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作業
九月上旬，驕陽似火，熱得人渾身不舒服。
臨宣市最好的高中旁，蟬聲陣陣。
程夕染背著書包，急匆匆地跑進學校。
時鍾指向七點五十六分。
她一路飛奔跑上樓梯，喘著粗氣，扶著高二五班新教室的門框——
“報告！”
坐在講台上不苟言笑的班主任瞥了她一眼，隨後看了眼時間搖搖頭，衝她說：“算你運氣好。”
正好八點。
事情要從今天清晨說起。
暑假期間，因為房租漲錢，程夕染家入不敷出，她就隻能打好幾份工，每天寫作業的時間緊迫。然而好巧不巧，昨天晚上她見店裏沒什麽客人，正準備補作業時，一群人爭吵著進了店，其中為首的是個長得冷淡又漂亮的少年，他身板挺拔，俯視著看著程夕染，讓程夕染給她拿盒軟中。
程夕染搖搖頭，小心翼翼地說：“不好意思，本店拒絕向未成年人……”
那句兜售煙草還沒說出口，少年就拿出來幾張粉紅色的紙鈔放在她麵前。
程夕染愣住了，少年見狀垂眸冷笑一聲：“嫌少？”
看著他身後一排凶神惡煞的混混，程夕染默默地拿了盒煙，給他找了錢遞給他。
他隻淡淡地瞧了程夕染一眼，當著她的麵點燃了煙。
“不用找了。”
而後，程夕染就看到少年吸了口煙，不停地在咳嗽，漂亮的臉上露出幾絲痛苦。
身後傳來幾聲低笑，少年回頭瞪了幾眼他們，繼續掐著煙吸起來，一陣陣煙霧升起來，蒙了少年的臉。
程夕染沒敢多看，繼續做起手裏的數學題。
“開根號……根二……”
“你在做什麽？”
少年聽到程夕染小聲低語，似乎也來了興趣，微微挑著眉頭，掐著煙看著她。
程夕染合上練習冊，將封麵展現給少年。
高一數學暑假作業。
少年開口問程夕染能不能借他看看，程夕染點點頭，而後指了指他手中的煙。
“你先把它掐了。”
她可不想作業被燙掉一塊。
少年將煙遞給了身後的混混，隨後就伸手拿過那本暑假作業，翻開看了看。他瀏覽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從第一頁翻到了最後麵，隻不過看他這樣子不像是在確認答案正確與否，而是在看她做沒做完。
少年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雖然還有幾頁沒做，不過這個完成度也還算可以。正好，我看你順眼，你這作業我買了。等會兒我會找人給你送一份全新的。還有別的科目的話，我也可以跟你換。”
程夕染瞬間不願意了：“什麽意思？”
少年拿出一疊鈔票放在桌上。程夕染的氣煙消雲散，她還正愁下個月家裏的房租問題，總覺得這次房租漲價父母應付不太來，她打的那幾份工錢估計也不夠，而且便利店發工資也還有一段時間。這些錢……能幫一點是一點吧。
她又從書包裏拿出一本做好的英語給少年，少年又給了一遝錢，隻不過這次倒是翻都沒翻，又抬頭看了程夕染一眼，勾了勾嘴角便轉身離去。
程夕染目送著少年離開，心道人傻錢多的小混混，好像還真的有點少見。
沒多久，程夕染就收到了少年某手下送來的全新數學和英語暑假作業。
她也不知道熬了幾個鍾頭才抄抄做做完成，隻知道自己第二天沒被鬧鍾叫起來，擦著點來了教室。
一中是本市最好的高中，一年前程夕染踩著分數線來了這裏，這裏的教學質量的確很高，但老師也是出奇的嚴格，作業不能抄的千篇一律且錯誤率不能過高，因此就算真的有人要抄也得把答案改的沒有太多抄襲痕跡。不過一中的學子本身就沒有抄暑假作業的必要，因為除了後麵幾道題其他難度都不高。
班主任老秦見人都來齊了，在台上清了清嗓子就講起話來，還時不時看看台下有沒有人在偷偷補作業。在他講完後，課代表們便紛紛起身收起作業來。
不一會，老秦就收到了一份沒交作業的名單。
“語文……”老秦咳嗽了兩聲，推了推眼鏡，“王樂樂、宋泉沒交。”
“數學，溫晴、江原、程夕染沒交。”
“英語，江原、顧澤、程夕染沒交。”
“……”
程夕染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老秦有些慍怒地開口道：“這裏有兩本寫著裴嘉遠名字的作業，分別是數學和英語，是哪位交上來的作業？”
全班鴉雀無聲。過了一會，有個男生小聲說道：“老師，裴嘉遠好像是三中的。”
老秦不怒反笑，不過這笑聲中似乎帶著點恥笑的意味：“一中的學生，拿人家三中學生的暑假作業交上來，這話傳出去得讓人家三中笑話成什麽樣？”
“我在班級群裏多次強調了，不準糊弄作業，不準抄別人的，你們倒好，直接把人家學生的作業給拿過來應付老師了是吧？下課自己來我辦公室承認，還有那幾個沒交的，去各科老師辦公室給我補，補不完別回教室上課。”
程夕染手中的鋼筆都快把草稿紙戳破了，她雖然不知道裴嘉遠是誰，但從老秦的話中她很快明白，這辦公室一遭她勢在必行。
一下課，她就起身直奔老秦辦公室。老秦此刻剛倒好熱水，轉過身就看到程夕染直勾勾地抬眼看著他。
他喝了口熱水，被燙到似的呼了幾聲，隨後放下杯子，看著兩手空空的程夕染，皺著眉頭問道：“那裴什麽的作業，是你交的？”
程夕染低頭應了一聲。
“不是我說你，你今天差一點遲到先放一邊，怎麽連個作業都還拿人家的呢？你這學習成績在咱班甚至咱學校都是排得上號的，江原那幾個不交我還能理解，你……”
沒等老秦說完，程夕染終於忍不住開口辯解道：“老師，我和他認識，當時一起玩然後作業拿錯了，我們的暑假作業本身就和三中的是一套題，就也沒換將就著做了。”
“您要是不信我，覺得我拿別人作業，可以隨便找出一道題來問我解題思路。”
聽到程夕染這話，老秦也不刁難她了，衝她搖搖頭，看了眼正推門而入的江原等人，隨後開口道：“行，這事就當過去了，你回去吧。”
程夕染一轉身就撞上江原把作業卷成兩卷，狡黠地衝她笑著打了個招呼。身後的老秦又開口，語氣不悅地喊道：“江原，你小子幹什麽呢！”
“我來了老師！”
江原在這個班算得上是程夕染最好的朋友，她本身並不喜歡社交，隻不過看起來性格比較活潑，和每個人都算聊得來。
程夕染走在路上，還正想著裴嘉遠這個名字時，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個女生。
女生的校服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臉上卻有著精心打扮過的痕跡，被程夕染撞到後沒好氣地說了句：“看不見人嗎？”
“抱歉。”
當程夕染看到女生的臉時瞬間懵了，一股恐懼感從心底產生，這感覺如同魔鬼在她耳邊低語，臨走時，還丟下個印記在她身上。
對方好像認出了程夕染，有些懷疑地開口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程夕染搖搖頭，飛一般地跑回了教室。
那張臉和當年一樣，一點變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