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時念九被捕

時念九小跑著往原先放東西的地方去,那是一個偏僻的角落,上次手機被球砸到過,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放得遠了一些。

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那裏,低著頭,大半的身子擋住,但還是能隱約看出來她手上拎著一個黑色的包,正在翻找著什麽。

時念九心下疑惑,那不是容安麽?她在幹嘛?

他並未出聲,直到走近了才喊她的名字,“容安?”

時念九的語氣是輕輕的,很溫柔,很放鬆,夾著淡淡的疑惑。

可沒想到容安被嚇了一跳,她猛地轉過身,臉色發白,嘴唇沒有一絲顏色,手裏還拎著包。

他和顧白立的包都是黑色的,可仔細一看,這不是顧白立的,而是他的,時念九眉頭一擰,心裏有些不悅。

容安的慌張全部寫在臉上,被當場抓住以後,轉頭就要跑。

時念九是今非昔比,他本意並非如此,不管是偷竊也好,或者做別的也好,他都會因為容安是顧白立喜歡的女孩子放她一馬,隻是看見她要逃,長期的訓練讓他條件一個反射,擒住了她的手臂,這像花一樣嬌嫩的女孩子怎麽可能躲得開,當下臉色又慘白了幾分,像紙片一樣,正眼不敢看他,若是仔細看,還會發現她的身子在輕輕顫抖。

他愣了一下,鬆開手,撿起了被容安扔在地上的包,“你翻我的包幹什麽?”口氣說不上嚴厲。

容安低著頭,默不作聲。

時念九心裏更是疑惑,為何連辯解也不辯解一聲?這樣的容安簡直和他認識的不是一個人,不過人心隔肚皮,有些事情不好說,他翻了翻自己的包,發現並沒有少了東西,便不再追究了,隻是半警告地對她說:“顧白立真的很喜歡你,你別讓他失望。”

說完便從她身邊走過,卻見容安在聽見他的話之後狠狠咬著自己的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終究是掉了下來。

時念九不管容安怎麽樣,匆匆把東西做完以後還去了院長辦公室一趟,事情有時候不多,多的時候正是忙得焦頭爛額,莫名其妙又攬了一堆工作回去,時念九連拒絕的話都沒能說話來。

他們院長四十多歲,平常笑眯眯,頭頂的頭發還堅挺著,但看著也沒多少日子了,私下裏學生都覺得他不好相處,說得好聽一點叫認真負責,說得難聽一點就叫雞蛋裏挑骨頭,被挑刺的命運輪不到時念九頭上,但是學弟學妹被挑了,是要來找他幫忙的。這個還是其次,院長還喜歡把工作交給學生做,說話軟趴趴的,就是讓你拒絕不了。

他從辦公室出來,又是一個頭兩個大,這邊有工作和學業,那邊還有訓練,太過充實的生活久違地讓時念九出現了一絲迷茫。

【在水方】已經和他綁在一起了,明明之前還很抗拒,如今不知不覺也把它當作了一份責任。

在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一個人,是他們專業的老師全淩蕊,前些年一直專注研究,今年才生的孩子,本來應該放假的,不知道怎麽回學校了,還推著一輛嬰兒車。

時念九很久沒有看見她了,當下有些欣喜也有些疑惑,“全老師,你不是放假了,怎麽來學校了?”

全淩蕊是很隨和的老師,和時念九的關係也很好,長相清秀,一雙眼睛總是溫柔地含著笑意,被叫著老師總免不了擺老師的譜,可大多數時候並不會拘束學生。

“帶孩子來逛一逛,天天在家裏骨頭也很酸。”她笑著說。

“老師住得很近麽?”

“近啊!”全淩蕊眨了眨眼睛,有些驚訝,“你不知道我住在附近?”

他搖搖頭,“我第一次聽說。”

全淩蕊指著一個方向,“我走到學校,快的話10分鍾。”

時念九點點頭,那還真是近了。他蹲下來看著嬰兒車裏的孩子,小小一團,真的是粉雕玉琢的,像小天使一般,看著就讓人覺得歲月靜好。他又沒有親戚,自然周圍就沒有小孩子,這麽近看,應該算是第一次,他說話聲音大些都怕嚇著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全淩蕊笑出了聲,“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她的目光落到自己孩子身上,眼底便有淡淡的滿足和安心,“是個男孩子。”

往大了一點說這個就叫做母性的光輝吧。

時念九在全淩蕊的允許下小心地摸了一下孩子,他心裏還念念不舍的,可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隻得先和他們說再見了,但之前的陰鬱全被一掃而光。

日子過得很平淡。

盡管多出了一樣事情要做,時念九也很快地適應了下來,逐漸開始遊刃有餘,這樣充實的日子似乎也沒什麽不好的。

有一天他是晚上訓練,早上沒課的,因此也習慣了不匆匆忙忙,幹脆在【在水方】睡下。

第二天上完課,時念九中飯也不吃就在**癱倒了,六月似乎從他固定的留宿中看出了什麽,默默把三個小時的訓練時間變成了四個小時,昨天他可慘了。老亓過來了一趟又默默地關上了門。

今天的宿舍還是隻有他和顧白立兩個人。

他在**,顧白立在下麵帶著耳機打遊戲,因此有人敲門,顧白立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聽見。

“等等!”

顧白立喊了一聲,急急忙忙暫停遊戲,跑過去開門,正想著飛速聽門外的人講完事,繼續再接再厲,結果一看門就傻了。

他兩眼蹬出,手黏在門把上有些下不來,大夏天的他嫌熱,就隻穿了一條褲衩子,現在不知怎麽覺得有些涼快。

門外正站著幾個身著製服,麵容嚴肅的人,一身製服筆挺,帽子下的眉毛像把劍,眼睛炯炯有神,嘴唇緊抿,是公安人員。

其中有個沒穿製服的,是他們的院長,臉上不再是笑眯眯的。

顧白立也算見過怪物襲家,好漢一條了,可是警察上門是真沒見識過,腿便有些軟,可是仔細想想,自己也沒做過什麽事啊。這麽大陣仗幹什麽啊?

站在最麵前的警察拿出了證件。旁邊還有院長,其實沒什麽好懷疑的。

時念九聽到動靜,迷糊地問了一句:“白立,是誰啊?”

警察也開口了,“請問時念九同學在麽?”

一旁的院長麵色凝重,雙手絞在一起。

顧白立一愣,連忙回答,“在的在的。”他衝裏麵喊,“時念九!有警察找你!”

時念九的睡意一下子就消散了,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隻見青年**著,頭發亂糟糟的,茫然地看著門口,隻聽見警察嚴厲地說:“請你立馬下來,配合處理案件。”

案件?什麽案件?

顧白立看著警察,有一絲心慌,時念九好端端地怎麽會和案件扯上關係了?

這麽想他也這麽問。

那警察兩眼一瞪,凶悍地說:“不好意思,我們不能透露。”

時念九懵了,他自己最知道自己,每天生活兩點一線,他能幹什麽事情要出動警察來學校敲開他的房門,特地請他走?不小的動靜已經惹得隔壁的宿舍都打開門探出腦袋,顧白立慌慌忙忙套上衣服,院長在一旁糾結地搓著手,好像十分為難。

到底是遇過大風大浪,時念九很快地冷靜下來,“請等一下,我穿件衣服。”

顧白立飛快地走到他的床位,抓起桌上一件衣服看也不看就甩了上去。

時念九穿上衣服下來,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為首的警察突然拿出手銬,要拷時念九:“你現在是我們的嫌疑人,我們要對你進行刑事拘留!”

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他以為他頂多配合,回答一下問題,做一下熱心市民。突然之間一口大鍋就甩在了他頭上,本能的反抗,結果被當成了心虛,惹得各個警察都把手往後一放。

時念九及時停了動作,周圍的警察一看露出的破綻,三下兩下,毫不客氣地把他摁倒在了地上,將他的雙手反剪,為首的警察露出一抹不屑笑容,悠閑地將他的雙手拷住,從地上將他提了起來:“老實點啊!再逃跑就要不是這樣了啊!”

“我沒要逃跑。”

可惜根本不會有人聽他反駁,警察晃著手指,“現在別說,等等有你說的。”便推推搡搡的把時念九帶走了。

顧白立完全傻眼,一把拉住落在最後的院長,“老師,這是怎麽回事?時念九怎麽就是嫌疑犯了?出了什麽事情?”

院長像老了十歲,滿臉都是疲憊,“你好好學習,不要被影響。”他對著周圍的同學說道,“趕緊回去,看什麽熱鬧,都回去,回去!”

顧白立追上去,“老師,老師,您就透露一下,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那院長歎了口氣,還是把話憋了回去,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別管,好好學習,千萬不要被這些事情影響。”

顧白立哪兒那麽容易放棄:“可是我室友,哎,老師!”卻也架不住院長閉口不談,他佝僂著背,平時一身筆挺的西裝有了褶皺,看上去操碎了心。

時念九被帶走後,顧白立就一直心神不凝,眼皮不停地跳,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他給容安發了個消息,讓她小心一點又問了知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麽事,他在等待回複的半個小時裏什麽都沒有,電腦一直開著,屏幕發光,還顯示未完的戰鬥,可是容安一直沒有回複。

他心亂如麻,把手機扔出去,撞倒了筆筒,裏麵的東西撒得到處都是。

他煩躁地抖著腳,起身還是把手機拿來回來,連發了好幾條消息,先是對容安的囑咐,再是跑到各個群裏、貼吧裏問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大家炸開了鍋,討論的全部都是時念九被帶走的事,至於究竟因為什麽,沒有一個人知曉。

卻說那邊的時念九正坐在審訊室接受調查。

而作為當事人的時念九心中的疑惑並不會比顧白立少幾分。

在例行的個人信息詢問後,審問的警察掏出了一張照片,上麵的女孩子留著披肩發,臉色寡淡,並不笑意,看上去像個高中生,時念九還是認了出來,可他不知道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警察用筆敲著桌子,“認不認識這個人?”

時念九點點頭,“認識。”

“你和她什麽關係?”

“同學關係。”

警察冷笑一聲,“你們怎麽認識的,你們根本不是一個年級的,是不是對她有別樣的企圖。”

時念九擰起了眉,對警察的問話表示不滿,但是控製住了脾氣好聲好氣地回答:“隻是認識而已,一個學校,認識也很正常。”

一旁正在做筆錄的警察抬眸斜眼看著時念九,充斥著不屑。

問話的警察又開口了,“談過幾個女朋友啊?”

“啊?”時念九愣了一下,這個問來幹嘛?

這一遲疑,當下就被擺了臉色,審訊本來就要恩威並施,突破對方的心理防線,警察喝起:“啊什麽啊?讓你回答!”

時念九不情願地回答:“沒談過。”

做筆錄的警察點點頭。

審問的警察開始說道:“哦,沒談過,這麽說過往幾十年就挺自卑,挺想要個女朋友的?”

時念九被氣笑了,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怎麽出來的言論,“我不想要女朋友。”

“我聽說你們宿舍其他三個人都有女朋友,就你一個沒有,不想談一個?”

時念九被抓著問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心裏有點惱了,“人家都談,我就非得談了?”

“這個小姑娘是誰的女朋友?”

“顧白立喜歡的女孩子,但他們還不是男女朋友。”時念九一五一十地回答。

兩名警官對視了一眼,錄筆供的那個問:“你昨天去哪兒了?”

時念九被猛地一個急刹車,怎麽又要問他昨天去了哪兒,“兩位,能不能先告訴為什麽要把我抓到這裏來!”他氣得就是把手銬往桌上一砸。

“別在這兒和我橫!讓你說你就說!”時念九聲音響,兩位警察的聲音就會比他更響。

時念九不滿地歎了口氣,“昨天我出去了一趟,在我打工的地方過夜了。”

“打工的地方在哪裏?”

時念九把【在水方】的地址報了出去來。

警察把地址記下又問,“可有人說你昨天去了小旅館,去小旅館幹嘛?”

時念九一頭霧水,“什麽小旅館,我沒去過。”

“這個女孩子和你一起去的。”警察點著照片。

時念九心裏一跳矢口否認:“沒有!絕對沒有!”容安是顧白立喜歡的女孩子啊,他怎麽可能會帶她去小旅館,別說帶容安了,他從來沒有去過什麽小旅館啊!

“你最好一五一十地交代,把女孩子帶小旅館去,幹了什麽勾當?”

勾當?什麽情況就往他身上丟了一口大鍋,“我沒幹過!”

“好,那你說,你這筆錢怎麽來的?九萬塊啊!我們警察是傻子?”警察嗤笑一聲。

時念九握緊拳頭。

他倒了八輩子血黴遇上【在水方】,現在連它唯一一個優點:可以賺錢,都即將變成弊端。

“這個是我打工拿的報酬。”

“你還是個學生,學生打工拿這麽多錢,那大家都幹了,都打工好了。”

到底是什麽歪理?怎麽學生打工就不能賺這麽多錢了?可是想想他打工的內容,說出來就是歪門邪道,別人也不會相信。

頓時,時念九百口莫辯。

主詢問的警察開口,篤定地說著,緊緊地看著時念九:“你把你這個女孩子叫到小旅館,強迫她幹一些她不願意幹的事兒,兩個人發生口角,你很生氣,然後就把人從樓上推了下去是不是?一屍兩命啊!你沒有良心,就不是個人!”

審訊的白光打在時念九的臉上,映射出他收縮的瞳孔和突然煞白的臉,巨大的信息量像大壩決堤,腦海裏仿佛一個瞬間丟入了無數炮仗,震得他頭嗡嗡作響,可是警察的話又無比清晰,像螞蟥一般鑽入他的耳內。

空氣很緩慢地鑽進他的口腔,然後來到肺部,接著灼熱的呼吸被吐出去,榨幹他最後一點水分,如幹涸河道的魚,無事於補地扇動自己的兩半腮,從赫赫炎炎的空氣中企圖獲得一絲秋意。

他聽見自己磕磕絆絆的聲音。

“你,你說什麽,這個女孩兒,這個是,容安?她......”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辦法再說出口。

容安死了。

一屍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