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尾生？你這抱柱不對啊
風昊看著飄在窗外，陰邪至極的鬼書生，心境中仿佛有什麽鬆了個扣。
冷笑一聲，對李靜說道：“娘子，你在這等我。為夫我去去就回。”
風昊說罷，也不待李靜答話，破開窗戶淩空躍出。
鬼書生一見有人出來，頓時兩眼綠光閃爍，顯得激動異常，化為一陣陰風緊隨風昊而去。
李靜匆匆下樓，見掌櫃和夥計個個如臨大敵，卻縮在牆角不敢動作，不由心生厭煩。
想到那鬼書生在窗外時，似乎有話想說的樣子，李靜不由感覺不對。
人鬼殊途，陰陽兩隔，鬼的話，人是無法聽懂的。那鬼又想說什麽呢？
反觀風昊那邊，幾個起落便遠離客棧，竄到了鎮中古橋附近。
鬼書生緊隨其後，鬼吼連連，一雙鬼爪幾乎摸到風昊後心。
風昊弓身壓背，隨後單手撐地，雙腳淩空連踢，竟把書生那略顯虛幻的身影給踹飛了出去。
風昊拍了拍道袍，凝視鬼書生，雙腳分踏兩儀，單手掐訣，“邪氣還挺重，給我一個不除了你的理由。”
鬼書生似乎聽得懂風昊說啥，聞言張開一張血盆巨口，哈哈大笑，竟笑得吐出幾隻蝦蟹出來。
“牛皮吹得夠響，多少人想置我於死地，不也沒成？就憑你？”
見風昊一臉不屑，那鬼突然愣住，長舌卷了幾下，緩聲問道：“你，聽得懂？”
風昊冷笑一聲，“坤定地勢，地通幽門。老子倒要拿你試試，坤卦之威。”
言畢，毫無遲疑，手勢連番變化，往剛凝出的腕刀上一抹，整個人便衝那書生而去，“靈體罷了，該死，還不是一樣死。”
鬼書生開始還不如何在意，但風昊腕刀劃過他心口，那一陣發自靈魂的戰栗讓他立刻化做一陣灰煙，遠遁而去。
隨後飄在橋頭，小心戒備著風昊。
片刻之後，鬼書生長舌卷動，巨口開合，鬼眼綠光充滿警惕，“你是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風昊。”
早在山穀對站狌狌之時，風昊便覺得坤卦之能，似乎跟魂魄有關，此時更是確定萬分，而且...
見到那鬼身之後，心境中那盤八卦旋轉加快，血海奔騰，顯得異常興奮。
這不得不讓風昊想起一個念念不忘的事，“難道，老子突破至築基的關鍵，在這？”
鬼書生咧開大嘴笑了，“嘿嘿，不才尾生。既然你特意出來尋死，區區在下便成全了你。”
鎮中三座木塔上的燭火一陣劇烈抖動，近乎熄滅，尾生瞬間化為幽魂，猛撲風昊。
風昊一時恍惚，躲閃不及，被尾生抓中了肩，頓時燃起一絲腐綠火焰，焦臭異常。
尾生飄在半空，哈哈大笑，“不過如此，就憑你，也想...”
風昊單手掐訣，指尖藍光一閃，抹過被尾生傷到的地方後，竟完好如初，絲毫無損。
在尾生“驚楞”的鬼相下，風昊微微抬頭，皺眉問道：“你叫尾生？”
尾生咧開巨嘴，哈哈大笑，“聾了？沒錯，老子就是尾生。”
風昊看向古橋下，那一副抱著橋柱的白骨，又看了看尾生，一時竟然有些摸不到頭腦。
爺爺當年可是逼著他看了不少的書，恰好風昊記性又好...
“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尾生抱柱而亡。”
短短23字，道盡信之極致。可...
可眼前這鬼書生，怎麽看都不像至信之人。
風昊指了指橋梁下的白骨，問道：“那是你？”
尾生鬼臉上一臉不屑，鬼吼道：“哼，是也不是，要不是那賤人，老子現在早就...嘿，不提也罷。”
風昊眼睛一轉，“嗬，聽說，你把鎮中的花娘強x了，才被鎮民處決在河中，要我說，你也是活該。”
尾生一聽，整個鬼臉扭曲萬分，狂暴怒吼，鎮子上空頓時陰雲密布，陰雲壓頂，三座木塔被壓的嘎吱作響，顯然頂得萬分艱難。
尾生咬牙切齒地吼道：“強x誰？花娘？啊哈哈哈哈，他們是這麽跟你說的？我他媽瞎了眼，才會對個醜鬼有興趣！啐。”
風昊眉頭一緊，怎麽跟鎮民說的不一樣？“嘿，那花娘不是挺好看？我看人人門後都有她的肖像的嘛。”
尾生先是一愣，隨後陰氣大漲，整個臉上隻剩一饕餮巨口，“把我的翠兒害死，還告訴你們她是花娘？好啊，好好好，老子今天，便要血洗藍橋！”
大吼一通，尾生化為陰風猛地撲向風昊，風昊哪裏會懼他？
這些日子以來，風昊早就確定，爺爺教他的必然是我大華夏某種道術，再加上如今坤卦出露端倪，顯然與靈魂，魂魄相關。
啥時候聽說過道士怕鬼來了？
隻見風昊右腳猛地一跺，周身靈力潮水般爆開，生生將那尾生震了開去，“找死。”
“酆都藏獄，十八乃終，幽門起我手，萬鬼拘魂魄！請！”
風昊一聲怒喝，背後竟緩緩升起一座暗紫大門，門上一黑一白兩個纖細身影，寬袍大袖，高帽通天，手中淡黃枷鎖金鐵相撞，發出陣陣幽鳴。
前一刻還猙獰萬分的尾生，鬼臉因驚恐而扭曲，前衝的鬼身瞬間化為青煙，四散奔逃，絲毫沒有之前的狠厲。
壓空陰雲一陣交錯奔湧，竟降下雨來。
那雨由小及大，片刻傾盆，竟將幹涸的河床填了個滿當，連帶著，將抱柱不放的那具白骨，也淹了進去，似是在防著鬼查看到他一般。
風昊背後幽門緩緩閉合，沉入大地，轉身便走。倒不是小小雨水便能阻了鬼差拘魂，而是風昊想弄清楚心中種種疑問。
靈力織成的氣罩將雨水隔開，風昊緩步來到客棧門外，又是飛起一腳，將門踹了開去。
門後一眾夥計外加掌櫃驚得麵無血色，瑟瑟發抖。
到底是老掌櫃見過些世麵，顫顫巍巍上前幾步，“道爺...那鬼，您給除了？”
風昊以眼神示意，告訴站在掌櫃背後的李靜，自己並無大礙，這才開口，“老人家，我有幾個問題想問。
“道爺，道爺問了便是，小老兒有問必答。隻是...求道爺前來幾步，小的們把門...”
風昊絲毫不動，站在門口，麵向室內，“不用補了。根據你的回答，我再決定是除了那尾生，還是除了你們。”
隻見整個客棧的氣氛瞬間凝固，夥計們一個個張大了眼睛，嘴巴開合半天，硬是說不出半句話，這道爺如何知道那書生，叫尾生？
“翠兒，又是誰？”
老掌櫃呆愣半晌，本就佝僂的腰背，顯得更彎了幾分。歎了口氣，幽幽說道：“看來，道爺當是精通幽冥鬼語？”
“事到如今...”掌櫃的顫抖著腿腳坐下，坦然看向風昊，“事到如今，也不瞞道爺。”
“肖像上的女子，不是花娘。是個叫翠兒的技師。”
“那尾生，也不完全是我們弄死的，而是...而是花娘為了報仇，以她自己屍骨抱住那混蛋，融二為一，要他受盡水淹之苦。”
風昊微微眯眼，似乎不信。
李靜來到風昊身旁，抓住他的臂膀，無論風昊如何選，如何做，她都不會站在風昊對立麵。
風昊瞄了一眼抱臂倚牆的唐峰，緩緩說道：“繼續。”
老掌櫃歎了口氣，這才緩緩道來。
原來，那尾生本是外鄉人，又瞎了雙眼，於鎮中橋邊乞討度日。恰逢鎮中一女子，名喚花娘，路過藍橋見尾生可憐，便將其帶回了家。
女子本是鎮長之女，但因生得醜陋，顯少出門，但本性極善，鄉親們待其極好。
女子將尾生撿回家後，細心照顧，讓原本處於將死邊緣的尾生得以重煥活力。
花娘聽聞鎮子附近有一名醫，善治眼疾，更是央求老父為尾生治病。那尾生知曉，發誓賭咒，要取花娘為妻，以報再生之恩。
花娘那時已19歲，也知道自己容貌不佳，便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尋到名醫給尾生看過幾回之後，那名醫隻開了些方子，要尾生按方子抓藥靜養，無慮其他。
結果，那藥方上的藥材奇貴，尾生怕失了重見光明的希望，又賭咒發誓，不論花娘容貌如何，他都非娶不可。
鎮長見其態度真摯，也就允了。畢竟女大當嫁，而花娘又極喜尾生舞文弄墨的本事。
尾生眼瞎，看不到花娘容貌，婚後二人倒是也算生活和諧，隻是隨著尾生靜養時間越來越久，視力竟然逐漸恢複，尾生自然高興不已。
花娘雖然也替尾生高興，卻也有些憂慮。
於是某天，挑了個機會，對尾生說：“妾身容貌醜陋，若夫君他日重見光明，見不得妾身，便將妾身休了即可。”
還指望鎮長家財買藥靜養的尾生，自然賭咒發誓，不離不棄。
聽到這，風昊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無奈，又有些氣憤。
老掌櫃又繼續說了下去。
數月後，那尾生果然重見光明，隻是見到花娘的臉之後...
尾生重見光明，又考取了功名，鎮民本以為二人會一如既往的恩愛，可過不多久，便有傳言說，看到尾生半夜翻牆出門。
原來，尾生為了與一個叫翠兒的技師歡好，時常夜不歸宿。鎮子本就不大，傳開也隻是時間問題。
花娘知曉後，不哭不鬧，隻讓尾生休了她。可那尾生，又要麵子，又要裏子，當年發的誓猶如繞耳魔音，又怎能輕易背誓？
於是那技師翠兒和尾生一起想了個辦法，隻要花娘死了...他就不算背誓了不是？
某一天，鎮民發現花娘竟然被淹死在藍橋之下，便順著線索查下去，果然是被尾生給害了。
憤怒的鎮民將尾生同樣淹死在橋下，卻不曾想那尾生自覺冤屈，竟化為厲鬼，欲找鎮民報仇。
彼時恰逢一老道路過，便將那惡毒的翠兒震碎了魂魄，分與鎮民，讓他們拿來保各家安寧。
更設下三塔焚香陣，也就是鎮中三座木塔，鎮尾生怨氣。隻是沒曾想，花娘竟在橋下以屍骨纏住尾生，將其屍身釘在了橋柱，使其日夜承受風吹日曬之苦。
而藍橋下，也從那時開始，便再也沒了河水。
風昊歎了口氣，看著門後女子肖像，問道：“為何要騙我？”
老掌櫃歎了口氣，羞愧萬分，“不瞞道爺。那尾生的婚事，當年我們也是讚成的，實在是沒臉題及啊。
“而且花娘又是鎮長的女兒，咱也不好隨便把事外揚。”
“一來二去，幹脆統一對外人說...是花娘鎮住了那狼心狗肺的東西。至於那翠兒..技師一個，心如蛇蠍，死就死了，還想留名？”
風昊聽完，搖了搖頭，心中憋悶不已，轉身走向藍橋。
此時的他，略有憤怒。
不是對尾生狼心狗肺的憤怒，也不是對翠兒毒如蛇蠍的憤怒。
而是...對“尾生抱柱而亡”遭受篡改的憤怒。
我泱泱華夏，文化瑰麗絢爛，自成一係，在此世竟然...
《莊子》中，尾生至信，千古傳頌。怎麽到了此世，尾生卻成了一背信棄義，狼心狗肺的東西？
風昊幾步躥到藍橋旁，看著抱柱白骨，久久不語。
修仙擬蟲，風昊有些在意。
山海異獸無半點仙氣兒，反而那觸手，眼睛更像是外星生物，風昊也有些在意。
至於此世另一個版本的“尾生抱柱”，顛倒黑白....風昊就更在意了。
想到爺爺那句,“好好活下去，替老頭子...”
再想到卦心遇到尾生後的興奮和雀躍。
毫無疑問，這個世界有問題。
而他在此世重生，難道是爺爺想借他的手，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