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破平衡
長孫無忌歎一口氣，緩緩搖頭：
“你這矛盾、那矛盾的一堆，老夫是聽不懂的。”
“但共抗外敵的道理，老夫還能理解一些的。”
“這第二點出師不義，老夫也認了。”
經曆過玄武門之變、渭水之盟，他雖然沒有李世民感覺的那麽清晰，但同樣能夠理解。
不得不說，眼前這孩子雖然經常說一些奇言怪語，但的的確確是說到點子上了。
連續被李晟說出兩個問題所在，長孫無忌已經隱隱有些動搖了。
都不用說這第三個點，光是前兩天，他已經在心底徹底承認自己的錯誤了。
身為宰輔級人物、當世頂級的權謀者，長孫無忌的心胸並不狹隘，被人懟贏了也一點不生氣。
“哈哈哈，小友不要停，請繼續說，讓老夫輸得明明白白！”
“這第三個，還有什麽反駁理由，但說無妨，老夫洗耳恭聽！”
長孫無忌一揮袖，正襟危坐，麵色嚴肅。
“說吧，我也想聽聽。”
李世民也笑著開口。
這一刻，兩人都不再將眼前的少年視為一個孩子，而是和他們同級別的成年人。
“老爹、孫伯伯，你們這麽嚴肅幹嘛。”
李晟輕笑一聲，看了一眼長孫無忌：“孫伯伯，我可就說了啊。”
“但說無妨！”
長孫無忌嘴角升起一絲笑意。
這孩子，雖然聰慧逼人，但卻很知禮數，並非一味地逞強好勝。
心性非常不錯啊。
是個棟梁之材。
李晟清清嗓子，繼續說道：“這第三個理由，尤為重要。我叫它‘打破平衡’！”
“打破平衡？”
“打破平衡！”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兩人，都是當時頂尖的人才，一聽這個詞匯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紛紛倒吸一口涼氣，渾身冒出一身冷汗。
李晟歎息一聲：“看來兩位已經明白我說的意思了。”
“對我大唐而言，草原勢力最理想的情況，便是多方割據，各部落的勢力保持一個微妙的均勢。”
“如今，頡利雖強，但卻不能獨吞突利。那麽弱勢方的突利部族，就是我們大唐的天然盟友。假如我們僥幸突襲成功，重創了頡利，那結果會如何呢？”
長孫無忌心中一沉，手指輕輕一顫，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與李世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說出八個字：
“突利坐大，尾大不掉！”
李晟眼神中迸射出一道狠辣之色，厲聲道：“身為大唐人，我不管什麽盟約也好、盟友也罷。我此生隻信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除非把他打服了！”
“不管是頡利可汗、突利可汗，還是什麽其他可汗，隻要我們草原上出現權力真空，盟友背叛簡直是用腳指頭想想都能明白的。”
“所以，我們大唐絕對不能給突利吸收頡利的殘餘勢力，在草原坐大的機會！”
說著，李晟放下筷子抬起右手到麵前，五指緩緩並攏，冷笑一聲：“管他是頡利還是突利，我全都要！”
“……”
小酒館中，一片寂靜。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全都要？
全都要！
李世民眼睛瞪大，眼底迸射出精光，舔舔發幹的嘴唇。
長孫無忌喉結湧動，咽下不知第幾次唾沫。
李晟這第三個理由，著實震驚了這兩位君臣。
“你小子，好大的口氣！”
李世民率先反應過來，學著李晟一樣，五指捏緊，神色興奮不已。
“咳咳，聊天嘛，還不能吹一吹牛皮了？”
李晟嘿嘿一笑，全然沒放在心上。
因為他知道，這是大唐必然要走的道路。
盛唐之路，本就不是歌舞升平、輕歌曼舞就能造就的，那是用不知道多少的血肉白骨鑄成的。
滅國無數，才能鑄就一個貞觀之治。
自己隻是把事實給說了一遍而已。
李晟說完，又給還在發愣的長孫無忌夾一口羊肉，笑道：“孫伯伯，別愣著了，趕緊吃羊肉啊，煮老了可就不好吃了。”
“瞧瞧你這樣子，一個孩子給你驚成這樣。”
李世民也笑了，打趣一下自己這大舅子。
長孫無忌這才回過神來。
“咕咚。”
長孫無忌狠狠咽了一下唾沫，艱澀地開口問道：“孩子，你多大年紀了？”
李晟笑道：“回孫伯伯，今年十五歲又半了。”
“十五歲！”
長孫無忌點點頭，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如此聰慧的孩子，竟然隻有十五歲。
自己十五歲的時候，還被三哥長孫安業趕出家門，和妹妹寄居在舅舅家裏呢。
想到這裏，長孫無忌看向李晟。
這麽聰明的孩子，咋就不是咱長孫家的呢？
一想到自己那還在流鼻涕的兒子長孫衝，長孫無忌就是一陣心痛。
“孩子，孫伯伯算是服氣了，心服口服！”
長孫無忌歎息一聲，滿臉欽佩地看向李晟。
他直接拿過酒杯，給自己倒了三杯酒：“老夫之前打賭，既然輸了就要認賬，老夫自罰三杯！”
說著，長孫無忌就端起酒杯，就要直接連灌三杯。
雖然他的酒量已經見底了，但為了之前的打賭，還是要硬著頭皮喝下去。
“孫伯伯，別這樣！”
李晟連忙起身攔住。
剛才就注意到，這個孫伯伯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
這要是再喝，那不得直接躺地上去？
雖然自己的目的是灌醉這倆人，但也不想直接喝進醫院啊。
李晟連忙按住酒壇：“我這個酒跟其他酒不一樣，可不敢這麽硬喝。小喝怡情，大喝傷身啊。您是我爹的戰友，我身為晚輩，怎能讓您罰酒呢？”
“哎，不成不成。”
長孫無忌搖搖頭：“男子漢大丈夫，說罰就罰了，這有什麽？”
看到長孫無忌還這麽堅持，一定要堅守承諾，李晟也是十分苦惱。
這個時代，畢竟和後世不一樣。
若是不讓對方兌現承諾，說不定會引來對方的敵視。
好在，他之前就遇到過這種情況，早就有了應對之策。
李晟說著，拿過一個賬本攤開：“您以後常來，這三杯酒我給您記賬，您回頭再來慢慢喝，這樣總行吧？”
記酒？
這樣也行？
長孫無忌沒想到還能這樣。
李世民也是感到十分新奇，一看大舅哥的酒量已經見底了，便笑道：“既然孩子這麽說了，那就先記上吧。”
妹夫都發話了，長孫無忌自然也就不再堅持，直接先記賬了。
李世民鬱悶地飲了一口酒，歎息道：“照你這麽說，咱們大唐和突厥之間，暫時是打不起來了？”
卻不料，李晟再次搖頭：“不可能不打的，今年這仗肯定要打。”
“啊？此話怎麽講？”
李世民愣了。
怎麽討論了半天，這仗還得繼續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