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馬承信

“你,就是秦易?”

刁南的聲音不鹹不淡,聽起來有種審問的意味。

他之所以知道自己的名字,想來是因為偷聽了自己和陳娘子的交談。

秦易暗自不爽,他挺直了腰板:“在下正是秦易,足下有何貴幹?”

秦易還以為刁南是因為自己和陳娘子交談而不悅,想要來找茬的,卻不料刁南說道:“你知道萬布奇嗎?他想要見你。”

秦易一怔,他很快意識到,萬布奇因為盜竊罪被關進了衙門,說不定就是受到眼前之人管轄。

秦易輕舒了口氣:“我與萬布奇沒什麽好說的。”

刁南擺了擺手,做無所謂狀:“我隻是收他的錢,幫他傳句話罷了。反正我話帶到了,你去不去的,我才不在乎。”

秦易頷首,準備帶著阿峰離去。

刁南卻忽然又說道:“他還說,得月樓隱藏著一個關乎秦家生死存亡的秘密,你若不去,就永遠別想知道了。”

秦易腳步一頓:“什麽秘密?”

刁南輕蔑笑道:“我隻是個傳話的,哪裏知道什麽秘密?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問。”

秦易不禁遲疑起來。

得月樓隱藏著秘密,他是知道的。

那奇怪的六邊形盒子以及風花雪月四隻密鑰,都在告訴著他,得月樓不簡單。

秦直更是遺言說了得月樓的重要性……

“罷了,就去見他最後一麵,看看他還有什麽好說的。”秦易歎了口氣,好奇心最終還是占了上頭。

刁南道:“那就趕緊走吧。”

……

不多時,刁南就帶著秦易和阿峰進去了衙門,他們避過差人,徑直來到了監牢。

一進入牢房,秦易就皺起了眉頭,混雜著煙火氣、血腥氣、腐爛氣、濕冷氣的味道一股腦湧了上來,直把秦易熏得臉色發白。

阿峰更是不堪,腿肚子都開始發抖。

秦易對阿峰道:“你留在外麵等我吧。”

阿峰連忙稱是。

刁南見狀冷哼了一聲,對秦易這樣的貴家公子更加不屑了。

不遠處還能聽到獄卒鞭打牢犯的聲音,牢犯不斷發出慘叫聲。

期間隱隱聽到獄卒審問牢犯的話:“為什麽越獄,為什麽越獄?”

那牢犯慘兮兮地說道:“因為夥食不好……”

獄卒大怒,又連抽了牢犯好幾鞭子:“胡說!”

牢犯咬著牙直哼,顯然是痛極了。

獄卒歇了歇手,又問道:“你是怎麽越獄的?那鐵鎖如此堅硬,你用什麽砸開的?”

牢犯吐了口血水,緩緩道:“饅頭……”

獄卒:“……”

秦易:“……”

刁南趁機說道:“看到了沒,那個就是昨日我從陳娘子藥鋪中抓來的惡徒。你若敢橫插一杠子,該知道下場。”

秦易不禁無語,這刁南到底是因為自己和陳娘子交談密切起了惱意,剛才之所以沒發作,是想借著這牢犯殺雞儆猴呢。

他沒有辯解什麽,畢竟他和陳娘子確實沒有什麽關係,又何須解釋?

繞著監牢走了一陣,秦易終於在一個陰暗的角落看到了蜷縮在破席子上的萬布奇。

萬布奇身穿爛麻布,麻布上染血,顯然是也挨過了打的。他的手上腳上拴著鐵鏈,看起來很是淒慘。

刁南敲了敲牢門,冷哼道:“萬布奇,你要見的人我給你帶來了。”

萬布奇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秦易的一瞬間,登時跳了起來:“秦……東家!你可算來了。”

“喂喂喂,你答應我的另一半酬勞呢?”刁南不悅哼道。

萬布奇諂媚地彎下了腰,在席子下取出一塊碎銀子呈給刁南:“辛勞您了。”

刁南接過銀子,斜了眼席子:“你還挺會藏。”

說罷,刁南就哼了聲退下。

秦易淡淡道:“你大費周章找人見我,到底想說什麽?”

萬布奇嘿嘿一笑:“東家,雖然我做了錯事,但好在沒釀下大禍,還是可以挽回的。隻要你大發慈悲,不再計較,交幾貫罰金,我便能出去了。”

秦易轉身就走:“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會原諒你。如果你隻是說這些廢話的話,那我就不奉陪了。”

萬布奇見秦易這般果決,當即握緊鐵圍欄,大喊道:“你要是這樣走了,就永遠別想知道得月樓的秘密!”

秦易悠悠轉過來:“你先說。”

萬布奇橫了橫腦袋:“你先讓人放我出去,我就告訴你。”

秦易冷笑道:“你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

秦易抬腳就要再走。

萬布奇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幸也消失了,他終於明白,秦易不是那種任人拿捏的人物,不是他想的那樣簡單。

“得月樓的牌匾!”萬布奇連忙驚呼道,“得月樓的牌匾後,有東西!”

秦易斜了萬布奇一眼:“然後呢?”

萬布奇道:“我父親臨行前告訴我,那個東西關乎著秦家的生死存亡,不信你去找,一定有東西的。”

秦易道:“我已經找到那東西了,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萬布奇呆住了:“找、找到了?你……”

秦易道:“如果沒有別的話要說,我就走了。”

萬布奇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發:“別,別,我還有話要說……”

秦易等了他一會兒,萬布奇卻是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秦易知道,他所知道的關於得月樓的秘密也不過如此,比自己多不了多少。

秦易歎了口氣,快步離去。

萬布奇更慌了,他急吼道:“你別走啊!秦易!秦易!姓秦的!你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

秦易卻是充耳不聞,很快就遠離了這邊。

外麵,刁南正在拿著一張供狀,剛才那個鞭打牢犯的獄卒正站在刁南一旁,指著那個牢犯說道:

“這小子叫馬承信,家裏貧窮。除了一個弟弟,沒有家人了,交不出罰金的。”

刁南哼了一聲:“沒有罰金,那我不白抓他了?”

獄卒道:“把他放走吧,留在這也是浪費夥食。再說陳娘子對他也沒有追究責任。”

一聽“陳娘子”三個字,刁南頓時皺起了眉:“不行,叫他那個弟弟來,能換多少錢就換多少,不能隨便放了。”

被鞭打的那個牢犯抬起頭來,嘶聲說道:“別叫我弟弟來,他生了病,你們要多少錢,我出去做工給你們。”

“你?”刁南斜了馬承信一眼,“我要五貫錢,你出得起嗎?”

“我去做工,放我走吧,我給弟弟治好病後就還給你們,求求你們……”馬承信呻吟著說道。

秦易在一旁聽著,思路瞬間被連通了。

盜藥、弟弟生病、越獄……

這個家夥其實是為了給弟弟治病,才會在陳娘子藥鋪盜藥的吧?他之所以逃獄,也不單純是因為硬饅頭難以入口,而是想去為弟弟治病。

“你去做工?嗬嗬,你能賺幾個錢?一個賊罷了,誰會雇你?”刁南冷聲刺道。

馬承信無言以對,隻是徒勞說著:“我去做工,我去做工。”

刁南隻奉以冷笑:“怕不是被打傻了的。”

獄卒也說道:“傻了的,還會有人來贖嗎?”

秦易終於看不下去了:“五貫錢我出了,把他放下來吧。”

刁南斜了秦易一眼:“你小子,這麽喜歡多管閑事?”

獄卒卻扯了刁南一把,小聲道:“刁哥,有錢拿就行了,你管是哪個冤大頭出錢呢?”

刁南想想也是,便冷笑著對馬承信道:“你小子走運了,有人願意花冤枉錢贖你,你可以回家了。”

看著獄卒將馬承信放下,刁南舔了舔舌頭,看向秦易:“萬掌櫃你贖不贖?他的價錢多些,需要十貫。”

秦易嗬嗬一笑:“錢不夠了。”

刁南猶豫片刻,又說道:“八貫也行,要不,五貫也成?”

秦易還是搖頭。

刁南狠了狠心:“三貫,三貫就能出去。”

秦易憐憫地歎了口氣:“估計萬布奇也想不到,他連三貫也不值吧。”

馬承信雖然被鞭打了好多下,但他身子還算健壯,勉強是能走的。

他跟著秦易走出牢房,耀目的陽光晃得他頭腦一陣暈眩。

他看著秦易的臉龐,忽得上前一步大跪在地:“恩公,請受承信一拜!”

秦易連忙將他扶起:“朋友快快請起,你身上有傷,還是別劇烈動作的好。”

秦易又對一旁的阿峰說道:“這位朋友的兄弟染了病,阿峰你攙扶著他回家,尋醫問藥的錢給他出了。”

馬承信身長七尺,也算是一個高頭男兒了,此時聽了秦易的話卻哭得宛若孩童:“恩公大恩大德,承信無以回報,往後但有差遣,承信絕不推辭!”

秦易歎了口氣:“人生在世,誰能不遇坎坷?舉手之勞罷了。”

馬承信深吸了一口氣:“恩公此言差矣,於君而言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卻是湧泉之恩。我代胞弟承俊謝過恩公救命之恩!”

“哪裏的話……”秦易正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聽到“承俊”二字卻忽然身軀一顫,“你兄弟叫馬承俊?你是馬承信?”

馬承信一怔,回答道:“是啊,恩公認識我們兄弟?”

秦易吞了口口水,有些發愣。

他記憶中關於南唐的一條信息猛地躥了出來:宋師陷金陵,百官多出迎,咼彥、馬承信、馬承俊獨率數百壯士巷戰,力屈而亡。

秦易怔怔地看著眼前被鞭打成血人的男兒,喃喃自語道:“我這是……無意中救下了一位愛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