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祝你幸福，真心的
01.
路昭睜開眼，習慣性地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到屏幕上的那條消息時，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程非是有專門淩晨給人發消息的特殊癖好嗎？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也沒發現他有這毛病啊。
是的，這位躺在她好友列表裏壽終正寢的前男友，出人意表地詐屍了。
路昭看向那條淩晨兩點多發來的消息。
程非：“你交新男朋友了嗎？/皺眉/皺眉/。”
那兩個皺眉的表情，曾經是他最愛發的表情，那時候還覺得他一個男人發這種撒嬌的表情，還怪可愛的。
可現在看著，不知道是他們情分已盡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她隻覺得惡心。
而且她分手之後是沒有刪掉他們之前的聊天記錄的，所以在他這條惡心的話上麵，就是他曾經冷漠的語言，還別說，一個表情都沒有。
原來，當一個人厭煩你的時候，是一個表情都懶得跟你打的。
路昭在分手後的一個星期裏，曾經千方百計地想要程非回頭，去搜百度，查知乎，“怎樣讓前男友回心轉意”的帖子她都不知道刷了多少個。
但等到程非真的回頭找她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並沒有原來預想的那麽開心。
所以歸根究底，還是時機的問題吧。
如果說程非這條消息，是在那最痛苦的一個星期裏發給她的，那麽被痛意衝昏頭腦的她，說不定會拔足狂奔到他麵前，還要跪在地上揪著他的褲腳哭著感謝他給她一個複合的機會。
但時至現在，距離和程非分手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月，曾經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好的，分筋錯骨般的痛意，到現在已經被時間煉化成了一個淺淡的傷疤。
人的一輩子實在太漫長，不到最後誰也打不了包票。
路昭釋然一笑，發送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包過去。
路昭和程非的作息不同。
她由於生物鍾的存在，即使是周末，最遲都不會九點以後起。
程非卻是悶頭睡到中午起的人。
因此，等路昭再次收到程非的消息，是在下午一點多鍾。
當時她正在畫畫。
失戀之後，她培養起了很多興趣，以前周末一到就紮進程非家，現在分手了她反而有了很多時間。
有時候是看一本書，有時候是逛一逛花卉市場。
而繪畫，是在聞錚的影響下，形成的興趣。
聞錚是S大美術專業的學生，她見過他畫的畫，很好看，寥寥幾筆就能勾勒出意態。
她現在畫畫用的工具，都是在聞錚的推薦下買的。
本身就是建築係的學生，現在的她，已經能畫出結構陰影都很專業的素描圖。
程非的消息發過來的時候，她正在完成肖像圖的最後一筆。
打開手機，一句話就映入眼簾。
“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和她被分手之後的那句話，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路昭“嗤”的一聲，擠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她弄不明白程非現在這是要幹什麽，明明都那麽討厭她，好不容易甩開她了，也有了自己的新女友，怎麽現在又回頭來找她？
難道是那天在小區樓下見到她和聞錚，內心覺得不爽？
不管是什麽原因，她都不在乎，也不想理會了。
正想發一條拒絕的消息過去，程非的下一條消息進來了。
“把許多事情講清楚。”
路昭打字的動作停了下來。
下一刻，她刪掉了正在打的拒絕話語，重新編輯了一條消息，發了過去。
“行。”
程非很快把時間地點發了過來，路昭掃了一眼，又抬眸看向畫架上的那幅畫。
是聞錚的一幅肖像畫。
假扮情侶的那三天裏，為了到位，她和聞錚的頭像換成了情侶頭像，朋友圈相冊封麵，也換成了各自的照片。
她本來是想隨便去微博上盜一張他的圖，反正隻要進入聞殿的超話，各種高清無水印圖多的是。
但聞錚給她發來了他自己的一張生活照。
是他抱著油條淺笑的樣子。
照片被加上了黑白濾鏡，很有質感，也很生活化。他在鏡頭前淺淺一笑的模樣，路昭每看一次，心髒就活躍得不像話。
她指尖輕輕撫上畫上那人的嘴角，隨後她拉過身邊畫布，蓋上了那張畫得極其生動的肖像。
02.
火鍋店裏。
程非夾了一塊玉米到路昭碗裏。
“謝謝。”路昭禮貌致謝。
筷子卻不動那塊玉米。
程非一噎：“沒必要跟我這麽客氣。”
“那不行，畢竟不怎麽熟，這點禮數我還是有的。”
“路昭。”程非歎了口氣，“你非要跟我裝不熟嗎，明明在一起七年。”
“啪嗒”一聲，路昭將筷子放在了桌上。
“別再扯什麽七年，”她的神情冰冷起來，“你別忘了，先放棄這段感情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是，先提分手的人確實是我，可是路昭，”程非直直地看著她道，“難道在我們這段感情裏，你就沒有半點兒錯嗎？”
謔？算起賬來了？
路昭抱起胳膊，下巴一抬，神情倨傲：“說來聽聽？”
“你和我說不到一塊兒去。”
“哦，恭喜你，”路昭麵無表情，“七年了你才發現。”
程非被她噎了一下，然後繼續道：“跟你在一起我很累，兩個人完全沒有共同話題，像我喜歡玩遊戲，你不喜歡，我要教你玩，結果你還沒打兩盤就沒了興趣。
“工作上也是，我說的那些你都不懂，融資被你說成搞傳銷，你知道我聽了有多生氣嗎？礙於你是我女朋友，又不能反駁你，但你真的搞得我很挫敗。”
路昭繼續聽他講。
“玩的時候你也很沒勁你知道嗎？帶你出去玩，酒桌遊戲你不玩，酒也不喝，要麽待在那裏玩手機，要麽一個人唱歌，那你說我是去玩好，還是陪著你發呆唱歌好？有一次，我帶著你去和朋友吃夜宵，你還記得嗎？”
路昭想了想，道：“你那個大學同學嗎？”
“對，就是他。我們很久沒見了，在一起喝酒打牌，要你打你又不打，說自己不會，結果跟我說你要回去睡覺，就自己走了。你知道那次，我被你搞得在朋友麵前，多沒麵子嗎？”
可她是真的不會玩啊，而且那天她來“姨媽”，肚子是真的很痛，才要回去休息的，她還考慮到他和朋友很久沒見，故意沒讓他送呢。
路昭覺得自己很冤枉。
這時候，程非的下一句話來了：“就是那一次，讓我堅定了和你分手的決心，路昭，我們太不合適了。”
路昭一臉蒙，在桌底下掏出手機，給一直在關注這場昔日戀人會麵的兩個八卦女人發去消息。
“我知道我敗在哪裏了！”
童彤：“哪裏哪裏？快說！”
夏惟爾：“？”
路昭手速飛快，編輯了一條消息，點擊發送。
片刻後，閨密群收到一條消息。
路昭：“我敗在不會玩紙牌。”
人生在世，學好一門技術，很重要。
03.
聽程非劈裏啪啦一通說完，路昭消化了一會兒，才冷靜道：“所以這些就是你給我戴綠帽的理由嗎？”
“什……什麽？”程非打了個磕巴。
“程非，別把人都當傻子，”路昭睨他一眼，“你以為你分手後不到一個月就找了新女友，我不會覺得你有鬼？應該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和妹子在聊了吧？”
程非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斥責道：“你別胡亂猜測。”
“猜測？”路昭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好笑道，“我可不是猜測，這是在掌握一定的證據之後的合理推斷。
“你以為你手機裏那些妹子，我心裏沒數？現在在一起的是哪個？婷婷？娟娟？還是謝雨霏？”
看到他的表情在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時明顯地緊張了一下。
路昭確定了：“哦，是霏霏啊，那個代購妹子。”
“嘁，”她輕嗤一聲，“你這代購代得挺劃算啊，買支口紅送個妹子，敢情我還是你倆紅娘，將來結婚記得請我去，我給你們包個渣男專用板磚隨份子。”
程非：“……”
話說到這份上就沒必要說下去了，接下來也不過是一些撕破臉皮的話。
路昭拿起放在一旁的包，預備起身走人。
然而，程非卻拉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她突然想將他的鹹豬手摁進滾燙的火鍋裏。
有人抱著和她一樣的想法，隻聽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女生尖厲的大喊。
“程非，放開你的手！”
路昭側頭，正想看看是哪位英雄好漢，如此有眼色。
這一看，就看到了正一臉怒氣闖進火鍋店的女人，也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霏霏。
路昭仰天長歎一聲：“我去。”
這什麽狗血八點檔肥皂劇。
謝雨霏直衝他們而來，打開程非拉住路昭的手，然後迅速往路昭身上大力一推。
路昭為了看上去更有氣場一些，今天還好死不死地穿了她鞋櫃裏最高的一雙鞋，這位女大力士一推，雖然她趕緊扶住了桌角，腳踝還是免不了崴了一下。
等她好不容易站穩了，謝雨霏的一句極具侮辱性的稱呼就甩了過來。
路昭簡直無語：“喂！你有沒有搞錯！是他先拉我的好嗎？”
謝雨霏又甩了句髒話過來。
路昭快要氣炸了，但一火鍋店的人都在看著，她也不可能和對方潑婦對罵，隻能盡量保持體麵道：“我們今天隻是清算以前一些事而已，沒別的。”
而且，是你男朋友主動約我的。
不過這句話她沒說出口，免得刺激對方。
謝雨霏冷哼一聲：“誰知道你懷的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
她？見不得人的心思？嗬嗬。
路昭簡直想仰天長笑三聲。
“不好意思，這位美女，我對你的男朋友，完全沒有想法，估計你男朋友也是一樣，對吧？程非？”
路昭看向程非，希望他說些什麽。
程非看著她，突然有點搞不明白自己了。
同路昭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她煩，覺得她無趣，動不動就要人哄，動不動就為了些小事生氣，又這也不會那也不會，讓他在朋友麵前丟盡麵子。
但現在，他看著已經不屬於他的路昭，突然覺得她整個人都發起光來。
不僅是暗暗懟人的樣子，還是好笑無語的表情，都讓他看到了過去坐在窗台邊，伏在課桌上認真做題的女生的影子。
他在路昭身上，好像又找到了他還是個少年時，麵對自己喜歡的女生，那種青澀的心動感覺。
可明明，路昭是被他親手推開的。
難道男人都是這樣嗎？隻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呆呆地看著路昭。
路昭被他這眼神看得直起雞皮疙瘩，餘光中見到謝雨霏的臉色越來越黑，路昭覺得自己被程非搞得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果不其然，謝雨霏眼眶泛紅，吸著鼻子大聲咒罵路昭：“路昭，你這個賤女人，你搶我男朋友，你沒有好下場……”
路昭：“……”
最先搶人男朋友的，不是你自己嗎？
路昭歎了口氣：“美女，我對你男朋友真的沒興趣。”
謝雨霏一看就不信的樣子。
路昭心一橫，豁出去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怎麽還會看上你男朋友？”
她身邊已經有了更耀眼的存在，怎麽還會看上在她眼中已經黯淡了的人呢？
“誰信你？”謝雨霏氣哼哼的。
上次他們不都看到她和聞錚在一起的一幕了嗎？
路昭無語，打開手機，先給閨密群裏發去一條消息，然後撥通了通信錄裏的一個號碼。
“喂？在哪兒？忙不忙？有事找你，過來一下。”
路昭掛了電話，然後對著哭哭啼啼的謝雨霏道：“我男朋友，他過來了。”
手機振動了一下。
路昭點開屏幕，是閨密群裏的消息。
童彤：“什麽鬼？”
夏惟爾：“？”
路昭目光上移，是不久前她發出去的一條消息——
“我不做人了。”
04.
聞錚很快趕到了路昭說的火鍋店。
看到他的時候，路昭狠狠地愣了一下。
因為這個人，穿了一件黑襯衫和黑色長褲，貼身的剪裁將他修長的身材一覽無餘。退一萬步說，就算他這輕薄的打扮在寒流肆虐的十一月末並沒有多大問題，甚至看上去還相當帥氣。
問題是，他頂著一腦袋中二感十足的銀毛。
是真的，一頭銀色長發，還在腦後紮了個中低馬尾。
漂亮的五官讓他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的美，路昭在那一瞬間，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叫“哥哥”還是“姐姐”。
後來聞錚才告訴她，當時他並不是像在電話裏說的那樣沒有事，而是正在隔壁會館裏參加一場漫展，而他cos的是動漫《冰上的尤裏》裏的一個角色，所以他才能來得這麽快，尤其是，還頂著這一身的奇怪裝扮。
他走到路昭身邊，問道：“怎麽了？”
開口就是醇厚的男低音。
路昭放心了，是哥哥。
她拉過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並在謝雨霏麵前晃了晃。
“看，這是我男朋友。你覺得，有了他，我還會惦記你的男朋友嗎？”
這次看清了聞錚的謝雨霏沉默了。
情人眼裏固然出西施，戀愛的人看自己對象自帶八百度近視，但就算是近視得再怎麽厲害，也不至於到眼瞎的程度。
就算是聞錚穿著這一身奇怪的裝扮，也不妨礙她承認，路昭確實，沒有什麽搶回程非的必要。
火鍋店裏還有著其他的吃瓜群眾，世界上最丟人的事情莫過於在別人麵前自取其辱，謝雨霏悶頭衝了出去。
程非還在看著路昭，路昭在他麵前打了個響指。
“你還發什麽呆，還不出去追你女朋友？”
程非卻沒有動，隻執著地問：“路昭我問你，當初我和你分手，你為什麽不找我問理由？”
別的女生被甩都是撕心裂肺地要個理由，為什麽換了她，就那麽平淡地接受？
他本來以為是她性格寡淡，但現在看著與她十指相扣的那個人，他突然覺得，說不定長期以來，蒙在鼓裏的人，是他自己。
路昭卻輕輕一笑，清亮的眼眸毫不退避地直視著他：“因為你剛才說的所有那些理由，我都知道。”
程非所有的不耐煩、小情緒她都知道。
知道他嫌她性格無趣，知道他煩她那些小脾氣，知道他苦惱和她沒有共同語言。
七年的時間裏，她並不是一個滿腦子隻有戀愛的傻子。
“我隻是——”她頓了頓，歪頭一笑，“想讓我們的關係結束得體麵一點而已。”
不是七個星期，也不是七個月，而是整整七年。
這個男人，陪她走過她最美好的青春歲月，兩個人之間不是沒有過美好的回憶，她隻是不想讓後來的那些瑣碎，破壞掉曾經的美好。
所以她沒有必要去探聽那早就知道的理由，無非就是一些戳彼此軟肋的狠話。
但路昭現在知道，她所有的這些考量，在程非眼裏，都成了她早就變心的疑點。
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真切地感受到，她和程非，是真的浪費了彼此七年的時光。
“你走吧，去追你的女朋友，我會刪掉你。”
想了想，她添了一句話：
“祝你幸福，真心的。”
05.
程非走後，路昭身旁的聞錚涼涼地開了口。
“怎麽，又利用我演戲？”
路昭搖了搖頭，偏頭看向他：“不是演戲。”
聞錚一愣，繼而道：“你什麽意思？”
路昭摸了摸他的銀發：“欸？你這頭發摸著還挺舒服的，是真的假的啊？”
聞錚咬了咬牙：“路昭，別給我轉移話題。”
“哇，你好凶！”路昭一臉憤憤，待看到他那張帥氣逼人的臉時，又瞬間破了功。
她摸著鼻子哈哈一笑：“是這樣的，聞錚同誌，你看你有沒有興趣，做一下我的男朋友？”
眼前的人沒有說話。
路昭突然心裏一涼。
不是吧？不會聞錚根本對她沒意思吧？她那兩位狗頭軍師徹夜給她分析的，全是錯的？
那她豈不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啊！
“怎麽？”她膽戰心驚地問，“你是喜歡我的吧？”
在她的認知裏，好像是等了很久，聞錚才說了一句話，在她聽來，是世界上最動聽的一句話。
他說：“你才知道？我以為我表現得，已經夠明顯了。”
兩人在熱氣繚繞的火鍋店裏，笑得宛若智障。
片刻後，聞錚牽緊她的手。
“走吧？”
身邊的人沒動。
“怎麽了？”他低頭神色關切地問。
路昭靈機一動，掐尖嗓子，甜膩道：“老公，人家的腳崴了，你背我嘛。”
聞錚：“……”
然後在她戲謔的眼神裏，滿臉無語的男人，在她身前轉身蹲下，沉沉的聲音傳來。
“上來。”
路昭歡快地往他背上一撲。
穿過大堂時，周遭傳來吃瓜群眾的竊竊私語。
“這是聞錚吧？”
“好像是，剛這妹子不是喊了他名字？”
“哇！居然是聞殿啊！他不是在參加漫展嗎？我還在看直播呢。”
“背上的妹子是他女朋友嗎？”
……
路昭把頭深埋進聞錚的頸窩裏，她模糊的聲音在聞錚耳邊響起：“怎麽辦？聞錚同誌，你的一世英名，要毀在我的手裏了。”
男人直視前方，眼底都是散漫的笑意，不甚在意地道：“早就毀了。”
“你這個‘早’字……”
“路昭，我愛上你的時間，比你以為的要早。”
她聽過無數次的低沉嗓音，合著世界上最醉人的告白，就這麽不經意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第二天，一條題為“聞錚，聞錚女友”的微博上了熱搜。
熱門微博是一則手機拍攝的視頻，裏麵的女主人公雖然被打了碼，但依舊可以看出她和聞錚很親密。
萬千少女紛紛坐不住了，去他微博底下評論、私信，問他是不是真的談了女朋友，甚至有些網友冒名頂替。
不久，粉絲們發現，聞錚修改了他所有公開賬號的個性簽名。
內容是：單槍匹馬二十餘年，聽聞來路有昭昭，幸甚至哉。
眾人正摸不著頭腦之際，聞錚發博了，很簡單的一句話——
她叫路昭。
番外 陪他走完一生
“蓮藕要削皮。”
聞錚倚在冰箱旁，適時地提醒。
趙敏敏深吸一口氣，側頭麵帶微笑道：“我家吃蓮藕從來不削皮。”
“那樣不幹淨。”
趙敏敏目光和藹地看著他：“吃不死就行。”
“你這樣……”
“閉嘴！”
趙敏敏手起刀落，一根白花花的蓮藕被她攔腰切成了兩截。
聞錚這下不說話了。
三分鍾後——
“薑片刮下皮吧。”
“啪”的一聲，趙敏敏將菜刀拍在了砧板上，抱臂冷眼看向聞錚。
“來找碴兒？”
聞錚垂下眼：“不是。”
趙敏敏來火了：“那你這是幹什麽？你說你來送茶葉，我好心好意請你吃個麻辣香鍋，八百年沒下過廚的人，今天為你洗手做羹湯，你不心存感激就算了，還在這裏嗶嗶嗶的，把不把我當你老板？把不把我當你發小老婆？如果不是看在你是阿止多年好友……”
“我有一些問題要問你。”
她數落的聲音被聞錚一句話給打斷。
緊接著，他帶著淡淡困擾的聲音在廚房裏響起。
“感情上的。”
趙敏敏的眼睛裏瞬間發出八卦的光芒。
隨後，她解下身上的碎花小圍裙，衝著門外一喊：“老公，飯你來做！”
書房裏。
趙敏敏轉了轉屁股下的電腦椅，拄著下巴道：“所以，你是說，你愛上了一個妹子？”
聞錚想了想，糾正道：“不，還談不上愛，就是，覺得她這個人，很特別。”
趙敏敏：“……”
“這不就是‘愛’這個字的名詞解釋？”
“不一樣。”
“好吧，”趙敏敏攤手，“那你是覺得她哪裏特別？”
聞錚突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沉默半晌，才開口道：“我看見她，不會有那些挑剔想法。”
此言一出，趙敏敏不禁瞪大了眼。
主要這對於聞錚來說，實在是太難得了。
眾所周知，聞錚是處女座，這個星座屬相的人，是出了名的難搞，而聞錚，就是這群難搞的人裏麵的佼佼者。
他的難搞並不會表現出來，但你要是問他這個女明星怎樣怎樣，他就會一板一眼地同你分析，她的眼間距太寬了啦，腰臀比不符合人體美學啦、頭大身子小……
想到這裏，趙敏敏不禁好奇地問：“你談過戀愛嗎？”
答案是理所當然的沒有。
也是，像他這麽挑剔的人，長得再人模狗樣又怎樣？
性格太討人厭，因此聞錚單身二十五年，也不足為奇。
但現在，他居然不挑剔了？
趙敏敏嚴肅地看著他，正色道：“你現在看我，你覺得怎樣？”
聞錚張口就來：“臉上有一些閉口，最近是不是熬夜碼字了？看著臉色有點暗沉，眼袋有點重，還有脖子有一點前傾，看著儀態……”
趙敏敏：“……”
“夠了！”她忍無可忍地打斷他，“少年！我以我老公的人格擔保，你愛上那女孩兒了。”
聞錚一愣，臉上竟然顯露出一點低落來。
趙敏敏被他的神情弄得摸不著頭腦。
“你怎麽了？等了二十多年，才好不容易遇上自己喜歡的女孩兒，不開心嗎？”
聞錚搖了搖頭。
趙敏敏不明白他的意思，隻得激勵他道：“你怕人家不喜歡你？哎喲，別怕，少年！看準了就是上！瞎貓碰上死耗子，逮著了就是你的！”
“她有男朋友。”
“呃……”趙敏敏後續的鼓勵被她咽進了肚子裏。
片刻後，她拍了拍麵前人的肩膀：“這我就不支持你了，挖人牆腳遭雷劈，少年，老衲勸你早日放棄。”
聞錚怔怔地看著桌上那盆綠蘿，不說話。
他是三個月前注意到那個女孩兒的。
之所以是注意，而不是遇見，是因為他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半年前，她陪她男朋友搬來這邊，正好住在他家對門，在這棟樓的門口偶然遇見了一次。
那時她懷裏抱著一堆東西，騰不出手去拉門，是他為她拉開了門。
她低著頭說了聲謝謝，就去了右邊電梯。
而他向左拐，去了左邊的電梯。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沒有留下什麽深刻的印象，她真正給他留下印象，是那一次。
他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強迫症狀，比如他住在左側，就隻會乘坐左側的電梯，就算每次要等上很久，他也不會為了節省時間而去坐右邊的電梯。
就好像他腦子裏有個固定的信念，住樓層左側的，隻能坐左邊的電梯，右邊的則反之。
那天，他住的這棟樓左側電梯出了故障，沒辦法，他隻能去搭乘右邊的電梯。
就這樣，他再次遇見了她。
且，他真正地注意到了她。
換作平時，就算他們偶然擦肩，他也不會去注意她，隻是會把她當作一個不相識的陌路而已。
但這一次，他和她共處一個密閉的空間內。
情況就不同了。
這就不得不扯出他第二個奇怪的強迫症狀。
在密閉的空間裏時，他喜歡盯著一個什麽東西久看。
不能是手機，他從來不會在行走的過程中看手機，而整個電梯空空****，他盯著電梯門上貼著的無痛人流的廣告看了三秒就選擇放棄，頓時渾身都不得勁起來。
飄忽不定的目光晃了晃，最後遊移到了那個女生的身上。
他從她秀氣的五官，掃視到勻稱的身材，結果發現了一件驚奇的事情。
他沒有任何挑剔的想法。
換言之，這個女孩兒在他眼裏，無可挑剔。
他震驚極了，這還是第一次，他有這種想法。
驚訝之餘，他又偷偷地打量了女孩兒的臉一眼。
然後，他非常確定的是，他真的不會對她產生挑剔的想法。
長長的柳葉眉，清亮有神的大眼睛，鼻子嘴巴，連同那有著厚厚耳垂的耳朵，這女孩兒五官的每一處，都好像是按著他喜歡的樣子長的，他完全找不到任何缺點。
到最後，他都忘記了自己是在偷看，沉溺的目光毫無遮擋，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放在了女孩兒身上。
好在女孩兒一直在低頭給人發微信，並沒有注意到他。
三十二樓到了之後，她就徑直出了電梯，撲進那早就等在門口的男人的懷裏，隨後二人牽著手走進家裏。
電梯裏的聞錚收回目光，向右拐，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進自己空無一人的家。
左側出故障的電梯維修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裏，聞錚每次都乘坐右邊的電梯，與女孩兒總共見了四次，每次都是周末。
他不由得推測，她應該是利用周末的時間和男友見麵。
每一次見麵，他總會偷看她。
大部分時候她都是和男朋友在一起，這個時候，她的眼裏就隻有那個年輕的男人，如果是她一個人的話，那她一定是在低著頭給男朋友發信息。
所以她沒有注意過角落裏悄悄盯著她看的聞錚。
一次也沒有。
她不在的時候，遇上她男朋友下樓，他也會偷偷打量幾眼。
個頭不高，太瘦沒有肌肉，發型很糟糕，下頜骨太寬，有些駝背……
光是隨便掃一眼，他就能數出對方身上數百條缺點來。
但最後，他帶著些莫名的酸意，在心底下了結論——
這是個幸運的家夥。
也許是聞錚臉上的表情太過落寞，趙敏敏難得地被激出了一些母性，安慰道：“好啦，這不沒辦法不是嗎？你以後會遇上對的那個人的。”
不，還是有辦法的。
隻要那個男孩子，率先放棄就好了。
最好是難以挽回的那種，比如……
聞錚盯著桌上那盆綠蘿。
比如給他們的愛情添上點兒綠色。
聞錚沒想到的是，那偶爾鑽入他腦子裏的陰暗想法，竟然在有一天，真的成了真。
那個男人劈腿了。
他親眼所見，在工作日的時候，那個男人摟著另一個女孩兒走進家門。
聞錚立即給趙敏敏打了電話。
“所以呢？你看到她男朋友出軌了，你要做什麽？”
“當然是告訴她！”
“嗯……”趙敏敏猶豫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阿錚，如果你是想和那個女孩子有將來，那我勸你千萬不要這樣做。”
“為什麽？”
他握緊了手機。
“因為比起出軌的那個人，當事者一般會更加討厭那個告訴她這件事的人。”
聞錚沉默了。
趙敏敏又舒緩了一下語氣：“當然，這也要分人看的，有些人拎得很清，就不會怪別人，你就是要冒一定的風險而已。一個是你不清楚她和她男友多深的感情，再一個就是你和她……”
趙敏敏頓了頓，又道：“畢竟不熟，也不知道會對你的話信幾分，你說是不是？”
趙敏敏輕柔的嗓音平息了他的憤怒與激動，冷靜下來，他承認她說的話很有道理。
他握著手機，脫力地陷進了沙發裏。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呢？
他二十五年的人生裏，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從頭到腳都長在了他契合點上的女孩兒，卻不是屬於他的。
而有這個幸運擁有她的人，卻又不珍惜她。
他多希望，被她用那樣帶著光的眼神看著的人，是他自己。
趙敏敏在手機那頭勸慰他：“女孩子對於感情上的不忠，一般是非常敏感的，所以阿錚啊，你不妨等一等。”
“等什麽？”
“等她自己去發現，去與這段感情做一個了斷。”
“反正，不也等了這麽多年了嗎？”
是啊，不也等了這麽多年了嗎？
不出趙敏敏所料，很快地，女孩兒發現了，而且她做了一件非常可愛的事。
她在那個漆黑的秋夜裏，叫住了正在夜跑的他。
然後，她喘著粗氣跑到他的身前，抬著一張不知是因劇烈運動，還是太過緊張而紅撲撲的臉蛋，無比真摯地問他：
“你缺女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