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我想從此靈魂會鍍上迷彩光輝,卻依舊掛滿無法雕琢的氤氳

白鴿劃過天際,提籠架鳥的老頭兒在跳廣場舞的老太太中間自認為氣宇軒昂地穿梭,沒注意到謝鳳和張銘之間的較量。

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看,謝鳳真的有那麽痛恨張銘嗎?眼前的張銘長相周正、身材板正、態度端正,雖然有些許的油腔滑調,但和社會上有些滿嘴跑火車的人比,簡直算得上清新脫俗出境界了。薑是老的辣,謝鳳自有一雙識人辨人的火眼金睛,她並不反感張銘,相反,看到張銘和孟冰描述得不盡一致,心中還有些竊喜。人是最挑剔也是最漠然的動物,漠視別人家的,挑剔自己家的,當意識到這個人將來可能會和自己產生交集,而且是十分密切的交集時,挑剔模式開啟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橫挑鼻子豎挑眼。目前,謝鳳初步有這個傾向。如果她的身份和剛才那群大媽別無二致,她一定會對張銘讚賞有加,而現在她的身份決定了她要狠狠地保持冷酷。

謝鳳道:“你段子看多了吧,那些自卑的小青年,總是用這種語氣講一個熱血沸騰的故事來掩飾自己的貧窮與匱乏,說破天就是想以羞辱的方式,讓人家吃了啞巴虧還不敢說,拱手把姑娘送給他。我更喜歡直接把房本和車鑰匙摔在我麵前的實惠人,軍人還是少說這些虛頭巴腦、冠冕堂皇的話為好。”

張銘既然敢來,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也沒想到謝鳳的段位,遠高於想象,再戀戰下去,隻會被批得體無完膚,不如及時撤退,從長計議。

張銘轉身想走,謝鳳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內心又有些於心不忍,畢竟人家沒有惡意,拒人於千裏之外非明智之舉,但又不好放下身段,這個分寸一定要拿捏好,否則孟冰媽媽是“滅絕師太”的稱號傳出去,對女兒影響可不好。就算是堡壘,也要有缺口,才能達到易守難攻的目的,所以謝鳳及時給想要打退堂鼓的張銘一絲希望。

“等會兒,手裏拿的什麽?”謝鳳盯著張銘手裏的盒子問。

張銘停下腳步,經謝鳳一提醒,才突然想起手裏的東西,說道:“我就知道您不會那麽輕易把自己的寶貝女兒托付給誰,可憐天下父母心,人之常情,我能理解,所以不遺憾;隻是不能經常見到您,想要發揮我的理療特長,為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心裏很不踏實,於是準備了這個……這個東西是中醫藥大學最新研製的高壓脈衝理療儀,並沒有上市銷售,我托關係、賣人情才好不容易搞到的。之前給您推拿了幾回,從我專業的角度分析,你左肩膀下方三厘米的地方有很嚴重的勞損,腰間盤也有輕度突出,最主要的因為你長期忙於社區工作,加班熬夜,一心為民,伏案整理材料文書,頸椎也不是很好……”

張銘準備把理療儀塞給謝鳳,這才發現謝鳳的臉像是被烈日照射的隔日的冰霜,開始慢慢融化,她緩緩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地接過禮物,生怕嚇跑了張銘似的,眼睛並沒有關注禮物,而是注視著張銘,釋放著顯而易見的激動。長時間的溝通讓事情沒有得到任何轉機,在快要失望而去的時候卻有新的發現,這讓張銘堅信“當遭遇困境的時候,再堅持一下,說不定勝利就在前方”的道理,雖然張銘還有一種價錢談不攏,店家在他佯裝要走的時候招呼他回來的感覺。

也難怪,謝鳳作為社區幹部,送禮的人不說很多,肯定也有,但能送到心窩窩裏的不多;作為單身女性,撩騷說怪話的大有人在,但像這樣給予親人般關懷的實屬罕見;作為長輩,孟冰對她敬而遠之居多,悉心陪伴有限,像張銘一樣主動湊上來的情況幾乎沒有。張銘一個小細節一下子推翻了謝鳳常年麵對的“三座大山”,可謂一石三鳥,卓有成效。

謝鳳嘴唇動了動,想要說話,卻無法挽留。張銘發現這事兒有戲,可以適可而止、功成身退,於是說了幾句暖心的話,大步流星地離開,留給謝鳳一個背影。謝鳳把理療儀捧在胸口,在寒風中肅立,像是在告別遠行的遊子。

陳東升辦公室,王戰和張銘鐵青著臉站在陳東升辦公桌前。

陳東升背著手,用下眼白死死地盯著兩人。他讓兩人解釋解釋為什麽讓盧大鵬告到了張司令員那裏,一開始誰都不言語,把陳東升搞煩了,下了最後通牒:“不說?誰都不要去參加‘鋒刃’比武。”

張銘和王戰再也不沉默,展開一場“罵戰”,指尖快戳到了對方的眼珠子,唾沫星子四處飛濺,爭吵聲要震裂陳東升的耳膜,射擊場上亂槍齊射也沒有如此讓人心煩意亂。眼看著馬上要升級成戰鬥,陳東升也沒聽出個所以然,連忙喝止他們,等兩人心情平複了好一會兒,陳東升讓他們想好了一個一個說。

張銘惱羞成怒地道:“要不是王戰不會搞成現在這個局麵,他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惦記著劉楠,還撩騷孟冰,部隊本來就僧多粥少,他一個人獨占兩份,天理難容,好多人都看不下去了,我要代表廣大人民群眾討伐他,他要是應戰也還罷了,不承想一點兒勇氣都沒有,明擺著是玩弄感情。”

王戰嗤之以鼻道:“本來好說好商量事情都能解決,你氣急敗壞地過來要找我決鬥,幼不幼稚。”

陳東升總算聽明白了,竟是部隊管理過程中少有的感情糾紛,至少巔峰特戰隊成立以來他沒有聽說過,一個單位裏男兵和女兵之間即使真有戀情了也很少敢聲張,還沒有像這兩位如此誇張的。

陳東升差點兒笑出聲來,說:“我的兵越來越出息了,當初哪怕我追你們嫂子的時候都沒這麽囂張,今天確實開眼了。”

兩人有些羞臊。

陳東升接著道:“你瞅瞅二位那副饑渴的嘴臉,年輕人追求愛情是好事兒,我不封建,但你們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弄出笑話來,我有理由給你們弄出處分來,要麽抓緊給我到盧大鵬府上登門謝罪,要麽……你們懂的。”

聽到這個詞兩人一激靈,他們太懂了,不準打罵體罰戰士是硬杠杠,但陳東升有一百多種招數讓他們心靈比肉體更痛苦。

沒等陳東升再說話,兩人一溜煙兒向總隊招待所奔去。

路上王戰對張銘說:“你啊你,剛才罵的話是不是平常想說沒敢說的話,今天逮著機會正好發泄出來?”

張銘說:“哪能啊,既然演戲就要入戲不是,別多想。”

王戰說:“諒你也不敢,逃過一劫值得慶賀。幸好大隊長今天心情不錯,畢竟這次魔鬼周圓滿結束,還產生兩個比武名額,讓他喜上眉梢,壓力銳減,所以此刻他能理解我們的荒唐行為,如果正巧趕上他煩躁,想必咱倆哭都來不及。”

盧大鵬已在招待所等得百爪撓心了,這次他代表總部訓練基地來到巔峰特戰隊主要有兩個任務,一個是實地檢查巔峰特戰隊魔鬼周極限訓練場地達標情況,看看他們的成績是否真實有效,有沒有弄虛作假;一個是和比武選手單獨相處,增進溝通、盡早磨合,並把他們安全地帶到總部訓練基地。第一個任務早已完成,第二個任務已經浪費一天時間還沒見到人影兒。他想巔峰特戰隊連個隊員都管不明白,還能執行什麽重大任務?還是精銳部隊?讓人大跌眼鏡。

他心裏直犯嘀咕,有水平的人一般都有性格,精英意味著思維更活躍、自我意識更強,想要得到他們的認可和擁戴更難,若不給這兩位仙兒些許顏色根本震不住,尤其是王戰讓盧大鵬很有壓力,是一個什麽樣的戰士讓高高在上的師妹劉楠情有獨鍾?她當年在軍校可是將一眾學員斬落馬下、無法近身,連自己也隻充當了單人教練、人生導師的角色,和談情說愛還相去甚遠。嫉妒心人人都有,盧大鵬作為他們此次比武的直接上級也很難不落俗套。

所以當王戰和張銘在齊偉與郎宇的陪同下站在盧大鵬麵前的時候,盧大鵬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讓齊偉和郎宇也跟著尷尬不已。

王戰恭恭敬敬地做完了檢討,盧大鵬道:“想見你們的麵還要提前預約,多大本事讓你們狂成這樣?”

齊偉向郎宇耳語道:“這總部來的著實硬氣,刀刀見血啊。”

郎宇不屑地道:“這人我聽說過,高原上下來,邊疆特戰隊的,總部借調而已,牛什麽牛。”

齊偉道:“別酸了,你牛怎麽沒借你去總部帶比武隊啊?要看到人家的優點。”

郎宇被戳中要害,但還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道:“我們巔峰起步晚,用不了兩年指定全麵超越,我帶比武隊指日可待。我說你怎麽那麽慫啊,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正說著,盧大鵬指著齊偉和郎宇道:“兩位同誌你們可以回去了,從這一刻起,他們兩個歸我全權負責。”

這明擺著趕人走,郎宇麵子上有些掛不住,還想理論兩句,被齊偉拉出門外。

齊偉忍著笑道:“別自取其辱了,人家都沒拿正眼看你,你這氣生得很自我。”

房間裏王戰和張銘突感一陣寒意襲來,盧大鵬很不友善,說話句句帶刺,把兩人損得一文不值,尤其是對王戰,王戰說什麽都不對,站哪兒都不順眼。

王戰想逃離這個房間,舒緩一下突如其來的身份轉變帶來的不適,說:“領導,我們回去再取點兒生活用品,給領導戰友告個別……”

盧大鵬打斷道:“要不要再給你兩天時間度度假、走走親戚。”

王戰道:“那倒不用……”

盧大鵬提高嗓門道:“別蹬鼻子上臉,這是國際級的任務,武警部隊大盛事,現在跟我走,一刻別耽誤。”

於是,王戰和張銘輕裝簡行,和盧大鵬坐上了前往首都的班機,連陳東升專門組織的歡送餞行儀式也沒來得及參加,男隊員的威風鑼鼓隊以及女隊員的“特戰寶貝”啦啦隊早已列隊完畢,卻沒了用武之地。

陳嘉還埋怨劉楠,別看咱們都是女孩,卻是操槍弄炮的主兒,這舞蹈隊形咱不擅長,趕鴨子上架排練了整整一宿,大家都說為了未來姐夫拚了命也得上,現在倒好,被放了鴿子,浪費感情。

劉楠掐了一把陳嘉阻止她瞎說,心裏倒很受用,感覺受到了重視,不管是重視她還是重視王戰。

迎接王戰和張銘的是什麽挑戰,和盧大鵬的關係將是什麽走向,比武是皆大歡喜還是一敗塗地,他們一無所知。

王戰不斷安慰自己,盧大鵬是紙老虎,巔峰特戰隊精銳之師怕過誰,誰在本單位還不是人見人愛的寶寶,我代表著一支部隊,關鍵時刻要有氣節、有風骨,不能被眼前的表象所蒙蔽,一定能經受得住任何考驗。

飛機上王戰已經感覺到盧大鵬的不友好。

票是統一訂的,沒有辦法選擇靠窗還是靠過道,王戰對著號碼坐進靠窗的位置。

盧大鵬站在走廊上道:“那是你坐的地方嗎?飯店吃飯你能讓主賓坐在上菜的位置上嗎?”

王戰在眾目睽睽之下灰頭土臉地原路返回,把靠窗的位置讓給了盧大鵬。

在候機廳時盧大鵬便明確了身份,他是此次比武隊一小隊小隊長,王戰、張銘的教育訓練、衣食住行沒有他不管的部分。

空姐推著小車款款走來派發零食飲料,詢問三位喝什麽,王戰說來杯咖啡。

盧大鵬說:“什麽身份還玩小資?作為一名肩負著國家使命的特戰隊員,你該喝什麽心裏沒點數兒嗎?”

王戰立即識趣地要了一杯白開水。

空姐向王戰投來憐憫的目光,王戰心情不悅到了極點,但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他們的日子好不好過和盧大鵬有直接的關係,當麵頂撞不管在什麽環境下都不是高明的,心裏罵兩句忍忍就過去了,這麽想著他好受了一點兒。他經常在遭受屈辱的時候這麽想,部隊是個全封閉的環境,“服役”二字也時刻提醒著他的地位,在地方上上班,幹得不開心可以炒老板魷魚,但這裏不行,想都別想。

有人說,軍人隻是一個職業,和三百六十行沒有任何區別,憑什麽優先,為什麽神聖?王戰也懶得去辯解什麽,因為凡事到了非要辯解才能明確屬性的程度,這事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空姐的憐憫還倒可以接受,最可氣的是張銘也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王戰,好像盧大鵬矛頭隻對準王戰,沒有針對他,就是恩賜了他。多年戰友情誼的小船,一朝說翻就翻。

王戰壓低聲音發表不滿:“你這樣在我心目中的位置隻會越來越低下,魔鬼周中麵對策反和不同的戰鬥理念我們沒有翻臉,因為孟冰,你卻要翻臉。現在又因為這初來乍到的盧大鵬,表現出心底陰暗的一麵,怎麽想,我怎麽氣。”

張銘說:“嘿,有錢難買人家願意。”

憋著火,王戰來到總部訓練基地,安頓好後和反恐國家隊隊員第一個照麵,便發現什麽火不火的,在高手如林的環境裏,心裏有火是一種病,不及時壓製,會死。

開訓動員前每個人要做自我介紹,張銘說:“這次必須胸有成竹、勢在必得,老虎不發威總被人當病貓,不僅要讓在座的朋友認識我們,最重要的還是要讓不知天高地厚的盧大鵬好好認識認識你。你在總隊是響當當的人物,有兩個三等功,總隊反恐比武突擊專業第一名,精度射擊、突入識別射擊、長短槍互換射擊第一名,魔鬼周極限訓練優勝隊員……”

王戰按照張銘的意思準備好好介紹自己,這時從第一排站起來一個一米六幾、身高勉強夠征兵及格線的黑瘦中士,他剛一張嘴,王戰便意識到自己錯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原來是自己。

中士站在第一排靠窗的角落裏,陽光正好照射著他的眼睛,他努力控製不眨眼的樣子很“戰士”,他骨架很小,隻占據很小的一塊地方,王戰坐在後麵,要伸長脖子才能看到他鍋蓋般的頭形和快洗白了的迷彩服上衣。所以“不起眼”這個詞好像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王戰根本想不到他能翻騰出什麽浪花來。

中士聲音有些嘶啞,一聽就是常年喊口號帶來的後遺症,基層有很多這樣的破鑼嗓子班長,這個小個子一定有當班長的經曆,王戰這麽想著。隻聽中士扯著嗓子仍然無法很清晰地發音,這也很“戰士”,有人說下口令、訓練場教學的時候不要管戰士能不能聽清,這裏不適用“有理不在聲高”這套理論,因為沒有戰士會和你辯論,隻要聲音大、底氣足,錯了也像對了。

現在中士正用這種方法在操作,但王戰越聽心越涼。中士說,衛士2013年到2020年自己一年不落全參加了,中俄聯合反恐演練也身在其中,三次國際特種兵比武成績不是很理想,隻拿了八個單項冠軍,距離原定目標二十個還有很大差距。參與處置“5·31”“10·5”“12·12”反劫持人質事件,成功解救人質,被評為“武警部隊十大標兵軍士”,今年又被提名“中國武警十大忠誠衛士”,遺憾的是最終沒有入圍,自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與身邊同誌比還要……

主持人揮揮手示意他不要再講了,再講下去留給別人的時間不多了。

王戰也希望他不要再講了,再講下去他曾經引以為傲的東西將更上不了台麵了。

中士的高端絕非他可以想象,都說貧窮限製了想象力,在這個小個子中士麵前王戰感覺窮得連褲衩都不剩了。然而中士隻是一根導火索,更加炸裂的還在後麵,有的來自索馬裏警衛現場,有的數度參加海地維和,邊境緝毒、城市追捕、海上巡航都隻是家常便飯,別人討論的是有沒有開槍擊斃過歹徒,總隊比武之類的榮譽根本未列入議事範圍,王戰和張銘聽傻了眼,十分理解盧大鵬為什麽瞧不上他們。

張銘長自己威風道:“這說明不了什麽,他們隻是起點高、平台好、實戰經驗豐富……算了,我編不下去了。”

王戰道:“早知道不來了,偏居一隅,知足常樂,做自己世界的英雄。”

張銘深表讚同,想了一會兒心有不甘地道:“在這個黑馬頻出的時代,不拚一下不知道有多大潛力。”

王戰垂頭喪氣地說:“當兵的幾乎都有強迫症,今天我不一樣了,強迫也沒用,還是別強迫了。”

張銘這時候的表現可圈可點,他好像突然找到了陪伴在王戰身邊的意義,當王戰被奚落的時候他隻怕引火燒身,可是當他偃旗息鼓的時候,他又迫切希望他強大,他道:“別人牛,你打退堂鼓了?別人不牛,你還較個什麽勁兒啊?別人醃臢你,你就朝著他們希望的方向淪落?我要是盧大鵬,我也瞧不上你。”

王戰突然抬起頭道:“兄弟,什麽大鵬大鵬的,我沒有興趣看他展翅,隻要你跟我一條心,我就沒有好怕的。”

張銘說:“別把我想得那麽好,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著,你屹立不倒,盧大鵬的矛頭還是對準你的,我可以暫時安全,這是我的邏輯。”

王戰自言自語道:“你這邏輯還挺他娘的可愛。”

總部訓練基地的夥食標準自不必多說,與“六個菜、兩個湯、三種主食、一種水果”的普通版本比起來,可以算得上至尊豪華版,如果隊員們能克服被練得手抖、腸胃裏翻江倒海的窘況,吃起來還是很享受的。住宿條件也完全可以和部隊招待所媲美,告別了上下鋪,迎來了彈簧床墊、獨立衛浴,還有四開門的大冰箱,原以為冰箱是擺設,打開一看內容竟然還很豐富,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冰箱很涼,心裏很暖,王戰剛想開一瓶功能飲料,耳邊突然響起盧大鵬的警告聲,心煩意亂地推開宿舍窗子,映入眼簾的是北京郊區的壯美景色。此時已入秋,這裏蒼涼雄渾,高聳的樹木根根清晰,不像南方的灌木永遠卿卿我我、纏繞交融,不分你我。麻雀嘰嘰喳喳地在黃葉紛飛中起舞弄影,雖然沒有斑斕色彩,但壯觀底色掩飾了荒蕪的不足,就像一句俗語“大個兒門前站,不會幹活兒也好看”說的,北方的遠景亦然,威武莽莽,沒有點綴也不失涵蘊。

條件雖好,人卻並不友好,王戰和張銘感受到了人在屋簷下的酸楚,不僅盧大鵬不斷打擊著他們的自信心,連隊員也明裏暗裏向他倆投來不屑的目光,聊天中夾雜著“你們巔峰特戰隊”“你們省總隊”等帶有“地域歧視”的詞匯。也難怪,二三十名比武隊員,有的總部直屬,有的來自廣州,還有的長期駐訓在總部訓練基地,有的更厲害了,是常年奮戰在反恐處突一線的尖刀拳頭特戰隊,隻有他倆來自二線靠後的沿海城市,隸屬副軍級總隊,地理位置好像能決定一支隊伍的優劣,這不科學,但也讓人無言以對。以前王戰以為巔峰特戰隊雖算不上國內頂尖,但也名聲在外,現在才知道人家根本沒拿他們當盤兒菜。

歡迎晚宴之後,王戰一個人悶悶不樂地走出食堂,盧大鵬悄悄跟了出來,張銘還以為盧大鵬良心發現,要開導開導王戰,殊不知盧大鵬一直遵循一個原則,雪中送炭的人有了,錦上添花的人有了,落井下石的人有了,坑蒙拐騙的也有了,就差他這一個火上澆油的了。

盧大鵬說:“你那碎了一地的自尊啊,真像扶不上牆的爛泥,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比賽正式開始前你都可以走,不比也就不會輸。”

王戰道:“是有落差,但還不到落荒而逃的地步。”

盧大鵬意味深長地道:“很多時候自己逃比被人轟要強得多,主動總比被動好。”

盧大鵬揚長而去,想起他那張囂張跋扈的臉,王戰恨得牙根癢,臭脾氣的軍事幹部他見得多了,非打即罵的老軍事也有可愛的地方,有時候能把人罵笑了,但像盧大鵬這麽討厭的,王戰還是頭一次見。但盧大鵬對別人就不這樣,迎麵走來一個下士,盧大鵬滿臉堆笑地和他打招呼,和對待王戰簡直是天壤之別。

王戰摸摸自己的臉,再整整著裝,沒有發現自己哪裏特讓人膈應。正想不通呢,張銘從他的左肩膀處露出腦袋。

“要說心眼兒小,這姓盧的讓我看不見尾燈。”張銘沒頭沒腦地道。

“這話怎麽說?”王戰問。

“這姓盧的和劉楠是軍校同學,當年追求過劉楠,劉楠守住了思想防線沒有淪陷,今天在你的隱蔽鬥爭中折戟沉沙,都是七尺男兒,他能受得了這個氣?在感情上受到了挫折,他這是要在戰場上找回來啊!”張銘道。

“你瞎咧咧什麽啊,這都哪兒聽來的?”王戰持懷疑態度,他早就對張銘的編劇能力深惡痛絕。

“你管我哪兒聽來的,偵察專業第一名連這點兒小道消息都搞不來,組織要我何用?”張銘洋洋自得,把八卦也當成了偵察的一部分。

王戰突覺命苦:“本想安安靜靜當個特戰隊員,或者轟轟烈烈談場戀愛,沒想到兩個目標都難以實現,之前被你挖苦,如今又半路殺出個盧大鵬,以他莫須有的愛情故事和莫須有的感情創傷莫名其妙地針對我。我王戰何德何能,如今竟然被這樣推上風口浪尖?我想讓所有人都忘了我,所有人偏偏來醃臢我。這時候我很佩服網紅或明星,怕隻怕輿情不鋪天蓋地,怕隻怕民眾情緒不洶湧澎湃。我不行,我連應付一個盧大鵬都很吃力。”

正如王戰所言,在各國代表隊到來之前,武警代表隊隊員之間要通過訓練相互磨合。第一天訓練一招製敵技術,王戰和張銘配合默契,動作如行雲流水,你來我往瀟灑自如,飄逸的身姿成為場上一道亮麗風景線,還有隊友不禁叫起了好。誰知盧大鵬咆哮著衝他倆而來:“你們這是健美操、是套路、是廣場舞,就不是一招製敵,玩表演你走錯場地了。”

王戰道:“我們總隊是這麽練的。”

“你們總隊?這裏是總部訓練基地。我不管你在本總隊是什麽職位、身份,在這裏你什麽都不是!”盧大鵬戳著王戰的腦門惡狠狠地道。

“那應該怎麽練,小隊長?”王戰脾氣上來了,音調提高了,他的身體語言已經預示一場戰鬥的爆發。

“我來和你搭檔。”盧大鵬扒拉開張銘,迎麵站定在王戰跟前,他高出王戰半個頭,一片陰影將王戰籠罩起來。周圍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連比武隊劉總教官也不得不加入觀戰人群。

助手問劉總教官要不要幹涉一把。

劉總教官說:“我想看看這個小隊在搞什麽名堂,在沒有弄清楚原委之前,我不能妨礙小隊長的管理,這是一個聰明的管理者的第一反應。”但當他發現盧大鵬不是要給王戰當配手,而是要當殺手,有些想要阻止時,已經晚了。

隻見盧大鵬目露凶光、招招致命,剛還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王戰,被打得節節敗退,疲於應付。

盧大鵬一招“閃電開碑手”,王戰來不及反應,肋部吃了個正著,如腳踩棉花,站也站不穩,幾下“箍頸膝撞”讓王戰正麵受挫,門戶全開,防禦力、戰鬥力歸零。

盧大鵬是從外單位選拔抽調來的,除了劉總教官,沒人知道他真正的實力,這下可讓大家開了眼界。從搏擊技巧來看王戰已非等閑之輩,盧大鵬更是登峰造極。

張銘傻了眼,他知道王戰的格鬥水平在巔峰特戰隊如入無人之境,誰知在這裏竟然落花流水、鼻血橫飛,他沒有感歎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而是直接意識到接下來的日子一定沒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