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02部署基地

“現在播送一條緊急通知,因前方交通故障,開往奉陽方向的乙3099號、丁3021號、開往延齊方向的丁4022號列車延遲發車,請登記人員耐心等候通知,重複……”

高音喇叭震得沈如鬆耳朵嗡嗡響,他手搭涼棚望著月台盡頭,分叉成數條的寬軌軌道延伸開來,有段時間沒有被火車大燈驅散的霧氣仿佛濃鬱地可以手揪一團,叫人想起上一批汽笛聲都是好幾刻鍾前了。

高克明抱著胳膊倚在柱子旁,叼著不知從哪兒拔下來的草根,左顧右盼道:“誒,去奉陽的車好像也耽誤了,海月應該還在,我去瞅眼。”

“哎,給我看著包!”

“抓緊吧你!”沈如鬆回道。

站台上擠滿了候車的士官生們,行李箱包堆得讓人沒落腳地方,各處匯集來的上千人就這麽坐在上邊悶聲聊天,無所事事地等待著列車。

防毒麵具實在憋得慌,沈如鬆試探著摘下麵具嗅了嗅,下意識地覺得有種細膩塵埃,把鼻頭弄地癢癢,他當即打了個噴嚏,看了眼腕表,顯示此時的輻射安全指數處在可接受水平,於是他索性與周圍人一樣,把麵具綁帶絞著纏到上臂,反正教官也走咯,一直到延齊基地為止,都暫時沒人管了,當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唄。

從邵鋼那兒借來火,白鳥煙格外辛辣,沈如鬆多少是個煙槍,但也不敢真吞進肚裏,他單手夾著煙,展開地圖一角,沉思道:

“延齊基地下轄哨站蠻多是貼著海蘭圖朵江的,我想有不少同學會分到江邊的哨站哦。”

邵鋼懶得多看,說道:“那總比蹲林子裏強。”

沈如鬆一聽便樂了,說道:“你前兩天不還誇口說保管在冬季比武大展神威?說搞二十個盔鼠窩就批三等功,這可是要鑽林子的你怎麽說的,啊,必拿。”

邵鋼摳了摳牙尖,吐的唾沫都成絲了,無奈道:“幹,我又沒說我不參加,蹲林子裏三個多月到打霜,那誰頂的住啊。”

“營地總有姑娘的,現在眼熱這事的女兵多了去了,你還記得孫夢陽不?別看人家個子小,但人是真的幹練,一個人頂三個人,槍法準,體能好。沒畢業就給獵兵營選去了,成獵兵了,到時候你給人家幹點粗活,埋點地雷什麽的,那不好得很?”

邵鋼眼睛頓時眯成縫,這小子一高興就這樣。

“有道理,哎,孫夢陽沒分延齊吧?”

“應該是,不過都說人家是獵兵了,獵兵不比咱們是固定的,人家一年四季鑽林子追蹤異獸和異類人這些鬼東西,除了輪休能見著,其餘時間都是在野外營地。”

“噢噢噢……”

兩人說著說著便覺得有點餓,雖說出發時每個人除了槍支彈藥外都按照行軍標準配裝了,帶了三天份的野戰口糧,但口糧畢竟拆開了不吃完又不好,月台擠得要命,掌心爐都嫌施展不開。

“這車沒個把小時是來不了了,去基地食堂吃個飯嘍?”邵鋼提議道。

沈如鬆站起來找著高克明,自然是找不到,不過他現在都沒回來也說明這小子估計聊上了,去做那個電燈泡太惹人厭了。

沈如鬆猶豫道:“轉悠下是沒問題……怕就怕……”

邵鋼直接把包疊起來,叫旁邊相熟的人盯著會兒,不屑道:“你怕個球,我倒希望大頭別回來去他媽的幹一炮最好。”

沈如鬆無語一笑,踮腳尖蹦著跳到出站隧道,回道:“他要有這個本事,能至於嚷嚷那麽久嗎我靠……”

二人並肩進到出站隧道裏,每隔幾米,便有避險點,存放著濾毒罐與臨時氧氣呼吸線。安全門的油漆都掉光了,不過比起破損到露出了鋼筋的牆體而言又算不錯。

日光燈很是明亮,不然牆麵海報真是白貼了。

比起地下城隨處可見的避險告示與生產標語,這兒隧道中大多是警示標語,諸如“防毒麵具就是第二生命”、“提高警惕、保守秘密”、“握緊鋼槍,守好地方”等。

時常有披掛嚴實的巡邏兵穿行,辨識基建兵與戰鬥兵最簡單的途徑就是看誰不戴呼吸器,畢竟肩扛手提的累活總得把氣喘足才行了。

隧道中的消毒水味非常濃烈,直到出口才隨自然光強起來而減弱。

沈如鬆鼻頭癢的厲害,猛地打了個重重噴嚏,卻是眼睛一熱,身子一涼,驟然反應過來,他已經進到102部署基地了。

風雪疏離,將沈如鬆剛陰幹的麵具又染上水珠。

載著礦石的重卡碾過濕噠噠的碎石路,揚起的褐灰隨著霜塵一道黏連在了淹沒在初春陰鬱裏的低矮廠房營舍。

遠方的機場塔台指示燈光芒穿透過藹藹霧霾,讓人抬頭間,感到終有某種亮色籠罩天靈蓋之上。

卡車低吼著駛過,泥漿濺落到沈如鬆的靴麵上,幾名背負著氧氣瓶的外骨骼步兵“吱呀吱呀”地大步邁過,他們的麵龐完全掩蓋在了盔甲下,隻有一雙同是黑色的眼睛,在注視著這個人流中僵住不動的小家夥。

“咋了你,丟魂啦?”

邵鋼雙手抓住沈如鬆肩膀搖晃著。

他身前不過三五米處,一輛69甲式“東北虎”坦克隆隆開過,站在車長塔裏的皮帽坦克兵一手搭著旁邊的12.7毫米口徑高射機槍。坦克後是一排排扛著圓木的基建兵們,坦克噴出的偌大黑煙瞬間淹沒了他們。

邵鋼箍住沈如鬆,整個人都壓在了沈如鬆背後,叫道:“走哦走哦,餓死了。”

沈如鬆才不慣著這廝,當即給抖了下來,一記低踢,給了他腿彎一腳,說道:“滾,自己走。”

“你剛才想啥呢?老出神了。”

“想過下吃什麽!”

基地食堂很好找,因為102部署基地作為最早建立的地表基地之一,它的光輝曆史甚至上了教科書。對於沈如鬆這樣的軍校生來說,了解曆史不夠,還得在繪圖課上畫102基地的平麵圖。

所以沈如鬆看了會兒路牌,弄清楚自己離作為圓心的碉堡遺跡有多遠,順著大路拐了兩岔口,在千篇一律的六層高複興樓中精準地找到了煙冒最大的那棟建築。

地表基地實行三班倒,人歇機器不歇,他們倆到時沒趕上輪班的點,隻得央求打飯師傅熱熱飯菜。

吃什麽倒不是什麽特別的難題,說到底就幾樣,根本沒得挑。

大白菜和黑蘑菇分別來一大勺,今天主食挨到吃土豆泥,再加碗漂了兩顆油星的番茄湯。現在他們兩人都是現役軍人了,吃飯當然是免費的,但畢竟不是人家基地裏的兵,102基地流動性又大,小小士官生吃好可就沒有嘍。

沈如鬆抱著種期待感嚐了口土豆泥,歎口氣,使喚邵鋼道:“剪張肉票,搞份醬肉咱們分著吃,這玩意淡得我懷疑沒放油。”

吃飯是頭等大事,吃飽飯才有力氣幹累活苦活,於是聯盟每個地下城都有農場區,但龍山地下城略有不同。在七座相鄰的地下城區裏,第七城區“捺缽”處在白龍暗河下遊,水資源豐富,在設計時便作為農業生產重點。

農業格外需求麵積,“捺缽”區修建時使用了超過其他城區的用量的建築用氫彈,至今仍在持續拓寬,所以“捺缽”區麵積最廣。建有最多的垂直水培農場以及核電站,是龍山軍民的主要的食水供給源地。

雖說龍山這邊一千多萬人吃米吃菜從來不愁,但吃肉可就慘了,連山外二省那邊的折柳、玉門地下城的一半都趕不上,畢竟那邊風化是很嚴重,但地廣人稀啊,輻射也是真低,放牛放羊快樂得很。

龍山這塊產糧是足,地方是真不夠大,大家在住寬敞點還是多吃點肉這兩個問題上,普遍選了前者,如果有的選的話。

而在地表上建牲畜養殖場不知試了多少次,地下城運力比住所更緊張,在彈藥補給與運豬飼料這兩個問題上,沒人會選後者。

不單要運糧,地表一年裏六個月都冷地出奇,攢點電力給豬開暖氣?基建兵知道了不得抄家夥住豬圈裏去?

搞來搞去才有了冬季大練兵,趁著變異獸冬眠了趕緊獵殺。不過捕來一頭三百多公斤重的鬣豬,處理掉輻射超標的器官,再刨掉實在騷臭得沒法吃的地方,才剩不到三成肉能吃,就這都算出肉率高的了。

醬肉裏八塊肉,沈如鬆嘬著牙,給把妹去的高克明留了兩塊,湯汁澆土豆泥上,總算是吃的嘴裏有味兒了。

難吃歸難吃,浪費是萬萬不行的。

沈如鬆正舔著餐盤,順便瞥著剛才他打飯的檔口,那邊停了兩個穿製式軍大衣的人,沈如鬆眼尖,瞥見了這兩人用的是普通飯票,餐盤裏裝的卻是白燦燦的精米飯和土豆燜肉,連白菜都淋了辣子,全是菜葉。

“草,這兩人闊啊,這一頓,不便宜吧。”邵鋼說話間都直勾勾地盯著那剩下的兩塊醬肉。

“一邊去,這是大頭的肉票,長點良心。”沈如鬆捂住飯盒,說道。

邵鋼自然而然地注意到另一邊,紅油油的燜肉任誰都饞,他咂巴著嘴,舌頭掃著牙縫,冷冷道:“我說怎麽吃的好,是戴蓮花金章的,草。”

“人是正經娘養的,不比咱士官生,嫉妒也沒用,吃幹淨走了。”沈如鬆不想抱怨,他揪著邵鋼胳膊起來,一直給揪出門外他才鬆手。

“你怕我上去掀他們盤子?”地表灰雪凝不成塊,稀碎地在肩膀上淺淺鋪了些,邵鋼說道。

沈如鬆沒看邵鋼,避開了他目光,手插兜裏,咬著唇,緩緩吐氣,說道:“你懂我意思的。”

邵鋼搖了搖頭,沒點煙,靴子慢悠悠地踩著覆了薄薄一層雪的石子路,伸手去抓呼出的氣,說道:“是啊,那些個破事我記得清楚地很,我就是看不慣這副做派!娘的,我就恨吃肉吃素這個事,關禁閉我都忍了,牌子都寫著……”

沈如鬆搗了他一拳,抿著唇,說道:“兩塊肉的事至於嗎?你跟我發脾氣?再說了,到基地了,咱們就能天天吃肉!眼睛朝前看,不要一直朝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