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夏至驚蟄

冰兵沒想到,沒想到作為一名人民教師,也需要社交應酬。

沒想到是沒想到,但開心還是很開心的。其實這麽說也有失偏頗。她是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與傳統意味上的應酬不一樣。

當她得知辦慈善晚宴的是華遠集團之後,誇張的嘴都合不上。連來了姨媽還在痛經的身體也煥然一新。她興衝衝地告訴好友湘湘。

陸念湘卻委婉的地說:“可不可以請假。”

“不行的,湘湘。我們年級很多活動你不參加就算了,這個可是校級的,也可以說是整個C市的。你再不參加,校長可是會不高興的。”

其實梁冰兵也不知道校長知道了會怎樣。她這麽說有自己的私心,湘湘雖是名花有主的美女,但還是很招蜂引蝶,蝴蝶蜜蜂飛呀飛呀地飛過來,發現湘湘已經有男朋友了,那就可以順便采擷下她。

和一個美女成為好朋友,有好處也有壞處。梁冰兵曾經評估過,和湘湘在一起還是好處多於壞處。因為湘湘是個外表冷淡,但是實則心腸很軟的人。

對於這些聚會晚宴,陸念湘不排斥也不熱忱。隻是近來她與林家要談論結婚事宜,對於工作上的事力求工作時間閉,剩下的時間要留給男友林決文。

陸念湘雖然年輕,但是已評上“一級教師”,上個月她所帶班級的兩位同學,獲得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的金獎。

她本人深受學生喜愛,可她整個人看著怎麽也不像體製內的教師,因為體製內給人的刻板印象是精明強悍、或是墨守成規。

陸念湘長得聽不錯,她也不是美而不自知,而是美而不會利用。有人誇她美,她隻當別人是誇她的水杯好看。

但是,臉美和水杯美豈能一樣。對於美貌最大程度的利用,古人就有雲禍國殃民、紅顏禍水。同樣古人對於美也有深刻的詛咒,紅顏薄命、朱顏辭鏡花辭樹。由此可見一斑,美貌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情。

她五官不是精致類型的,狹長的杏仁眼,鼻子小又秀挺,可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又是十分清純,皮膚細膩,整個人瘦瘦白白,看著文弱纖纖。說不上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可有些男人就是愛這一款長相。

有人說,她是明德中學最具氣質與美貌的女老師之一。有的人覺得可以不謙虛的把之一去掉。

即使很多人不是她的學生,也知道她的美名。也有傳聞,她是潛0規則進來的,很多人不相信美貌與實力可以並存。

人們不是不相信美的東西,是不願意相信美的東西會都發生在別人的身上。

陸念湘本人不大愛交際,這為她增添了一絲神秘感。她同事處的最好的是梁冰冰,梁冰冰是她的大學舍友。

有些同事初見她,厭她的做作清高,可相處久了會覺得她這人就是淡漠,雖教學不錯,可在辦公室裏也沒頤指氣使,不是事事爭第一,邀頭功的人。處的久了,自然也就和睦了。

慈善晚宴的主辦方是C市有名的華遠集團,這家公司是C市的龍頭集團,在房地產、娛樂業、旅遊業、酒店服務業均有投資,還有很多小的不在明賬上的投資。

市場經濟總有不景氣的時候,並不是所有的投資都能一本萬利。

但東方不亮西方亮,涉獵廣泛是華遠能屹立不倒的主要原因,成功的光輝使很多人忘了最初他的老板也有失敗的黑曆史。

華遠集團給明德中學捐贈了一棟實驗樓及配套器械,捐贈金額達兩千萬人命幣。這是明德近幾年來得到最大的捐贈。

原本是沒有慈善晚宴的,但是據說這位捐贈人逛過一圈校園後,突然決定加辦一場慈善晚宴暨表彰大會,邀請社會各界共同獻愛心。

校長自是喜不自勝,要求優秀教師代表一定要參加,代表學校整體風貌。

今晚的慈善晚宴雖說湊齊了很多C市的名流,但陸念湘隻當同事聚會,穿一身簡單黑裙子就去了。

到了現場,有個女人熱情地撲過來。她被嚇到,是梁冰兵。

她整個人美得都不像平時的她了,也誇張的不像平時的她了,不把各種顏色往臉上倒騰好像就不能說化了妝似的。

黑長睫毛像西遊記裏的蜘蛛精似的,眼影也是塗得亮晶晶的,好像隨時能跳出來捕捉唐僧。

不僅她,其他優秀的女教師代表也都是盛裝出席。相形之下,陸念湘顯得樸素許多。

“你怎麽這樣就來了?今天這裏可都是C市有頭有臉的人。”梁冰冰把她拉到一邊悄悄說道。

陸念湘還沒回答,路過的瀟芷書瞄了她兩一眼。這個瀟芷書就是處處要爭第一的女教師代表,她是來看看陸念湘今天穿的什麽,平時不是總說她有氣質的嗎,今天一看就一瘦火柴精,主要是太不和時宜,上不了台麵。

“沒經驗,不知道要好好打扮。”

“不過也是,你已經有了林決文了,哪裏還需要像我這樣四處撈金龜婿的。”

陸念湘笑道:“放心,女教師還是很受社會大眾喜歡的職業的,你一定會嫁的很好的。”對於這個朋友,她很真心,是真的關心她。

梁冰冰是個樂天派,但還是惆悵皺眉道,“你不知道,現在社會擇偶觀變了,不再喜歡小白0兔。喜歡小野貓。”說著把手放到腦袋,做出兔耳朵狀。

“喵喵。”她接著又雙手放在臉上,做出小野貓胡須狀。

正巧這時,一群西裝革履,身材挺拔一夥男人從他們身邊經過。還細不可微地傳來一聲低低的男人輕咳聲。

身形光波流轉之間,陸念湘也輕抬眼眸。那群男人一看就器宇不凡,尤其是中間那位。陸念湘長的比梁冰兵高,她看了全景,然後很快低下頭來,又再抬頭望了一眼,後不再抬頭。

中間左邊那人的身影,因為那人鶴立雞群,太高了。她直覺剛剛那聲音就是那男人發出的。

丟臉死了,剛剛她說的話一定都落入他們耳朵裏。她的臉脩的一下就紅了。

“怎麽辦?湘湘,他們聽見了,還笑了。”

陸念湘卻問道:“今天的慈善晚宴是哪家公司舉辦的?”

梁冰兵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焦急道:“華遠哪,怎麽辦湘湘?我看剛剛他們就是華遠的老總了。”

陸念湘把碎發撩到耳後,細致輕微,但動作有點不連貫,隨口問道:“華遠的老總叫什麽?姓什麽。”

她急切道:“你說,他們今晚不會取消對我的評優評先吧。”

梁冰兵覺得很奇怪,湘湘怎麽一點也不關心她現在的處境。

“你先告訴我,華遠的事情。”

梁冰兵:“據說現在接任華遠的是老總裁的孫子,很年輕,海外留學歸來。網上很少他的消息,搜不到。叫什麽我忘了,他的名字有點難念,姓蘇。”

梁冰兵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下午搜集來的消息,沒想到湘湘也會對這些感興趣,她恨不得全說出來。

外人隻道陸念湘高冷,其實隻是因為她沉迷自己的事,不問窗外事,不閑話他人八卦罷了。

陸念湘聽完,眼皮微閃,安慰她道:“評優評先早就定下來,不會因為剛剛的事情就取消,不會那麽草率。”

梁冰兵一聽覺得很有道理,自己就是急躁,不如湘湘沉穩。

兩人進了會場,因為兩人都有評獎,所以位置安排的比較前麵,在第四排,在華遠高層和學校領導的後麵一排。

梁冰兵一坐定位置,就激動地拽著陸念湘的手,輕聲但又壓抑不住地激動:“怎麽辦,湘湘,是他,他坐在正中間,他應該就是華遠的總裁。”

陸念湘向前望去,看到了某個身影。梁冰兵緊張地把自己的位置認為是中心,所以把自己這一列的前排就認作是中心位。其實坐在中心的另有其人。

“沒事,他們早就忘了。”陸念湘平緩的聲音傳來。

梁冰兵小心翼翼地偷瞄一眼第一排,誰知道頭排的兩個男人正轉頭看向後排。

“怎麽辦?怎麽辦,他們看過來了。”這次梁冰兵沒有判斷錯,第一排的兩個男人的確轉過頭看向他們的方向。

因為這個緣故,瀟芷書也轉向她們的方向看來,瀟芷書向來牢牢把握住中心位的中心思想。

陸念湘不經意,某個男人故意地。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時間很短,現場燈光明亮,人聲鼎沸,一切又都光明正大、自然而然。

而這期間梁冰兵一直低著頭在害羞,努嘴弄眼皺眉暗暗懊惱。

“冰兵,我去個衛生間。”陸念湘推手,但是梁冰兵還是沒有撒手,還是死死地箍住。

“他們轉過去了。”陸念湘補充道。

梁冰兵這才鬆開手,盯著她,叮囑道:“那你早點回來,不準走。”以前很多次活動,湘湘總是借故早早退場。

“嗯。”

但梁冰兵的心還沒安穩下來,還沒喘幾口氣,她就看到自己一直盯住的第一排的腦袋立了起來。男人起身,扣了一粒西裝扣子,徑直向後走來。

走到第四排,梁冰兵才看清他的臉,清秀俊朗,劍眉星目。梁冰兵心想,不要怪女人愛有錢人,誰叫有錢人現在都這麽帥呢。

那男人居然停在了她的麵前,梁冰兵想這是在幹嘛,不是吧,現在霸道總裁的故事都這麽快了。不是要有一夜什麽的嘛,難道他是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不是看臉的嘛,她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還是不幸,現在湘湘不在她身邊。

男人彎腰,帶著禮貌性地淺笑,說道:“這位女士,請問剛剛坐在你旁邊的女士去哪裏了?”

梁冰兵有點口齒不清,眼睛忽然閃忽閃,“旁,旁邊,湘湘呀,她去廁所了。”

“謝謝。”男人說道,好像又壓抑不住的唇角上揚了一下。

梁冰兵才反應過來,這個男人!是!來!問!湘湘!的!

果然是這樣。

不對,梁冰兵又偷偷瞄到。那男人回到座位上以後,向坐在中間的男人耳朵邊說了幾句。中間的男人立即站起身,向梁冰兵這邊的位置看來。然後倆人匆匆離去。

中間男人轉過頭來的時候,她再一次受到美顏暴擊,而且比第一次更為甚。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男孩子。

而且在有這麽好看的男孩子之後居然還有比這麽好看的男孩子還好看的男孩子。

但是他們好像都不是衝著自己,因為兩個男人都匆匆奔向門口。

梁冰兵終於腦袋清醒地搞清楚了狀況。坐在她前麵的男人是坐在中間那個姓蘇的男人的助理。

而那個姓蘇的男人,叫蘇啟成,她終於想起來。

……

陸念湘沒有上廁所,在衛生間鏡子前整理了一下碎發,她的頭發細碎毛茸茸的。散在額前別有風情,別在耳後又清楚伶俐。

整理完頭發,她掏出包裏的口紅,輕輕畫了嘴唇。

她今天是素顏。現在加上口紅,紅唇白膚,別有一副風情。不似剛剛的清純素白。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我還以為陸老師,你處處要和大家不一樣,大家盛妝,你素顏,相形之下,你又突出了。沒想到還是來補妝了。”

瀟芷書不知道什麽時候前後腳也來了衛生間,她一細看陸念湘的臉,好像也隻補了口紅。

這樣反倒顯得她的話尖酸刻薄的很,她也啞了聲,於瀟芷書而言,畫口紅算不上化妝。她故意整理了一下妝容。

陸念湘對瀟芷書的諷刺好像沒聽到似的,還是在畫口紅。瀟芷書給了一記白眼,也覺得沒趣,便鑽進旁邊的衛生間去了。

陸念湘出衛生間的時候,對麵男衛生間也有人出來。如果從高空看,陸念湘和蘇啟成站在等腰直角三角形的兩端,直角點在衛生間正前方的某個交點。

按照現在兩人的趨勢,兩人會在直角點遇見。無論是急走還是慢踱,他們很大概率會遇見,何況其中有一個人是故意的。

果然,他們在直角點遇見了,陸念湘走的快一點,在蘇啟成正前方一個身位。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不過幾秒鍾。蘇啟成在腦海裏卻回想了好幾秒。

陸念湘還是直直向前走去,她聞到了蘇啟成身上特有的氣息,瞥見他黑色的西裝衣擺。

一切好像沒變,其實都變了。他的青春校服沒了,他的氣息也變了。

男人伸出手,牽了一個空。

“夏至。”

全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會這麽叫她,但她不會應他了。

陸念湘身形未變,繼續向前走去。

隻留蘇啟成一隻手在空中尷尷尬尬的,又無力握住。

蘇啟成歎了口氣,眼神落寞,一手鬆解了西裝領帶,但卻沒有向前追去,明明再前一步就會抓住她。

“夏至……”他嘴裏還是喃喃道。

“蘇總,你是叫我嗎?”這時,一個柔情嬌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在蘇啟成轉身過來時,瀟芷書變得羞羞答答。

“你是……”蘇啟成居高臨下,疑惑地看著麵前含羞花似的女人。

“我是瀟芷書,顧總,您剛剛是在叫我嗎?”

“不是。”蘇啟成對貼上來的女人沒什麽興趣。

被當麵拒絕,瀟芷書有點掛不住臉。訕笑著解釋道:“可是我剛剛聽到您叫瀟芷……”

話還沒說完,瀟芷書就噎住了。因為蘇啟成手伸出來,在她胸脯附近停下來。她的大腦一瞬間空白,隻是盯著那隻手。

蘇啟成擺弄著她胸前的胸牌。

“瀟芷書,明德中學。”

她被剛剛那麽一下靜距離接觸弄得有點慌亂,呼吸未定,臉頰有點溫熱,立即答道:“是的,我是明德中學的優秀教師代表,非常感謝您對我們學校的捐贈,您非常有愛心……”

瀟芷書官方模板的感謝話信手拈來。

蘇啟成一句也沒聽進去,眸色漸暗,“你們學校還有哪些優秀教師代表?”

“我們一年級的,有張文德、李程,梁冰兵,陸念湘,二年級的……”瀟芷書一邊說話,一邊還是還是可以察覺到自己的慌亂呼吸,在這個男人麵前,一定要把自己說話表情都拿捏的好好的。

不能太明顯諂媚,更不能高傲冷淡姿態,最好是若即若離。

“快去會場吧,一會要開始頒獎了。”蘇啟成突然心情很好。

他那一絲的神色讓瀟芷書覺得,他有想撩搭他的意思。但那隻是蘇啟成慣用伎倆罷了,他很懂得女人喜歡那一套。有的時候不用思考,明明對對方沒興趣也會顯露出來。

高植跟上蘇啟成的步伐,他也不懂今天蘇總是怎麽了。回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考察明德,遊園活動後,突然要辦慈善晚宴。剛剛又叫自己去後排追問一個女人的下落。

追問到了,居然跟著來到廁所,在廁所待了好一會兒,應該是伏擊。衝出去以後,那女人漠視他的存在,明明聽見了也不停留,直溜走了。而他卻又不敢追了。

高植跟著蘇啟成好幾年了,知道他對女人不真心,但女人對他無不是重視的。今天也算是開了眼,居然有人不理他。

……

陸念湘上完廁所本是想打道回府,誰知梁冰兵一個電話過來說表彰大會提前,慈善晚宴推後。“湘湘,我發現你把包包帶走了,你是不是又想開溜了,我跟你說,馬上就到你給你頒獎了,你不會讓我替吧。我不知道該說什麽,而且我自己還要領呢。而且這個是有獎金的,年終評優可以加分的……”

梁冰兵說了一大推,就是想勸陸念湘回來,她可不想一個人坐冷板凳。

“好,我回來。”

梁冰兵喜道:“湘湘果然最愛的是我。”

陸念湘到場的時候,已經在頒獎了,下一組就是她們。

陸念湘、梁冰兵、瀟芷書等優秀教師站成一排。主持人在一邊流利且深情並茂地說著幾位年輕教師的優秀過人之處,陳腔濫調,沒人在聽。

“現在有請頒獎人……”主持人突然卡了一下。梁冰兵看到,那個總裁助理高個男人對主持人說了幾句話。

女主持人接著感情更加飽滿喜悅地說:“現在有請華遠集團總裁蘇啟成為優秀教師頒獎。”

本來蘇啟成是壓軸,頒發幾位德高望重的退休返聘優秀教師。

台下人聲突然就**與沸騰了,畢竟是金主出場了。大家對傳聞中多金帥氣的少總裁很好奇。

蘇啟成一直在台下中心位,緊緊注視著台上某個女人。她旁邊的矮個女人一直在激動地和她說些什麽,她隻是淡淡應一兩句。

而他明明在那麽顯眼的位置,全場焦點的位置,所有人都要看一眼的人,她一眼都沒有看。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全場都震動時,她的小姐妹拉著她的胳膊雀躍不已,她還是像木頭一樣。

好像什麽也沒有聽到。蘇啟成確定她一點也沒有看他的意思,而他一直在看著她。

瀟芷書在最左手邊,蘇啟成第一個為他頒獎。瀟芷書對蘇啟成甜甜地笑,對於蘇啟成突然要頒獎,最開心的莫過於她了。

蘇啟成一下嚴肅起來,看著麵無表情,但眸色漸濃。他有些近鄉情怯,他害怕,他不知道怎麽麵對她。他魂牽夢縈的女人,在學校照片牆裏麵見到她之後,便決定追加一場慈善晚宴。

他可以遠遠注視她,在廁所處等她。可是現在就要見到她,她逃不開他的時候,他卻有點不知所措。

她會不會當場扔下獎杯,還是狠狠剮他一耳光,他倒希望她會這樣做,在大庭廣眾下,讓他出個醜,明天成為頭條新聞。

他知道她什麽都敢,隻是不願罷了。以前的她不是這樣的性子。但多年過去,遭遇大變,性子變了也不一定。

就像今天,他怎麽也想不到,她會如此漠視他,漠視到不願意看一眼,漠視到連恨也沒有。

就要到了,蘇啟成的手有點濕潤。他站在她麵前,舉起證書。她雙手接過。平視前方,卻又透過他,什麽也沒看。

“夏至。”他喊道。

這個名字在蘇啟成心中反複了上千次,從他在大堂見到她,轉向後座追尋她,在廁所等她。他一直在心裏狂熱喊著這兩個字,但現在嘴裏也隻是輕輕地說。

陸念湘抬起下頜,淺笑道,“謝謝。”她麵對他像失憶了一樣。

禮儀小姐在引導他向下一位,梁冰兵已經熱切地望著他。

不是失憶的人不會那麽自然,一點破綻也沒有。姿態、表情、回答,連嘴角上揚的弧度都那麽恰到好處。

她在裝失憶,因為她沒有反駁他叫她夏至。

他是蘇啟成不是陸啟成,他不是驚蟄她也不是夏至。

時間向前,衝散一切。

一切都散了,在七年前的一場撕心裂肺的追逐與挽回。

在七年前一個雨夜的欺淩。

那場雨的猛烈,那聲“驚蟄”還猶在耳畔,一切怎麽能,怎麽會過去呢?

虧欠的人總希望事情過去,那被虧欠的人呢。

……

十年前,13歲的陸啟成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窗外刺眼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靠近他的窗戶隻有一半玻璃,那是被台風吹裂的,至今未修。他的座椅也是破的,他的課桌一邊擺放著書本,另一邊,他正趴著睡覺。

講台上的老師正在介紹一位新同學,那女生白白小小,穿著鵝黃色裙子,紅紅白白尤為引人矚目。

“大家好,我叫陸念湘,從湖南轉學過來,以後請大家多多關照,一起學習。”女孩的聲音稚嫩清脆。

熱烈的掌聲響起,蘇啟成被吵醒,他從睡夢中醒來,望向講台。

“念湘,你可以選擇一下自己的位置。”老師引導道,班級裏有兩個空位,老師手指著,第二桌學委旁邊有一個,倒數第二桌也有一個位置。

一個個小腦袋張望著,好看的同學大家都喜歡。

陸念湘徑直走到最後一張桌子,靠近牆壁的,靠近衛生角的桌子。而這張桌子並不在老師指引的範圍。

如果包括這張桌子,全班應該有三個空位置。

老師明明麵露難色,卻也什麽都沒說。其他的小腦袋失望地轉回頭去。

“我可以坐這裏嗎?”帶著湖南口音的普通話,和剛剛自我介紹時的標準普通話不一樣。女孩說完立即捂上嘴。

陸啟成沒應聲,麵目還是凶凶的,把亂放的課本拉到一邊,然後繼續撲頭睡覺。他的心思卻回到六年前那個小女孩,以前他也有個女同桌。

陸念湘臉有點紅,剛剛怎麽就露出了鄉音。

老師也不是不喜歡蘇啟成,隻不過這個孩子變了太多了,經曆的也太多了。

陸念湘拉拉蘇啟成的衣角,蘇啟成先是不理,但是衣服一直在抖,便冷冷地看她,最後還瞪了一眼。

她遞給他一張紙條,“驚蟄,你還記得我嗎?”

蘇啟成看了以後,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裏去了。

她叫他驚蟄,因為他是農曆驚蟄那天出生的,所以他媽媽總是叫他小名。陸念湘知道了以後,說自己是夏至那天生的。

於是他就叫她夏至。是屬於兩人之間特別的稱謂。

蘇啟成扔了紙團,陸念湘也沒生氣,繼續一邊上課,一邊寫字條給他。“你是不是忘了我,我是夏至。”

“很久不見了,你有點變了,我剛剛不知不覺說了湖南話。”

“下節課是什麽課?”

“你為什麽坐在最後一桌,你都不認真上課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