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我期待的愛情不會主動降臨,但也絕不會沙化成低俗荒漠

劉楠一身戎裝,顯露出完美的身材比例,胸前的資曆章和標誌符號是永不落伍的時髦點綴,讓她耀眼奪目。

當她邁著矯健的步伐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有幾個護士從電梯裏出來。

劉楠很好奇,這是慰問什麽領導的隊伍?不由回頭多看了一眼,其中一個手裏還捧著鮮花,滿臉嬌羞地道:“巔峰特戰隊的英雄,魔鬼周第一名,哇,我心中永遠的王戰。”

另一個護士道:“沒有眼光,張銘多帥啊,威武霸氣中還透著一些性情浪漫,自帶光環。”

劉楠無奈地笑,但為他倆感到驕傲,也為巔峰特戰隊感到光榮,以前她也在這住過院,沒聽過哪個護士瘋狂迷戀特戰隊員,聊的是娛樂八卦,現在追星追起了身邊的英雄,這是質的飛躍,也是“讓軍人成為全社會尊崇的人”的最好體現。

劉楠心情不錯地進了電梯,走出醫院,沿途吸引了很多目光。雖然軍人地位在提升,但穿軍裝外出的人還是少之又少,因為網絡時代,信息傳播的速度快得嚇人,萬一有個不雅的動作不幸被拍到再被別有用心的人傳到網上就麻煩了,因不雅動作挨個處分多冤,也不見得沒有這樣的先例,總的來說,還是出於維護形象的考慮。但明知道其危險性,劉楠為什麽還要穿著軍裝外出?

劉楠的媽媽又在安排她相親了,在電話裏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換身便裝,能穿熱褲就不要穿裙子,能穿花裙子一定不要穿簡約風的,粉底能多撲點就多撲點,加水能汆成丸子最好不過了,一定要遮住小麥色的皮膚,口紅要深要豔……”劉媽媽一通絮叨,從頭到腳要給劉楠私人定製,因為她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孩子,穿上常服勉強能看出身段,穿上迷彩服活脫脫的純爺們兒,若不認真嚴肅地捯飭捯飭,很容易嚇跑相親對象。

這嚴重激起了劉楠的逆反心理:“我能去就不錯了,不要太過分。”

劉楠的話也觸碰到了媽媽的傷心處,唉聲歎氣地啟發劉楠:“閨女啊,你當特戰隊員我就不同意,那是大部分男孩子都承受不了的苦,我心疼啊!到機關當個幹事、助理,坐坐辦公室多好,哪怕到通信站去當個有線中隊中隊長也行,我們拗不過你,隨你去了,問題也就來了。多少優秀男孩兒一聽說是特戰隊員首先知難而退了,誰都不相信兩口子過日子有不紅臉的時候,這萬一要是有個小摩擦,你那一招製敵確實沒個輕重,上次一言不合被你過肩摔的男孩,到現在還經常到醫院複查,醫藥費都是我報銷的,也有膽大的,見一麵就沒下文了,還不是你性格越來越強勢,行為越來越粗糙?都奔三的人了,我同事女兒的孩子已經會清空購物車,已經在勸大人喝酒不開車了,你倒好……工作和生活不是一回事兒,或者說工作隻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咱能不能拎清楚?”

劉楠據理力爭道:“部隊結婚普遍較晚,我這情況不算特殊。”

劉媽媽一句話把劉楠噎得直翻白眼:“人家晚,是封閉式管理不方便,你是嚇破對象膽,心裏沒點數兒嗎?”

“能被嚇到的自然不是一路人,還不是沒緣。”劉楠還在嘴硬。

劉媽媽道:“這次一定有緣,這次肯定嚇不到,也是部隊的。”

“部隊的?部隊的你不早說,就當是交流學習了。”劉楠這樣寬慰自己。

“你這思想首先沒擺正,又跟工作扯上了關係,這次這人你一定要認真對待,說不定有意外的驚喜。”劉媽媽說。

“我看是有驚無喜。”劉楠說。

“按我說的做,這小夥子可是自己找上門來的,敢於到咱家毛遂自薦的,我看一定有來頭。對了,我看了他的證件,是誰我暫且不告訴你,我答應他要保密。”

“真是病急亂投醫,接球就亂踢,誰啊,還跟我玩神秘?”劉楠說。

“總之般配,你們有夫妻相。”劉媽媽說。

劉楠越聽越煩躁,不但沒有按照母親的話打扮紮裹一番,反倒把剛置辦的一套行頭甩手送給陳嘉,毅然穿上了軍裝。

陳嘉說:“軍裝的作用第一次成為對抗封建思想的利器。我理解你,但是我真看不懂你和王戰之間到底是什麽趨勢。”

劉楠說:“你為什麽要懂,我都不懂,你懂不懂的有那麽重要嗎?”

陳嘉情感專家般地說:“你和王戰的感情,盡管說不清楚那到底是戰友情,還是超越了戰友情的一種特殊情愫,但有好感是板上釘釘的,為什麽不和媽媽說清楚,或者拿王戰當個擋箭牌,也就避免了相親這回子事情了呢?”

劉楠說:“你想的未免太簡單了,太小看我媽,她老人家熟悉規定,王戰不可能。”

陳嘉問:“你媽也太神了吧?”

劉楠說:“我媽為了研究我找對象的事兒,順帶著把部隊的三大條例也通讀了幾遍,把巔峰特戰隊的暫行規定也都入心入腦地學習了幾遍,尤其是涉及家庭與婚姻的條款更是倒背如流、如數家珍,想要從她那裏蒙混過關,不亞於在大隊長眼皮子底下開小差。”

陳嘉嘖嘖有聲道:“軍隊關於婚戀方麵的製度規定與時俱進,有了較大的改觀,允許內部找對象了,你要讓她及時更新知識啊。”

劉楠說:“得了吧,巔峰特戰隊作為一線作戰部隊,精英雲集的反恐力量,是總隊的保留曲目,在貫徹落實文件精神方麵必然反應最快、力度最強、標準最高,但也正是這樣特殊的存在,有些方麵可以允許土政策土方法,這個土可不是山高皇帝遠的土,也不是隨心所欲的土,而是根據任務需要、部隊性質所衍生的‘土’,別的單位允許的事情,我們還會逐級報批,申請例外,比如雙軍人家庭不允許同時任職巔峰特戰隊。”

陳嘉說:“連這她都知道?太強悍了,老母親真是煞費苦心。”

劉楠說:“我媽還不知道孟冰的存在,不知道她對王戰的攻勢,知道了,也會第一個明白我和孟冰之間沒有可比性,孟冰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陳嘉說:“刷新了三觀。”

劉楠說:“所以我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在內部找對象。我熱愛特戰事業,離不開特戰隊。但隊裏有規定,軍人的戀愛婚姻可以內部消化,不過兩人隻要一結婚,就得有一方調離本單位。那就意味著將有一個人離開巔峰特戰隊,這個處境我早就知道,所以我不能對王戰表達任何觀點,更不能向媽媽透露半個字。這事兒我隻對你說過,你可不能給我捅出去。”

陳嘉打包票說:“咱倆什麽關係,你心放肚子裏。”

作為劉楠最親密的戰友和閨蜜,陳嘉扭頭就把劉楠的意思透露給了王戰。

王戰滿不在乎地說:“女孩的想法確實複雜,我覺得婚姻還很遙遠,等真到那一天,製度說不定又改進了,即使維持現狀,劉楠年齡也大了,她不可能在巔峰特戰隊一直待下去,總有退居二線的時候,所以我比較樂觀。”

陳嘉說:“你自己看著辦吧,有時候太樂觀,黃花菜都涼了,你知道她又要去相親了。”

王戰一聽這話不禁產生了一絲恐慌、一絲惆悵。

步行街上,劉楠心事重重地走著,沒有來得及想怎麽應對接下來的相親,她結束“戰鬥”的經驗相當豐富,既然是來敷衍演戲的,更沒有慌張的理由。她一路風風火火地走著,製式高跟皮鞋敲擊著街上的大理石地麵,像演奏著一曲悅耳的旋律。她的短發飄散在陽光裏,自然染上了一層玫瑰紅的色調,與橄欖綠糅合碰撞,那股颯爽之風,衝擊著人們的眼球,而劉楠無暇驕傲。

“自由人”茶館複古風格,並不絢麗的招牌顯得規整而不招搖,卻在一眾商業氣息很濃的店麵中間異軍突起,鶴立雞群,像是此刻的劉楠。

劉楠推開兩扇別致的小木門,迎頭掛著一幅字,上書“睡前原諒一切,醒來便是重生”,字是正楷,和招牌一樣簡單,可是卻讓劉楠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兩眼很不容易,這在以前,劉楠連兩眼也不願意多給,包括相親對象,包括相親對象選的地方。

一進門劉楠就以職業性的目光掃視了一圈茶館內部,沒有發現有人符合相親特征,暗想,還是個不守時的家夥,第一印象就這樣,往後肯定也就沒什麽印象了。

劉楠的“闖入”吸引了茶客的目光,有幾個老爺們兒眼前一亮,腳尖齊刷刷地對準了劉楠的方向。一個梳著大背頭的中年男子,在房間裏也戴著墨鏡,嘴裏叼著沒有點燃的煙卷,哈喇子都要砸在腳麵上,他把鏡框掀到腦門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劉楠,對身邊的朋友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娶個女兵,從來沒這麽近距離接觸過,今天讓哥們兒抄上了。”

朋友不置可否,有諂媚者拍起馬屁,說:“以袁總的實力,隻要行動,那就不是夢想。”

劉楠熟視無睹,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壺肉桂,祈禱相親對象在她喝完這壺茶之前最好別來。

相親對象還沒來,袁總深吸一口氣,像發令槍響前的運動員,穩定了一下心神,甩了甩右手腕上的勞力士彩虹圈,手指分散開來,梳理著油光發亮的背頭,左手盤著手裏的黃花梨手串,信步向劉楠走來。

他滿臉堆笑,一屁股坐在了劉楠對麵,把手串往茶桌上一拍,反客為主為劉楠斟茶,眼睛卻沒有看茶碗,一直在劉楠臉上流連忘返,導致茶水灑了一桌子。

劉楠犯著惡心,以為這就是相親對象,單看那張崎嶇的臉完全可以當大叔了,心裏不由埋怨媽媽,好歹也是軍屬,真假軍人都分不出來,以這人的年紀,如果還在部隊,至少也是師級幹部了。怎麽什麽貨色都敢推薦,真是刷新了紀錄。

袁總從手包裏掏出一張印著十幾排頭銜的名片道:“兵妹妹,鄙人姓袁,相請不如偶遇,在這裏見麵是緣分,希望能和你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劉楠一聽明白過來,還好不是相親對象,這是個閑人,瞎搭訕的。

她看著窗外不作聲。

袁總毫不氣餒道:“我生平最崇拜軍人,從小就有一個從軍夢,豈料家族產業急需接班人,無緣軍旅,十分遺憾,看到穿軍裝的就莫名親切,不知兵妹妹可否賞臉加個微信?”

劉楠禮節性地微笑道:“謝謝對軍人的厚愛,很榮幸。”不過,她的微笑很短暫,話結束了,微笑也隨之結束,不耐煩之明顯,一目了然。

但袁總選擇性失明,劉楠一說話,似乎還給了他莫大的勇氣,問道:“您這是約了朋友,還是?”

劉楠不耐煩地道:“跟你有關係嗎?”

袁總道:“兵妹氣場果然非同一般,能高冷也能賣萌,簡直是極品、尤物。”

“你說話注意點兒。”劉楠目光如炬。

袁總連忙解釋:“不好意思,平時玩個直播、短視頻什麽的,網絡詞匯,網絡詞匯。”

劉楠雙臂抱於胸前,突然第一次希望相親對象能快點兒到,至少應該比麵前這個人好得多。

袁總可不這麽認為,很快打開了話匣子,開始秀起了迷之自信:“你不是很了解我,所以沒關係,我來好好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和你們武警總隊的關係非同一般,那簡直稱得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是你們總隊領導的座上賓,司令員、政委都得給我三分薄麵,看你這中尉級別,前麵的路還長著呢,要想在部隊有更好的發展,一定要多搞搞關係。想必你接觸這些大首長的機會應該不是很多吧,而這方麵我最拿手,且有這個便利條件。”

劉楠根本沒有在聽,袁總隻是認為她不信,解釋道:“為什麽跟你們首長那麽熟?因為這些年我在參與國防科技工程,具體是什麽項目,也不能細說,反正將軍級別的人了解內情,你呢,不知道也罷,也罷。”

袁總嘿嘿幹笑兩聲,接著道:“投資金額在幾十個億吧,這是強國強軍的千秋偉業,雖距離竣工還有一段時間,但一旦搞成,那回報可是天文數字……”

正說著,袁總的電話恰到好處地響了,他接起電話聲若洪鍾地道:“我是袁華,對對對……什麽?十億方土的工程?別跟我邀功,也別跟我聊過程,直接說,還缺多少錢?這還算個事兒嗎?這會兒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關係到我一輩子的幸福,晚飯前給你解決。”

袁總放下電話,財大氣粗的樣子顯露無遺,但劉楠更感興趣的是那十億方土。

劉楠問道:“請問這個工程在哪兒?什麽工程需要挖這麽多土?”

袁總說:“就在我們區,離這兒也就幾公裏,蓋一棟軍事建築,有沒有興趣跟我到工地上指導指導工作?”

劉楠更加確信這是一個滿嘴跑火車的家夥,道:“十億方土可以把整個城市挖空幾遍。編瞎話之前,應該先用搜索引擎查一下計量單位。”

袁總自知牛皮吹得有點兒大,連忙找補道:“我負責總體規劃,具體有手下操辦,細節我不太了解。”

劉楠看破不說破。

恬不知恥的人,從來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多尷尬,考慮問題不把原形敗露、當場出醜等情況計算在內,始終認為對方已經為自己的魅力所傾倒,此類人幸福指數很高,吹出來的牛皮自己都深信不疑。正像袁總,他認為劉楠已經折服於自己的風度和氣勢,之所以不再搭腔,是目瞪口呆了,不是愛答不理的。

袁總變本加厲,開始渲染自己輝煌的人生,一邊說一邊竟然從桌子的另一側很自然地挪到了劉楠一側,和劉楠並排而坐。劉楠請他離開,他說陽光直射他的眼睛,並沒有別的想法。這話剛說完沒多久,他的手就開始不老實了,有意無意地觸碰了劉楠的大腿,劉楠的怒火積攢到一定程度,在袁總紮紮實實地摸了一把她的手之後,準確地捏住了他的手腕,騰地起身,反關節用力,袁總立即從椅子上跪倒下來,疼得齜牙咧嘴。

袁總嚷嚷道:“小妮子,再不鬆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劉楠不僅沒有鬆開,還加重了力道。

袁總的幾個狐朋狗友剛還聽他們聊得津津有味,感覺袁總這事有門兒,沒想到局勢急轉直下,直接被心急的袁總搞砸了,他們要衝上來解救袁總,劉楠已做好了格鬥準備。

正在這時,一個平頭正臉的男人擋在了劉楠身前,他輕輕鬆鬆把三個前來解救袁總的家夥撂倒,大氣都不喘一下。

劉楠在他身後看得明白,他所用的招數再熟悉不過,是特戰隊員都掌握的一招製敵技術,但顯然,這人運用得更爐火純青,除了王戰,她還沒見過誰能把這套技術活學活用到如此程度,忍不住想要叫好。

男人回過頭來,朝劉楠一笑,劉楠一下子驚呆了。

他如此麵熟,很像自己的軍校師兄盧大鵬,但變化有些大,不細看難以認出。劉楠還在反複確認到底是不是盧大鵬,如果是,這些年的基層生活到底給他帶來了什麽?

盧大鵬隻看了一眼劉楠,這一眼,內容豐富,萬千情緒盡在其中,也許代表了他們關於青蔥歲月的記憶,也許帶著滿腔的感懷和未實現的願景。

盧大鵬隨即蹲下身來,問已經疼得滿頭大汗的袁總:“誰你都敢撩扯?”

袁總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威風,但還是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功力:“怎麽著,英雄救美啊?”

盧大鵬道:“英雄愛美女,什麽年月也不過時,反倒是你這樣精神極度空虛的家夥,不管什麽時候都令人作嘔。”

袁總有些懼怕盧大鵬鷹隼般的眼神,弱弱地道:“你們放開我,我走還不行嗎?”

盧大鵬道:“你涉嫌詐騙,放了你,你還會去禍害別人。”

袁總說:“別血口噴人,我怎麽就詐騙了?”

盧大鵬一把拽過袁總的右手,端詳著他的勞力士道:“仿得不錯,某寶上淘的吧。”又從地上拿起他的手串,吹了吹上麵的灰道,“鬼臉都沒有一個,看似是包漿了,其實是做上去的,這不是海黃,是塑料的啊,還還價,一百塊錢六串。”

袁總眼神飄忽不定,像是被掐中了七寸,沒有了剛才的神氣,道:“就算……就算是假的,也夠不上詐騙吧?”

盧大鵬拿起桌麵上的名片道:“軍民融合文化項目總發起人、海防十八師第二政委、軍事工程建設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你是有多缺認同感?搞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來充實自己。喜歡軍人沒問題,冒充軍人滿足私欲已經觸犯刑法了。”

袁總身體有輕微的篩糠,故作鎮定地道:“別上綱上線,你怎麽確定是假的?”

盧大鵬道:“外行看不出來,當過兵一眼就能看穿,這些頭銜有一個是真的?我剛才已經盯你一會兒了,不可否認你挺了解部隊,角色扮演得也挺到位,自己都信了吧。”

袁總認栽了,他這才想起來,剛剛盧大鵬就坐在劉楠的身後,眼神讓他很不舒服,他還瞪了盧大鵬一眼,盧大鵬“識趣”地避開他的眼神,他當時還感受到一種勝利的快感。

兩名民警從外麵進來,直奔袁總,給他送上一副精美的純鋼“手鐲”,原來盧大鵬早報了警。

袁總臨走時還戀戀不舍地看了劉楠一眼,竭力恢複剛才的威嚴,強調著自己的理論:“為了生活,男人有些東西可以假,但內心一定維護著最後一片淨土,那裏有我的真誠,供我珍惜的人和事留存。譬如想要實現的理想和令我動心的女人。等我,過不了幾天,我就能出來,我懂法,沒有造成詐騙事實,我這頂多算吹牛吹大了。”

袁總說這話的時候,與剛剛財大氣粗的做派迥異,眼睛裏還閃著光芒。

劉楠哭笑不得,實在聽不下去了,對著盧大鵬做出一個想要抽他大嘴巴的動作,打斷了他想要繼續蔓延下去的深情,讓他夾著尾巴走了。

茶館裏恢複了寧靜,盧大鵬衝劉楠微笑,劉楠再次細細打量,發現盧大鵬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陽光帥氣的師兄,高原紅在他的臉上渲染出無限滄桑,雖然沒有身處高原,他的嘴唇依然發紫,這是長久缺氧的烙印,他伸出一隻手,手上是凹陷的指甲、粗糙如砂紙的皮膚。他雖然還是五官端正、目光堅毅,但顯然已經缺少年少時的靈動和那時舉手投足都散發著的荷爾蒙,更多的是平靜,釋放著些許的辛酸,一身樸素的便裝襯托著他的單薄。也許是終年的山風吹彎了他的脊梁,讓人看不出他曾經是軍校裏最帥氣的男學員之一,常常吸引女學員的目光,現在扔在人堆兒裏,連個回響都不會有。

劉楠道:“怎麽是你,你不是分到了邊疆特戰隊嗎?調動、考試還是旅遊?”劉楠的疑問很有道理,他們相隔五千公裏,畢業之後根本沒有再見過一次麵,兩人之間也很少聯係,劉楠壓根兒沒想到他會來到這個城市。

盧大鵬並不回答,隻是衝劉楠傻樂。

劉楠這才想起他不按套路出牌,竟然整蠱到媽媽身上,告訴她是相親來了。

“本來這麽久沒見,不該批評你,但您玩得有點兒大,直接殺到我府上去了,還騙我媽?”劉楠道。

“我去看看她理所應當,你放心,我沒表露身份,隻是說我們是多年未見的軍校同學,別的都沒說,尤其是追求你的故事。”盧大鵬說。

“可不就是同學關係嘛,你追我那段那麽失敗,真別提了。快說說,這次是為什麽來的吧。如果是舊夢重圓,沒有必要了,以前沒有在一起,現在天各一方,更不可能了。”劉楠連忙撇清關係,生怕盧大鵬卷土重來。至於為什麽不接受盧大鵬的追求,劉楠也說不出來,盡管他很優秀。當然盧大鵬也不會考證,畢竟緣分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看把你嚇的,‘鋒刃’國際特種兵比武在總部訓練基地舉行,我是第一批到達的隊員,領導信任,讓我當一分隊分隊長,這次是到巔峰特戰隊來領人的,本來不用我來領,他們自己去就可以,但你知道能參加‘鋒刃’比武的都是國寶級的,從下命令那天起,他們就歸訓練基地管理,我們要負責他們的絕對安全。也好,順便來看看你。”盧大鵬說明了來意,劉楠恍然大悟後如釋重負,沒有了被盧大鵬追求的顧慮。其實盧大鵬看她的眼神已經沒有愛慕,純粹是懷舊的情感,隻是她剛才無從得知。

“這次公差不急的話,我請假給你當導遊,好好玩幾天。”劉楠盛情邀請。

“距離比武還有段時間,但比武之前我們還要進入加強階段,訓練基地也要搞一次魔鬼周,所以沒有太多時間,見過你,我要去找王戰和張銘。你如果願意可以陪我一起。”盧大鵬道。

劉楠欣然應允。

劉楠帶盧大鵬到達醫院的時候,王戰和張銘的病房空空如也。

孟冰看見劉楠氣便不打一處來:“你們巔峰特戰隊的好兵,無組織、無紀律,根本不尊重我們的院訓院規,一個招呼也不打就跑了,不知去向;一個不聽醫囑私自歸隊,影響惡劣,我一定要報告院長。”孟冰的憤怒來源於王戰過早地離開她,不給她繼續相處的機會。

但劉楠有些難堪,畢竟他倆是自己的隊友,平時孟冰這麽說也就罷了,現在當著師兄的麵,讓人家怎麽想、怎麽看,他現在代表總部而來,丟人丟到總部去了。

劉楠給孟冰使眼色,孟冰道:“你擠咕也沒用,這個狀不告不足以平民憤,醫院不是誰家,太隨便了。”

劉楠無言以對。

盧大鵬哪裏見過心中的女神這般灰頭土臉過,十分詫異,低聲問道:“她為啥對你這麽凶,吃槍藥了?”

劉楠還沒來得及回答,被滿腹怨氣的孟冰搶了先道:“你才吃槍藥了呢,你哪兒來的?”

盧大鵬表明了身份,包括是劉楠軍校師兄的事兒也說了。

孟冰道:“以前你們特戰隊員在我心目中至高無上,現在看來也就那樣,什麽戰友關係,一點兒也不純潔。”

盧大鵬一聽這是話裏有話,望向劉楠,劉楠白了孟冰一眼快步走出去了。

盧大鵬緊隨其後,在劉楠背後道:“正常,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這又不是什麽壞事,拿捏得好是關鍵。告訴我是王戰還是張銘,我替你把把關,好好關照一下他。”

劉楠停下腳步瞪著師兄道:“您可別添亂了。”

不知是盧大鵬吃醋了還是怎麽了,道:“怎麽是添亂?既然你這麽說,我就不能好好關照他了。栽到我手裏,沒好兒。誰能力這麽強,我擺不平的事兒他竟然有門兒?不過不要高興得太早,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煉獄,到底有多優秀首先要看能不能過得了我這一關。”

劉楠說:“一碼歸一碼,給別人穿小鞋不是你的風格。”

盧大鵬在醫院沒有見到王戰和張銘,先回了總隊招待所。

劉楠回到特戰隊發現王戰已經打點好行囊,準備前往總部訓練基地,而張銘卻不知去向。王戰說別找了,臨行前,他要去幹一件人生大事。劉楠好奇,但沒有問,現在她滿腦子在羅列給王戰的送行詞。不太會噓寒問暖的她,看著王戰的背囊,竟然有親切叮囑的衝動,可是話說出口卻是另外一種味道,配合她並不溫柔的表情,不是溫馨的畫風,反而像是在發號施令:“總部訓練基地我去過,氣候幹燥,揚沙浮塵、漫天黃土,我奉勸你注意身體、注意飲食,別到時候比武沒怎麽樣,先被水土不服折磨倒。”

王戰道:“你不能笑著說?”

“愛聽不聽,得寸進尺。”劉楠扭頭就走,留下王戰在風中淩亂,但那是幸福的淩亂,因為雖然他一邊在悔恨要求提得過快過多,一邊卻在竊喜。

張銘去了哪兒?張銘幾次試圖拍孟冰馬屁,都拍到了馬腿上,孟冰根本不給他發揮的機會。作為院花,她太知道張銘的套路。張銘眼見“攻城無果”,遂改變戰術,將“矛頭”對準謝鳳,頻繁向謝鳳獻殷勤。謝鳳在向心街道辦忙得不亦樂乎,張銘怎麽會有機會?

原來張銘住院期間,謝鳳來看過寶貝女兒幾次,張銘像是能識別謝鳳的氣味一樣,總能在關鍵的時間節點,循著味道恰到好處地出現在謝鳳麵前。他小嘴兒倍兒甜,張口阿姨閉口阿姨,端茶倒水削水果,不像個病人,倒像是來伺候病人的,把閱人無數的謝鳳忽悠得五迷三道,心情十分愉悅,連誇特戰隊的戰士有一手,對待人民群眾也是會來事兒、有眼力見兒。

不僅如此,張銘每天被理療師翻來覆去地推拿,身體上的舒坦讓他意識到推拿的魅力。幾包零食拉近了和理療師的距離,沒事問東問西,研究推拿技巧,理療師也不吝賜教。張銘接受能力強,幾天工夫也總結出了一些心得體會。

謝鳳來了隻抻了一下腰,說了一句,天氣要變,渾身不舒服。張銘立馬擼起袖子,賣弄起剛學的技藝。他根本沒想到,這手藝竟然這麽快派上了用場,而且適用於各種場合,不需要道具設備,走到哪裏哪裏就是他的“舞台”,機動性很強。謝鳳很自然地成了他第一個練手的人,根本沒辦法拒絕。效果暫且不提,這說來就來的精神,讓謝鳳很受用,覺得這孩子直爽實在,沒想到年輕小同誌中還有處世經驗如此豐富的人,機靈勁兒討人喜歡,和她手下那些剛考來的大學生完全是兩個概念。

謝鳳感歎道,一樣的年齡,不一樣的青春,不一樣的處世哲學,少年強則國強,孩子們要都能像張銘這樣有素質,偉大複興還會遠嗎?謝鳳在為張銘點讚的時候還沒意識到張銘另有所圖,隻是為這感人的“戰友情”“同誌愛”感歎。她還以張銘為典型,教育孟冰一定學習人家禮貌待人、熱情誠懇的高貴品質,工作中一定要如此這般團結同誌,生活中一定要如此對上有禮、對下有節,上接天光、下接地氣,擁有一個好人緣才能在單位遊刃有餘、風生水起。孟冰翻了翻白眼,還被謝鳳批評不謙虛,不踏實,不知道江湖險惡。她還總結了自己的一套道理,在單位混,人緣大於能力,和人相處讓人舒服勝過埋頭苦幹。

孟冰實在忍不住,隻好告訴媽媽:“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追求我。”

一石激起千層浪,謝鳳的臉立刻拉得比拉麵還要長,恍然大悟道:“我就說這小子怎麽比伺候親媽都上心,原來是這麽回事兒,他倒是不幹虧本的買賣,我要重新審視這個人了。你要不說,我還真想主動問問他有沒有對象。好家夥,我也是久經考驗的黨員幹部,怎麽會被小恩小惠腐蝕,下次再讓我見到他,我必須好好糾正一下這位同誌的錯誤觀念,目的性太強是幹革命工作的大忌。”

謝鳳義憤填膺的樣子讓孟冰不寒而栗,她有些後悔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她太知道媽媽較真碰硬的本事。而且這兩天,好幾個新來的年輕人因為忍受不了這位“滅絕師太”動不動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思想教育、靈魂洗禮,而聯合告到區委,怕再在她手底下幹,命不久矣。謝鳳被上級約談後,很是不以為然,她宣稱,有什麽大不了的,領導會因為我管理嚴格處理我嗎?年輕人太浮躁,連我這關都過不了,將來怎堪重任?沒出息。

孟冰心裏想,能過她這關的年輕人不能說沒有,肯定鳳毛麟角,以張銘的脾氣,斷然撐不住一個回合。她還暗暗替張銘捏了一把冷汗,怕他再次見到媽媽,會被羞辱到延長住院期限,“鋒刃”比武都不能成行。孟冰腦海裏浮現出血濺了張銘一臉的生動圖景。連謝鳳自己也認為再見到張銘,一定會狼煙四起。

豈料,情況完全發生逆轉。還沒等謝鳳找上門來,張銘自己給自己辦了出院,直奔孟冰的家,單刀赴會,舌戰孟母。

張銘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豔麗的口袋巾昭示著他不安分的小心髒,他提著大包小裹的保健品,邁著分列式上徒步方隊隊員才有的步伐,雄赳赳地進了孟冰家所在的小區。

小區裏無所事事的退休老婦女嗑著瓜子,正愁最近街麵上很沉寂,東家不長西家也不咋短,話題比較陳舊,張銘的亂入,讓她們眼睛泛起了綠光。

一位黑瘦阿姨濕漉漉的嘴唇上沾著兩片瓜子皮,拍著一位富態阿姨道:“喲喲喲,我說徐老師,咱們小區裏的人,隔著一裏地我都能叫上名字來,這個小鮮肉我可是從來沒見過,看這打扮,不是等閑之輩,這是誰家的,有福咯!”

徐老師把厚鏡片的眼鏡推到額頭上,奮力觀察後不停地表揚黑瘦阿姨確實有當特務的潛質,她的動作很滑稽,像是得道高人,一邊夜觀星象,一邊作法。

其他幾位婦女,有繡花的,有織毛褲的,有刷朋友圈的,也都停下手中的活計,直勾勾地盯著張銘,她們心潮**漾,好像張銘是她們家的,將來要給他們養老似的。

張銘也注意到這幾位“偵察員”,突然麵露喜色,徑直朝她們走來。她們笑意盈盈、合不攏嘴,以為這帥小夥兒是來谘詢問題的,都在使勁穩定情緒,渴望成為與之交流的第一人,徐老師還很自然地擦了擦眼鏡,黑瘦阿姨眼疾手快地擼掉了嘴唇上的兩片瓜子皮,維護住所剩無幾的形象。可惜,張銘在眾目睽睽下,直接走到了那個表現最不積極的退休幹部模樣的人身邊道:“阿姨,您在這兒啊?”

這位備受小鮮肉“喜歡”的阿姨就是謝鳳,刹那間,謝鳳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並不是張銘真有多優秀,而是“大家沒有,隻有我有”的快感,讓謝鳳感到揚眉吐氣。這幾尊神,已經對她快要到期的幹部身份不太感冒,她已經鬱悶了好長一段時間,今天,張銘突然讓她重新擁有了眾星捧月的感覺,久違的快意讓她看張銘周身都散發著光芒。

謝鳳在眾婦女豔羨的目光中,被張銘攙著朝自己家樓下走去。

黑瘦阿姨剛還精神矍鑠,瞬間皺起眉頭,指著謝鳳一搖三晃的屁股道:“瞅瞅這位,老佛爺都沒她有派。”

謝鳳在張銘的“陪同”下,離開那個精神世界越來越空虛的人群,她預計她們已經看不到她“尾燈”的時候,收起笑臉,抽出胳膊,站定身姿,橫眉冷對,質問道:“說吧,今天又來給我灌什麽迷魂湯?好小子,之前我竟然一點兒沒看出你的狼子野心。在醫院湊近乎還不算,現在直接追到我家裏來了,你是現役軍人,就不怕我舉報你騷擾?”

謝鳳和之前判若兩人,表情控製能力之嫻熟不亞於老戲骨,很有表演造詣。張銘聽到謝鳳說出這話,不知道這種呼之即來的火氣是謝鳳多年修煉的功夫之一,不知道她這股氣其實不隻是針對他,而是因為作為一個深入群眾、看問題入木三分的基層領導,竟然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看走眼了,這種失誤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但張銘頭腦何其敏捷,他從不打無準備之仗,來前就想好了各種可能性,並加以推演,他隨即意識到“軍機”已然泄漏,就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幹脆直給。

張銘氣定神閑地道:“阿姨,知道了也好,我藏著掖著也怪累的。我追求孟冰,這不應該是您生氣的理由,您應該為自己有優秀的女兒感到自豪,不是什麽人都有這樣的魅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試圖走進孟冰的生活,也不是臨時起意,是需要足夠勇氣的。可能我暫時還沒有光彩照人,讓您一下子接受我,但我有耐心、有信心、有一片赤誠之心,所以我無所顧忌、冒著風險來了。為了孟冰,我可以放棄自尊,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窮山距海,不可阻擋。畏首畏尾不敢表達的人,隻能說明害怕失敗,或者不夠愛,我不相信你會更喜歡那樣的人,您說呢?”

張銘說得振振有詞,既追捧了孟冰,也肯定了謝鳳的教育和基因,讓謝鳳一邊竊喜,一邊語塞。但謝鳳什麽場麵沒見過,一副鐵嘴鋼牙聲名遠播,連沒有底線的“老賴”在她麵前都能自慚形穢、口吐白沫,何況是一個沒吃幾年鹹鹽的小戰士。謝鳳用鼻孔對著張銘,表達對他“口蜜腹劍”的蔑視,同時腦子在飛速地運轉,想著讓他逞了口舌之快,是失敗的第一步,不符合我多年來牢固樹立的將對手“扼殺”於無形的人生信條。

張銘的眼神無懼無畏,不卑不亢,沒有被謝鳳“金刀鐵馬”的派頭嚇倒。兩人在風中“對峙”,路過的人似乎感受到他們的內功,不由得退避三舍,連飄飛的落葉也變換了“航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