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唐柳

一眾客人眼見著風昊冷著臉直奔二樓,有舉著銅鏡,打開錄製功能跟著上樓的。

也有不屑一顧繼續吃飯的,還有匆忙結賬,趕緊閃人的,可謂百態盡顯。

風昊上得樓來,徑直來到那包廂外,見其中四人依舊推杯換盞,高聲劃拳,好不熱鬧。

唐柳喝得醉醺醺的,見包廂外有人,不由開口道:“何方高朋!請進來一敘!”

風昊看了眼李靜,二人一起推門而入。

唐柳捧著酒壺,笑嗬嗬地問道:“兄台,良宵已至,美人在側,怎麽還冷著臉?也不怕唐突了佳人!”

“來來來,坐!請坐!快,給這位老兄斟滿。”

一旁幾人手忙腳亂地騰出位置,擺起酒杯,真就把酒滿上了。

風昊嗬嗬一笑,也不客氣,坐下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倒是在下唐突了。”

唐柳哈哈一笑,“哪有什麽唐突不唐突得,相逢既是緣分,剛才還有幾個老哥與我一同喝酒,哈哈,隻是他們酒量不行,哈,嗝兒。”

風昊搖了搖頭,“在下酒量也不太行。不知剛才那幾位與兄台聊了些啥?在下也好順著話題,繼續。”

唐柳一臉“驚詫”,看了眼李靜,悄聲說道:“兄台,美人就在你身旁,咱們酒桌上聊的,能有啥?無非風月罷了,你不怕回家挨揍?”

風昊恍然點頭,“確實,倒是在下考慮不周。”

唐柳哈哈大笑,“哈哈,剛才哥幾個喝通了,隨口扯了幾句翠紅樓。風月之地嘛,那裏可有名哩。”

“沒想到,我最近贏了些銀錢,那幾個老兄反而輸了個底朝天,都是在翠紅樓,結果截然相反,那幾個老兄臉都綠了。哈哈哈。”

風昊抱拳拱手,“如此,倒是在下的不是,還以為那幾個死鬼是兄台手下呢。”

唐柳一愣,“死鬼?什麽死鬼?”說罷,又看了眼李靜,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哦~~~死鬼~~~”

唐柳笑了一陣,口齒不清地說道:“我唐柳還沒那麽大麵子哦,人家四個,都是大戶子弟,我何德何能,收他們做小弟。”

“哈哈,兄台真幽默,來,喝酒!”

風昊同樣堆起笑臉應付起來,倒是李靜在一旁不言不語,也不喝酒。

臨走前,唐柳說什麽也要敬李靜一杯,李靜見風昊點頭,便輕輕抿了一口,算給個麵子。

幾人又閑扯一番,風昊便帶著李靜告辭離去。讓一旁等著看熱鬧的客人們大失所望。

走在回家的路上,風昊一時無言,李靜向來話少,一時顯得氣氛有些詭異。

隻是過不多久,倒是李靜先開了口,“夫君,在想什麽?”

風昊頓了一下,緩緩說道:“沒什麽,隻是有些惋惜,沒機會跟他翻臉啊。”

“唐柳?”

風昊點點頭,“若按他的說法,那四人是與他喝酒,偶然提到的輸錢,又偏偏那麽巧,下樓就遇到害他們輸錢的娘子你,這才跳出來找死。”

“邏輯清晰,理由充分,一切皆是巧合...”

李靜皺了下眉頭,顯然不信,“夫君在意的不是這些吧。”

“是因為席間無意透露的,他爹和叔父都是外門執事?”

風昊挑了下眉毛,李靜竟然注意到了,看起來並不像平常表現得那麽心大啊,“有一部分原因在這。”

李靜閉口不語,靜待下文。隻是一路風昊再沒說話,直到返回家中,散開靈力,這才又開了口,“顧忌是有一些,倒還不至於嚇住我。”

李靜一臉的“果然如此”,幽幽問道:“他是哪裏露出了破綻?讓夫君起了疑心?”

風昊嘿嘿一笑,“翠紅樓前,我親眼看到唐柳被夏鳴宗的人攔在外頭,還有個夥計追上去送了他幾件碧落的貼身物件。”

“他怎麽可能在鬥場中,因押你贏而賺錢了呢。”

“既然沒這回事,他為什麽虛構一番,挑撥那四人下來送死?”

風昊右手兩指摩挲,“我隻是想看看,他背後還有沒有人指使罷了。斷了線索多可惜。”

李靜看著風昊,一時有些恍惚。

“娘子?”

李靜略微一驚,回神看向風昊,“啊,夫君剛才說什麽了?”

風昊猶豫片刻,問道:“不習慣我的變化?”

被猜中心思的李靜隻是愣了一下,隨後坦率點頭,“確實,有些不習慣。”

風昊湊上前去,拉起李靜的手,想了片刻才半真半假地說道:“圍獵場中,我算是死過一次。”

“隻是恰逢老天垂憐,垂死掙紮了回來。”

“或許是一瞬,也許是許久,我仿佛經曆了另一個漫長的人生,但是啊...”

“我舍不得你,我不甘心就那麽死去。更痛恨之前的自己,所以我又從黃泉爬了回來。”

“也是在那時候,我下定決心,要讓一切算計你我的人,灰飛煙滅。”

“為此,我將不擇手段。”

“若娘子實在不習慣...你...”風昊說著,微微低頭,“掙紮萬分”,“你便...離...”

還未待風昊說完,李靜豎起一根手指,攔住了他之後的話,“既然稱君為夫,此生,斷不相離。夫君莫想太多,我,我隻是...”

風昊哪管那麽多,一把摟過李靜,直接吻了上去。

一番纏綿,直惹得二人麵帶紅霞,呼吸急促。

李靜掙紮著推開風昊,紅著臉“勢不可擋”地跑回了房間,隻留下風昊一人呆坐正廳。

風昊抹了把額頭上的漢,舒了口氣。

十二年來,前任的性子什麽模樣,朝夕相處的李文和李靜怎麽可能不知道?

如今風昊骨子裏的陰狠毒辣,手段之瘋,行事之果決,又豈能瞞過她倆?隻不過李文坦然接受了這種變化,甚至相當歡喜。

而李靜,則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難免產生“這人難道不是之前的風昊了?”的想法。

風昊隻好趁此機會,找些由頭作為掩護,直言自己的改變。這事越早攤開,對彼此越有利,省得後患無窮。

風昊歎了口氣,“娘的了,這可是重生以來,最大的危機了。”

風昊微微眯眼,又想起唐柳的事。

他下意識地感覺,唐柳的出現,應該與李文和土行孫“趕”他下山曆練脫不開關係。

但這事,他又不想對李靜說,主要是不想讓她擔心。

“老子還有道拿手好菜,嘿嘿,名字就叫,勾心豆角。”

第二天,風昊便聽到些坊間傳言。

據說風昊昨天搞死的那四人家屬,本想集眾找風昊討個說法。

那唐柳得了消息後,“自愧”多言才導致此次流血衝突,花了大價錢替風昊安撫對方。

這才避免了一連串流血事件。

風昊既然“得了便宜”,自然提了些禮品,到唐柳家道謝,一來二去,二人也就熟絡起來。

隻是對方如此刻意接近風昊,風昊哪裏會看不出來?

恰逢今日,便是宗門任務發布的日子,唐城中心廣場上人山人海,廣場中間不斷滾動的銅鏡“屏幕”,展示著一個個要求迥異的任務。

自然,銅鏡也會將任務的報酬,預估難度等,建議人數等,以文字和圖像的形式做個標注。

為了方便弟子記憶,任務難度也同樣以天地玄黃人來分級。

風昊拉著李靜的手,遠遠地看著銅鏡上不斷滾過的各種任務,“咦,娘子,築基境應該可以使道法了,你是不是還沒有功法呢,咱們挑一個?”

李靜早就有這想法了,見風昊也惦記著,不由輕笑,“聽你的。”

風昊看了半天,便拉著李靜到登記台,將他們想要承接的任務登記到弟子銘牌中。

“勞駕,我們想接這個,對對對,討伐次級異獸這個。知道危險,這不有功法做獎勵麽,咱們想碰碰運氣。”

風昊歎了口氣,這“次級異獸”的任務獎勵就是一部術法類功法,還真是“巧”,就好像猜到李靜需要,故意設的一般。

風昊冷笑一聲,管他呢,接下來,就是找機會淬煉心頭血了。

一般來說,宗門任務的承接沒有數量限製,也不限製完成時間,畢竟同一個任務可能會有不同的人接,你慢了,別人就完成了,不需要限製時間。

至於承接了同一個任務的雙方或者幾方會不會打起來...

天刀宗不在意,不如說反而鼓勵他們打起來,實戰,是成長最好的搖籃。

這也是風昊的機會,畢竟在唐城中發瘋殺人,很容易被滅了啊。

正當風昊準備帶著李靜離開時,隻聽一聲,“風兄!好巧。”,唐柳帶著幾人出現在風昊麵前。

風昊心中冷笑,巧?巧你x。

心中雖然這麽想,風昊麵上卻堆起笑容,驚喜說道:“柳兄,好巧。”

唐柳抬頭看了看銅鏡,又拿起他自己的銘牌搖了搖,“風兄,有個討伐山海異獸的任務,我們幾個搞不定。”

“想著風兄戰力卓絕,靜仙子也是武勇無雙,咱們...組個團?”

風昊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看了眼李靜,趕緊點頭,“這感情好,那任務我們也接了,就是擔心搞不定,若是有柳兄相助...”

唐柳哈哈一笑,“說得哪裏話。那就這麽定了,我再看看有沒有其他任務可接,咱們後天,南門集合,如何?”

二人商議既定,又客套幾番,便各自離去。

李靜看著一路默默無言的風昊,不由心中好笑,這人,又在算計別人。

正如李靜所說,風昊此時開動腦筋,將他掌握的線索一點點拚起來,竟也梳理起個框架。

李文借宗門任務,讓風昊下山避避風頭,具體原因不知,應該是她隻知道有不好的事情,但具體是什麽,就說不清了。

土行孫也借宗門任務,讓風昊去尋次級山海異獸的,理由很充分,為了破開張棟扳指的報警法陣。

“山海異獸”的任務獎勵,又是一部人級上品道法-掌心雷,像是猜到李靜需要,故意設置的。

而唐柳...故意挑了討伐“山海異獸”的任務,來找風昊合作。恰好那異獸又是“次級”。

這唐柳是落葉峰,二長老的人。再聯想到二長老和為了查扳指去處的夏鳴宗鬧得不可開交...

而且,外門三大長老,可自行決定要發布的任務性質和種類...

風昊心中頓時有了結論,假設二長老知道用“山海異獸”之血,能破除扳指報警法陣的方法。

又認為得到扳指的人,也會用這種方法破除法陣,於是故意放出討伐“次級異獸”的任務...

再以“掌心雷”做誘餌的同時,設下條件,也就是排除境界太低的人。

派手底下的人,找到那些可能有“扳指嫌疑”的人一起組團...

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這一切就是為了確認張棟的扳指,到底在誰那罷了。

扳指裏到底有些什麽?讓二長老和夏鳴宗費盡心思也要找到?

風昊拿出他的銘牌,仔細看了看,宗門任務登記處的人,對這銘牌做了什麽手腳?怎麽感覺少了些東西。

回過神的風昊,眼見李靜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一時有些尷尬。

“夫君在想什麽?”

風昊神秘兮兮地笑了,“在想娘子的彩禮裏頭,到底有些啥。”

李靜白了風昊一眼,寒雪初融,風情萬種,“我...妾身可沒嫁妝呢。”

萬年峰,唐楚雄府邸

李文樂嗬嗬地進了門,見一老者端坐廳內,笑吟吟地打了招呼,“師父!”

唐楚雄瞥了一眼李文,單手一揮,周圍侍候著的下人頓時離去,大廳再無旁人。

李文一改之前天真,垂手低頭,恭敬說道:“老爺。”

唐楚雄僵屍一般笑了笑,步伐僵硬地走向李文,並指橫掃,李文身上的薄沙輕衫,頓時跌落在地。

唐楚雄低頭看了眼,麵無表情地說道:“我已著人破了他們銘牌的定位法陣,如今你該心甘情願了?”

見李文木然點頭,唐楚雄冷哼一聲,“開心點,反正,你也隻有最後一個月了。”

說罷,唐楚雄腳下不動,整個人轉向背後,“飄”著離開大廳。

李文麵無表情的站在那,看著大廳四下光牆閉合,燈光盡滅,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冰冷。

黑暗中,陣陣窸窣之聲有遠而近,由輕而重。大廳地板仿佛被潮水頂開,由中湧出無盡黑泉。

李文仰頭歎氣,任由成群的黑色螳螂爬上她未著寸縷的身體,貪婪地啃食,索取。

縱然已無數次麵對此情此景,李文的身體依然因恐懼和疼痛顫抖不止...

“我怕疼,也怕死呢。可總歸...”

逐漸被蟲潮所淹沒,李文能做的,隻有放開心神,忍受,承受,一如十年來的每一天。

“姐姐和昊哥此次下山,應該能避過夏鳴宗的人吧。”

“定位法陣失效,也就不用擔心被宗門追殺了吧。”

“太好了...”

“太好了。”

“我好冷,好累。我也隻能為你們,做到這了。”

“我好疼,好怕....”

“可我啊,最喜歡你們了。”

“最喜歡你了。”

一行清淚,於逐漸填滿整個大廳的蟲海中,泛不起半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