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風驍驍兮易水寒,魔王一去又複返

“小唐,你今天下午有空麽?”鄰座的韓老師冷不丁問曉途,曉途正在批試卷,看了眼課表:“一點有一堂課,之後都沒事。”

唐曉途今年27歲,不算太年輕,但在教育事業上還是棵青苗,還是老園丁們嘴裏的“小唐”。

韓素梅很滿意點頭,“那好,一會兒我約了元芃家長來談話,你也一起吧!”韓老師像一個在謀劃戰局的軍事。說罷,又忍不住歎息,兩條半永久眉都皺了起來:“以後還要搖號,你看這些沒經過選拔塞進來的孩子就是不一樣!你說是不是?”曉途微笑靜聽,這是作為晚輩的基本素養。這時後勤師傅拖著一個大箱子進來,一桌挨一桌發粽子。韓老師還在口若懸河炮轟教育製度,她突然就有點走神。

上海的梅雨季節來了,將下不下的雨,想哭又哭不出的煩悶。

下午,曉途和韓素梅等在會議室裏時精神也有些恍惚。她想大概是梅雨季節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要不就是因為前一陣衝刺期末考拚的有點凶……

韓老師“啪”一聲闔上筆記本,“半永久”又皺了起來:“真是不像話,爸媽不來也算了,好不容易聯係上這個哥哥,居然遲到那麽久!”她站起來,“我要去護導了。大概要20分鍾。”

“好!您去!如果家長來了,我和他先聊。”

韓老師認可點點頭。

曉途打開桌前元芃的報考卡,扉頁有一張他的2寸證件照,圓臉,大眼睛,劉海卷卷遮著眉毛,13歲少年稚氣滿滿的臉,可這孩子笑容卻又透著股子世故不羈。

她的心裏是有過一些懷疑的。

因為“元”姓並不常見;因為他的家庭成員欄寫著:父母、哥哥;因為他琥珀色的眼睛……但這懷疑並不強烈,也不令她十分在意,總是剛形成模糊的雛形就被其他事情打斷了,像一個很久遠做過的夢,沒有非要想起來的必要。

“抱歉,這裏是401會議室嗎?”陌生的,低而朗潤的聲音不禁聽得耳中一振,曉途抬頭,那個模糊的雛形瞬間清晰起來,她有些惘然,像從時光穿梭機裏窺過去。

“抱歉,來晚了。下雨天堵車!我是元芃的哥哥。”他穿著淺藍色的襯衫,色係略深的褲子,身形比高中時高大了,膚色更深了,他雙眼炯炯,目光裏多了一份成年人的靜水流深。

曉途站了起來,動作有點遲緩,怔怔看著他,元驍倒是很自若,笑起來伸出手:“你好!老師!我弟弟是不是又闖禍了?”

不記得了呀!她心想,倒為自己的鄭重其事感到有些好笑了。也是啊,都十多年了。她明明都變了那麽多。這樣更好,她立馬換上一個很職業的笑容:“家長你這邊坐一下,我是元芃的任課老師,我現在去喊他班主任過來。”她走到門口,他的手攔到門上,這舉措激發了她的一些記憶,大紅色的四角褲突然在腦袋裏飛起來,身體的某些部位僵住了,她望向他,元驍倒很從容,指著腕上手表,笑嘻嘻:“抱歉,我隻有十分鍾,一會兒公司還有個投標會。可不可以請你長話短說?”

曉途看著他謹慎地遲疑了會兒。若是兩年前,她恐怕會大放厥詞,跟他說家庭陪伴,孩子的青春,斥責他沒有盡到家長的義務等等。但現在不會了!她被校長嚴厲批評過,當著很多老師的麵,他們看著她,有冷漠有憐憫,就是沒有理解,校長怒斥她不會溝通,遭家長投訴。那天她是被罵哭的,不是委屈,是生氣!她覺得自己沒有錯,但漸漸的,她就明白自己確實錯了。家長沒有義務來接受一個滿腔熱血的小姑娘的訓。教師不過是一份工作,何必較真?任何激烈的感情都大耗元氣,可能還吃力不討好。她想通了以後,處事就圓融了,謹慎了。她保持微笑讓元驍等一下,走到桌前翻出元芃的資料走過來。她把韓素梅剛才的牢騷加工修飾後,轉達給元驍。

元驍撐著門惶惑俯瞰她,嘴角逐漸向上揚起,倏爾忍不住笑起來:“哎呀!你啊,真的做了老師了啊!”他笑得身體都彎下來:“明明之前還隻是個黃毛小丫頭,現在居然那麽會教育人!”

曉途這才知道自己被他耍了一番。

“你倒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麽討人厭!”

“你一眼就認出我,還真讓我感動啊!”元驍寬厚的手掌壓了壓她腦袋,被她用力拍開。

十年足以讓一個青蔥少年成長為一個健碩的男人。因為以前他總留一頭蓬鬆金發,她沒注意過他飽滿的額頭,下顎到頸線的線條很流暢,形成一種浩然的勃勃英氣。

“老聶也真是太不像話了,我都和他約了幾次了,也不帶你出來見麵。害我還要以這種身份來會老同學!”

聽到“聶子丞”的名字,曉途的頭皮突然麻掉一片,表情沒管理好,已經垮了。她緩緩地露出笑容,緩緩將眼睛低下去又回上來,她認定這些動作必須要慢條斯理的完成,才能配得上她要說的話的儀式感,才能讓她有時間準備說話,並且在說話時暫時關掉感情的閥門,她輕描淡寫說:“啊?他沒跟你說啊,我們分手了!”很好,她笑得很自然,說得也很順暢。但是氣氛徹底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