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我知道勝利還很遙遠,但能做的隻有堅信眼前

長滿怪石的田園包圍著前路,陽光穿過稻草人的肩膀,光怪陸離。

林昊拍了拍張銘,嬉皮笑臉地道:“張班長,這女孩不錯,你眼光挺好。”

張銘說:“那還用你說!”

林昊麵帶壞笑地問:“車都沒影了,還看呢?”

張銘回道:“那是愛情,那是思念的味道。”

“噗,人家好像對你不感冒。”林昊忍不住噴出來。

張銘回過神來道:“去去去,哪都有你,睡覺去。”

林昊說:“我是哨兵,還不能睡。”

“睡你的,這班哨,我來站。”張銘現在血液還在加速,毫無困意。

林昊正巴不得聽張銘這麽說,捧著臭腳道:“我看你們有戲,就您這談吐,這人格魅力,博得芳心指日可待。”

“嗯,小夥子,有前途,好好休息。”張銘被拍得舒坦,精神頭更足了。

林昊打著哈欠幸福地睡覺去了。

張銘站在帳篷外,想到白天與孟冰的相遇,使勁梳理著兩人之間有限的談話內容,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環節,他迫切需要尋找到孟冰傳遞給他的關於情感方麵的蛛絲馬跡,遺憾的是一無所獲,但他不死心,他在想,魔鬼周,七天就可以有一個勝敗的結果,但情感可不是。

天氣很好,天上繁星點點,大地一邊沉睡一邊複蘇,萬物一邊蟄伏一邊瘋長。

山裏的空氣沁人心脾,他使勁嗅了一口,自言自語道:“成大事者,豈在一朝一夕。”

“又感慨上了?”王戰突然出現在張銘身後,張銘竟沒有一絲察覺,嚇了一大跳,意識到自己這哨兵當得顯然不夠格。

張銘抱歉地回道:“對不起,有點兒走神。”

“還是小心為好,麻痹心理害死人,藍軍無處不在。”王戰說。

“時間有限,你不抓緊睡覺,起來幹嗎?”張銘問。

“困得很,睡不著。”王戰道。

“越到後期壓力越大,比到最後比的是心態,素質技能在心態麵前都是浮雲。”張銘說。

“你這不是挺明白的,那你為什麽替了林昊?”王戰問道。

“我不是因為魔鬼周,我是因為……”張銘羞於說出孟冰的名字,因為在這件事上,他被王戰給予無形的一擊,還沒戰鬥,已然一敗塗地。

“因為孟冰吧,認準了就去追求,你倆般配,文化程度高,長相好,雖然這個時間段說這些不太合時宜,但轉移一下注意力,聊點兒風花雪月,緩解一下緊張心情也是好的嘛。”王戰鼓勵道。

“你真這麽認為?”張銘問道。

張銘很慚愧,白天他和孟冰聊王戰,話裏話外都是貶低,但王戰對他卻是抬舉,素質水平高下立現。

“當然,幾年了,我能不了解你?”王戰說。

“我踏實了,你趕快睡吧。時間寶貴,可別浪費。”張銘勸道。

“我也不是因為魔鬼周,今天看到孟冰,劉楠突然在腦子裏揮之不去。”王戰說。

都是荷爾蒙爆棚的小夥子,不聊女孩則罷,這一聊,情感的閘門被衝得稀碎。

讓張銘想不到的是,在感情上曆來像個榆木疙瘩的王戰,今天這麽坦誠。

張銘說:“你的坦誠讓我始料未及,這也是我今天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預示著劉楠在你心目中堅不可摧的地位,我的努力方向無疑是正確的。”

“揮之不去就不要再揮了,保持住。”張銘緊緊握住王戰的手,好像生怕王戰改變主意似的。

“不過劉楠硬得像塊石頭,我一點兒招法都沒有。”王戰的焦慮一點也不比張銘少。

“我幫你啊,感情這事,就怕旁人煽風點火,隻要有好事者頻頻在她耳朵邊絮叨,假的也成了真的,這事我有經驗。”別看張銘對孟冰束手無策,在王戰這裏卻像個老教授。

“那樣好嗎?刻意不成,順其自然吧。”王戰說。

“別別別,咱倆今天定個君子協議,互相補台互相幫助,促成彼此好事。將來咱們兩對辦個集體婚禮,想想就刺激。”張銘滿眼憧憬。

“我還沒想那麽遠,不過聽你這麽說,畫麵挺美。”王戰被張銘帶了節奏,陷入了回憶,劉楠的一顰一笑清晰可見,他們經曆的每一個瞬間交織在一起,伴著戰友沉睡的鼾聲,回**在王戰的心靈深處。

盡管他們滿身傷痛,卻絲毫不影響血液奔湧,盡管他們極度疲勞,手腳還在發顫,但他們的美夢很甜,姑且認為這是愛的力量。

想的時間一長,劉楠好像真的站在王戰麵前。她依舊一副高冷模樣,眼神裏閃著寒光,像出鞘利劍,隻看一眼就讓敵人矮三分,這是一個常年接受訓練的特戰隊員自帶的本人難以察覺的氣質,這種氣質在對手看來難以對付,在喜歡的人看來卻是千金不換之法寶。

劉楠站在那裏,突然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王戰夢裏出現過很多次的笑容,颯爽不已,齊整的牙齒在黑夜裏閃著潔白的光芒,和那皎潔的月亮一樣,溫潤友善,照耀著王戰的心房,撫慰著他火辣辣的傷口。

劉楠伸出一隻手,那隻手雖然也粗糙,還帶著厚厚的老繭,每根指頭上都纏著創口貼,冰冷卻有力量,像一截凹凸不平的萌生了新芽的老樹表皮,但王戰仍然能感受到它的炙熱和細嫩,這份炙熱和細嫩是由經絡與皮膚深處散發而來的,是愛的人才有的。

白天的時候孟冰在給他包紮,也有過短暫的這種感觸,但稍縱即逝,因為王戰知道那不屬於自己,不屬於自己的,再熱烈也瞬間冷卻,屬於自己的,再細微也會被無限放大。

劉楠站在那裏,全副武裝,荷槍實彈,像衝鋒前的戰士,隻露出驕傲的臉。她曾經無情地擊敗他,用惡毒的語言羞辱過他,現在想起來仍曆曆在目,讓他尷尬不已,但那也是他想要靠近她的原因之一。

劉楠的微笑戛然而止,重新恢複慣常的模樣,仿佛在說,起來吧,跟我來,追我呀,連我你都追不到,你還能追什麽?

在劉楠的鼓舞下,王戰一步一步接近她,劉楠卻又後退著,邊退邊說,別睡了,醒醒吧,你的勇士勳章呢?你的承諾呢?你連魔鬼周都征服不了,還想要征服什麽?

王戰怎能允許劉楠越退越遠,他追得異常辛苦,比之前魔鬼周最後幾公裏的衝刺還要昏天黑地。劉楠是他捕捉不到的影子,除非劉楠主動接近他,她好似又希望給他這個機會。

劉楠突然伸開雙臂,似是要給王戰一個擁抱,卻臨時改變了主意,輕輕地在他的臉上捏了一把,調皮中帶著曖昧。

那個觸感無比真實,因為真有人捏了他的臉,這人並不是劉楠,是張銘,睡夢中,王戰把張銘當成了劉楠,抱住張銘,撫摸著張銘的手,把張銘弄得汗毛倒豎。

張銘把手從王戰的手裏抽出來:“醒醒,鵲橋相會呢?上外麵犯病去!”

王戰擦擦口水,才發現哪有什麽劉楠,哪有什麽細嫩的手,四處空空如也,隻有張銘嫌棄的大臉。

王戰說:“幹嗎叫醒我?”

“丟不丟人,臊不臊得慌?”張銘指指天空,皓月稀星早已不見蹤影。

“啊?我這睡了多久,你都沒合眼?”王戰摸著被捏得生疼的臉問道。

“你呼嚕打得跟火車鳴笛一樣,還吧唧嘴,不掐你,你能醒得了?”張銘埋怨道。

“你抓緊睡,我來站。”王戰一邊愧疚,一邊回味剛剛溫馨的夢。

“還睡啥,天都亮了。”張銘很少做出這“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的大義凜然的好事,今天破天荒了,應該是孟冰挖掘出了他的潛能。

張銘說完,拍拍屁股上的土,進帳篷叫醒林昊和劉海飛,幾人三下五除二收起了帳篷,在那片他們碾壓過的光禿禿的地麵上撒上樹葉,好像從來沒有在這裏出現過。

特戰隊員的必備素質便是來無影去無蹤,不在宿營的地方留下任何痕跡,帶走所有的物品,甚至包括餘溫。

要繼續出發了,王戰覺得很有必要在這個美麗清晨,借著一夜休整所帶來的愉悅心情,再一次做動員講話,讓大家鉚足精神,一鼓作氣,向終點進發。

王戰筆直地站在隊伍前說:“這兩天的相處,加深了感情,讓我們更堅定了同生共死的信念。競賽有輸贏,戰友兄弟間沒有隔閡,讓我們肩並肩手挽手,發起新一輪的衝鋒,路很遠情很長,忘掉我們是競爭的關係,記住我們這一路相伴的緣分,它必將鐫刻在我們的特戰之路上,鐫刻在我們的友誼之樹上。大家有沒有信心?”

回答“有”的聲音稀稀拉拉。

張銘說:“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似的,是戰鬥就有勝負,是魔鬼周就有淘汰,到最後,隻有一個人能步入世界特種兵比武的最高殿堂,沒有人不渴望拿到這個機會,隻是大家心照不宣,不想說破而已,因為說出來一定會影響感情,不說出來還保持著一份朦朧的美感。”

王戰無可奈何,招呼大家出發。

張銘收起昨夜癡情郎的模樣,恢複了一貫屬於他的形象,拽住王戰說:“別看我在孟冰麵前縮手縮腳,關鍵時刻我一定像猛虎下山。”

王戰回道:“你放心,隻要你有這個實力,誰都擋不住你,關鍵時刻,發揮你的全部,不管咱倆誰先到達,希望我們都能報以最衷心的祝福,加油。”

“憋了這麽久,終於說出真心話了,難為你了,為了團隊,裝得很累吧。”張銘道。

王戰以苦笑回應。

一路上,雖然藍軍從來沒有放棄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給特戰隊員設置了層層障礙,雷區、卡點、陷阱、沼澤、灘塗不斷給王戰等人造成新麻煩,但已經第五天了,藍軍隊員也進入了疲憊期,攻擊沒有那麽密集了,火力沒有那麽犀利了,況且王戰等人似乎已經適應了這不斷的打擊。

這是導調中心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景,他們像某些人格扭曲、心理陰暗、看不得別人好的家夥,別人活得暢快,他們便渾身難受,雖然他們是為了錘煉隊員,即便帶點兒私心,也隻是為了凸顯個人水平的高超,並不反麵,還很正麵,但在此時備受煎熬的特戰隊員看來,他們早已壞透了氣,豈止擁有人性之惡。

而被特戰隊員咬牙切齒,想要大卸八塊的代表人物就是李國防,此刻李國防的煙灰缸已經塞不進最後一根煙頭。

李國防使勁揉搓著太陽穴,像是在撚一塊可以胡的麻將。

“小組、團隊、八十公裏、二十人、藍軍損失慘重……沒有一個信息對我有利,隻剩下兩天了,還有這麽多特戰隊員,真是窩囊。”李國防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因為他似是而非的眼神,早已偷瞄到角落裏陳東升眉頭上的大疙瘩悄悄地有舒展的跡象。他不用看現場的態勢,隻需要看陳東升的狀況,就能大約估摸出戰場情況,陳東升的臉是巔峰特戰隊的晴雨表,李國防深有感觸。

李國防不再偷瞄陳東升的時候,就是又一個陰謀醞釀而成的時候,他把手從太陽穴上移開,朝通信參謀使了一個眼色,通信參謀立刻心領神會,用加密通聯設備接通任偉林。

任偉林正焦頭爛額,急得滿嘴燎泡。李國防的電話一打來,他拿聽筒的手有些遲疑,那是在做被疾風驟雨暴虐的準備。

幸好李國防聲音穩定,給了他一組代碼,那是侵入特戰隊員無線電的密碼,並交代他侵入後,馬上實施“離間策反”計劃。任偉林如獲至寶,像獲得了重生,掛了電話,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指揮手下立即落實指示。

有了密碼,藍軍不費吹灰之力侵入了特戰隊員的無線電台,實現了點對點傳輸。

王戰等人的嵌入式耳麥響起任偉林沙啞的聲音:“我是任偉林,不要說話,聽我說,都說戰場沒有捷徑,現在有個大餡餅要砸在你頭上,就看你接不接得住。我充分相信你是合格的特戰隊員,忠誠是你的第一素質,但現在要認清形勢,我們還有兩個加強連的兵力對你們圍追堵截,但你們隻剩下不到二十人,如果繼續下去,你們隻會被拖死,沒有人通過終點。這對李國防不會有任何損失,因為這次魔鬼周之後,有沒有人通過,他都會調走或者轉業,一個要走的幹部還會在意你們的輸贏?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必要時候配合我們,我保證藍軍的子彈會繞著你走。去往‘鋒刃’的大門就這麽悄悄地向你敞開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好好考慮一下,願不願意都不要走漏風聲,因為你們之間總會有人同意合作,不要讓自己太被動……”

四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停下腳步相互對望,這的確是個巨大的**,任偉林說得似乎也挺合理,如果答應和他合作,會少走很多彎路。但好在巔峰特戰隊員的入隊第一課就是防間保密教育,他們是經過多次考驗的戰士,怎麽會被任偉林一席話就拿下呢?

四人爭先恐後竹筒倒豆子,將信息匯總起來,沒有任何隱瞞。

“什麽年代了,還用這種低級的手段?”林昊嘲笑道。

“他能侵入我們的電台,說明他們的手段並不低級,估計麻煩還在後頭,我們不能掉以輕心。”王戰叮囑道,並伸出雙手道,“誰也不能離間我們,我們是鐵打的戰鬥堡壘,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有什麽矛盾,記住了。”八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又喊了一遍口號:“巔峰出擊,勇士必勝!”

任偉林發現沒有一人把他的話當回事,挫敗感濃重。

李國防發現再不出馬,單靠這後勁不足的任偉林估計很難有大的逆轉,他迫不及待地抓過話筒,對全體隊員道:“藍軍所言非虛,你們中間確實有間諜,盡快找出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藍軍的話可以不信,但這是導調中心最高首長李國防的聲音,這個聲音無法造假,因為無數次出現在巔峰特戰隊員的耳朵裏,他的每一個指令、每一個口號都是特戰隊員用鮮血汗水來踐行的,他們一次次的出擊都與這個人的話語有關。它曾是特戰隊員的號角,是特戰隊員的航標,比指北針都要精確,它指引著特戰隊員用身體和智慧鑄造成有血有肉的現實,它曾存在於特戰隊員的骨髓裏、胸膛裏、眼眸裏、準星裏,它曾滲透於特戰隊員的夢境裏、每天的生活製度裏、情感裏、時光裏,好多次聽到這樣一聲指令,特戰隊員騰空而起、飛簷走壁、神出鬼沒,除了陳東升,這是最激**他們腦海的熟悉聲音,萬萬不會不真實,所以有的隊員亂了陣腳。

王戰穩住大家道:“這不可能,我們中間不可能有間諜,這是心理戰術,是策反。”

張銘還是擔憂,並且一點也不回避:“不是沒有可能,我知道我一定頂得住**,但不保證每個人都可以。”

“現在我們誰都不能信,搞不好他們串通起來一起來對付我們。”林昊道。

“說得好,信天信地不如信自己,按原定計劃實施,出發。”王戰命令小組繼續前進。

可走了沒幾步,張銘又停了下來,說:“不能盲目前進,這個問題不解決,走得越遠,死得越慘。”

王戰有些生氣地道:“如果有間諜,我們的位置現在已經暴露在藍軍的眼皮子底下,為什麽他們還不襲擊我們。”

張銘想想也有道理,滿腹狐疑地跟在王戰身後走著,王戰剛才預想的事情很恰到好處地發生了,像是要來當場打王戰的臉。

一架武裝直升機從遠處飛馳而來,方向正是王戰等人所處的位置,連彎都不拐,徑直飛來,很明顯是衝他們來的。

藍軍瞄準王戰等人的周邊摁下發射按鈕,機槍噴著火舌瘋狂掃射,子彈嘩嘩地落在叢林裏。但藍軍好像並不想真正淘汰他們,林昊跌倒在很顯眼的位置,直升機卻停止了射擊,轉而向奔跑中的王戰開槍。

直升機駕駛員從上至下,清晰地看到四個人沿四個方向奔逃,嘴角露出一絲邪魅的笑。他不會射殺他們,那屬於犯規,原因隻有導調中心知道。

直升機沒有戀戰,打著旋子向遠處飛了,他們的目的已然達到。

四人連滾帶爬,重新聚首,你看我我看你,驚得說不出話來。

許久後,張銘道:“果然有間諜,敵人甚至連我們說什麽話都能聽得到,不然王戰話音還沒落,直升機就掐著點兒來了,精確得不可思議……”

“也許是巧合。”王戰還在努力維護團結。

“別自欺欺人了行嗎?”張銘道。

“那怎麽辦,不走了?到此為止唄?”林昊對於張銘不加收斂的疑神疑鬼感到很不舒服。

“誰說不走,關鍵現在寸步難行,找著間諜再走也不遲。”張銘道。

“怎麽找?你說誰是?我是不是?王戰是不是?劉海飛是不是?我看最像間諜的就是你。”林昊怒不可遏。

“怎麽說話呢?”張銘脾氣也不小,說著已拉開架勢,被王戰薅住了衣服。

“都別急,這個時候最需要冷靜。”王戰道。

“這次直升機掃射事件我們僥幸躲過,下一次就沒這麽好運了。”張銘犯嘀咕。

大家表麵上讚同了王戰先冷靜下來的提議,實質上已有了隔閡,他們僵持在原地,矛盾一觸即發。

市區機關賓館內,劉楠沒有穿軍裝,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幹練的黑西裝,皮鞋擦得鋥亮,一側耳朵裏塞著嵌入式耳麥。她今天竟然上了妝,光潔的臉上一層粉黛,遮擋住因為常年暴曬而並不白皙的皮膚,烈焰紅唇配著她美麗的臉。她遊走在走廊的一頭,注視著每一個經過的人,眼睛猶如一台掃描儀,把過往的人盯得發怵。

一高一矮,兩位五十歲上下大腹便便的男人緩緩經過,走出去好遠還忍不住回頭看幾眼劉楠。

“那服務員挺標致,隻是看起來有些不好搞。”高個兒的嘴角劃過一絲**笑。

“你可拉倒吧,一看就是外行,這妞兒你還是少打量。”矮個兒的麵色可不輕鬆。

“什麽了不起的,分分鍾教育她做人。”高個兒道。

“你這嘴沒個把門兒的,再往裏是首長住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聽監控。”矮個兒男子顯然對於同伴的無知感到遺憾。

“什麽首長?什麽時候的事兒?”

“首長來,還要跟你匯報嗎?別問了,走走走。”矮個兒催促道。

“有什麽了不……”

高個兒還沒說完,電梯門開了,迎麵虎虎生風地走出一位和劉楠一模一樣打扮的女孩,這個女孩擁有同樣的眼神,隻正麵一眼,就讓他的話順著出氣口原路噎了回去。那眼神未帶殺機,但足夠凶狠,像一股電流,令人一激靈。

電梯門關上,高個兒捂著胸口說:“這都什麽女人,怎麽都這造型?”

矮個兒說:“你剛從下麵調來,少見的還多著呢。”

高個兒問:“到底什麽情況?”

矮個兒說:“別問了,那是執勤警衛。”

高個兒問:“執勤的女警衛?到你們賓館幹什麽?”

矮個兒說:“你有完沒完,隻能告訴你這是一級警衛,自己琢磨去吧。”

“一級?一共幾級……”高個兒一頭霧水,沒有概念,但從他的麵部表情來看,顯然在為剛才沒有太輕浮而感到慶幸。

從電梯迎麵走來的是女特戰隊員陳嘉,飯點到了,她要換下已經站了一班崗的劉楠。

劉楠看到陳嘉,剛還冷若冰霜,瞬間熱情似火,剛要釋放熱情,突然想起來交接程序,馬上再次恢複嚴肅道:“情況一切正常,執勤設施完好,無其他待辦事項,請遵守哨位紀律……”

把武器裝備一件件交接完畢後,劉楠才露出笑容。

工作是循規蹈矩、有嚴格規程的,但她們也是青春女孩,有著所有女孩都有的柔情似水,隻是職責所在讓她們要控製情緒。女特戰隊員們練就了控製情緒的能力,而且收放自如,聽起來這如同特異功能一般的技術似乎很瀟灑,其實那背後的殘酷無人知曉。

“累壞了吧。”陳嘉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一邊道。

“感覺腰快斷了。”劉楠揉著腰,和親密戰友對話。

“咱知足吧,剛剛宋穎給我來電話了。”陳嘉說。

“她在參加魔鬼周,哪有空給你打電話。”劉楠道。

“被淘汰了唄。”陳嘉很自然地回道。

“什麽,連宋穎都被淘汰了,她體能可是數一數二的。”劉楠感到不可思議。

“有什麽稀奇的,此魔鬼周非彼魔鬼周,這次藍軍來勢凶猛,導調中心變態升級,別說宋穎了,男隊員裏剩下的也寥寥無幾了。聽宋穎說,根本沒什麽人性可言,所以我們算是躲過一劫。”陳嘉認為這次一級警衛勤務算是來著了。

“我還是希望參加魔鬼周,也想參加‘鋒刃’國際特種兵比武。雖然這一屆沒有女隊員,下一屆難說沒有,所以提前適應沒有壞處。”劉楠道。

“也對,聽說這次魔鬼周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精彩紛呈,那幾個種子選手把藍軍指揮員任偉林都拿下了,可圈可點。”

“是王戰?”劉楠脫口而出。

“你怎麽知道?”陳嘉的語氣有戲謔的味道。

劉楠感覺到反應有些過於激烈,羞澀地道:“我……我猜的……”

陳嘉“趁火打劫”道:“你怎麽不猜張銘,不猜劉海飛呢?張口就王戰。”

劉楠不願意被陳嘉牽著鼻子走,說道:“你什麽意思啊?”

雖是女特戰隊員,八卦這件事可不分群體,茶餘飯後她們也對特戰大隊裏的風花雪月津津樂道。

陳嘉說:“喲喲喲,還臉紅了,這可不是你的性格,很有問題。”

“別瞎說,注意場合。”劉楠慍怒道。

巔峰特戰大隊雖然帶個“大”字,營區大、架構大、名氣大、哪兒哪兒都大,但環境卻是封閉的,一點兒雞毛蒜皮的事,不出一個時辰,必然盡人皆知。王戰喜歡劉楠,雖然沒有表白過,沒有被抓過現行,但仍然逃不過大家的法眼,有時候一個擦肩而過或者一個眼神,大家就能知道這個戰友和平常有什麽不一樣,根本不需要“實錘”。

所以陳嘉勸道:“別躲躲閃閃的了,你越這樣大家越起哄,他是男隊種子選手,你是女隊種子選手,你倆勢均力敵、平分秋色、惺惺相惜、相依相偎……”

“越說越過分,他是誰啊?手下敗將而已,他有那麽優秀嗎?還有你們,好事之徒,站好你的崗吧。”劉楠給了陳嘉一個大大的白眼,甩頭要走。

陳嘉叫住了劉楠,神秘地問:“真不關心?”

“針不關心!線也不關心!”劉楠回道。

“不關心就不會替他揪心。”陳嘉八卦的熱情不減。

“他怎麽了?”劉楠嘴上說不關心,其實還真被陳嘉說著了。

陳嘉說:“你太了解魔鬼周的戰場,那裏充斥著殘酷、血腥、瘋狂與危機,那裏隨時都會爆出冷門,遍地都是新聞,有關於戰場本身的,有關於人性考驗的,有關於希望與絕望的,那裏濃縮了特戰生涯的點滴,攫取了特戰隊員生命最深處的養分,有的人需要三年五年才能領悟的軍旅真諦,可能在那裏隻需要一周,有的人需要一輩子來理解的情懷,可能在那裏隻需要一顆子彈。說不關心,其實那裏蘊含著所有,說是對王戰的關心,其實也是對你自己的檢驗,希望那裏的呈現,也是自己付出的映照。”

劉楠沉默。

陳嘉不再逗她,正色道:“王戰他們組成了戰鬥小組,正遭受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危機,聽宋穎說,藍軍指揮長任偉林和李支隊長已經狼狽為奸,哦不,珠聯璧合,對他們展開強烈攻勢,不僅是戰術上的,還有心理上的,我怕他們撐不過今天。”

劉楠手抖了一下:“隻剩下兩天了,還有近百公裏,撐下來就勝利了。”

陳嘉也是感同身受:“誰說不是呢,槍林彈雨、刀山火海,都是血淚。”

劉楠說:“如果我和他一組……算了,不說了。”

陳嘉問:“這時候不說不關心了?”

“雖然王戰那人給我第一印象很不好,怎麽瞅怎麽來氣,但後來他變了,炒糾察隊魷魚、火車站演練、大巴車救援……”劉楠一邊回憶著,一邊訴說著王戰的種種轉變,突然發現陳嘉看她的眼神又不嚴謹了,連忙打住,“我跟你說這些幹嗎,說的著嗎?再見。”

劉楠羞紅了臉,若有所思地走了。

陳嘉看著她的背影,調皮地學著她剛才的語氣和動作道:“我跟你說這些幹嗎,說的著嗎?再見。”

一聲開門聲,陳嘉連忙恢複女特戰隊員剛硬的形象,表情與表情的轉換之間無縫對接,行雲流水。

一位花白了頭發,戴著金絲眼鏡,身著套裝的知識女性從不遠處的房間裏走出來,她麵容和藹,但目光如炬,有股不怒自威的氣質,此人就是女特戰隊員的警衛目標,她從陳嘉身邊經過,陳嘉連忙跨立變立正,喊了聲:“首長好!”

女士停了下來,端詳了一下陳嘉,麵帶笑容道:“早就聽說巔峰特戰隊的女特戰隊員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果然名不虛傳,這顏值、這軍姿,讓我回想起當年我當兵的時候。”

“原來您也當過兵。”陳嘉聽惜字如金的首長主動和自己攀談上了,而且還當過兵,緊張感一下子消除了不少。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但現在想起來仍然曆曆在目,看到你更是感慨萬千。以前給我警衛的大多是男戰士,這次換了女隊員,你們領導有心了。”女領導拉起了陳嘉的手。這一拉眉頭皺了一下,滿眼狐疑地托起陳嘉的手,當確認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娃的手之後,她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心疼地說:“這手怎麽看都不是你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有的手,這得吃多少苦才能擁有這樣一雙手,辛苦了,孩子。”

陳嘉真誠地說:“不辛苦,還很榮幸,以前警衛勤務都是男隊員,輪不到我們出勤,您來了,我們才有這個光榮的機會。”

女士眼睛裏有閃爍的光亮,說:“好好好。女人、女軍人、女特戰隊員,你們的青春大不同。女性本柔弱,要幹出成績,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努力,這種體驗,我也感觸很深。加油,共勉。”

陳嘉的胸脯挺得更高了:“您是我們的標杆,向首長學習致敬。”

女士再次緊握了陳嘉的手,從一個噓寒問暖的大媽,重新恢複領導的氣場,向前方走去。陳嘉跟在斜後方一步之遙的地方,從一個被關懷的孩子,瞬間化身肩扛千鈞重擔的安保人員,她們都在不停地變換著身份,不變的是對信仰的理解。

劉楠告別陳嘉,上了電梯,她的耳邊響起王戰的喘息,那個喘息她曾經近距離聽到過,他在大巴燃起熊熊烈火、釋放出濃濃迷霧、扛起她飛奔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喘息,他在被她裸絞無法反抗,但也絕不認輸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喘息。這個喘息在劉楠耳邊回**,仿佛也指引著她,讓她置身於那個瘋狂野性的魔鬼周戰場,她想和他一塊拚殺,離開這個靜謐的環境,這裏沒有硝煙,充斥著消毒水和空氣清新劑的味道,不是她喜歡的味道。

劉楠通過電梯裏的鏡子看到自己的臉幹幹淨淨,襯衫一塵不染,製式西裝上還有嶄新的褶子,她在想,所有戰友在和藍軍鬥智鬥勇,而她卻在這裏警衛一個一天也不一定見上一麵的目標人物,吃著不重樣的山珍海味,睡著軟乎乎的彈簧床,雖然這是必要的任務,但總感覺不踏實。隊員們還好嗎?王戰還好嗎?早知道我不該跟他打什麽賭,讓他下不來台,他是一個看起來平靜,其實異常執拗、異常要臉麵的家夥,如果我不刺激他,也許他會知難而退,不去幹那些超越了能力範圍的事兒。想到這,劉楠內心似乎有些隱隱的後悔,不知道那是不是心疼。

回到宿舍,劉楠坐立不安,她想給導調中心的人打個電話,了解一下現場的情況,畢竟她是局外人,他們應該會不吝傳達。

劉楠撥通了齊偉的電話,無人接聽。

她狠狠心又打了郎宇的電話,郎宇接了,語氣不像對男隊員那麽凶狠,再狂躁的男人,在優秀女性麵前也懂得收斂。

劉楠拐彎抹角地問道:“一切都好嗎?”

郎宇以為劉楠關心的是自己,有些受寵若驚:“好好好,被你關心的感覺真好。”

劉楠問:“戰況如何?”

“這個……這個,雖然咱倆關係不錯,但原諒我無可奉告。”郎宇多想和盤托出一切,畢竟劉楠很少給他打電話,但他目前力所能及的事情隻能是說說個人的情況。

“聽說現在是最膠著的時候,奪冠熱門王戰小組遭遇空前危機?”劉楠忍不住說出打電話的目的。

郎宇也聽出來了,頓感失落,此刻他多想也變身特戰隊員,而不是魔鬼教官。他羨慕王戰成功引起女一姐的關注。

“你是問這個啊……那更無可奉告。”郎宇主動摁下了電話,黑著臉表達對於劉楠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不滿。

劉楠捧著傳出一片忙音的手機,思緒不僅沒從戰場上收回來,反而更心向往之。當然一級警衛勤務也是實踐軍事技能的舞台,而且是十分重要的政治任務,但對於劉楠來說,不讓她上戰場,就像一個好射手當了勤務員,一個偵察兵下了後勤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