,我親眼看到她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隻要爸爸再向前踏出一步,那麽她的血將灑在爸爸的身上。”

李小軍的母親,此時目光溫柔,看著陳蕾道:“姑娘,你受委屈了。”

陳蕾接著道:“我沒有受委屈,我媽媽受委屈了。無論她怎麽哭,如何說,爸爸都沒有停止腳步。我不恨爸爸,但是媽媽從此之後再也沒有提起爸爸的名字。而且她告訴我,這輩子,她永遠不想再見到他。從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我沒有爸爸了。”

劉亦然這是第一次聽陳蕾說起此事,不由握緊了她的手。

李小軍的母親道:“姑娘,你沒了父親,我的孩子小軍,同樣也沒了他爹。那天晚上,你父親來到我家裏,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要出事。果然就是,我丈夫明白無誤地告訴我,他要跟著陳剛走。你父親說了一句,他要借走我的丈夫,而且,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回來。”

李小軍的母親眼淚又流了下來,好一會兒才止住傷心,接著道:“姑娘,你父親他當時沒有說起悔婚一事,更沒有把鳳血玉佩還給李家。他來到我家裏,借走了我的丈夫,借走了李小軍的親爹。隻是喝了三碗酒,叫了我一聲弟妹,給我家祖先上了三炷香,磕了三個頭。一去七年,生死不知。”

李小軍為母親端來一杯紅糖水,看著她喝了下去。李小軍的母親這才又接著道:“小軍他爸爸踏出家門要走的時候,和我們娘兒倆說了一句話,他說:三年為限,如果三年沒有回家,那就帶著孩子另嫁吧,不用等我回來了。他的話一出口,我就知道,他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

回憶起傷心事,李小軍的母親又哭了起來。陳蕾站起身,走到李小軍的母親身邊,摟住了她。

李小軍的母親拉起陳蕾的手,道:“孩子,我們李家祖先,三百年來,與你們陳家是出生入死的情誼,你們陳家無論遭了多大的難,第一個送命的人,不姓陳,姓李。我婆婆曾說過,做李家的兒媳婦,看到陳家人來借走自己的丈夫,不要哭。我當時聽了,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會有人明知送命還要去?可當這一天真的來了時,我才發現到底心裏有多痛。”

陳蕾看著李小軍的母親,眼睛泛起潮紅,道:“他們說去幹什麽了嗎?”

李小軍的母親道:“小軍的爹走時,不讓我們娘兒倆問,不許提,那時候小軍也懂些事了。他自此之後,勤練所學,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找到他爹。你們來到我家裏,我就知道你們是做什麽來了。”

劉亦然不由反駁道:“我們來做什麽了?你怎麽知道。”

李小軍的母親道:“你是陳蕾的朋友,不用激動,慢慢說。”

王也嗬嗬冷笑起來,道:“你兒子認錯了人,你這當媽的也認錯了人。他可不是陳蕾的普通朋友,他叫劉亦然,是你兒媳婦的正牌男友,未來的老公。”

李小軍的目光看向劉亦然,他母親吃了一驚,忙問陳蕾道:“孩子,他說的,可是真的?”

陳蕾點點頭。

李小軍的母親鬆開了陳蕾的手,又握住,道:“沒關係,沒有成親就沒關係,你還是我家的兒媳婦。”

陳蕾顯然很不同意這句話,道:“阿姨,我說的話,雖然您聽了可能會不高興,但是,我還是要說。我和您的兒子都沒有見過,劉亦然才是我愛的人。”

李小軍的母親神色一變,道:“孩子,你這話說得欠妥。為人一世,一諾千金。說了不算,算了不說。三百年前,我們李家祖先在萬難之時對你陳家許下諾言,這份諾言沒有寫在紙上,也沒有刻在碑上,它就留在李家人的心裏。為了這一句話,陳家成仁成義,李家舍身送命。多少代以來,陳家人隻要上門,我們李家就要賠一條人命。百年來,四代人,我們李家連送九條命,這才換來你陳家的一顆心,許下這門娃娃親……”

李小軍母親的話句句如刺,刺得劉亦然坐不住了,剛想開口,就聽王也道:“阿姨,我聽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也要講幾句。依我這外人來看,您這話說得也欠妥。三百年前,上幾輩子的事情了。現在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婚姻法》都頒布四十多年了,哪一條寫著國家允許娃娃親的?你還拿娃娃親來說事?依據呢?再說,這兩個人的感情,不是用來還債報恩的,你就算把你兒子和陳蕾綁在一起,那還是陌路人。”

李小軍不由喝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劉亦然也提高了聲音喝道:“你這是封建思想,一言堂嗎?怎麽,發火?想打人,好,你來打我,我是陳蕾的男朋友,我們早就商量好了,年底前領證,明年春節結婚。”

李小軍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李小軍的母親也急了:“你放肆,這是在我家裏,你們想要做什麽?”

劉亦然壓住心中怒氣,正要開口,隻聽王也哈哈大笑道:“這是在你家,不過,人家不愛你兒子,怎麽著,你們是要搶兒媳婦嗎?”

李小軍的母親道:“千百年來,女人要守婦道。搶兒媳婦?她還沒有生下來,就注定是我家的兒媳婦了。”

陳蕾聞聽此言,站起身來,生氣地道:“對不起,我不是一件東西,誰想要誰要,誰要搶誰搶。”

李小軍連連擺手,急切地向陳蕾解釋道:“你不要生氣,我媽不是那個意思。”

王也冷笑著道:“哎喲,還沒怎麽著呢,這就哄上陳蕾了。劉亦然,你還能看得下去?我都替你著急,我要是你,直接幹他。”

李小軍大怒,喝道:“來來來,你小子別不服氣,我不把你幹趴下,不姓李。”

王也猛地起身,回道:“好,打不服你,我是你孫子。”

兩下裏正要動手,李小軍的母親啪地一拍桌子,把那隻盛著紅糖水的杯子拿起摔在地上,喝道:“李小軍,你這是要造反?”

見母親發了脾氣,李小軍剛才還像一隻好鬥的公雞,現在耷拉了腦袋,肩膀一鬆泄了氣,不發一言地站在母親身後,隻是還用一雙眼偷偷瞄向陳蕾。

陳蕾眼含怒氣,雙手發抖地拿起包,道:“看來,我媽讓爸去和你們家退親是對的。王也說得也沒錯,封建的不隻是思想,我們完全是兩路人,不可能成親。”

李小軍的母親反而笑了,道:“原來是我們封建,你們陳家來到我李家讓我們李家的男人去送命的時候,怎麽不說封建?現在要悔婚,說我們李家封建?我知道了你為什麽要悔婚。你這手上的LV包,來村裏請風水先生的富家女,人人手裏有一個,我們也見過。你這身衣服,全身的行頭,至少是我們家一年的口糧錢,我們李家養不起你,怪不得要悔婚。你們這次來就是來羞辱我們李家的,對不對?”

聽了這話,陳蕾也被氣笑了,轉頭道:“劉亦然,我為什麽要忍受這種侮辱?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指責我不守婦道?”

劉亦然覺得臉上如同被人打了一掌,火辣辣的疼,眼看著陳蕾快速出了李家大門,立刻追了出去。陳蕾在前麵邊走邊哭,沒想到,李小軍也跑了出來。劉亦然還沒追上陳蕾,他早已趕到她身邊,一副無從解釋的模樣,但還是先伸開雙手,攔住了陳蕾。

陳蕾往左邊走,李小軍攔住左邊,陳蕾往右邊走,李小軍又向右邊。陳蕾怒氣上來,一腳踢在李小軍的腿上,喊一聲滾開。李小軍竟然不急不惱,還是攔住陳蕾,任她踢踹,卻不說一句話。

劉亦然趕上前來,護住陳蕾,一把推開李小軍。這時王也來到近前,拉開架勢,擋在了前麵。

李小軍這才道:“王也,先不要打,我和你打不著。我追出來,是想問陳蕾一句話,你既然不是來認親的,那麽,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來李家是要準備做什麽?”

陳蕾原來也是氣糊塗了,幾乎忘了正事,這時冷靜下來,整理思緒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李小軍。她媽媽趙建雅到香港看望陳蕾,誰知被悍匪綁架。悍匪以此威脅陳蕾,盜取故宮博物院未展出文物獸人爐,並拿出了鳳血玉佩,陳剛的生命安危,也同樣會因陳蕾的決定而發生改變。

劉亦然注意到,陳蕾講到獸人爐及鳳血玉佩時,李小軍問了兩個奇怪的問題:第一,是不是隻有獸人爐;第二,有沒有看到太虛銅人盤。

突然他的BP機響了,是趙勁夫發來的信息:“太虛青銅盤,1952年捐贈給白海文館所,捐獻人是陳其美和李玉明。”三人不禁看向李小軍。

李玉明?劉亦然突然想到,正是李小軍的爺爺,也正是他,與陳其美為後代定的娃娃親。他將BP機信息拿給李小軍看。李小軍顯然吃驚不小,道:“陳蕾,你等等,我跟你們去。但是,我需要和我娘說一聲。”

李小軍隻和陳蕾說話,並沒有理會劉亦然與王也,這讓王也非常生氣。他說了兩句,李小軍似乎沒有聽到,也不作答,轉身進了家門。沒一會兒,李小軍再次出來,請陳蕾進去。

王也道:“李小軍,你也太不拿正眼看人了。你拿我和劉亦然當空氣嗎?還隻請陳蕾進去?”

陳蕾也道:“劉亦然在哪裏,我在哪裏。你要是隻請我一個人進去見你媽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不去。”

李小軍看著陳蕾堅定的眼神,隻得邀請劉亦然一起進去。劉亦然卻另有想法,李小軍身手強悍,王也的判斷沒錯,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若是他和陳蕾進去,萬一有什麽意外,隻能被他當成一個沙袋打。

於是,劉亦然指向王也,道:“我在哪裏,王也在哪裏。王也要是不進去,我也不進去。”

李小軍苦笑道:“你是怕打不過我?劉亦然,你也真是小瞧我了。我李小軍,從來不屑於欺負弱者,更不會幹那種齷齪的事。”

李小軍再次進門,沒多久,便聽到裏麵碗盆摔碎的聲音,李小軍母親憤怒的聲音如此之大,高牆外麵的人聽得一清二楚:“李小軍,我真是白養了一個兒子,見了媳婦,你就忘了娘。”

劉亦然看向陳蕾,她認真地看著他,道:“劉亦然,你的想法,我知道。你要是順著這個邏輯想下去,那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說完這句話,她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臉騰地紅了。

如此模樣,讓人心疼,劉亦然不由拉住她的手,將她攬在懷裏。那一刻,說不清是他在安慰她,還是她的話,安慰了他。

李小軍臉色有些紅,隱約還有五個手指印,看來他母親是真發火了,奈何攔不住兒子。他走到近前,道:“你們三個人都進來吧。隻是,無論聽到我娘說什麽,陳蕾一個人回答就行了。劉亦然,王也,你們兩個千萬不要說話。”

然後,李小軍又囑咐了陳蕾幾句,這才引著三人進家。

李小軍的母親見到三人,不瞧劉亦然一眼,隻向陳蕾問道:“三百年了,我們李家為你們陳家犧牲許多,我就想問一句,你們為何不守約?現在又讓我的兒子去幫你們,你自己想想,這句話說出來,我會不會答應?”

李小軍忙插話道:“因為爺爺……”

話剛出口,李小軍的母親道:“你不要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她是三歲小孩子,不會說話嗎?我要聽你說?”

陳蕾道:“阿姨,您不要生氣。剛才我們收到條信息。”

她把BP機上的信息給李小軍的母親看,又簡單述說了事情原委。李小軍的母親越聽越激動,最後竟哭了起來,道:“我就知道,你們陳家來人從來沒好事。七年前,你爹來,把小軍爹帶走了,至今生死不知。現在你又來,要把我兒子也帶走。留下我一個人。這是要我的命啊!”

李小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哽咽地道:“娘,您不要傷心。陳蕾的爹活著,那我爹肯定也沒死。我這次去,不僅是因為咱們家的太虛銅人盤,還要去找我爹。娘,您放心,我想知道爹在哪裏,我要把他帶回家來,我們一家人團聚。”

李小軍的母親抹了一下眼淚,拉起兒子,道:“我的兒,你和你爹一樣,死心眼。”

她又看向陳蕾,道:“我的兒,你隻要不成親,還是我兒媳婦。小軍是個好孩子,你們以後慢慢交流,我相信,兩個人會有感情。”

劉亦然本來看得心中也有些難受,聽到這話,不由想開口。陳蕾悄悄拉了他一把,他這才把話又咽回肚子裏,隻是瞧著李小軍。

李小軍的母親看了劉亦然一眼,又道:“你是叫劉亦然吧?”又轉向陳蕾,“我的兒,此去難說沒有危險,這個人,他保護不了你。”

劉亦然忍不住道:“你也不用激我發怒,我隻說一句,我和陳蕾鐵定要結婚的。”

李小軍的母親冷笑道:“現在的事,誰能說得準?我們李家,為陳家人命都可以不要,你可以嗎?”

劉亦然幾乎被氣笑了,高聲道:“我當然可以。”

李小軍的母親道:“可以?你可能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麽寫。二十多年前李家和陳家定下的親都能變,你才認識她幾天?”

她又囑咐李小軍道:“小軍,你耳朵聽清楚了,陳蕾,她是你媳婦。她說你和她沒感情。好,他們兩個人還沒結婚,隻要不成親,兒子,你就有機會。你去吧,娘也想明白了,你要讓她愛上你,該是你的媳婦,你就把她搶回來。”

王也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劉亦然狠狠地瞪他一眼,王也倒完全不在乎劉亦然的眼神,聳聳肩,露出同情的意味,表情分明是在說:“劉記者,你真的遇到麻煩了。”

李小軍的母親回屋,再出來的時候拿著一個挎包,道:“你和你爹回家的時候,你要不把她一起帶回來,你就直接一頭碰死在門外算了。”

她又對陳蕾道:“我的兒,我李家對得起你陳家。無論你喜歡不喜歡,你現在說任何話,都為時過早。我們李家為陳家送過九條命,他們劉家能為你們陳家做什麽?”

她又看向劉亦然,道:“你說你願意為陳家付出,好,這一次路上凶險,你說過什麽話,你自己掂量掂量。”

聞聽此言,劉亦然的胸中不由生起一團火氣,剛要開口,左手一疼,原來陳蕾用力掐了他一下,一麵衝他輕輕搖頭。

李小軍的母親見此情景,不由冷笑道:“多長時間的感情,也不如生死一刻。你現在護著他,不知真到了緊要關頭,他能不能舍命護你?”

陳蕾沒有回話,隻是看著劉亦然的眼睛,輕聲道:“亦然,她是在挑撥我們,你不要聽。”她又對李小軍道,“你記著,無論你為我做什麽,我希望你隻是代表你自己。”

陳蕾的話讓李小軍的臉又紅了。隨後,他接過母親手裏的挎包,在堂屋祖先牌位前跪下,上香三炷,這才告別母親,和三人一起出門去了。

李小軍找了一輛車,說好送四人前去機場,費用八十。劉亦然、陳蕾、王也坐在後排,李小軍坐在前麵副駕駛的位子。車輛出村,轉向公路,駛往機場。

車剛出村,王也便問道:“太虛銅人盤是你們家祖傳之物?”

半晌,李小軍沒有回答。

王也接著道:“李小軍,聽到不答,不算好漢。”

李小軍眼望前方,仍然沒有說話的意思。

陳蕾也有些好奇,問道:“太虛銅人盤是你們李家的?”

李小軍的臉紅了。王也看了劉亦然一眼,又瞧了瞧陳蕾,不懷好意地笑了。

隻聽李小軍明顯有些緊張的聲音道:“那件太虛銅人盤,聽我爹講過,是一體兩麵的青銅盤,在我家祖輩流傳。哦,對了,那件文物有拓紙。”

說著,他從挎包裏取出一個油紙包裹,解開麻繩,裏麵是一個黃燦燦的羅盤。他把羅盤拿起,從下麵取出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來。打開來,是兩張圖,一麵繪有圓形,另一麵是無數奇怪的紋樣,仔細看,似是人形圖樣,左右對稱,雙手平伸,掌心向前。

李小軍道:“圓形圖叫作太虛。另一麵的人形,是三百五十四個穴位圖。”

王也道:“穴位圖?你不要告訴我,你會點穴。”

李小軍似乎沒有聽到王也的話,並不理睬,接著道:“太虛銅人盤之前一直是在李家存放的。我聽我爹說過這事,你爺爺陳其美,有一天夜裏突然來到李家,自此太虛銅人盤就不見了。爺爺回家,也隻在祖先靈前祭祀,從不說銅人盤下落如何。爺爺去世之前,隻留下這張拓印圖。”

劉亦然聽出來了,李小軍一直在對陳蕾說話,王也的話,還有自己之前的話,他從來不認真聽,也從來不回話。隻有陳蕾說話,他的耳朵才仿佛是耳朵。

這個發現讓劉亦然哭笑不得,附耳悄聲告訴陳蕾,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王也、李小軍莫名其妙。她笑夠了,看著劉亦然。

劉亦然本以為她要說什麽,沒想到她隻是看著他,微笑如許,眼如月牙。

車至機場,王也訂票,四人坐上飛往天津的航班。從李家出門,到飛機落地天津,一路之上,李小軍對陳蕾的問題,知無不答,言無不盡。

連王也都看出來了,李小軍這個人死腦筋,對一個人好,那是真好。而且,陳蕾如果有一點不開心,臉色略變,李小軍立刻不言不語。

王也悄悄地對劉亦然道:“你能做到這一點嗎?你做不到。你看,陳蕾現在對李小軍已經不那麽抗拒了。最起碼,李小軍給她端杯水,她沒有扔掉,而是接過來。你這女朋友,你再不看緊點,我看就真的變成李小軍的老婆了。”

接著,他又大聲地道:“劉亦然,看起來,這個李小軍是要和你公平競爭啊。你可要小心。”

劉亦然看了看陳蕾,她根本沒有任何答話的意思,隻是拍了拍他的手,似乎是讓他放心,又似乎讓他不要聽信王也的胡言亂語。劉亦然有點不明白,她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原先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彼此知心的狀態,仿佛卡了殼。

他剛有此想法,就看到陳蕾的眼睛瞪著他,雙唇如同繡蝴蝶魚,仿佛是在責怪他。她這樣的神情,反而讓劉亦然放下心來,知道默契仍在。王也一路看在眼裏,隻是嗬嗬直笑,也不再說話自討沒趣了。

出租車緩緩停在天津北郊雅昌集珍館前,王也結賬,四個人下得車來,一眼便看到館前的桑塔納轎車,沒錯,那正是兩路人馬分開時趙勁夫與王峰所駕駛的車。劉亦然與王也交換眼神,明白來對地方了。

進門說明來意,工作人員讓四人稍等,他上樓通報,留四人在一樓參觀。數百平方米的大堂,如同博物館展廳,一件件文物擺放有序,件件價值不菲。大堂中央,透明玻璃罩內,擺放著一件北宋定窯瓷盤,下方寫有介紹。

陳蕾突然輕叫了一聲,李小軍如同鬼魅一般,瞬間衝到她旁邊,把站在陳蕾身邊的劉亦然嚇了一跳。

陳蕾也沒抬頭,隻看著定窯瓷盤的介紹,道:“別緊張,我沒事。我驚訝的是,這個叫作丁鑫的人,我認得。”

王也走過來,手裏拿著一本小冊子,道:“他是叫丁鑫,你是怎麽知道的?”

劉亦然接過小冊子,封麵上正是定窯瓷盤,翻過來,第一頁照片是丁鑫本人,下方有簡介,講述了雅昌集珍館的籌建經過。其後十餘頁,則為集珍館藏品介紹。

劉亦然正想問陳蕾怎麽會認識丁鑫,集珍館的工作人員下樓了,道:“丁總說了,今日有事,不見客。請各位改日再來。”

王也道:“我們早在兩日前,便約好今天相見的。王峰會長和一位趙勁夫先生,他們告訴我們,兩個人已經到了雅昌集珍館拜訪丁總。我們剛剛從江西飛到天津,說不定你們丁總的今日之事,就是在等我們。麻煩您再去通報一聲。”

工作人員道:“我今天當值,沒見到您剛才提的兩位先生。另外,我已經將各位的姓名、來意向丁總匯報了。但今日不巧,丁總確實另有安排,請各位留下聯係方式,丁總何時有空,我們提前與各位聯係。”

劉亦然顯然並不相信,趙勁夫的車就在外麵,他們卻說沒有見過。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向王也看去。王也看到他的眼神,臉色微變,突然一把搭住工作人員的手,順勢將他掀翻在地上。

劉亦然蹲下身來,指著王也道:“這個人,他叫王也,是三屆泰拳格鬥冠軍。你的腦袋要是硬,就不要說。今天有沒有兩個人來拜訪丁先生?”

王也一用力,隻聽得那人胳膊一聲響,人已經哎喲連連,不斷地點頭。王也再問,他這才說出三樓有個密室。

王也叫聲不好,手上用力,那人頭一歪,暈了過去。他從那人衣兜裏找出一串鑰匙,帶著三人快步走向內廳。眼前一道大門緊閉。他們一把把鑰匙試來,打開門後,一條長約二十米的通道出現在眼前,通道盡頭是一部電梯。

三人上了電梯,摁下三樓。王也道:“情況不明,一會上了三樓,要是打起來,李小軍,你知道怎麽做!”

隨著電梯門開啟,趙勁夫的慘叫聲隱約傳來。幾個人衝過去,隻見趙勁夫、王峰被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大漢壓在桌上,兩把槍正對著他們的太陽穴,旁邊一個中年男人道:“你們聽好了,隻要他們兩個人說得不對,我的眉頭一皺,先砍指頭,再把腦袋給我一槍崩出豆腐腦來。”

說時遲,那時快,陳蕾立即高聲喊道:“丁鑫,你住手。”

丁鑫轉過身,問道:“你是誰?”

李小軍大聲道:“她叫陳蕾,是我媳婦。”

李小軍的行為大大出乎劉亦然的意料,他根本沒來得及多想,也喊出一句:“她叫陳蕾,她是我女朋友。”

可氣的是王也,他沒有解釋,反而煽風點火,道:“你們都沒有聽錯,他真是陳蕾的丈夫,而劉亦然,也確實是她男朋友。”

兩把槍指在趙勁夫與王峰的頭上,這兩個人完全被眼前的一切搞糊塗了。陳蕾沒有反駁王也,更沒有理會李小軍和劉亦然,隻對丁鑫道:“你要真敢開槍,我明白無誤地告訴你,你丁鑫,就是個無恥小人,負義之徒。”

丁鑫顯然被激怒了,將槍口指向陳蕾的眉心,嗬嗬冷笑道:“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但你今天若是不講清楚,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劉亦然立即擋在了陳蕾麵前,李小軍也護住了她。王也慢慢向幾個大漢走去。

丁鑫笑了,道:“可以,你有兩個人替你擋子彈。你猜我這槍裏有多少發子彈?我告訴你,這把槍裏有十二發子彈,算一算,我能打死你們三個人幾次?”

陳蕾讓劉亦然與李小軍不要輕動,隨後,她向前七步,一直走到了丁鑫麵前才停下,道:“我就在你麵前,你可以隨時開槍。不過,在你開槍前,我勸你接下來要仔細聽我講的話。否則,你誤殺恩人之子,日後豈非慚愧?”

丁鑫一怔,仔細看了看陳蕾,問道:“你是叫什麽名字?”

陳蕾道:“丁先生,我叫什麽名字不重要。九年前,你是不是在北京文物商店賣過一隻北宋定窯瓷盤?但是,你沒有賣出去,而是有人借了你一千元?”

丁鑫道:“笑話,這件事行裏人都知道。你說的話,一字不差地印在雅昌集珍館宣傳冊裏。你說起人人知道的陳年舊事,就想換他們的命?”

陳蕾道:“可是,你的宣傳冊裏沒有印你要價一千元。北京文物商店的劉老先生不收,直說丁先生的北宋定窯瓷盤為假。”

丁鑫神情一變,慢慢收起手槍,道:“陳年舊事,也並非隱秘。”

陳蕾一笑,道:“丁先生,你說你家大小七口人,人人可以餓死,說祖先拿假定窯瓷器欺己騙人,這是拿把夜壺倒在祖宗臉上。這些事,可算隱秘?”

丁鑫把手槍放在桌上,坐了下來,道:“這些事,算得隱秘。”

陳蕾接著道:“新聞社記者崔魁,不知丁先生可還記得。他去故宮博物院請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不用眼睛看,隻用手摸,言明北宋定窯瓷器有真無假。此後,這人問清丁先生索價幾何,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以名作保,丁先生一張借條,那一天取走了一千元。”

丁鑫猛地站起身來,問道:“陳剛,他是你什麽人?”

陳蕾麵露笑意,道:“丁先生,陳剛正是我父親。”

丁鑫麵上堅冰瞬間融化,笑著走過來,拉住陳蕾的手道:“故人之女啊。那一千元,救了我一家七口人的命。仔細算起來,我與你父親怕也是有七八年時間沒見麵了。不知他可還好?”

說著,丁鑫揮手,幾個大漢放開趙勁夫、王峰,吩咐手下拿來創可貼簡單包紮兩人手上的傷口,隨後將槍支、尖刀收起,又請六人入座奉茶。

陳蕾站起身,向丁鑫深鞠一躬,這才道:“丁叔叔,剛才情況危急,不容緩說,隻好得罪,先救下人。現在,我向丁叔叔賠罪。”

言談之間,陳蕾說明來意,丁鑫麵露難色,道:“孩子,你要是早來片刻,這會兒什麽事也沒有了。你們什麽也不要說了,快走吧。”

陳蕾有點搞不清楚了,是什麽事讓丁鑫急切地要讓他們走?正在此時,一個陰沉的聲音傳來:“丁鑫,我以為你是我兄弟,你拿著我的崇禎禦押,卻出賣我?今天,你們誰也走不了。”

十餘把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六人。丁鑫滿臉堆笑,站起身來,道:“杜先生,你誤會了。我沒有……”

話未說完,“啪”的一聲,槍響了,丁鑫胸前鮮血流出,慢慢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