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警告
時念九點著燈,這是最後一盞了,他和奧米伽隔著這盞燈相望著。
奧米伽把火把仍在地上兩三下踩滅,時念九便抬起手臂去點燈。
在橙色的火光下,奧米伽的臉色有些晦明不清,棱角分明的臉半是明半是暗,神秘極了,一些不明的情緒在翻動著,顯然暗藏殺機,來者不善。
時念九的餘光瞥到,覺得心裏一慌,他剛把最後一盞燈點完,還來不及放下手,奧米伽就動了,火把砰地一下掉在地上,驚得六月一下子站起來。
奧米伽掐著時念九的脖子把他摁在牆上,一腳書踹開火把,話是對六月說的:“坐下,別動,不然我扭斷他的脖子。”
六月遲疑地看著奧米伽。
奧米伽冷笑一聲:“時念九對你們挺重要的吧?他死了,會有什麽後果?”他恣意地飛揚著笑容,“我還挺想看看的,你呢?”
六月抿緊了唇,僵持了一會兒,慢慢地坐了下去。
劍拔弩張的氣氛讓寸板有些不敢看開口。
“咳,你抓我沒用……”時念九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奧米伽手臂一提,時念九的腳便夠不著地了:“六月可沒什麽話語權。”
“那你也,太小看,她了。”時念九握住奧米伽的手腕。
“嗬。”奧米伽嘴巴一斜,湊近到他耳畔,“那我就給你提個醒好了。”
“沒人希望六月活著。”
你胡說!
時念九很想大聲反駁,但是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到兩眼一翻快要暈過去,奧米伽才鬆了手,提起他的領子,眼神凶悍地問道:“你們之前都幹了什麽,碰了什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他眼裏有很明顯地煩躁和憤怒。
時念九覺得事情有些大條,顧不得隔閡,一二三四都說得相當清楚,就連路線都恨不得畫給他了,隻差寫成一份論文交到他手裏。
聽他說完,奧米伽的臉一下猙獰起來:“狗屁!到底碰了什麽!那些東西都出來,你還敢隱瞞!你要死在這裏,我還不想死!”
奧米伽的神色一直很平淡,隻是他在聽說那個賭局的結果怎麽都會死人的時候,眼裏露出了明顯的不屑和嘲諷,就像是在不滿什麽。
“那些東西說的是剛剛的女鬼?”時念九問。
奧米伽的臉色看上去陰森可怖,“鬼?”他冷冷笑了一下,“是啊,她們還會把你拖走化為自己的養分,後果會一發不可收拾。你身為鬱壘,居然如此大意。”沒有任何感情在內的語調更讓冷得發抖,“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說,否則結果不是你能承擔的,我們統統會死在這裏。”
事情發生得太多,時念九即使頭暈腦脹也不得不剝絲抽繭細細回憶起來,但是在他印象中,他真的沒碰過什麽東西,他和六月一直安安分分走在衛禊後麵,能出什麽亂子麽?
“我在看仙人圖的時候,沒注意衛禊和六月。”那算是衛禊和六月唯一不在他視線範圍內的時間,“可是他們一定沒有亂碰什麽。”
那時什麽都沒發生不是麽?
“你確定,那你和我解釋一下那條醜上天的魚是怎麽回事?”奧米伽挑眉問道,陰沉地看著時念九支支吾吾,無法作答。
時念九啞然不知所措。
這條大魚應該是六月掉下去以後遇見的,相當於還是他們亂動了東西才會惹出來的禍事,因此非常僵硬地說:“那我們要出去總要四處看看......”他最後幾個字說得非常輕,“又不是故意的。”
奧米伽鬆開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時念九,那倨傲的樣子仿佛時念九像個下等人一樣。
“無數個無意造就了人一生,知道麽?時先生,有一些人,剛遇到一個無意就翹辮子了。”
他冰冷的眼光看著時念九,顯然意有所指,“如今夏季,正是水困之時,如果到了冬天,水旺之時,那魚會異常凶悍,我們就會一個個被吞掉。”
奧米伽拍了拍時念九的領子,那樣子像極了紈絝弟子:“從現在開始,你要是再亂碰,我就剁了你的爪子,六月都保不住你!”他的目光在六月身上流轉了一圈,笑道:“她現在連自己都保不住。”
那笑容看得時念九頭皮泛麻,像六月飛雪,激得她喉結滾動了一下。
“休息一下。”奧米伽靠牆而坐,“等等帶你們出去,要是再敢碰什麽!”
奧米伽話未說完,但那狠厲的眼神已經夾著警告掃過每一個人,包括他的同伴寸板。
時念九靠在牆壁,輕輕闔上了眼,倦意湧來,他差點一下子就睡著了,趕忙掐了一把自己。
六月正仰著頭,不知道再看什麽。寸板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
時念九按揉穴道,盡量讓自己放鬆一些。
奧米伽從牆上牆上撬了一盞燈下來,走到寸板身邊,踢了踢他的腿:“喂,起來。”
寸板睜開惺忪的雙眼,伸了個懶腰,然後匆匆跟上毫無團隊精神的奧米伽。
奧米伽端著豆火,照亮了牆壁上的機關,圓形青銅盤,上麵帶了數字,和衛禊解過那個好像差不多,奧米伽解得很快,手指翻飛,青銅盤一下自己就被解開了。
大門也隨之打開。
他們踏上了一條長長的道,寬不過一米,左邊是牆壁,右邊像是一口極大的鼎,不知麵積幾許,也不知有多少深。
已經走了過半,那終點有一抹彈丸大小的火光正在跳動。
也沒有留意到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隻有走在最後的奧米伽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
“時念九。”
奧米伽突然叫住了他。
時念九不疑有他,停下腳步讓六月他們先走了過去。奧米伽收起諷刺的神色,常日裏暗諷而斜上去的嘴角收好,配上那一股清貴的模樣,看上去霽光清風的樣子,身著軍裝,也算是人模狗樣,幾個眼睛模糊的瞬間,讓時念九好似透過他看到了衛禊。
他神情一個恍惚,不知道衛禊現在在哪兒,有沒有危險。
奧米伽招手讓時念九附耳過來。
時念九心下懷疑,一個愣神,奧米伽當下眼裏露出一絲狡獪的光芒,儼然是一隻奸計得逞的狐狸模樣!
時念九腰間一痛,整個人向後摔去,掉入身後的黑暗的大洞之中。
他看著奧米伽的臉一下子都忘記了害怕,狡獪狹長的眼睛中閃著光,嘴角紈絝地挑起,輕蔑地看著墜入黑暗的時念九,得意洋洋的模樣簡直欠收拾!
靠!這孫子!
時念九破口大罵。
六月一臉焦急地衝下來。她手臂伸得筆直,靈擺的末端像蛇一樣纏上了時念九的腰,她空中一轉,如同人魚戲水躍出海麵,周身輕盈婉轉,碧綠的光從她指尖彈射而出,深深紮入牆麵。
於此同時,六月飛快下墜掠過時念九身邊,手臂被他牢牢地抓住。
時念九被吊在半空,忍不住慶幸,還好,隻差一點點,他就抓不住她了。
上麵隻聽見寸板大吵大鬧的聲音,好像是也要跳下來陪著六月,但是奧米伽把他拖走了,寸板的聲音越來越遠。
孤立無援了。
居然被奧米伽坑了兩次,還是一個手法!
時念九氣得就像抽自己兩個大耳光。
時念九能抓住六月,但這樣終歸不是辦法,他看向上方,光亮的距離簡直堪稱遙遠,下麵又烏漆嘛黑,而且他也不能堅持過久。
可偏生六月還不停地亂晃,“你別動來動去,我會抓不住的。”
六月不聽,腳尖還在不住地晃動。
“六月……”時念九無奈地喊她。
六月的頭往前湊了湊,看看腳下,又看看頭頂,“到底了。”
時念九一愣,驚訝地問道:“真的麽?”
六月點了點頭。
時念九放手的時候仍有些不放心,一點點把她的手臂放下去,慢慢移到手腕,握住她的手掌,“碰到地了麽?”
六月飛快地甩起頭來,看著下麵:“沒有。”
沒有?沒有怎麽辦?他放手六月要是摔死怎麽辦?
可是六月已經忍不住了,不安分地把手抽出來,時念九握了這麽久也出了手汗,稍一鬆懈就被她掙脫了。十年局放手後,六月仍下降了一米左右的距離,他才聽到雙腳落地的聲音。
呼。
時念九長舒一口氣,拽著靈擺把自己慢慢放下來,落地後扯下碧璽遞還給六月。
還是碧璽好,隨身攜帶。就是衛禊那把桃刃也是隨叫隨到,哪像他,背著個樂器盒子笨重不說,都不方便拿出來。
時念九心中閃過一絲豔羨。
哪怕手裏有一點籌碼,他或許都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借著碧璽的一點光,他們看見中間有個案台,上麵放著一個木頭盒子,雕著開得正盛的芍藥。那表麵的漆仍然光亮如鮮,顯然不是凡品,在這幽幽的黑暗之中飄著一絲香氣。
時念九倒是很想看看裏麵裝了什麽,但奧米伽之前的警告,他不敢再碰任何東西了。
六月手指彈射,碧璽嵌入牆壁中,後退幾步做一個衝刺,拽著鐵鏈,借力躍起,宛如一隻輕盈的蝴蝶,隻看她扇了扇翅膀便飛到了高處,
她揪著碧璽掛在牆壁上,伸直手臂去夠。
六月在上麵停頓了幾秒,放長了鎖鏈重新回到了地麵,緩緩向時念九搖了搖頭。
時念九歎了口氣,這可怎麽辦,居然連六月也出不去,難道要在這裏等死麽?
六月走到一旁,抿著嘴唇掏出手機,白色的冷光印在她精致臉上,她從容不迫,按了兩下鍵就靠著牆壁坐下了。
六月的手機有點傻瓜,下麵兩個鍵,按鍵的時候還會發出聲音。時念九感覺已經很久沒見到過身邊的同齡人用這種手機了。
時念九心想,這個時候怎麽還有心思玩手機?
他走到牆壁邊摸了摸,對得到的信息感覺深深的絕望,翻過身,靠在牆壁滑坐下來。要是他擅長的徒手攀岩就好了。
六月玩了一會兒手機就收起來了,站起來繼續摸摸索索。
時念九不想坐以待斃,跟著她一起到處看來看去,可是這光溜溜的牆壁是真的一無所有,而且,這裏非常非常的大,剛剛走在上麵,時念九甚至都望不到對麵的邊緣在哪裏。
一團黑暗中,時念九聽見有個東西輕輕落在了地上,背部一下子就抽緊了,朝聲音來源緊張地看了過去,伸手去撈六月,可是六月不知道在哪兒,撈了好幾下偏生撈不到六月,緊張之下手汗之力,握緊了拳頭不敢再撈了。
隻聽見對方的腳步響起,一步兩步,是非常輕微的聲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若不是仔細聆聽,時念九怕是呼吸重了都會蓋過去,與此同時一股奇怪的味道壓過了木頭的香味。
黑暗之中,隻看見兩團銀色的光火突然亮了起來,兩團清透的銀色,帶著點點冰意,如盛世妖蓮綻放。
時念九身邊突然刮過一陣風,六月飛奔了過去,他還沒來得及抓住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接著聽見手電啪得一聲打開了,照亮對方長得帥氣同時又非常欠扁的臉。
時念九忍耐著衝他揚了揚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不會先出個聲提醒一下!”
他壓著聲音吼道。
衛禊不以為然,手電一晃而過地掃在他眼睛上,時念九擋住眼睛,感覺自己快被氣出內傷了。
“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時念九壓著聲音問,走向衛禊。
走進了他才看清了衛禊的模樣,忍不住心頭一跳,衛禊肩頭被劃開了一個極長的口子,雖然暫時止住了血,但是肩頭那一片的衣服全部被血染紅了,衣服也血跡斑斑的。
“六月給我發定位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像是什麽都不能在他心裏留下什麽痕跡。
衛禊把手機亮出來,屏幕上有兩個小點,一個頭上掛著六月兩個字,很近地靠在一起。
時念九的臉色神奇的變化,拳頭握緊了又鬆開。
地下還能有信號麽?扯犢子呢?
還有,這種好東西就不能提前用麽!奧米伽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麽就不發個定位。
時念九皺著眉頭,“發生什麽事情了,你怎麽會傷得這麽重?”
衛禊的銀眸微變,伸手擋住肩上的傷,極快地帶了過去,“沒事。”他拿著桃刃,指著牆壁,“我先上去看看,你們待著,切勿亂動。”
時念九盯著那般流水般舒暢的桃刃。刀上纖塵不染,可衛禊的手上全是凝固了的血,他有些震驚地看向衛禊:“你的手在抖!”
銀眸在衛禊聽見時念九的話後顫了一下,接著錯開了他的視線。
論技巧,六月確實遠不如衛禊,他隻有一把桃刃,插在牆壁上後,踩著他,直衝雲霄。
時念九目送著衛禊的背影。
肯定不是他眼花了,衛禊逃避的舉動這種明顯,他剛剛幹嘛去了?怎麽會受這種重的傷。
正想著,麵前突然傳來一陣壓迫,他抬起頭。
“六月!”時念九怒目決眥地奮力往她那裏一撲。
六月嬌俏脆弱的臉上出現驚訝,琉璃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向後看去,檀口微張,纖細玲瓏的身子前驀然投下一大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