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和餘宙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閃閃發光的,而且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夠確信彼此的存在。

1.

高考的分數出來,餘宙和林清頌估分並不十分準確,但也不過小有偏差,隻有一件事情真是湊巧,他們還真是同分。

填誌願的那天,學校機房,他湊在她身邊,鄭重地敲下自己的未來。電風扇在頭上發出吱呀的響聲,機房裏也開了空調,但他們填完誌願,手心仍被汗濕。

林清頌掩不住的興奮:“接下來的四年又要在一起了。”

餘宙聳聳肩:“隻是接下來的四年嗎?”他眨眨眼,“不是一輩子?”

“你別太膩歪!”她小聲道,“這還在學校呢。”

餘宙配合地壓低聲音:“那我收斂一點。”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緊張的氣氛頃刻間變淡消失。

而另一邊,空氣中橫亙著一道無形的牆,隔絕出的那塊地方沉悶得令人窒息。秦北梔和穆淮一前一後走著,在兩人的身邊,風都不流動了。

從學校到街道,穆淮始終低著頭跟在秦北梔身後,他幾度想要開口,聲音卻都堵在了嗓子眼裏,最終呈現出的便是這樣不發一言的沉默模樣。但在拐過一個街口後,穆淮大概是迎來了情緒的觸底反彈,他一咬牙,鼓足勇氣上前牽她的手,秦北梔卻將他一把甩開,半句話都不想和他說。

“等等,北梔!”穆淮心底一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

“原諒?”秦北梔終於停下來,她似笑非笑地望他,“原諒你什麽?是瞞我騙我,還是你沒有在意過我?穆淮,你告訴我,你要我原諒你什麽?”

“不是這樣的。”穆淮心裏慌,嘴卻笨,“我隻是沒想好該怎麽和你說,我……”

“所以索性就不和我說了?怎麽,約好的今天下午來填誌願,你自己上午就填完了,要不是我覺得奇怪,多問了幾句,是不是就得等這個暑假過完、開學了我才能知道你要去哪兒?”

穆淮的平時成績很一般,高考卻不知道撞了什麽運氣,過了一本線。他當初是在老師的建議之下學的藝術,並不是多麽熱愛表演,也正因為這樣,分數出來之後,在家裏的勸說之下,他放棄了藝考通過的電影學院,報了臨市一所大學裏不錯的專業。

“我不是故意要瞞你,我想和你說來著,但我媽早上就拉我來填誌願……我、我沒辦法。我清楚我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是你給我補習,我也沒辦法考這麽高的分,對不起。真的,我也想和你上一所學校……”

“不是因為這個。”秦北梔氣到極致,倒是冷靜了,“我理解你的選擇,也理解你家人對你的期望。”

如果沒有心境和運氣,走藝術要出頭實在太難,家人當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安穩一些,這是出於愛。

“但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一聲?”

穆淮欲言又止,末了隻是低著頭握拳:“對不起。”

去同一所大學是他說的,去同一座城市也是他說的,他當初想得簡單,對未來的規劃也不甚清楚,隻覺得有她就好,但家長總會想得多,也總有辦法讓孩子接受自己的想法,畢竟他們才是正確的。

正在兩人僵持的時候,林清頌和餘宙從校門裏走出來,說巧不巧,他們就這麽遇上了。

“北梔?”

林清頌看見秦北梔,先是開心,但很快就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異常。

她看一眼秦北梔,又看一眼穆淮,想問發生了什麽,卻最終沒有問出口。還是秦北梔先收斂了情緒,挽住林清頌。

“欸……”

看見兩個女生一言不發挽著手離開,穆淮一下子心急起來,他正想追上去,就被餘宙拉住了衣袖。

“鬧矛盾了?”

穆淮回頭,滿臉的懊惱:“我做了一件錯事。”

餘宙挑著眉輕點頭:“知道是錯事你還做?”

“這句話說出來和借口似的,還是個不誠心的借口。但我真的為這件事情努力想過了,我想了很久,左右都想過,可在這個選擇裏,我怎麽選都不對。”

雖然這麽說很不像個男人,但穆淮沒有辦法,他因為誌願的問題和爸媽吵了三天,能想到的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妥協。可他妥協了,就是對不起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十幾歲的少年,要親口承認自己許下的諾言不作數,這太難了。

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所以選擇逃避,卻不知道麵對和坦誠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

餘宙捶了他一下:“行了,不想說就別說。”

穆淮重重歎了口氣:“謝謝。”

“讓她們待會兒吧,跟上去也解決不了問題。就你這樣,想也知道,越說越錯。”餘宙望一眼林清頌離開的方向,“現在,要麽一起去吃個飯,要麽各回各家?”

像一隻被遺棄的小狗,穆淮耷拉著肩膀:“你能喝酒嗎?”

“不能。”餘宙拒絕得毫不留情,“不過我能看著你喝。”

穆淮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也行。”

從前總是開朗笑著的大男生,現在整個人都垮下來,看上去可憐兮兮的,餘宙無奈,隻能攬住他的肩膀,帶著人往燒烤攤子走去。這種情況,說什麽都沒用,他索性就什麽都不說了。

陪著就行。

火鍋店裏,林清頌望一眼那片早被涮老了的羊肉,又望一眼拿著筷子在鍋裏起起伏伏,卻沒有半點兒心思在羊肉上的人。

“行了。”她實在看不下去,幹脆拿漏勺把羊肉搶救了上來,“你們這是怎麽了?”

手上一空,秦北梔也懶得再弄,隻抬了抬下巴示意林清頌幫她涮肉。她不想說話,林清頌也沒有多問,隻是乖巧地給她涮肉,等到碗裏堆了涮好的五片,秦北梔才揮手叫停。

也說不清自己是失望還是難過,秦北梔低著頭,纖長的睫毛在眼底垂下一片陰影。

“我覺得他根本就沒有那麽喜歡我,至少沒有他說的那麽喜歡。”這句話說完,她一下子生出了些無力感。

“你怎麽會這麽想?”

林清頌覺得奇怪,在她看來,穆淮有多喜歡秦北梔,有眼睛的人都清楚,穆淮的性格外放,他對秦北梔的感情從來都明明白白擺在臉上,這有什麽好懷疑的?

“我……”話到嘴邊卻說不出,秦北梔覺得心煩,她拿筷子搗著碗裏的肉,“我也不知道。”

“你難受歸難受,別糟蹋肉呀。”林清頌說完就看見對麵的人在瞪她,於是立馬改口,“多糟蹋幾片,肉不重要,你最重要,不夠我再給你涮。”她說著,立馬拿起漏勺給秦北梔涮羊肉,同時擺出營業微笑,對秦北梔比心,“愛你呀。”

秦北梔沒忍住勾了勾嘴角:“行了,一起吃吧。”

坐了這麽久,她麵前的食物已經堆了半碗,林清頌麵前卻空空如也,美食當前,林清頌也怪忍得住的。

“就等你這句話!”

林清頌送去一個笑臉。

秦北梔原本沒什麽食欲,可林清頌吃得開心,她也就跟著吃了幾口。

“如果以後找不到工作,你可以去做吃播,一定會紅。”

林清頌剛剛給嘴裏塞了個丸子,此時正燙得齜牙咧嘴,口齒也不清楚:“這個主意不錯,很酷,我會考慮的,如果我真的做了,你記得來給我打賞呀!”

“要是真有那麽一天,我砸鍋賣鐵也得給你送一輛蘭博基尼。”秦北梔拿著紙巾給她擦了擦下巴上的油。

擦完,秦北梔又想起藝考那陣子,那天她心情不好,身邊隻有一個穆淮。當時天晚了,天氣也冷,他假裝沒注意,卻很努力地逗她開心。後來,他們去吃烤肉,在她吃得滿嘴油的時候,他也這麽給她擦過下巴。

大概是男生和女生的思維方式不同,她在意的很多東西,穆淮都不懂。就像她總和他說“不是這個問題”,但他總是不清楚,她說的不是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麽問題。

秦北梔發了會兒呆,忽然抬頭:“欸,你和餘宙在一起是什麽感覺?”

“餘宙?”

“我總覺得,你和他在一起,好像很有安全感。”

“安全感?”林清頌一愣,她沒想過這些,也沒發現這事兒。

“你是不是很相信他喜歡你?”秦北梔聲音低落,“而我卻會懷疑。”

林清頌想了想,放下筷子,燈光下,成了一個認真的傾聽者,也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明明說好了,明明是他答應我的。”秦北梔的眼睛有些濕,怎麽想怎麽委屈,“就算要改,他也可以先告訴我不是嗎?可他瞞著我,一直瞞到今天,好像我這段時間的開心期待和準備都是個笑話。”她哭著賭氣,“他一定是壓根兒就沒喜歡過我,一定是這樣。”

感情有時堅韌,有時又實在脆弱,尤其是在情緒激動的時候,最容易以偏概全,被騙了一次,就覺得從前的所有都是謊言。

“這件事情是他不對,但你不能這麽否定他呀。”林清頌的聲音軟軟的,“我想是他太在乎你了,所以才不知道怎麽開口。他是幼稚不成熟,處理事情的方式也不對,可他那麽喜歡你,這份感情總不是假的吧。”

話是這麽說,但未來怎麽辦呢?他們沒辦法待在一起,大學有四年,那麽長的時間,北京離這裏又遠,他們真的不會變嗎?

正巧這時,餘宙和穆淮路過火鍋店門口,秦北梔吸著鼻子別開臉,她往窗外望去,正對上穆淮的眼睛。

穆淮喝了幾瓶啤酒,原還有些暈乎,可他在看見她的那一刻,眼眸忽然就褪去了灰暗,變得亮了起來。他幾步衝上來,卻是“哐”的一聲就撞上了玻璃,頃刻間眼冒金星,要不是餘宙扶著,直接就能往後摔下去。

秦北梔見狀急忙跑了出去,而林清頌就這麽隔著玻璃看著他們。餘宙見秦北梔出來,也就放開了手,他對著裏麵的人笑笑,自顧走了進去。

“你吃過了嗎?”

“和穆淮吃了燒烤喝了啤酒,早就飽了。”餘宙坐在她的身側,自覺地擼起袖子,接過她手裏的漏勺,“所以能安心幫你涮肉,你好好吃就行。”

這一刻,林清頌想,也許北梔說的安全感就是這種東西。她從來不會懷疑餘宙是不是真的喜歡她,因為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在告訴她,他心裏有她。

“你說穆淮喝了酒,那我們要不要送他們回去,不然路上出了什麽事兒怎麽辦?”

“那小子沒醉,就算有幾分醉意,剛才也醒了。”

“真的?”林清頌還是不放心。

餘宙湊近她:“不相信我?”他笑了笑,往那邊一瞥,低聲道,“更何況,比起跟著他們一起走,我想,讓他們兩個人獨處一陣更合適。”

玻璃窗外,穆淮借著幾分酒意抱住秦北梔,說出許多反省的話。

秦北梔還是生氣,還是難過,還是不能確定未來會不會變。但在與他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她又有些想去相信他。

雖然他才剛剛騙過她。

這一天,直到穆淮把她送回家,秦北梔也沒有說自己原不原諒。不過她的態度到底是軟下來了,也許因為眼前對著的是太喜歡的人,鬧脾氣也鬧不長久。

穆淮是個傻子,他隻認她說的話,認不清她的態度,因為這一遭,提心吊膽了許久。和秦北梔不一樣,同樣是麵對喜歡的人,他在她的麵前,總是沒有底氣。

漫長的暑假在鬧聲中結束,他們也要投入人生長卷裏新的一篇。

等到家長送他們到學校安頓好了再離開,對於他們而言,新的生活便真正開始了。大學的氛圍和高中截然不同,甭說校園裏的長橋湖麵草地了,他們花半天時間轉了一圈,連宿舍樓都是新鮮的。

這天下午,林清頌和餘宙約好了去買些要用的東西,兩個人把周圍逛了個遍,末了再回學校,手上大包小包提了一堆袋子。當時恰好是下班的點兒,和那些困倦的上班族不一樣,在換乘的地鐵裏,即便腳酸手累,餘宙和林清頌依然興奮得不行,身上的活力和元氣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才從象牙塔裏被放出來的小少年,看什麽都覺得好,風雪雷雨都不乏。在他們眼裏,春是鱖魚初上,回味悠長;夏是瓜熟果涼,脆嫩滑爽;秋是蟹美流黃,唇齒留香;冬是火鍋滾滾,長筷正忙。

這樣的日子,哪天不值得期待呢?

2.

在大學裏,軍訓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時間長,管教嚴,哪怕下雨了,教官也能給你找到一片不影響訓練的“好地方”。高壓之下,同學們被折磨得苦不堪言,林清頌卻“幸運”地躲了過去。

這事兒還要從她搬進宿舍說起。

她們的宿舍是最普通的四人間,上邊是床,下邊是衣櫃和書桌,中間的天花板上是風扇,那風扇長年累月沒人清理,上邊結了一層灰。女孩子總是愛幹淨的,在入住之後,四個女生合計完了,決定來次大掃除。

而那場大掃除裏,林清頌領到的就是擦電風扇的任務。

興許是她流年不利,當林清頌半跪在上鋪呼哧呼哧擦著電風扇的時候,她不留神往前一探,就這麽從上鋪摔了下去。也不曉得摔落的那一刻在想些什麽,林清頌恍恍惚惚中二著,試圖學習武俠劇裏主角們的出場方式—她先落了一隻腳,想要這麽穩住自己,可實際上,那隻腳在接觸地麵的時候傳來了“喀”的一聲,接著,就是一陣鑽心的疼。

出師不利,林清頌就那麽骨折了。

中午時間,外邊的太陽最毒,像是有八個學會了隱形的兄弟圍在邊上,每個穿著迷彩服的孩子都眼巴巴在等一個後羿。

林清頌一瘸一拐地走到陽台上,趴在那兒,看著下邊人頭湧動,感慨:“真熱鬧啊。”

這話說出來有些欠揍,但比起每天窩在宿舍,她還是挺想和他們一起軍訓的。

就在這時,宿舍的門開了。

室友們一邊拿帽子扇著風一邊招呼她:“欸,怎麽到陽台上去了?不好好坐著休息,萬一腳上更嚴重了怎麽辦?”

林清頌單腿跳著蹦回來:“不至於。”

“怎麽不至於呀?”單筠一個媚眼拋過來,一副“你懂我意思吧”的表情,“要是真不至於,那誰會這麽擔心?”

“就是。”另外兩個室友附和。

“對了!”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她們圍過來,挨個兒給她遞東西。

“您的奶茶。”

“您的水果。”

“您的午飯。”

林清頌一臉好笑:“你們別這樣。”

一抹臉,單筠堆出幾分悲憤:“如果不是迫於無奈,誰想這樣呢?這四年如果真的成長了,那我一定是被狗糧養大的。”

另一個室友開始起哄:“誰說不是呢?”

林清頌被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從袋子裏拿出幾個芒果:“欸,你們吃不吃?”

“你這邊連塑料袋都透著愛意,我們還是不吃了。”單筠從桌上拿起一袋水果給她示意,“再說,咱也是有勞務費的,也不能吃兩頭呀。”

林清頌望一眼她們手上的袋子,笑了笑:“他還挺懂事。”

見狀,三個室友滿臉八卦地圍上來。

“欸,說說你們的故事唄?你們是從高中一直在一起的嗎?直到現在?這麽浪漫?”

“也沒有,我們高中起初還不太好來著……”

“什麽?”單筠一拍手,“合著你們這還是歡喜冤家的劇本?那前邊的故事就不用說了,給我們講講轉折唄?怎麽樣,什麽情況?有沒有什麽刺激的劇情?”

林清頌戳她癢癢肉:“別給我隨便腦補!”

“誰隨便了,我很認真的!”

宿舍裏,幾個女生打打鬧鬧,吵嚷中,一片歡笑聲連門板都擋不住。

而宿舍樓下,餘宙納悶地盯著手機,怎麽還沒給他發信息?不是每回收到吃的以後都會告訴他一聲嗎?忘記他了?

3.

計算機係的女生很少,除了信息管理這個計算機裏的“文科”稍微多點兒,其餘專業尤其是軟件工程,男女比例三十幾比一是常態,沒有女生也不稀奇。

大學和高中不一樣,尤其是軍訓期間,本來就被暑氣弄得頭昏腦漲,除了管理名冊的班長,其餘同學沒幾個會關心班上總共多少人,再加上林清頌一整個軍訓都沒露麵,大家都以為班上和隔壁班一樣是沒有女生的。

因此,在軍訓結束後,林清頌一瘸一拐來到教室裏的那一刻,大夥兒都覺得奇怪,以為她是走錯班了,直到輔導員進來點名。那一瞬間,教室裏忽然有了小範圍的轟動,心說喲嗬,原來他們班不是和尚營啊!

輔導員有些禿頂,和善親切,愛開玩笑,在點到林清頌的時候,他停了一下:“這可是咱們專業唯一的女孩子,你們可得多照顧人家。我記得上屆一個畢業班也是這麽個情況,好像是機電專業來著,每次女生節,他們班男生就籌錢給人買花買吃的,你們到時候也得表示表示吧?”

話一說完,班上的男生們便跟著笑,大家應得整整齊齊,隻有林清頌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不過作為本專業唯一的女生也有一個地方要注意,你可不能逃課啊。”輔導員點了點她,又看一眼入學考試的成績冊,他推了一下眼鏡,“成績不錯,第二名,就差班長兩分。大學期間也不能放鬆,知道嗎?”

後排傳來小幅度的討論聲,沒想到班上唯一的女生還是學霸呢?不簡單不簡單。

林清頌聞言乖巧點頭,輔導員滿意地笑笑。

“差我兩分?”餘宙對她挑眉。

林清頌皺了皺鼻子:“兩分而已,期末我必定考過你。”

餘宙在桌子下鉤了鉤她的手:“這麽厲害呀,我可不會放水哦。”

林清頌鼓著臉應戰:“你最好竭盡全力,這樣我才能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她認真的樣子很可愛,對他放狠話的樣子也很可愛,可惜他們在教室,周圍有這麽多人,他沒辦法緊緊抱住她。

“你這麽看我做什麽?”林清頌發現他的眼神變了,莫名帶上了奇怪的占有欲。

握著她的手更緊了幾分,餘宙對她眨眨眼,湊過去:“你今天真好看。”

油腔滑調,不正經。林清頌笑著翻個白眼,把頭轉回去不再理他。

高三畢業的暑假裏,餘宙查過第一學期的課程,都說大學的高等數學最折磨人,計算機係尤甚。計算機係的高等數學和物理學與其他專業不一樣,其他專業隻有“高等數學”這一門課,而計算機係分得詳細,分層很多,非常令人討厭。

也因為這樣,餘宙在暑假裏自學了第一個學期的高數,而林清頌自然也跟著他一起把功課預習了一遍。

說來奇怪,以前沒在一起,她心裏總憋著一股勁,想在考試裏考過他。現在卻不同了,現在看見他考第一名,她雖然嘴上會虧他幾句,但事實上,她隻覺得驕傲開心,像是自己考好了一樣,滿心的自豪。

尤其是當她看見餘宙作為班長上去發言,這一刻,林清頌仿佛提前體會了一把老母親的心情,她看他時,總錯覺像在看自家孩子。自家孩子,自然哪兒都好,既然哪兒都好,那麽他就應該站在人群裏閃閃發光。

當然,這些話,林清頌是不會告訴餘宙的,她隻會說下次繼續比,她會贏過他。畢竟,他雖然好,她也不差。

班會完了之後,餘宙半摟半抱地扶著林清頌往外邊走,也借著這個滿是占有欲的動作刷了一把存在感。男生們早在軍訓期間就混熟了,這一路上,他們幾乎是被同學們哄鬧著走出的理綜樓。

餘宙麵對那些調笑遊刃有餘,林清頌卻有些不好意思。

“沒看出來啊。”走到半路上,林清頌掐了餘宙一把,“餘同學這麽會編故事呢?”

什麽叫高中奮鬥三年畢業修成正果?編得和真的似的,如果不是當事人,她都要相信了。

餘宙努力壓著嘴角,卻藏不住眼睛裏透出來的得意:“隻是告知一下大家,我們感情深厚,別人沒有機會。”

分明在努力掩飾,可就是掩飾不住,此時此刻,他心情頗好,整個人從內而外都掛著開心一般。

“怎麽,不說出來,難道你想和我地下情?”

他倆挨得近,餘宙的身後有一片樹影,那樹枝葉茂密,卻因為有風拂過,疏密處便有數束淺金色的陽光透出來。他自上而下瞥來,她對上他的目光,於是一刹那,那些陽光便都集在了他的身上。

“你就不想告訴別人,這麽優秀的我是屬於你的?”

她的眼睛裏是一邊發著光一邊鬧別扭的他。

“別鬧了,幼不幼稚?”

這點兒事情,他也和她鬧?

“還有,在鬧的時候也能這麽自戀。”林清頌試圖從他手裏把手抽出來,沒成功,隻能費力地把另一隻手遞過去拍了幾下,給他鼓鼓掌,“不愧是你。”

餘宙沒有理會這句話,反而把她那隻手抓得更緊。

“欸,做什麽?”林清頌指了指他抓住他的那隻手,“抓這麽緊?報複我?”

仿佛計謀得逞,餘宙笑得開心:“你不懂,放在文章裏,這是一個意象。”

什麽意象?林清頌覺得莫名。

“喏,這就代表我抓住你了。”

我抓住你了,抓得很緊,不會放開。

林清頌懂了他的意思,半是無奈半是甜滋滋的:“你就算不抓住我,我也不會離開呀。”

說完以後,她明顯感覺到餘宙的手上一頓。

“你累不累?”

她轉頭,看見他一雙眼亮晶晶地盯著她。

“你又想做什麽?”

餘宙沒回答她,隻是兀自斷定:“我覺得你累了。”

林清頌欲言又止,最後決定配合:“你說得沒錯。”

“既然這樣,我抱你好了。”餘宙說完,彎身一個打橫就把她抱了起來。

林清頌一愣,半晌沒反應過來。她想說學校人多,這樣不好,又擔心自己太重,他抱不久,但最終隻是摟住了他的脖子:“可以呀你,公主抱來得這麽輕鬆?小同學有鍛煉過?”

“那是,我就連高考那幾個月都沒有斷……”

話說到一半,餘宙噤聲,林清頌卻發現話裏的不對勁。

“什麽叫高考那幾個月都沒斷過?”林清頌想了想,恍然道,“你果然對我早有企圖,說吧,這一幕你想了多久?準備夠充分的?”

校園裏的公主抱加上畢業旅行他等的流星雨,餘宙還真是挺有少女心,她以前怎麽都沒發現呢?

餘宙默不作聲,一副權當沒聽見的模樣,耳朵尖尖卻有些泛紅。林清頌靠在他懷裏,看著他的側臉偷笑。

下課時間,學校裏人來人往。可當他們在一起,全世界便都成了彼此的背景板。光色微微,樹影晃晃,在他們的眼中,隻一個對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