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對嫌犯的最後心理幹預

龔放的那位處長朋友姓趙,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的年紀,中等身材,臉形方正,他的普通話非常標準,嘴角處總是會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微笑。趙處長對俞莫寒和倪靜非常客氣,當然是龔放的緣故。

俞莫寒正準備直接說明來意,趙處長卻已經開始在寒暄了:“聽龔博士講,俞博士和他是一起留德的同學?”

俞莫寒點頭道:“是啊。不過我們不是同一個導師,而且他主攻心理學,而我的專業卻是精神病學。”

趙處長笑道:“有一次龔博士和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就談到了你,他說你是他們那一屆的同學中最有天賦的,他還告訴我們說,你最厲害的就是心理分析。當時他開玩笑說,如果你失業了,即使去擺個攤給人算命都會成為大家。俞博士,我對你可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啊,今天真是太幸運了,想不到我還能和你麵對麵坐在一起,這樣的機會我可不想放過。俞博士,那就麻煩你幫我算上一卦如何?”

龔放這家夥……俞莫寒心裏苦笑,不過卻不好拒絕,畢竟他是來找人家辦事的。他微微一笑,說道:“算卦我肯定是不會的,也就是察言觀色、從表象去分析一個人的基本情況罷了。趙處長,請問你祖籍是什麽地方?你的文憑是本科還是碩士?”

聽他這樣一問,趙處長就知道龔放並沒有把自己的具體情況告訴給眼前這位,回答道:“我就是本地人啊,學曆不怎麽高,就是大學本科。”

俞莫寒思索了片刻,說道:“我注意到,趙處長在舉手投足間有著常人沒有的高雅氣質,這樣的氣質可不是禮儀學校能夠教得出來的,而應該來源於家族血脈的傳承。你年紀輕輕就已經是處長了,這除了你本人的能力出眾之外,想必家族的雄厚底蘊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我分析趙處長的家族一定與南宋皇室有關。”

趙處長的表情驚駭莫名:“你連這也分析得出來?!我正是趙光胤第三十七代孫!”

俞莫寒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從南宋滅亡到如今已經近千年,趙氏祖先的榮光早已成為傳說,家族的力量能夠將你送到目前的位子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如果趙處長想要有更大的發展,那就必須繼續練內功啊。”

趙處長急忙問道:“俞博士可有什麽好的建議?”

俞莫寒道:“趙處長年紀輕輕,大好的年華如此耗費在文山會海之中可是太浪費了啊,所以我的建議就是六個字:拿文憑,下基層。”

趙處長大喜:“最近我們省教委正好有一個下派掛職鍛煉的名額,我還有些猶豫呢。俞博士,太謝謝你啦。”說著,他就從抽屜裏麵拿出一份資料來,“昨天龔博士給我打了電話後,我馬上讓人根據他說的條件對全省民辦類中小學進行了篩查,卻並沒有發現你想要找的那個人。後來我又讓人篩查了所有中小學教育培訓機構,終於找到了這個叫洪林的人。此人在我們廣州的從化區辦了一個教育培訓機構,名叫‘一點通教育’,其實就是專門針對小學和初中學生的補課班,他的這家公司規模不大,隻有五名教師,洪林本人也要親自任教。俞博士,你看看這上麵的照片,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倪靜很興奮,自己的男朋友簡直就是傳說中的神探啊。本來她覺得這次到廣州尋找洪林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大靠譜,或許運氣占有很大的成分,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真的給俞莫寒找到了,這也就是說,俞莫寒在此之前對洪家父子所有的分析都是完全正確的。還有就是剛才俞莫寒對趙處長所說的那番話,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你怎麽做到的?”倪靜的目光中充滿著崇拜,問道。

俞莫寒說道:“洪家父子的事情我可是花費了不少的時間和精力,所以,對他們情況的分析應該不會有多少的偏差。至於剛才的這位嘛……”他笑了笑,拿出頭天晚上龔放遞給他的那張字條,繼續說道,“你看這個就知道了,龔放在上麵寫著呢。”

倪靜接過那張字條一看,隻見上麵寫著那位趙處長的名字及職務,後麵還特別加了一句:此人常在人前炫耀自己是宋朝皇室後裔。

倪靜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問道:“龔放為什麽要特別加這麽一句?”

俞莫寒回答道:“龔放曾經在他麵前吹噓過我,所以知道趙處長見到我之後必定會討教一番,他可不希望因此壞了大事,於是就給了我這樣的提示。答案都有了,我還完成不了作業的話那也實在太笨了吧?”

倪靜卻不以為然:“我還是覺得你很厲害,假如是我,有了你手上的這個字條,根本不知道如何說得有理有據呢。”

俞莫寒道:“所以,平時的知識積累就顯得非常重要。這位趙處長可不簡單啊,他的快速提拔明明是家族中某個人起了很大的作用,卻將人們的注意力放在了他的皇室血統上麵,很多人有帝王崇拜情結,也就會因此消除對他的不滿。不過從此人這麽快就能替我們找到洪林的事情來看,他的能力也絕不可低估。由此可見龔放在本地的人脈也是非同小可啊。”

倪靜忽然想起俞莫寒當前的處境,說道:“要不你也幹脆出來自己開一家心理診所好了,免得在單位裏麵受那種窩囊氣。”

俞莫寒歎息了一聲,說道:“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

倪靜不明白他還在猶豫什麽,問道:“難道你還對他們抱有希望?”

俞莫寒搖頭:“無論顧維舟還是那位胡主任出於何種原因選擇和滕奇龍同流合汙,這本身就說明我們這個行業所存在的問題已經非常嚴重,我不能逃避這個問題,一走了之。說實話,當初我和龔放都是帶著夢想回國的,如今龔放已經做得比較好了,我也絕不會放棄自己當初的夢想。”

國內在精神病和心理學領域本來就落後西方很多,無論是俞莫寒還是龔放,他們都希望自己能夠在這個領域有所建樹。倪靜當然知道俞莫寒所說的夢想是什麽,不過還是提醒了他一句:“會很難的。”

俞莫寒點頭道:“我知道。”

從化區隸屬於廣州市,地處珠江三角洲與粵北山區的過渡地帶,距離廣州城區不到八十公裏,曆史文化非常深厚,交通便利而且生活成本相對較低。俞莫寒心想,如果我是洪家父子的話也會將沈青青帶到這樣的地方隱藏起來,一家人幸幸福福地過完這一輩子。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即使我不出麵,警方也遲早會發現他們的蹤跡,如今是互聯網時代,網上追逃的威力非比尋常,真個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但願他們能夠明白我的這一片苦心,及時放棄僥幸心理。在去往從化區的大巴上,俞莫寒在心裏如此期望。

到了從化市區後,俞莫寒吩咐倪靜自己去找一家酒店先住下來,倪靜有些不大高興,說道:“你覺得我跟著去會有危險?那你一個人去我又怎麽放心呢?”

俞莫寒搖頭道:“隻要有洪萬才在,我就不會有什麽危險。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暫時拖住靳支隊派來的人,盡量給我這邊留下更多的時間。”

倪靜大吃一驚:“靳支隊會派人來?”

俞莫寒笑了笑說道:“這麽大的事情,他怎麽可能放任我們單獨行動?萬一中途出了問題誰負責?所以他必定會馬上派人跟過來,並通過我的身份證快速找到我們。”

倪靜怔了一下,歉意地道:“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要讓你再去開那個房間了。”

俞莫寒搖頭:“你住的房間不也登記了你的身份證號?還有就是,他們可以通過手機隨時定位我們倆的位置。我估計靳支隊派來的人已經跟隨我們到了這裏,他們沒有馬上露麵就已經非常給我麵子了。接下來我們去打一輛車,到時候我會在中途臨時下車,然後你先去遠一點兒的酒店住下。”

隨後兩個人就叫了一輛出租車,俞莫寒從錢包裏麵取出幾百塊錢朝司機遞了過去:“我們被仇家跟上了,麻煩你把後麵跟蹤的車甩掉。”

出租車司機咧著嘴從俞莫寒的手上接過錢,保證道:“沒問題啦,你們放心好了。”

出租車開出不遠,俞莫寒就從後視鏡裏發現了一輛可疑的跟隨車輛。出租車司機將車開過一座大橋,隨後進入一個小區。從化市地處偏遠,車流量並不大,俞莫寒注意到那輛可疑的車輛一直在遠遠跟隨。出租車進入小區後在裏麵繞了好幾個圈,然後快速返回到進門的地方開了出去。俞莫寒道:“再到前麵房屋密集的地方去轉一圈。”

出租車開進了前方不遠處的菜市場裏,俞莫寒注意到剛才那輛跟隨著的車已經沒有了蹤影,這才吩咐司機停車。下車後俞莫寒用手機拍了車牌號,然後吩咐司機將倪靜送去酒店。

出租車司機有些不大高興,俞莫寒低聲對他說道:“我其實是警方的臥底,你必須保護好這位女士的安全,否則你應該知道後果的。”

原來是這樣。出租車司機哪裏還敢再多說什麽,急忙開車從菜市場的另外一頭快速離去。

俞莫寒隨即關掉了手機,在菜市場裏麵轉了幾圈後才從一處副食店的後門溜了出去。現在他最需要注意的是這滿大街的攝像頭,所以一直沿著靠近建築的路邊行走,在一輛載人三輪車路過的時候便快速上了車,緊接著又將遮陽棚拉了起來並盡量將身體往後靠。此時天空中的陽光正熾烈,想來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趙處長提供的資料上有洪林的住址,從化區本就是一個小型城鎮,三輪車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就到了洪家父子所在小區。這座城市的小區管理普遍比較鬆懈,從剛才出租車可以隨意進出就能看得出來。俞莫寒下車後跟隨幾個買菜回來的大媽一起進入小區,同時還向他們打聽著洪家父子的情況。

如今的城市,有時候鄰居都相互不熟悉,這或許是因為虛擬的互聯網社交替代了現實中的交往,畢竟互聯網社交不會給人們帶來那麽大的壓力,而且充滿著無窮的想象空間。然而俞莫寒發現洪家父子的情況似乎不大一樣,因為他隨意問這幾個買菜回家的大媽時,她們竟然都知道這父子倆的情況。

這就對了,洪林確實在這個地方尋找到了自身的價值與尊嚴。俞莫寒如此想道,隨即又問了一句:“最近他們父子在不在?哦,我是他們的老鄉,專程來看望他們的。”

一位大媽這才回答道:“前段時間他們好像出門去了,今天早上我看到他們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女人,老洪說那是他兒媳婦。”

俞莫寒心裏暗喜,笑著說道:“那我正好去他家裏討一杯喜酒喝。”

這個小區的樓層普遍不高,沒有電梯,洪家父子住在其中某棟靠邊單元的五樓。俞莫寒一路上樓,發現樓道牆壁上到處都是劃痕,而且貼滿了各種小廣告,給人的感覺髒亂不堪。

終於到了五樓,右側。俞莫寒再次看了看房門號。沒錯。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始敲門,然後轉過身去不讓裏麵的人看見自己的臉。

門開了,俞莫寒緩緩地轉過身來,眼前這個人是自己曾經救治過的那個老人洪萬才。洪萬才驚呆了,指著他:“你……你……”

俞莫寒閃身就進了屋,同時問道:“你兒子呢?”

洪萬才急忙關上門,回答道:“他出去了,俞醫生,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俞莫寒大致打量了一下這套房子裏麵的情況,發現裝修得很簡單,不過用具電器倒是比較齊全,隨即到沙發處坐下,對依然站在那裏的洪萬才說道:“你也坐吧,時間比較緊,我對你長話短說,但你必須盡快拿主意。”

洪萬才坐下,緊張地看著他。俞莫寒道:“說實話,是我想到了你們可能在這個地方,不過我的後麵跟著警察。現在的情況是,警察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你們住的這個地方,我提前跑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夠說服兒子帶著沈青青去自首。洪老伯,現在你應該清楚,這是你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

洪萬才驚呆了,問道:“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俞莫寒看著他:“這已經不重要了,你說是不是?你馬上打電話讓你兒子和沈青青回來吧,別告訴他們我在這裏。如果他們逃跑肯定會馬上被抓住,那樣的後果你應該清楚。洪老伯,你不想讓自己的兒子罪上加罪吧?”

洪萬才一下子就癱軟在了沙發裏,雙手捧著臉,長籲短歎著說道:“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可是洪林他就是不聽啊,非要那樣做,還因此打傷了我。可他總是我的兒子麽,我還能怎麽辦?”

這下俞莫寒反倒不著急了,坐在那裏靜靜地聽著他自顧自說話。這樣的情況下對方需要時間去抉擇,而後悔般的傾訴對他接下來的選擇很有幫助。

幾分鍾後,洪萬才終於冷靜了下來,歎息著說道:“洪林他媽媽說得對,我早年所幹的那些事情終歸是會受到報應的。我本以為洪林的媽媽死了,我金盆洗手後報應就不會來了,誰知道還是沒能逃過,這就是命啊。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我早就對洪林講了,可他就是不聽。罷了,我這就打電話叫他回來。”

洪萬才拿出了手機開始撥打:“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啊?還有一會兒?你們在幹什麽?好吧。我的降壓藥你看到沒有?好吧,早些回來。”掛斷電話後他對俞莫寒說道,“他們去了我兒子辦的補課班,沈青青正在給學生上課。他們一會兒就回來了。”

俞莫寒站了起來,歎息著說道:“洪老伯,你為什麽就不聽我的勸呢?”

洪萬才看著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俞莫寒滿臉的遺憾:“你曾經可是我的病人,你的血壓究竟是高還是低難道我還不清楚?洪老伯,我可以肯定你兒子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你剛才的提醒,這個時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沈青青那裏呢。剛才我已經說過了,無論是你還是你兒子及沈青青都是逃不掉的,你為什麽非要選擇走那條路呢?洪老伯,你想過沒有,其實這次你們的逃脫完全是一種偶然。一方麵是你兒子的計劃太過大膽,出乎監獄管理人員的意料,另一方麵是因為徐健事出意外,否則你們早就被警方抓獲了。也罷,既然你不聽我的勸,那我就無話可說了。告辭。”

洪萬才頓時變色,急忙道:“俞醫生,是我不對,我都聽你的,都聽你的。”

俞莫寒停住了腳步,問道:“你兒子辦的補課班在什麽地方?”

洪萬才連忙回答道:“就在小區對麵,租的是街道辦事處的房子。”

俞莫寒拿出手機,開機後給倪靜撥打:“靳支隊的人現在是不是在你的房間裏麵?”

倪靜回答道:“是的。”這時候電話裏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俞醫生,是我。對不起,是靳支隊讓我們趕過來的。”

果然是小馮。俞莫寒道:“麻煩你就在那裏等著,洪家父子馬上就會主動來投案自首。接下來我會帶著沈青青去你們那兒。請你告訴我酒店的名稱和房間號。”

俞莫寒掛斷了電話,對洪萬才說道:“你現在就去找到你兒子,帶著他去宏泰酒店的三零六房間投案自首,警察在那裏等著。洪老伯,這是你和你兒子最後的機會,你自己看著辦吧。”

洪萬才點頭:“我這就帶著他去。那,沈青青怎麽辦?”

俞莫寒微微一笑,說道:“我剛才已經在電話上對警察說了,我緊跟著就會帶著她去酒店的,我也希望她能夠主動投案自首。”

兩個人出了房門,洪萬才轉身看了裏麵一眼,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俞莫寒說道:“麻煩你等一下,我去把電閘和水管的總閥關了。”

俞莫寒朝他點了點頭,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洪萬才關上房門,在那裏怔了一小會兒後才轉身對俞莫寒說道:“我們走吧。”

俞莫寒朝他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下樓。到了樓下的時候俞莫寒忽然問了一句:“洪老伯,你從老家帶走的那個物件究竟是什麽?”

洪萬才很是驚訝:“你連這個都知道?”

俞莫寒提醒他道:“不僅僅是我,警察也都知道,知道你們父子倆的一切。”

洪萬才更沒有了逃跑的心思,回答道:“是祖上傳下來的盜墓法門,我兒子不願意學,我卻舍不得丟下,那畢竟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啊。除此之外還有一幅畫,鄭板橋的,我本來想拿去賣了再買一套好一點兒的房子,今後洪林和沈青青就可以在家裏給學生上課了,這樣也方便些不是?唉!”

俞莫寒又問道:“那麽,你為什麽又叫洪老幺?”

洪萬才已經不再驚訝,淡淡地道:“道上的朋友這樣叫我,不值一提。”

果然是如此。俞莫寒建議道:“你可以向警方提供一些有關道上的情況,爭取立功贖罪。”

洪萬才大聲說道:“那怎麽行?道上的規矩,那樣做就是欺師滅祖!”

那樣的師欺了、那樣的祖滅了又何嚐不可?俞莫寒心裏如此想道,不過卻沒有再勸說對方,他知道,所謂道上的規矩其實也是一種信仰,一種執著,絕非一時半會兒就可以讓他改變得了的。

洪林的那家教育機構就在街道辦事處的三樓,整整一層樓都被租用了。像這樣的教育機構要是放在省城,規模確實不算大,但對於一個小地方來講,已經非常不錯了,更何況這個行業還有新東方之類的大拿作為競爭對手,由此可見洪林肯定是為自己的這家教育機構付出了不少的心血,而且已經得到了學生們的認可。

俞莫寒暗自歎息。

洪萬才朝樓道裏麵走了進去。俞莫寒就站在三樓的入口處背對著裏麵。他知道,接下來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去教洪萬才怎麽做了,畢竟他才是最了解自己兒子的人。

不多一會兒,洪萬才就帶著兒子從裏麵出來了,俞莫寒依然沒有轉身,不過聽見洪林在問:“爸,您這麽急匆匆地把我叫出來幹嗎?青青正在上課呢。她是第一次給學生上課,我應該從頭到尾聽完,不然怎麽給她提建議?”

洪萬才道:“我給你說了,是香港來的親戚,我們一起去酒店看看他,然後把他請出來吃頓飯。”

洪林道:“香港來的親戚?我以前怎麽沒聽您說起過?”

洪萬才道:“家裏的事情好多你都不知道,我老了,從今往後會帶著你慢慢去和那些人接觸。你不是想把自己的這家教育機構辦得越來越大嗎?說不定這些人今後能夠幫上你。”

洪林停住了腳步:“那青青……”

洪萬林拉了兒子一把:“你給她發個短信,一會兒她下課後讓她直接到我們吃飯的地方去就是。”

父子倆說著話從俞莫寒身邊走了過去,俞莫寒看著他們一邊說話一邊下樓。洪萬才見俞莫寒一直背對著自己,也就明白了,不需要再去和他打招呼,直接就帶著兒子到馬路邊打了一輛出租車去了酒店。

當洪家父子在視線裏消失之後,俞莫寒才慢慢朝樓道裏麵走了進去。現在的他根本就不用擔心洪家父子會逃跑,即使洪萬才想那樣做他兒子也絕不答應。

此時正值暑期,前來補課的學生不少,這一層樓所有的教室幾乎都坐滿了學生。沈青青在最裏麵的一間教室,俞莫寒從教室的後門進入,最後一排還空著幾個位子,很顯然,剛才洪林就坐在其中的一處。

沈青青授課的內容竟然是語文,而且還是文言文部分。俞莫寒覺得有些奇怪,她曾經也是醫學生,就中學的課程而言,醫學生後來經常學習並使用到的應該是數理化和英語。英語就不需要多說了,那畢竟是一門通用的語言,所有的大學都在授課。醫學生是需要學習高等數學的,因為它是醫學統計學的基礎,流行病學調查與此緊密相關;物理學在醫學中的應用也非常廣泛,所有醫學檢查類設備都涉及物理學的知識;而醫學生學得最多最深入的就是化學,從有機化學到生物化學等,藥物、檢驗試劑及肌體運行的每一個環節都與化學有關。然而沈青青選擇教授的課程卻是語文……嗯,也許她曾經是一個充滿著浪漫與幻想的文藝女性。

俞莫寒聽得出來,沈青青的知識結構足以教授中學生的語文課程,特別是她對古文及古詩詞的理解很有水平。

“文言文是什麽?其實就是古漢語,是古代漢人使用的書麵語言。那麽現代漢語又是什麽?是最近數百年來民族融合後以古漢語為基礎所演變出來的語言,所以,古漢語和現代漢語無論是從發音還是具體到某些詞語的含義都有很大的差別。比如這個‘恨’字,現代漢語中它的意思就是仇視、懷恨,而古漢語中對恨這種感情的描述一般會使用‘怨’這個字。諸葛亮的《出師表》裏麵說: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嚐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這裏麵的‘痛恨’絕不是我們現代漢語裏的那個意思,而是遺憾。大家想想,劉備作為漢室子孫,他怎麽可能去痛恨自己的先祖呢?那豈不是大不敬?”沈青青的聲音很好聽,侃侃而談,下麵的學生都在笑。沈青青繼續往下講:“其實‘恨’這個字惋惜、遺憾的含義在現代漢語中也依然保留著,比如,相見恨晚,抱恨終身,等等。總之,語言是在不斷發展的,不過語言的發展也有著其內在的規律,隻要我們掌握了這樣的規律,文言文學習起來也就不難了……”

很顯然,洪林的忽然離開及俞莫寒的驟然到來並沒有影響到沈青青,或許她以為俞莫寒是某個學生的家長。俞莫寒感覺得到,沈青青喜歡這個地方,她在這裏覺得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十多分鍾後,沈青青的這節課就結束了,學生們竟然都在朝她鼓掌。俞莫寒注意到她的眼眶已經濕潤。

“你好。”俞莫寒快步走到講台前朝她打了個招呼。

“你是?”沈青青並沒有特別在意,隻是隨意那麽一問。

剛才俞莫寒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從那個地方看去,沈青青確實有著令人炫目的成熟美麗,而此時,當他靠近之後才注意到,眼前這個女人的眼角處已經泛起了皺紋,而且氣色也不大好,肌膚散發出病態的白。也許是這一路奔波下來身心俱疲的緣故。可是她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就開始上課了,也許在這一路奔波的過程中她就已經開始為今天的這一堂課做準備,而更主要的是她對未來新生活的渴望。

“我叫俞莫寒,與洪老伯算得上忘年之交。”俞莫寒自我介紹道,“沈青青女士,我們能不能找個地方單獨談談?”

沈青青一下子就緊張警惕起來,問道:“洪林呢?”

俞莫寒微笑著說道:“沈青青女士,我剛才已經和洪老伯見過麵,現在他已經帶著洪林去向警方自首了。”

沈青青的臉色瞬間變成可怕的蒼白,俞莫寒繼續溫言說道:“你別太過緊張,我不是警察。我在警察到來之前就趕了過來,不僅僅是為了給洪老伯和他兒子最後的機會,同時也是為了給你最後的機會。”說到這裏,他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夢,總是會醒的。沈青青,你說是嗎?”

沈青青的身體不住顫抖著,讓俞莫寒頓時心生憐意,不禁再次輕歎了一聲,繼續說道:“我在外邊等你。想想你的孩子,還有洪林對你的那一片癡情,千萬別幹傻事。”

俞莫寒在樓下等候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到沈青青從樓道裏走了出來。其實無論對洪家父子還是沈青青,俞莫寒的心裏還是有著那麽一絲愧疚的,畢竟他並不是執法者。

洪家父子所住小區的外邊有一家咖啡廳,俞莫寒與沈青青相對而坐。眼前沈青青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俞莫寒很難相信她曾經是一位高校的團委書記,以及後來的副縣長、副市長。此時此刻,他的內心也極其複雜,禁不住輕歎了一聲,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是我破壞了你和洪林這個美好的夢。”

沈青青不說話,嘴唇緊閉著。

俞莫寒聳了聳肩,苦笑著說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事情已經發生,接下來我們要做的隻能是盡量挽回已經造成的嚴重後果。比如,一會兒你跟著我一起去向警方自首。沈青青,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沈青青的眼淚一下子就掉落了下來,哽咽著說道:“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俞莫寒肯定地道:“是的,除此之外你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不過你也不用太過害怕,就把發生過的這一切當成一場夢好了。我姐姐有一家律師事務所,她願意免費為你辯護。”

沈青青微微搖頭,眼淚掉落得更厲害了:“我今年已經三十七歲,如果再加刑的話,從監獄裏麵出來就已經五十多歲了,我的這一輩子就這樣完了,再厲害的律師對我來講也毫無意義。”

也許進入監獄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已經失去了希望,而洪林的出現讓她看到新的人生正在朝她招手,然而現在,我卻再一次讓她陷入黑暗的未來之中。必須要給她一絲亮光,否則她這輩子就真的完了。俞莫寒搖頭道:“我不這樣認為。我有一位大學同學,大二的時候就因白血病去世了,臨終前我去看他,他笑著對我說,其實我對自己的這一輩子很滿意,因為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我是村裏麵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我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人這一輩子有長有短,有平庸也有轟轟烈烈,然而很多人並沒有意識到生命的真正意義究竟是什麽,比如你,也許你從來都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沈青青依然微微搖頭:“我的這一輩子已經完了。”

俞莫寒看著她:“也許你認為自己的犯罪事實並沒有那麽嚴重,你現在隻不過被人作為了犧牲品,這其實都是你自己的選擇,當初你選擇進入官場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其中並不隻有權力和地位,而更多的是競爭與殘酷。既然你的人生道路是自己選擇的,那就應該對當初的選擇承擔起所有的責任,而不是去責怪他人乃至憤恨社會對你的不公。”

這時候沈青青忽然抬起頭來,嬌豔的臉上梨花帶雨,問道:“那麽請你告訴我,對於現在的我來講,接下來的人生還有意義嗎?”

俞莫寒暗暗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當然有意義。你的孩子呢?你的父母呢?即使你十多年後才能夠從監獄裏麵出來,你的父母也不過才七十多歲,你的孩子那時候大學還沒有畢業。十多年後,你衰老的父母需要你的陪伴,給他們養老送終,你已經長大的孩子結婚的時候希望能夠看到你出現在他的婚禮上。還有洪林對你的一片真情,這次他為了你不惜鋌而走險去犯罪,他才是這個世界上真正愛你的人,他一定會等你,等你從監獄裏出來和你一起度過此生。所以,責任和義務,愛情和希望,這就是你現在和今後人生的意義。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更多,這些東西都需要你自己今後慢慢去體會,去享受。”

沈青青的神情有些驚訝:“你究竟是什麽人?”

俞莫寒朝她微微一笑,回答道:“我隻是一名小小的精神科醫生,同時也算是一位心理醫生執業者。你越獄之後我就一直在配合警方尋找你們的下落,說實話,我非常同情你的境遇,所以我希望能夠幫助你,幫助你獲得這個最後的機會。”

沈青青的眼淚如決堤般往外洶湧流淌,她俯下身去,強製著不讓哭聲傾瀉出來,哽咽著發出刺耳的哭泣聲。

俞莫寒靜靜地坐在那裏等待著她情緒的發泄,不知不覺中眼眶也開始泛紅。

許久之後,沈青青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下來,緩緩起身對俞莫寒說道:“那,我們走吧。”

俞莫寒帶著沈青青到了宏泰酒店的外邊,轉身對她說道:“你自己上去吧,三零六房間。記住,見到警察後就告訴他們說你主動前來自首。”

沈青青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朝俞莫寒鞠了一躬:“謝謝你。”

俞莫寒朝她微微一笑:“我們還會見麵的,因為我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沈青青看著他:“為什麽不現在就問?”

俞莫寒搖頭道:“我擔心他們等不及了,那樣的話會讓你錯過機會的。”

沈青青的鼻子一酸,眼淚又下來了,不過她沒有再說話,直接進了酒店。俞莫寒站在那裏抬頭看樓上,此時正值中午,陽光直直地灑向大地,在一陣刺目的疼痛之後,眼淚一下子滾落在了地上。

“我真傻。”俞莫寒揩拭著眼淚,拿出手機給靳向南撥打了過去,隨即說了一句,“幸不辱命。”

靳向南道:“謝謝。”

俞莫寒又道:“不過有一點必須要明確,洪家父子和沈青青都是主動自首。”

靳向南道:“剛才小馮已經給我打電話說明了情況。他們當然都屬於主動自首。”

俞莫寒又對著電話說了聲“謝謝”,繼續說道:“我還有一個請求,希望能夠和沈青青談談。關於高格非的事情,或許她知道些什麽。”

靳向南詫異地問道:“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問?”

俞莫寒苦笑:“你都派人跟了過來,我不能因為這個事情讓沈青青失去最後的機會。”

靳向南歉意地道:“對不起……這樣吧,那我就大膽地做一個決定,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嗎?”

俞莫寒大喜:“足夠了。”

靳向南歎息著說道:“俞醫生啊,你這個人太善良了,我都害怕欠你的情。”

俞莫寒大笑:“所以,我們都要做好人才是。心存愧疚,心有敬畏,知恩感恩,這個世界才會變得更美好,你說是不是?”

酒店的房間裏,沈青青的手上已經被戴上了手銬,旁邊有兩位女警察坐在那裏看守著她。這也是規矩。俞莫寒朝兩位女警察點了點頭表示打過了招呼,然後將目光直接投向了沈青青,微笑著對她說道:“我們又見麵了。”

此時的沈青青反而變得坦然起來,臉上非常平靜,還帶著一絲笑容:“其實我很好奇,想知道你會有什麽問題問我。我覺得你並不是想要了解我走向犯罪的過程,還有所謂的心理動機,是吧?”

俞莫寒笑道:“你錯了,對這個問題我確實很感興趣。不過我首先要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高格非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沈青青怔了一下,問道:“他怎麽了?”

嗯,她不知道高格非的情況很正常,畢竟那個時候她還在監獄裏麵,後來又一直逃亡,根本就沒有心思關心網絡上的新聞,也沒有那樣的精力。俞莫寒說道:“他突發性精神分裂,駕車撞死撞傷數人……”

接下來,俞莫寒將高格非的事情從頭到尾詳細敘述了一遍,其中也包括他這近一個月來對此案及延伸至高格非前妻死亡事件的調查過程。俞莫寒注意到,作為聽眾的沈青青在他的整個講述過程中不斷變換著豐富的表情,其中最主要的是震驚、愕然,還有好幾次出現了譏諷、若有所思及幸災樂禍。雖然俞莫寒並不具備如龔放在微表情觀察方麵的天賦,但是對於沈青青在徹底放鬆狀態下所表露出來的清晰表情變化還是能夠看得出來的。

俞莫寒的整個講述過程花費了近二十分鍾,最後說道:“你和高格非是同學,而且一同留校,據說你們之間還存在一些過節,想來你對他比較了解,我很想聽聽你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如果你能夠給我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當然更好。”

沈青青歉意地道:“俞醫生,你剛才所講的那些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聽聞,特別是關於他前妻的死因,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所告訴我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雖然俞莫寒對於從沈青青這裏得到高格非案件的明確答案並不抱多大的信心,但此時還是感到非常失望,不過他並不想就此放棄,問道:“那麽,你能說說你對高格非這個人的看法嗎?”

沈青青將飄散在前額的頭發捋到耳後,沉吟著說道:“說實話,我非常不喜歡這個人。怎麽說呢,在我的感覺中,他屬於那種家庭條件並不好卻又自以為是,認為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人,換句話說就是自命不凡,同時又自怨自艾生不逢時。”說到這裏,她的嘴角處泛起一絲譏諷的笑容,“我們上大學的時候就已經進入互聯網時代了,在這樣的時代哪裏還存在什麽生不逢時?如今草根都有了成為明星的機會,所以,隻要你有想法、有能力,總會尋找到自己發展的出路。俞醫生,你說是不是?”

俞莫寒同意她的這種說法,而且認為她剛才的話才符合一個副市長的水平,點頭道:“請你繼續講下去。”

沈青青繼續說道:“大學畢業後高格非和我們幾個同學一同留校從事行政工作,他一直很不得意,然而他卻一直待在學校裏麵苦熬著。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是因為他自卑,他不敢辭職,不敢離開這個單位,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離開了這個單位可能連維持最起碼的生活都將非常困難。於是他就在許多人同情、憐憫還有嫌棄的目光中度日如年般繼續待在那裏。然而這個人又非常善妒,他無法接受所有比他發展得好的人的現狀,總是喜歡背後去說別人的壞話……”

沈青青點頭道:“是的。比如學校前副校長的那個女婿被提拔成副處長之後,他就在背後說,假如我當初答應了做那個人的女婿,如今我又如何如何,可是我不願意,我不願意將自己的人生作為交換的籌碼,如此等等。他在背後也造謠說我和誰誰誰的關係不正常,結果搞得很多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俞莫寒即刻問道:“那麽,你和那誰誰誰真的有那樣的關係嗎?對不起,也許這個問題我不該問。”

沈青青苦笑了一下,說道:“如今我都這樣了,沒有什麽事情不可以問、不可以回答了。真實的情況是,學校的前任校長和我父親是中學同學,所以我留校後得到了他許多照顧。可是像這樣的關係是不可以拿出來隨便講的,讓人們知道了就更忌妒,畢竟這也是一種不公平的競爭,也可以算是潛規則。”

俞莫寒覺得詫異:“那你當初為什麽不向你前夫解釋清楚這件事情?”

沈青青苦澀地笑了笑,說道:“我向他解釋過,可是他不相信。夫妻之間沒有了最起碼的信任,婚姻也就到頭了。其實我也知道,他之所以不相信我,隻不過是為他出軌找一個理由罷了。既然我們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那我還留戀它幹什麽?”

俞莫寒還是不理解:“婚姻的破裂總得有具體的原因吧?我見過你的前夫,雖然他長得還算比較帥,但你也不差啊,更何況你們倆還有一個孩子,怎麽可能說離婚就離婚了呢?”

沈青青苦笑著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具體原因,也許還是因為他潛意識中比較自卑吧。我是醫學生,懂得一些最基礎的心理學常識,一個人潛意識中的自卑很容易產生連鎖反應。俞醫生,你覺得呢?”

聽她這樣一講,俞莫寒心裏也就明白了,點頭道:“也許你說得對。是的,很可能是自卑,於是他的心裏產生了‘寧願相信’這個念頭。因為你長得太漂亮,所以他寧願相信你和那誰誰誰的關係不正常,於是,就在這種潛意識的作用下,他給自己找到了出軌的理由,並把你們倆婚姻關係中所有的過錯歸結到你這一方。更準確地講他這是在逃跑,因為他相信總有一天你會不再屬於他。”

沈青青的神色黯然,說道:“是的,確實就是這樣。紅顏薄命,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所以女人長得太漂亮了並不是什麽好事情。”

俞莫寒問道:“那麽薛雲圖呢?你和他之間是不是存在真感情?”

沈青青苦笑著說道:“互相利用而已。我需要逃出學校那個環境,他需要自己喜歡的女人的慰藉。不過說實話,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對他還是心存感激並投入了真感情,沒想到自己最終成為他和別人爭鬥中被舍棄的一枚棋子。我被雙規後曾經一度心灰意冷,差點兒連活下去的信心都沒有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對他的徹底失望。”

沈青青輕歎了一聲,說道:“我很感激他,是他給了我希望。可是我始終說服不了自己去真正愛上他。”

俞莫寒看著她:“也許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真正愛著你、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的人。”

沈青青點頭道:“是啊,所以我就想,如果這輩子不能和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退而求其次選擇一個喜歡自己的人作為終身伴侶也不錯,即使是……即使是他的精神有些不大正常。”

俞莫寒看著她:“你為什麽會認為他的精神不正常呢?”

沈青青輕歎了一聲,說道:“在我們逃亡的路上,他總是朝他父親發脾氣,毫無道理地發脾氣,歇斯底裏,有時候又一個人目光呆滯地坐在那裏一聲不吭。我是學醫的,當然知道像他這樣的情況很不正常了。”

俞莫寒笑了笑,說道:“如果他精神正常的話,就不會不顧一切地將你從監獄裏麵救出來了。他這是因愛成狂,不算什麽嚴重的問題。”

沈青青神情黯然地道:“可惜的是……”

俞莫寒道:“我相信洪林他一定會等你的。你們結婚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會親自前來給你們送上最真摯的祝福的。”

沈青青的臉上瞬間露出了異樣的神采:“真的?”

俞莫寒朝她點頭:“我向你保證。”

這時候就連坐在一旁的兩位女警察都很動容,俞莫寒朝她們笑了笑,問道:“沒有超出一個小時吧?”

從化區以珍稀溫泉聞名於世,被稱為廣州市的後花園。小馮一行押解著洪家父子和沈青青離開後,俞莫寒和倪靜留了下來開始享受他們的二人世界,他們的首選當然就是去這個地方的溫泉。

有一家溫泉會所是典型的中式風格,處處綠樹成蔭、小橋流水、花團錦簇,俞莫寒在溫泉裏泡了一個多小時後,頓覺連日來積聚在身體裏麵的疲憊都融化在了清澈溫暖的泉水之中,此時的他正愜意地將頭枕在倪靜那極富彈性的雙腿之上,倪靜輕撫著他的臉,輕笑著說道:“你真像個孩子。”

俞莫寒換了一個體位側躺著,說道:“要是能夠像這樣躺一輩子就好了。”

倪靜不住地笑,說道:“那就這樣一輩子好了。”話音剛落,就聽到不遠處俞莫寒的手機鈴聲響起,俞莫寒不滿地嘀咕了一句:“誰啊?偏偏這個時候來搗亂!”

電話是小馮打來的:“我們剛剛下飛機,沈青青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在飛機上的時候她想起一件事情來。她和高格非有個同學叫寧夏,大學畢業後去做了空姐。寧夏在兩年前回到本地,沈青青有一次無意中看到高格非和她在一起。”

俞莫寒想,沈青青讓小馮轉告的這件事情應該有著特別的內容。嗯,最後一句話很可能應該是“沈青青有一次無意中看到過高格非和她親熱地在一起”。應該就是這樣的。從記憶的形成機製來講,強烈的刺激更容易印在腦海裏從而留下記憶。是我的講述讓她在努力地搜尋之後終於回憶起了這件事情。此外,沈青青省去了“親熱地”這三個字隻不過是為了讓我自己去對這件事情做出判斷,以免被她的語言所誤導。

電話掛斷後,俞莫寒站在那裏思索了片刻,歉意地對倪靜說道:“隻能下次再找時間出來陪你玩了,我們得馬上回去,找到高格非背後的那個女人。”

倪靜問道:“她一定很漂亮,是吧?”

俞莫寒點頭:“是的,她是一位空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