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無終救龍日常
在她將那龍“吭哧吭哧——”地抬上自己的塌時，發現這人形亦是不小。
前後將近兩米，將她狹窄的床塌頂頭抵足，占了個滿滿當當。
別說是再睡一個人，就是再睡一條狗也不可能了。
要不……疊在他的身上睡?
手才壓上他的胸，似乎是觸及到了傷口，他“唔——”的一聲蹙起眉頭，薄唇微張，一縷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呃……”少女收回了手腳，“還是算了罷。”
無處可臥，她隻得蜷在椅中，因運龍的疲累而入睡了，睡了一陣起來，天已麻麻發黑，榻上的龍也睜開了眼睛。
她好心問：“吃肉嗎？”
“不吃。”
“吃菜嗎？”
“不吃。”
她隱隱覺得這條龍好像有些難伺候。
“那你想吃什麽？”
玄微蒼溟懶懶地道：“什麽都不吃。”
他抬起頭來：“把屋頂戳個洞，我要吸食日月之靈氣。”
為了他門都已經拆了，如今還要拆頂?
“想都別想。”
“那就把我運出門去，我要沐浴月光。”
少女額上青筋一陣亂跳，“運出去之後呢？”
玄微蒼溟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當然是要運回來啊。難道你忍心將我拋屍野外？”
考慮到屋子遮風擋雨的實用性，開了門已經很漏風，更萬萬不可開頂。最終她選擇了在他的床下安了四個木輪滾子，將他連人帶床地運出了門去。
病**的美男掖著被褥悠閑地沐浴著月光，吸食著天地之靈氣。
推著他的少女忍受著蚊子蟲蟻的騷擾，“你好了沒有？”
“都一整夜了。”
“怎麽這麽久？”
“能不能快一點？”
“以後都這麽久嗎？”
“我是龍神玄微蒼溟，”美男恍若未聞，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這一世你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盡管已經提前噴灑了驅蚊香料，但蚊蟲還是源源不斷地向她撲來，她伸手捏死了幾隻，掌中暗紅點點，“爹娘都叫我露兒。”
“露兒……”玄微蒼溟嘴唇微微勾起，聽夜風簌簌穿林而過，“以後我叫你朝遊露怎麽樣？”
名字隻是代稱，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對“朝遊露”三字深懷執念，但隻要不叫她來福旺財二狗子，怎樣都行。
露兒聳聳肩膀，“隨你的便罷。”
等到二人漸漸熟稔起來後，朝遊露也會好奇地問他，“龍神不是應該騰雲駕霧嗎？你為何從天空墜下？”
“我與侄兒鬥法，最終將他鎮壓，”玄微蒼溟臉不紅心不跳，罔顧自己目前臥病在床的事實，“當然自己也付出了一點小小的代價。”
同族自相殘殺?
朝遊露唏噓：“可是……虎毒不食子啊。”
“是啊，”玄微蒼溟讚同地點點頭，“我又怎忍心讓他知曉是親叔父要下手害他?所以我身散金光，擋我本來麵目，又不現出赤金龍原型。如此一來，他便不會傷心了。”
朝遊露咂舌，分明是他自己心狠手辣，怎麽說得如此我佛慈悲善解人意?
“為什麽非要害他不可?”
“因為他身負龍神血脈繁衍之力，有了這血脈的龍猶如萬龍之父，不必與他物**，隻要靈力充足，便能夠自行分體繁衍子孫後代。可謂血脈不絕，龍族不滅。”
“我乃龍生十子，最後的龍神。始祖龍神開天辟地後力量日益衰微，傳代於我時已是油盡燈枯。因我體質清靈，不經濁世汙染，長留龍神故裏方能保這最後一絲靈氣。父神將血脈繁衍之力傳給了體型龐碩的龍迦葉，希望他能夠為龍族開枝散葉，壯大族群。”
身嬌肉貴的當圖騰，身強力壯的來播種，上代龍神也是有自己的一番考量。朝遊露思忖：“那麽……龍迦葉想要逃往異界，在金翅大鵬的威脅之下保留龍族的有生力量，這想法看來倒也有可取之處啊。”
“他目光短視，”玄微蒼溟冷笑一聲，“愚不可及。我問你，大鵬日食多少龍？”
根據傳說而言，“少則一兩條，多則……一百條?”
“金翅大鵬又名迦樓羅，日食龍可達五百條，”玄微蒼溟輕輕拍了拍被褥上的灰塵，“而龍族呢?除了部分龍族近裔以外，光是化為蛟龍，就需五百年。”
“雖說在金翅大鵬的食譜中，巨蟒亦算作是小龍。但按照這個速度吃下去，生再多也是不夠吃，昆侖界的龍族被吃得精光以後呢？金翅大鵬是有穿梭虛空之能的，其他各界的龍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龍族在諸天分布雖廣，但終有被吞噬殆盡的那一天。
他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一笑：“如果你是金翅大鵬，發現食物已經不可逆的短缺了，應該做何想法?”
“我會……”朝遊露嚐試著換位思考，“圈養萬龍之父，迫使龍族繼續繁衍?”
“沒錯，”玄微蒼溟漠然地點點頭，“如今血脈之力在我身上，若當真有那一天，龍父不存於世，好過龍族永世淪為圈養牲畜苟活。”
“那你呢？”玄微蒼溟問她，“你為何獨自一人居住在此？”
他從朝遊露的口中得知，她分明也是有父母的。
“從時間上而言，我好像……”朝遊露回憶起半年前的那一天，“看到了孔雀和金翅大鵬來時的情景……”
她原本家住在無終山以東的山腳下，她負責采藥，母親負責晾曬，父親運送販賣藥材。
這日她順著山道攀爬采藥，忽而聽見空中傳來金屬樣、似鳥非鳥的嘶鳴。
隨即，一顆隕石極速劃過天際，激烈燃燒成慧尾極長的流星，將朦朧的黃昏照成了一片刺目的雪白。
短暫的光芒大盛之後，流星頭也不回的紮根在了某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
看方位正是砸在她家附近。
父母正在家中，朝遊露本想回去查看情況，卻聽見身邊傳來父母的聲音，“露兒快走，不要回來！”
按人類喜歡刨根究底作死的天性，玄微蒼溟問：“那你回去了嗎？”
朝遊露搖頭，“沒有，我很害怕，覺得父母恐怕已出事了。”
按理說父母身為一介凡人，不應該有這隔空傳音的本事。時至今日，她也無法確定當時聽到的聲音，是否當真是來自於父母的呼喚。
盡管如此，朝遊露仍按住了自己的恐懼和好奇之心，不敢回頭，連夜攀爬到無終山的西麵，在高位觀察流星落下之地的動向。
流星過後，人們開始時不時的聽到一些奇異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仿佛是野獸和鳥類混合的幹裂金屬音。
又仿佛是夢魘纏身，惡魔的呼號。
好像遠在天邊，又似乎近在耳邊。
以流星落下的區域為中心，誕生了金色的迷霧，隨著時間的流逝，金色的迷霧彌漫開來，範圍逐漸擴張，散發出一種人們從未聞過的味道。
好像甜膩的夢境，引誘著花鳥蟲魚前往其中。
然而不論是人與鳥獸，一旦進去之後，都再也沒有出來。那片人們心中的死亡區域從外麵遠遠望去，在那迷霧中透露出來的星星點點的角落，看來又是如此的鬱鬱蔥蔥，生機勃發。
迷霧還在擴散，以無終山為界，卻始終沒有翻越山脊，向西邊入侵。
“是始祖龍神殘存於昆侖界「遺力」的影響，”玄微蒼溟道，“始祖龍神化生天地，這無終山脈橫跨大陸南北，綿延極長，想來正是龍神那迦的脊骨吧？”
想到如今纏綿病榻的自己，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我終日盤旋於無終山西麵，至今未曾離去，”朝遊露眼中水光漸起，“隻想有朝一日能夠回到家中，弄明白我的父母究竟遭遇了什麽。”
終於有一天，這迷霧裏走出了第一個人。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走出的人究竟還是不是這片大陸上原本的人類，後世無從得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其中一些便是之後被稱為"妖魔"的物種。他們具有自我智慧，能夠模仿人類的語言，動作和外形。
在這片大陸上的物種接二連三被改造重組之後。大鵬與孔雀便如創造之神一般降臨在了他們的麵前。
再到後來，朝遊露便聽說了，孔雀喜吃人，金翅大鵬好食龍。
人作為食物，在被吃之前永遠不知道自己是要被吃的。分明還在日常居住的城鎮裏好端端地走動著，過著人間煙火的生活。猝然之間，便被隔空吸走，沒有傷痕，沒有血跡，甚至沒有一絲在這世上存在或離開的證明。
“妖怪……”“有妖怪啊！”
看到同伴忽然消失的其他人恐慌如世界末日來臨，四處奔走、逃竄、踩踏，卻看不到那妖怪究竟來自於何方。
隻能接二連三地消失。
甚至，整座城池在瞬間淪為空城。
原本人聲喧囂的街道，霎時間隻餘熱氣騰騰的食物昭示著人類存在過的一點痕跡。
人吃食，孔雀吃人，食物不配得見上位者的全貌。
很快，連那點熱氣都散盡，整個世界歸於孤寂。
來自異世界的這對鳥兄弟——大鵬和孔雀的勢力膨脹速度驚人。除了不由分說就要吸方圓四五十裏的人來吃以外，也迅速改變了大陸生態，使得花鳥魚獸瘋狂催熟成長，進階為擁有自己神識的「妖魔」。
妖魔群聚之地，儼然是萬妖之城。
人類作為人間主宰的地位第一次受到嚴重動搖，從食物鏈的頂端一躍而下成為最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