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妖魔的反殺

在場的修士心中叫苦不迭,因恐懼未來而企圖殺滅未來,從而走向了這樣的未來。

人性使然,從來如此。

空中零零落落下起了一陣血雨,殺意從她的齒間迸出,震懾得山中碎石簌簌,回響不斷——

“給我滾!”

雲浮大陸最後的希望,白衣黑發的玉長離躺在墨幽青腳下一動不動,生死未知。

血衣淋漓的妖魔墨幽青側著頭,淩亂的頭發遮住了她的一隻眼,露出的另一隻眼睛中充滿著對世人的審視。

她手中剛才發出的兩道劍意,已經徹底嚇住了在場的修士。

這世上再沒人殺得了她了。

麵麵相覷半刻,乘興而來的修士們退了個幹幹淨淨。禪宗的主持還想以身玉碎,各位長老經一番緊急探討後,終於聯手拖回了想不開的主持。

不知被何門派收買,偷偷私通內外的端方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墨幽青也無暇顧及他的去向。

看著在寒風血雨中瑟瑟發抖的其餘扶光宗弟子,墨幽青往前一步,他們便後退三步。

她今日已不想再殺人,她隻覺得很累。

墨幽青隻手提著玉長離的衣領,慢慢地向前走著,“從此之後,聽我的話,我便不動你們。”

弟子們慌亂地跪下了一大片,“謝師叔祖開恩。”

從弟子們低伏的視線望去,隻能看見師叔祖滴血的裙擺,她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熟悉又陌生。

“把我的寢具,都搬到師祖的房中去。”

“謹遵師叔祖之意,”弟子們的身軀顫抖起來,師叔祖這是……爐鼎反攻上位了嗎?

墨幽青步出那禁錮之籠,又回過頭來,“好東西。”

一揮衣袖,她收了那金光閃閃的巨籠。

師兄親自給她打造的禁錮之籠這般美麗而強大,不如就留給師兄自己用吧。

玉長離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在那場噩夢中,被他一手養大的兔兒,他最珍視的小師妹,被人視作可亂天下的妖魔圍攻至死。

他跨過屍山血海,卻隻抱住了她的屍體。撕心裂肺的疼痛從心中發出,仿如一隻無形之手緊緊的握住了心髒,全力一捏。

劇痛讓他清醒過來。

冷汗涔涔而下,玉長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師兄,你醒了?”

玉長離脫口而出:“師妹,你還活著?”

他抬起頭來,見墨幽青竟離自己極近,她側睡於自己的榻旁,正支起半個身子看著他。

玉長離下意識地覺得師妹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但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

“師兄希望我如何?”墨幽青緩緩起了身子,盤腿坐於**。

玉長離這才留意到自己現下在與小師妹同床共枕。什麽時候的事?他怎會允許這種事的發生?

他想要起身,卻發現身軀仿佛被什麽束縛住,隻能進行小幅度的挪移,卻不能自由活動。

“師妹,到底怎麽了?”

墨幽青並不開口,一手捏了個訣,在虛空中一彈,霎時間顯出隱在空中數條粗重的鐵鏈來,鐵鏈之上魔氣縈繞,顯然被注入了極重的妖魔之力。

金光在空中若隱若現,將整間房子籠罩其中,如同一個籠中的溫馨世界。

玉長離刹那間明白了過來,他所經曆的一切都並不是夢。

墨幽青在垂死前夕突然入魔複活,反殺了一幹人等,並將他囚禁至今方醒。

“師兄,”墨幽青趴在玉長離的胸膛,聽他逐漸慌亂的心跳,“你一定很喜歡你為我打造的籠子,所以我就把它用在你的身上了。”

這話從天真稚子口中說出,讓人直覺得莫名可怕。

玉長離努力平順呼吸,柔緩了聲音,“師妹乖一些,放開師兄。”

墨幽青看了他一陣。

玉長離以為她會為他所動。

沒想到墨幽青在經過思索之後,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

玉長離覺得一顆心墜入冰窟:“為何?”

“師兄,你這樣對我,我本應該是殺了你的。但是我舍不得。如果不殺你,你會囚禁我,我心裏又氣不過。所以我隻好先囚禁起你來,書上說這個叫「愛的懲罰」。”

師妹實在是不對勁,以前她隻會簡單的是非對錯,如今竟然開始掰扯邏輯了。

玉長離一瞬間迸裂了溫柔的麵孔,忍不住怒吼道:“你看的到底是什麽書?!!”

墨幽青一副驚喜的模樣:“師兄你也有興趣?”

突如其來的書本蓋住了他的視線。

圖文並茂,繪聲繪色,栩栩如生。

墨幽青躺了下來,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邊念給他聽,“你昏睡不醒之時,我想著也要提高些技藝,便讓門中弟子去為我找了這些書來。”

玉長離隻看了一眼便閉上了眼睛,卻由於手腳被束縛,無法堵住自己的耳朵,隻能聽見墨幽青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入自己的耳中。

“倒是也看了很多本了。比如這愛的懲罰,男人對女人來說容易一些,女人要懲罰男人就不那麽容易了……”

“夠了!”玉長離麵紅耳赤,簡直不敢相信這些時間以來,沒有自己悉心教導的小師妹,究竟偏向了何方?

他企圖引導她迷途知返,“乾坤陰陽,清濁相交,哪能隨口說說而已,必得是夫妻之間,戀人之間,才能靈肉合一……”

墨幽青將書反扣在玉長離的胸上,眼睛鑽研著那封麵上的圖,“睡在一張榻上,再做做夫妻之事,不就是夫妻了嗎?”

毋庸置疑,墨幽青貪慕他的美色已久,如今更是對自己的意圖毫不遮掩。

以往她是個兔兒,想要對他做些什麽隻是有心無力,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但如今她已修成了人形,又引妖魔之氣入體,天下無人能奈她何。

如果玉長離到了這個程度,都還不知道墨幽青想對自己做什麽,那他便是在這世上枉活二十多年了。

如今之計,他也隻能循序漸進徐徐引導,將她領回正途,“師妹,你我飛升之後再做夫妻,可不是修道姻緣兩相成就?”

被妖魔之氣侵染了心靈的墨幽青內心的欲念被無限放大,滿足自己的直接需求占據了理智的絕對上風,根本不懂何為克製,何為壓製,“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

這般文縐縐的話,絕對不可能是小師妹自己能想得出來的,這恐怕也是來自於她那邪魔外道的教科書“愛的懲罰”什麽的……

舌燦蓮花,機辯無雙的玉長離第一次陷入了口才危機之中,詭異了沉默了半晌,他終於慢慢地道:“勉強終無意義……”

“日久生情,”可恥的成語再度從墨幽青的口中吐出,“你現在不要,不代表將來不要。現在不喜歡,也許多幾次便喜歡了。”

玉長離終於品嚐出了哪裏不對。

小師妹在看書的時候莫非不知道男女角度之別,背成了男主角的台詞?

在墨幽青的魔爪即將伸向玉長離之際,門外傳來弟子怯怯的聲音,“師叔祖……澄明法師求見。”

墨幽青不耐地蹙起眉頭,“讓他走。”

弟子覺得兩頭為難,一邊是氣焰高漲的師叔祖,一邊是師祖親師兄,手心手背都是肉,兩邊都得罪不起。

“回師叔祖,澄明法師現如今就住在客房中,天天來……日日來,務必要師叔祖給個說法。”

與墨幽青正好相反,玉長離的心中充滿了驚喜和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他這師兄果然與他兄弟情深,在天下眾人都裝聾作啞之時,還願意為他強行出頭。

墨幽青向他解釋道:“他天天都來,就想讓我放了你。”

於是玉長離心中那絲微弱的火苗便越漸擴大,誰知墨幽青下一句話便親手撲滅了那希望之火。

“那怎麽可能。”

耳旁窸窸窣窣一陣響,墨幽青略微整理了一番衣飾,去正廳與澄明法師會麵。

寢室與會客正廳相隔不遠,禁錮之籠並不隔絕聲音。玉長離雖被鐵鏈鎖住了身軀,被魔氣封印了法力,但澄明的聲音極大,隔著幾重屋門,仍能夠聽見他的聲音隱隱從正廳傳來。

墨幽青一出現,澄明劈頭蓋臉便問:“我師弟呢?”

墨幽青的傷勢已經奇跡般的完全痊愈,她身著紅黑二色的製服,看起來已頗有越殂代皰的一方宗主氣勢,隻是還未徹底領悟到人類那一套寒暄交流的技巧,“他很好。”

澄明知道她現在魔氣厲害,仍硬著頭皮頂上,“你還我師弟。”

“還不了,”墨幽青單刀直入的回答,“他要與我做夫妻。”

不管澄明問多少次,她都是一樣的回答。

澄明氣得頭腦發昏,“你這是強人所難!你可曾問過我師弟是否願意?”

墨幽青一派泰然之色,“願意不願意,是他自己的事情,你管不了,也與你無關。”

“當然與我有關!”澄明勃然作色,“我是他的師兄,一日不見到他,我就一日徘徊在扶光宗!”

墨幽青兩隻黑黢黢的眼睛抬起來看了澄明半晌,直看得澄明心中發毛,“澄明師兄為何一直徘徊在扶光宗不去?為何一直試圖幹涉我與師兄二人私事?”

隱隱綽綽的魔氣從墨幽青的身上散發,仿佛要挖掘他心中最隱秘的渴求和秘密,“莫非是……澄明師兄想要留下來,與我師兄二夫共侍一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