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心理暗示的巨大能量

小馮沒有想到俞莫寒會在這個時候跑到刑警支隊來。他不是說要回去休息嗎?俞莫寒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笑著解釋道:“到你們這裏來吃晚飯,順便和靳支隊交流一下案子的事情。”

小馮笑道:“靳支隊剛剛從現場回來,又發生了一起凶殺案。”

俞莫寒一聽,腦袋頓時就大了,正準備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卻見靳向南忽然就出現了:“俞醫生來了?我正好有幾個問題想要谘詢你呢。來,辦公室裏麵坐。”

俞莫寒暗自苦笑道:得,自己撞上來了,怪不得別人。

到了辦公室裏麵坐定,俞莫寒首先就說道:“其他的案子最好不要找我,高格非的事情我還正焦頭爛額呢。十天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我必須抓緊時間把手上的事情做完才可以。”

靳向南大笑:“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加碼的,隻是谘詢你幾個問題。”

俞莫寒這才放下心來,問道:“你們的檔案庫裏麵有沒有個人的健康狀況信息?”

靳向南頓時明白了他想要問的問題,回答道:“常規的信息肯定是有的,不過你需要的那一類特殊信息需要通過疾控中心才能夠獲取,而且還必須要這個人在正規醫院確診過才會有。我們已經調查過了,疾控中心那裏並沒有高格非相關的記錄。”

俞莫寒道:“以高格非的身份地位,他即使懷疑自己患上了那樣的疾病也不會去正規醫院就診的。最可能的情況是,他得知自己的性對象患上了艾滋病,然後又在自己的身體上發現了相關的症狀,他畢竟是學醫的人,所以不一定非得去醫院就診,更何況一旦去了醫院就極有可能被暴露出來,那也就意味著他將失去現有的一切,而且即使死了也會被人恥笑。這些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不過現在我需要調查另外幾個人的情況,因為那幾個人必須首先排除掉。”

靳向南問道:“你指的是他的那個小圈子?”

俞莫寒點頭:“是的。”

其實靳向南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隻不過他對高格非的事情並不是特別的重視,所以才一直將這件事情放在了一邊。不過此時俞莫寒已經當麵提到了這件事情,他也就不好推辭了,隻好即刻派出人去銜接此事。俞莫寒還特別提醒了一句:“最好能夠馬上就有查詢結果。”

靳向南苦笑了一下,說道:“那我還是直接給疾控中心的負責人打電話吧,讓他們特事特辦。”

俗話說得好:有所予就必定有所求。俞莫寒一下子就明白了,問道:“今天的這個案子非常棘手是吧?”

靳向南點頭,忽然問了一句:“俞醫生,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存在嗎?”

俞莫寒怔了一下,回答道:“如果單純從精神病學和心理學的角度來講,這兩門學科並不排除鬼魂的存在,還有一小部分的學者專門在研究這個課題,而且據說已經找到了鬼魂存在的證據。不過我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在我看來,即使鬼魂真的存在,那也隻不過是一種非常微弱的能量,並不足以對我們人類造成太大的影響。”

靳向南又問道:“靈魂出竅的現象是否也真的存在呢?”

俞莫寒覺得有些詫異,不過還是如實回答道:“肯定是存在的。經過對大量瀕臨死亡病人的調查,其中幾乎一半的病人都有過靈魂出竅的經曆。而且臨床實驗證明,通過電刺激大腦的海馬區就會讓人產生靈魂出竅的體驗。不過所謂的靈魂出竅並不是什麽人體的特異功能,而是因為視覺、觸覺、平衡感、方位感等多種感官接受的信息流互相錯位,也就是說,大腦同時獲得了不同的感受卻不能協調處理,於是便產生了錯覺。”

靳向南看著他:“你能肯定所謂的靈魂出竅真的就是一種錯覺嗎?”

俞莫寒非常肯定地點頭,好奇地問道:“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案子?怎麽會扯到鬼魂和靈魂出竅的事情上呢?”

靳向南道:“省城裏麵一位知名企業家的孫子今天淩晨三點鍾的時候離奇死亡。當時死者一個人睡在自己的房間裏麵,是死者發出的慘叫聲驚醒了家人。當家人醒來朝他房間跑去的時候,死者的母親忽然看到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子從窗戶處飄了出去。家人進入房間裏麵的時候孩子已經死亡。死者滿臉的驚恐狀,身上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抓痕。可是經過現場勘查後我們卻發現死者的指甲幹幹淨淨,也就是說,他身上的那些抓痕根本就不是他本人造成的。此外,據死者的母親講,昨天白天的時候她也看到過那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子出現在別墅的外麵,不過一瞬間就突然消失不見了。死者的母親還告訴我們說,她覺得那個女子很像兒子班上的一位名叫金楠的女同學,不過金楠在一個月前因為一場意外變成了植物人,如今一直躺在醫院裏麵沒有蘇醒過來。我們已經調查過,她說的情況屬實。”

俞莫寒皺眉想了想,問道:“死者今年多大?”

靳向南道:“十六歲,高二。”

俞莫寒又問道:“還有其他的人看到過所謂金楠的靈魂嗎?”

靳向南搖頭:“我們已經詢問過了,就隻有死者的母親看到過,先後兩次。”

俞莫寒思考了一小會兒,微微一笑,說道:“我大致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靳向南大喜,急忙道:“你趕快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俞莫寒卻起身說道:“走吧,我們去死者家裏一趟,有些事情得當麵向他們詢問並解釋清楚,否則他們不大可能接受我得出的結論。”

雖然靳向南很想知道俞莫寒的結論,不過想了想也就沒有再問。當然,靳向南也是不相信鬼神之說的,從剛才俞莫寒的表情和語氣來看,這起案子似乎與鬼怪並沒有任何關係。

這就好,隻要俞莫寒能夠用他所掌握的理論知識解釋清楚這個案子就行,即使他暫時不想揭開謎底也無所謂了。

接下來靳向南給疾控中心的負責人打了個電話,話語、語氣都非常客氣,講完了事情後還哈哈大笑著說抽空一定請對方喝酒。俞莫寒這才明白,像這種並不緊要的案子靳向南完全就是把公事當成私事在辦。

隨後,靳向南和俞莫寒一起去了案發現場。

距離城市的中心五十多公裏,國家森林公園旁邊的半山腰上隱隱可見數棟西式建築,這裏就是傳說中的森林豪宅別墅區。

“果然是有錢人才可能居住的地方。”俞莫寒看著那一棟棟被綠色環抱的建築,感歎道。

靳向南道:“是啊,這裏的別墅五千萬起步,像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隻能望樓興歎。”

俞莫寒笑道:“你可不是什麽小老百姓……不過無論是小老百姓也好,大老板也罷,做錯了事情就應該承擔起相應的責任。”他指了指上麵,“很多時候上天還是比較公平的。”

靳向南心裏一動,問道:“你說的就是這個案子?”

俞莫寒“嘿嘿”冷笑著,說道:“有一點我是知道的,有些人心裏麵的那隻鬼可是比真正的鬼可怕多了。”

兩個人說話間就到了一棟別墅前,一道柵欄鐵門自動開啟,警車開進去後是一個小院,小院的左側就是車庫。古銅色的大門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躬身朝靳向南和俞莫寒道:“請進。”

“這家的管家。”靳向南低聲朝俞莫寒說了一句。

進入大門後俞莫寒頓時驚歎不已:原來這別墅是沿山而建,下方五米左右的地方是寬大的客廳,巨幅的落地玻璃、北歐風格的高檔家具使得整個空間看上去無比的大氣恢宏。透過落地玻璃還可以看到再下一層外麵碧綠的遊泳池,而遊泳池的外邊就是高達數丈的懸崖,整個畫麵給人以驚心動魄的美感。

在管家的引導下,靳向南和俞莫寒乘坐電梯下到客廳裏麵。死者的家人都在,不過眼前的整個空間卻被沉悶所籠罩,空氣中充斥著一種悲傷、恐怖的氣息。靳向南向死者的家人簡單介紹了一下俞莫寒,隻說他是警方的顧問。

來的路上俞莫寒得知死者的屍體目前還停放在家裏,因為他的家人對是否進行法醫解剖還存在著不同的意見。俞莫寒說道:“我還是先去看看屍體吧。”

屍體就停放在死者生前住的房間裏麵,裏麵的空調開得很足。也許是因為報案及時,現場保存得非常好,死者側臥、下肢蜷曲,這應該就是死亡時的狀態。俞莫寒湊近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死者的雙目睜得大大的,麵容充滿著恐懼,**在衣服外麵的臉上、胳膊等處有無數深深的劃痕,不過出血卻很少。這時候靳向南在旁邊說了一句:“他的胸腹部、後背和大腿部位都是如此。”

俞莫寒點了點頭,說道:“可以了,我們去客廳吧。”

到了客廳後坐下,有人給他們奉上茶。俞莫寒正覺得口渴,即刻就喝了一口,頓覺兩頰生津,清香滿口。真是好茶,包括這泡茶的功夫。俞莫寒並沒有將讚歎說出口,他不想讓自己顯得小家子氣。此時死者的家人全都在,其中有那位久聞大名的企業家,七十多歲的年紀,雖然臉上的悲傷顯露無遺卻依然腰背挺直,並保持著沉穩與客氣,那是死者的爺爺;一對坐在一起的夫妻,女的歪斜著靠在沙發上,傷痛欲絕的狀態,男的雙眼通紅,頭發淩亂。他們應該就是死者的父母;此外,沙發上還坐著幾對夫妻及年齡大小不等的孩子,從他們的相貌上和親近關係上大致可以看出都是這家人的近親,要麽是死者的叔叔、姑姑,要麽就是舅舅、姨媽及他們的孩子。這些人的表情各式各樣,不過他們臉上的不安與恐懼卻最為明顯,特別是那些孩子。

俞莫寒的目光掃視了一下所有的人,緩緩說道:“首先我想告訴大家的是,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所謂的鬼魂,即使有也隻不過存在於我們的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位置,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還有這裏。”

人類最原始而強烈的情感便是恐懼,而這種最原始而強烈的恐懼則往往是源於未知。俞莫寒的這句話一下子就穩定了所有人的情緒。接下來他繼續說道:“其次我還要向大家科普一下兩個非常著名的心理學實驗。其中一個著名的心理學實驗是用死囚作為研究對象,在實驗開始之前,死囚被蒙上眼睛,然後實驗者告訴死囚,他將被執行一種特別的死刑方式,那就是放血。接下來就用小刀在死囚的手腕處割開一個小傷口,隨即死囚身旁的木盆中就開始傳來血液極速滴入的聲音。其實滴入的並不是死囚的血液,而是水,而且死囚手腕處的傷口很淺,滲出的血液極少並很快就凝固了。但是死囚並不知道,在他的感覺中自己的血液正通過手腕處滴落到了木盆之中,開始的時候滴速很快,然後變得越來越慢……後來死囚竟然真的死了,而且通過解剖後發現,死囚的死因完全符合因為失血造成的心髒及多器官功能衰竭的病理特征及症狀。”

這個實驗在心理學界雖然眾所周知,普通人卻大多並不了解,眼前的眾人頓時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俞莫寒繼續往下講道:“另外一個心理學實驗的對象是一位誌願者。實驗開始時,實驗者首先從爐火中鉗出一塊被燒紅了的鐵塊,懸置在誌願者手臂的上方約三十厘米處,然後,逐漸慢慢放低,並詢問受試者感覺如何,一直到誌願者感到灼痛並無法忍受為止。接下來,實驗者用黑布將誌願者的雙眼蒙住,再用常溫的木塊代替鐵塊並重複上述的過程,與此同時還不斷告訴誌願者‘鐵塊’正在降落,隨後假裝不小心將‘鐵塊’掉在受試者手上。這時候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誌願者的手臂竟然被這個普通的木塊‘燙’出來了一個大水泡。”看到眾人驚訝的目光,俞莫寒繼續道:“這兩個實驗都是為了驗證心理暗示的巨大能量,而實驗的結果足以說明一切。”

此時,在座的眾人中大多數已經明白了俞莫寒的意思,死者的爺爺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孫兒是被人心理暗示了?”

俞莫寒點頭,說道:“在我看來,您的孫子很可能是死於自我心理暗示。”

在座的眾人頓時變色。死者的父親怒聲問道:“你的依據呢?”

俞莫寒不慌不忙地道:“依據之一就在你兒子的身上。”他轉過身去對靳向南說道,“想來法醫已經對死者做過常規的檢查和化驗了吧?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死者血液裏麵的腎上腺素濃度異常高,這是因為受到極度驚嚇極度恐懼。當然,死者受到驚嚇的原因除了自我心理暗示出現了幻覺之外,還可能是他真的看到了可怕的東西。”說到這裏,他將目光投向了死者的母親,問道,“據說你看到過金楠的靈魂?”

死者的母親回答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金楠,不,是金楠的鬼魂。”

俞莫寒看著她:“可是,你前麵告訴警察說,你所看到的那個鬼魂……嗯,就當她是鬼魂吧,你當時說的可是很像是金楠。”他將“很像”二字說得比較重,以此提醒對方。

死者的母親搖頭道:“就是她,我看得清清楚楚。”

俞莫寒點頭,語氣溫和地道:“我一點沒有懷疑你是在撒謊的意思。那麽,你認識那個叫金楠的女孩子嗎?”

死者的母親怔了一下,搖頭道:“我、我不認識她。”

俞莫寒繼續問道:“那你是怎麽知道她的相貌的?”

死者的母親一下子就變得慌亂起來,急忙道:“兒子班上有合影照片,我在照片上麵見過。”

這時候就連死者其他的家人都覺得她的這個回答不大靠譜了,紛紛用詫異的目光看著她。俞莫寒看向她的目光依然溫和,輕歎了一聲後說道:“在我看來,無論一位母親為自己的兒子做過什麽事情,我都能理解。比如,為了兒子而不得不去傷害他人,因為這就是母愛。”

死者的母親更加慌亂:“不,不是我做的。”

俞莫寒雙目炯炯地看著她:“那就是你兒子做的。這就對了,否則他不可能產生如此強烈的自我心理暗示,而且也不可能產生如此巨大的能量。”

死者的母親一下子就愣在了那裏,轉瞬之後她才似乎聽懂了俞莫寒話中的意思,頓時就在那裏號啕大哭起來。

俞莫寒站起身來對靳向南說道:“我們走吧。”

這時候死者的爺爺一下子攔住了俞莫寒,沉聲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請你務必告訴我們事情的真相。拜托了。”

俞莫寒歎息著說道:“您問問您的兒媳婦吧。還有就是那個叫金楠的女孩子,想來她的家庭狀況並不好,而且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不要以為有些事情別人不知道就可以瞞天過海、心存僥幸……”他指了指頭頂上麵,“但是老天知道。告辭了。”

“究竟是怎麽個情況?是不是死者曾經侵犯過金楠,然後又對她做了什麽以至於讓她變成了植物人?”從別墅裏麵出來後,靳向南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俞莫寒點頭道:“雖然具體的情況我並不十分清楚,但金楠變成植物人的事情肯定與死者有關,而且這件事情死者的母親肯定是知道的。從死者的死狀來看,其情狀與我所講到的兩個心理學實驗十分相像,因此,死者是死於心理暗示也就比較明確了。除此之外,死者的母親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心理暗示,比如她兩次看到了金楠所謂的靈魂,而且其受到的心理暗示越來越強烈……”

靳向南點頭道:“我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開始的時候死者的母親告訴我們那個靈魂很像金楠,而剛才她所說的確實就是她,而且她還說看得清清楚楚。”

俞莫寒道:“確實如此。當然,金楠的靈魂是不可能出竅甚至到這麽遠的地方來殺人的,因此,無論是死者還是死者母親所受到的心理暗示就應該是來源於他自己,也就是自我心理暗示。”

靳向南問道:“不管怎麽說,他的自我心理暗示總應該有一個源頭吧?”

俞莫寒讚道:“靳支隊的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而且問到了最為關鍵的地方。因為死者的母親堅持自己所看到的就是金楠的鬼魂。鬼魂是什麽?當然是人死後的產物。也就是說,死者的母親認為兒子的死是金楠死後鬼魂來索命的結果。那麽,她為什麽會這樣認為?”

靳向南道:“當時金楠所受的傷很重,隨時都可能死亡。這個情況死者的母親非常清楚。”

俞莫寒點頭道:“或者是,金楠出事的時候死者的母親就在現場,而當時的凶手就是她的兒子。也許當時金楠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昏迷過去,於是她就對死者母子倆說了死後要複仇的話,這,就是後來死者和死者母親出現心理暗示的源頭。死者隻不過是一個高二的學生,從來不曾經曆過如此重大的事情,當他做下此事之後難免會害怕、恐懼,因此首先應該是他最開始出現反應,比如噩夢、幻覺。由於母子倆當時都在金楠出事的現場,所以兒子的反應很快就會影響到他母親的心理。隨著死者的自我心理暗示越來越強烈,在長達一個多月的積聚之下所產生的能量有多麽可怕是可想而知的,而死者的母親也因此產生幻覺就並不奇怪了。”

靳向南皺眉道:“可是,金楠的父母並不認為女兒的意外受傷是他人所為。”

俞莫寒問道:“金楠的父母是做什麽工作的?”

靳向南回答道:“金楠的父親是小學教師,母親是一家國企的普通員工。”

俞莫寒想了想,說道:“這裏麵可能存在兩種情況,一是他們確實不知道實情;二是死者的母親曾經給了他們一大筆封口費。靳支隊,你想過沒有,死者為什麽傷害金楠?”

靳向南道:“我覺得很可能是性侵。可是……”

俞莫寒微微一笑,說道:“現在的孩子成熟得早,也許事情的真相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麽簡單。好了靳支隊,麻煩你先把我送回去。這個案子接下來就非常簡單了,真相就在死者的母親那裏。”

回到刑警支隊的時候疾控中心那邊已經回話了:數據庫裏麵沒有名單上麵那幾個人的信息。此外,疾控中心還查閱了他們近三年來的健康資料,發現其中有兩個人分別有過闌尾炎和膽囊切除手術的記錄,不過血液檢查的結果顯示艾滋感染均為陰性。

如今醫院在手術前對病人進行傳染病檢查已經形成了一種常規,檢查的項目包括梅毒、淋病及艾滋等,這樣做,一方麵是為了檢測出傳染病病源攜帶者;另一方麵是為了明確手術病人出現感染的情況究竟是在術前還是術後,防止個別病人在治療的過程中無理取鬧。雖然疾控中心提供的信息並不能完全排除那幾個人患有艾滋病的可能性,不過俞莫寒認為龔放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因此,他決定按照龔放的建議再次去拜訪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院長傅傳倫。

俞莫寒給小馮說了自己的想法,小馮指了指外邊,提醒道:“這個時間點,人家可能正在外麵應酬呢。”

俞莫寒這才注意到外麵的天色早已黑盡,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過了,他忽然覺得有些餓,問道:“你們的飯堂還開著嗎?”

小馮也看了看時間,歉意地道:“這個時候可能隻有麵條了。走吧,我帶你去。”

到了飯堂後俞莫寒發現正在就餐的警員並不少,不過這個點確實也就隻有麵條了。小馮當然已經吃過晚飯,俞莫寒想了想,還是讓他馬上給傅傳倫打個電話,隨後歎息著說道:“我也是想在高格非回來之前能夠掌握盡量多的信息……所以,你給傅傳倫打電話的時候一定要強硬一些,請他務必配合警方的調查。”

小馮點了點頭,拿著手機出去了。很快,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端到了俞莫寒的麵前,麵條上麵有雜醬,還有一些翠綠色的蔥花,香氣撲鼻。俞莫寒頓時食欲大增,正準備大快朵頤,卻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問:“俞醫生,你怎麽也這麽晚才吃飯?”

俞莫寒抬頭一看,原來是杜小剛,前不久調查魏小娥案子的時候認識的。俞莫寒苦笑著說道:“還不是因為臨時被你們靳支隊拉了差……你呢?”

杜小剛將端在手上的麵條擱在桌上,回答道:“剛剛出現場回來……”

俞莫寒正後悔自己剛才問了那麽一句,急忙打住了他的話:“別給我說案子的事情,我這裏都忙不過來呢。”

杜小剛咧嘴一笑:“好,我不說就是。”

俞莫寒覺得有些歉疚,岔開話題說道:“在電影電視上老是看到你們警察吃方便麵,其實你們的後勤搞得還不錯。”

杜小剛道:“那得看情況,比如我們在蹲守的時候就經常吃方便麵。如果在野外蹲守的話那就隻能吃幹糧了。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啊,如果真像電影電視裏麵那樣讓我們天天吃方便麵,說不定這身體早就垮了。”

俞莫寒笑道:“倒也是。”

杜小剛又歎息著說道:“幹我們這一行,工作不但辛苦,待遇也很一般,還時常麵臨生命危險,如果不是真正喜歡這份工作,誰會繼續在這裏待下去?”說到這裏,他抬起頭來看著俞莫寒問道,“俞醫生,你現在是不是也喜歡上這份工作了?”

俞莫寒急忙道:“喜歡不一定非要把它當成職業。我所學的專業可不是這個方麵,即使是對你們有所幫助也隻不過是針對一些特殊的案子而已。”

杜小剛道:“雖然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我和小馮都希望你能夠加入我們。其實我們所遇到的特殊案件也不少,你可以專門負責這一部分啊。”

杜小剛的話不禁讓俞莫寒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工作環境,同時又想到了龔放與警方的合作,難免有些心動。不過他一直以來都是將馮特、弗洛伊德、榮格、皮亞傑等世界著名心理學家作為偶像,並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他們那樣的學者,且以他們從事的事業作為理想和奮鬥目標,然而沒想到現實與理想之間的差距竟然如此巨大,有時候想起來實在讓人感到沮喪。

杜小剛見他在那裏自顧自吃著麵條,而且沒有像剛才那樣態度堅決,頓時暗喜,心想一會兒就將這個情況報告給靳支隊,說不定今後我們城南支隊真的會因此多上這麽一員幹將。

小馮很快就回來了,他告訴俞莫寒道:“傅傳倫正在外麵吃飯,他說一會兒就回辦公室。”

俞莫寒剛剛吃完麵條,看了看碗裏麵的麵湯,又端起來喝了幾口,說道:“那我們走吧。”這時候他又忽然笑著對杜小剛說道,“你是魔鬼,差點兒把我給引誘住了。”

杜小剛剛剛吃到嘴裏的麵條一下子就噴了出來。小馮詫異地看了看杜小剛,又將怪異的目光看向了俞莫寒,俞莫寒起身道:“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們走吧。”

這時候杜小剛也急忙補充了一句:“小馮,真的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任何一家醫院院長的位子都是非常敏感的,畢竟坐在這個位子的人掌握著巨大的資源。自從高格非出事之後傅傳倫就開始推卻一些不必要的應酬,他是擔心自己遭受池魚之殃。自從俞莫寒和那個警察來了一趟之後,他的內心也就再也難以平靜下來,特別是後來這兩個人根本就沒有去找圈子裏麵其他幾個人更是讓他驚疑不定。下午的時候一家大型醫藥公司的老總打電話來說晚上一起聚聚,他本來想拒絕的,最終卻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

壓抑得有些久了,需要釋放一下。傅傳倫懂得自己的內心。然而剛剛酒過三巡,警察的電話就來了,看著桌上那幾瓶珍藏了十多年的五糧液,以及這次醫藥公司老總刻意挑選的幾位漂亮醫藥代表,他也隻能選擇提前離開。對方的語氣太強硬了,根本就不給他考慮的餘地。如果不是高格非出了那樣的事情,他本可以對這樣的小警察不加理會。

傅傳倫故意在路上耽擱了點時間,讓俞莫寒和小馮在他的辦公室外麵等候了好一會兒。傅傳倫的心裏麵憋著一團火,不過當他見到這兩個人的時候還是歉意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有個應酬。”

俞莫寒當然知道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院長的能量,手上掌握著的資源也就相當於權力,這個世界上誰不會生病?在眼前這個人的手機裏,肯定有一長串大大小小官員的名字和電話號碼,但他還是十分配合地回來了。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了高格非就是他的軟肋。

俞莫寒也客氣地道:“我們知道傅院長很忙,那我們也就不兜圈子了。情況是這樣的,在我們最近的調查中有人提到,您曾經給高格非介紹過不少女醫藥代表認識。嗬嗬!”他笑了笑,繼續說道,“也許‘不少’這個詞有些誇張,您說是不是?”

傅傳倫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怒道:“根本就沒有那樣的事!這是有人造謠、誹謗!”

俞莫寒的目光投向小馮放在茶幾上的袖珍錄音機,說道:“哦,原來是這樣。不過傅院長,你真的確定這是謠言和誹謗?你能對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負責?”

傅傳倫將手上的香煙深吸了一口,這才稍稍冷靜了下來,心道:喝酒還真是誤事,差點兒就被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給坑了進去。他又吸了一口煙,緩緩問道:“二位,據我所知,高格非可是當庭無罪釋放的,也就是說,現在的高格非就是一個合法公民,而俞醫生的目的是調查他忽然精神病發作的根源,恐怕我沒有任何義務幫助俞醫生搞科研調查吧?”

俞莫寒微微一笑,點頭道:“如果我僅僅是為了調查這件事情而來,傅院長當然沒有幫助我的義務,不過我已經告訴過您了,我們正在調查的還有高格非前妻的死亡案。”

雖然如今醫學界以西醫為主導,但國內醫學界還是秉承著幾千年來中醫行業的傳統,那就是晚輩對長輩的尊敬,即使是畢業於不同的醫學院校,但隻要比對方晚一年執業都應該保持晚輩的姿態。正因為如此,俞莫寒才一直在傅傳倫麵前使用“您”這個尊稱。當然,上次他麵對顧維舟的時候是例外——既然對方已經欺負到自己的頭上來了,該有的尊敬也就沒有必要了。

傅傳倫看著俞莫寒:“上次我就已經告訴過你們了,高格非前妻出事的時候我還沒有與他有來往呢。既然如此,你剛才的那個問題與他前妻的死有關係嗎?”

俞莫寒即刻回答道:“當然有關係。”他側臉去看著小馮,“馮警官,你說呢?”

自從開始協助俞莫寒工作以來,小馮總是靜靜地在一旁聽著、看著,他知道,其實俞莫寒需要的隻不過是他的警察身份而已,而且他也早已注意到俞莫寒做事情很講規矩,絕不會信口胡說,然而此時的他沒有想到俞莫寒好像變了一個人,說起謊話來竟然如此鎮定。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可能去拆俞莫寒的台,隻好點頭說道:“是的。”

傅傳倫差點目瞪口呆,狠狠將煙頭摁進了煙灰缸裏麵,怒道:“這簡直也太荒唐了吧?!”

俞莫寒淡淡地道:“一點兒也不荒唐。如果高格非真的如同傳言中所說的那樣習慣於婚內出軌,那他很可能一直都是這樣的德行。如果真是如此,他與前妻之間的關係可就不那麽簡單了,與此同時,有關他前妻的死因也就有了無窮的想象空間。”

這下輪到小馮差點兒目瞪口呆了,不過還是不禁在心裏暗暗讚歎著:雖然他是在胡說八道,但聽起來好像還真的很有道理。

傅傳倫頓時沒有了話說,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其實……準確地講,那兩個醫藥代表並不是我介紹給他認識的,最開始的時候是在一起吃飯,後來還是高格非主動來找到我,希望我同意那兩個醫藥代表代理的藥品進我們醫院。我仔細看了一下資料,覺得東西倒是不錯,而且我也得給高格非麵子不是?既然高格非幫了人家的忙,對方當然也就會投桃報李……事情就是這樣的。首先我要講明白的是,我自己可在中間沒有拿任何好處。”

俞莫寒淡然一笑,說道:“傅院長,我們對您在中間是否拿好處一點兒都不感興趣,所以您也不需要在這件事情上有所忌諱。傅院長,您的意思是說,高格非和兩位醫藥代表有那樣的關係?”

傅傳倫道:“這樣說吧,我所知道的就那兩個。對了,那兩個醫藥代表當時分別屬於不同的醫藥公司,不過後來她們都成立了公司自己做了。”

那是當然。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門診量可怕得驚人,隻要有一兩個代理的藥品進入到這樣的醫院就足以保證每年豐厚的利潤了。俞莫寒問道:“那兩個醫藥代表叫什麽名字?她們的聯係方式您有嗎?”

傅傳倫翻看著手機,很快就找到了那兩個人的聯係方式。俞莫寒記了下來,問道:“她們兩個人的公司還在為你們醫院提供藥品嗎?”

傅傳倫點頭道:“是的,這兩家公司並無過錯,我們也不可能隨便取消她們的供貨權。據我所知,她們的公司這兩年發展得都非常好。”

俞莫寒笑了笑,說道:“您不用解釋的。對了傅院長,請您實話告訴我們,高格非和你們圈子裏麵的那兩位女性是否也存在不正當的關係呢?”

傅傳倫即刻道:“應該不可能。大家是朋友,一旦突破了那樣的關係就很難再維持以前的關係了。”

俞莫寒倒是相信他的這句話,更何況此人身居附屬醫院院長的位子,看人看事的水平還是有幾分的,如果高格非真的和那兩位女性有不正當的關係,他完全能夠看得出來。

俞莫寒正準備起身告辭,傅傳倫卻忽然說了一句:“俞醫生,馮警官,如果我告訴你們說,一直以來我還算比較律己,你們相信嗎?”

小馮沒有回答。俞莫寒笑了笑,說道:“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對您和您這方麵的事情毫無興趣。當然,我個人是願意相信您的,而且也希望您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因為我覺得幹我們這一行的大多數人都還是很不錯的。”

傅傳倫看著他:“小俞,謝謝你。”

“你為什麽不問他滕奇龍和那兩個女人的關係?”從傅傳倫的辦公室出來後小馮問道。

俞莫寒深呼吸了一下,說道:“你認為他會講出來嗎?而且我也不想為難他。他曾經也隻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外科醫生,能夠一步步走到現在很不容易。我們每個人的價值觀不一樣,對於他來講,地位越高也就意味著他的人生越有意義,無論是他討好高格非還是滕奇龍,其最終目的就在於此。從近年這家醫院的發展來看,此人的能力還是非常不錯的,而且我也相信他足夠自律,所以,如果因為高格非或者滕奇龍讓他被免職的話,也不一定就是什麽好事。”

小馮深以為然:“倒也是。”

俞莫寒仰頭看著天空,仿佛在對著浩瀚的星海說話:“我有一種感覺,這兩個女人基本上可以被排除掉。”

小馮問道:“是不是因為傅傳倫告訴你說她們的公司最近幾年發展不錯?”

俞莫寒點頭道:“是的。如果她們真的患了絕症,即使不是生無可戀,至少也不會對賺錢的事情那麽有**。”

小馮問道:“那接下來我們……”

俞莫寒看了看時間,苦笑著說道:“欲速則不達。算了,回去休息吧。”

小馮提醒道:“可是明天高格非就要回來了啊。”

俞莫寒輕歎了一聲,說道:“明天上午還有點兒時間。再說吧,你們這工作還真不是人幹的,長此以往的話我肯定得活生生被累死。”

小馮不禁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