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解救
奧米伽就算是再掛著那吊兒郎當的笑容,也遠遠沒有之前真切了。手裏的刀寒光四溢,眼裏的戰意簡直猶如實質,魚嘴都已經被劃拉得不成樣子,可惜這魚的臉皮實在厚,任是腮都被削掉了仍是不肯張嘴。
而且看樣子,寸板在它嘴裏的動靜也不好,這會兒可能已經不在嘴裏了,因為魚肚子不停地鼓起來,左一聲右一聲,那魚好像扭秧歌一樣,扭來扭去的。
魚頭受挫,魚肚遭刺,遍體鱗傷,可就是這樣它還不把寸板吐出來,讓人感到手足無措。。
六月的眉蹙得緊緊的。她偏頭躲過了魚須的攻擊,伸手握住,極快地纏繞了幾下就把自己綁在了魚須上,動作之熟練,宛若纏繞的自己的碧璽一般。
六月手臂彎曲,向外跑了幾步,渾濁的魚眼忍著疼痛向她轉過去。常年昏暗,這魚眼的瞳孔已經淺成了灰色,時念九蜷著腳,實在不願意把一雙腿就晃在魚眼上。
但是麵無表情的少女顯然沒有他那樣道德良好愛護動物的觀念,對渾身腥臭的魚也提不上特別的反感。她的表情是麻木的,眼神是冷血的,下手是果斷的。手臂繞著那有彈性的魚須,身體橫平,一腳朝前,利箭一樣刺入魚眼之中。
奧米伽眼看著這招奏效,魚嘴稍微掀開了一點,又很快閉上,不免重重歎了口氣,熟悉地轉了一下指尖的刀刃,隔空比劃著,在想下一處應該割哪裏。
他這把小短刀用起來還是束手束腳,削鐵如泥也沒有用,還是代理人那把長刀,說不定早就一整個切開了。
六月並未罷手,而是憑借彈力一下躍上了魚頭,她的腳上沾滿了粘稠的**,還有少許斷裂的筋粘在上麵,六月看也不看一眼,執起魚須仿若執起韁繩一般。明明滑膩的鱗片,她的雙隻腳卻好像釘在上麵一般,整個身子傾倒,宛若一張弓,柔軟到讓人詫異。她在上麵固若磐石,想必之前騎在大魚上一路撞過去應該也是這樣操作的。
以六月的小身板來說想要撼動大魚十分可笑,但是她在那裏迸發出的氣勢絕不能讓人小覷。大魚被她生生拉得昂起了頭,那魚尾奮力地拍打著水麵依舊無事於補。
嬌靨的臉上沒有一絲符合妙齡少女的活潑,她蹙著眉,眯著眼,緊抿著唇,魚須淺淺陷入她的手臂,另一隻手也用別的方式把魚須繞住。眼神一凜就讓人為之顫抖。都怪六月的樣貌實在太過有迷惑性,隻看她的眼神,任何人都會被嚇一跳吧!
她手臂一拽,大魚就好像被馴服了許久的寵物一般乖乖順著她,當然這一切都是假象,兩者都在相互較勁。
六月的膝蓋在不停地滲血,她也不打算再耗下去了。
時念九眼看著小小人轉動身體,硬是把魚須往身體上繞,魚頭越抬越高,蒼白的魚眼在不安地無處滾動。
原來是做這個打算。
爬上魚頭的時念九拔著他那邊的魚須使勁地朝中央方向拖拽著,但是哪怕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好像也沒有什麽用處,想要讓這樣的龐然大物張嘴真是困難無比。
魚嘴終是不情願地張開了,卻遲遲不見寸板出來。
奧米伽暗罵:那個傻子在磨蹭什麽?
奧米伽閃身狠厲地劃過魚的臉頰,切開它的魚嘴,從腮的根部到一直切到前段,這下魚嘴再也辦法閉合了。
六月見狀鬆開了手,魚須無力地耷拉著,根部一圈已然撕裂了開來。
魚頭無力地垂倒在地上,它的腮若有若無地扇動著,貪戀地吸取著地上僅存不多的髒水。時念九揪著一片片魚鱗慢慢爬下來。六月雖然膝蓋有傷,但是看落地的姿勢倒是遊刃有餘。
奧米伽一手拉開魚嘴的傷口,幾乎把頭直接塞進了對方的嘴裏,口氣不善地衝裏麵喊道:“喂!快出來!想在裏麵過年麽!”說著像是為了發泄對寸板的不滿,直接把魚嘴撕扯了開來,當下露出裏麵的牙齒和舌頭來。
這幅光景不由讓時念九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魚還沒有死透就把它的嘴切開剝皮未免讓他有些接受無能。好在這條魚長得非常的醜,腥臭無比,通體黑色,腦袋上更有像瘤一樣的東西鼓出來,兩隻眼睛透著一股死氣,胖乎乎的身體,肚子大得像藏了什麽寶藏一樣。
對於這樣的姿態時念九隻想說聲抱歉,那時候這魚生龍活虎,不停把牆撞破的威武模樣,他竟然用上了“像神龍”這樣的比喻。啊,在這裏要對神龍說聲對不起,是他眼拙了。
奧米伽原本以為寸板在裏麵磨蹭是在玩鬧,誰想要情況截然相反,他的衣服都被腐蝕了,皮膚上甚至也有些灼傷,臉上帶著非常委屈的表情,爬動著趴在魚舌頭上,看到奧米伽簡直要落淚了。
奧米伽心頭也是一顫。
他雖然是個沒什麽良心的人,但是同伴這幅樣子他多少還是會有些感觸的吧!不說擔憂,至少大男人哭泣的樣子會讓他非常作嘔......哪怕這是個傻子。
想必是魚的胃液灼傷了他吧!這個傻子一定不知道胃酸碰不得。
他剛要探出身子,把手遞過去,將寸板拉出來,誰知道寸板突然開口了,伴以濃烈的哭腔:“奧米伽,我的臉好痛!我想要六月喜歡我,我想和她生孩子。”
時念九聽到一雙眼睛就渾圓地瞪過來,想著也沒他什麽事就,就站在一邊處理手上的傷口,此時也顧不得了,擋在了六月的身前。
胡說八道什麽呢!這樁婚事他不同意!
不是說六月根本不認識他麽?這傻子怎麽張口閉口生孩子這樣的話都敢說出來?
奧米伽也露出和時念九差不多的表情,頓時收回來了手,算了,讓這家夥自生自滅吧!
被寸板一打岔,眾人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下來。
還未完全死透的大魚翻著眼睛,突然尾巴一扇,隻聽見一陣破碎的聲音,讓人無比心驚。
時念九早在聲音發出之前就眼尖地看見它抬起來尾巴,不祥的預感突生,還未抓住那種感覺,周圍頓時陷入一陣黑暗。
魚尾拍碎了手電!
“奧米伽先生!”寸板倉皇地跑了出來。
明明之前也黑暗過,可是不如不過這次。
總感覺有什麽不安的因子在黑暗深處湧動著,像蟄伏的野獸,隻要他們一放鬆警惕就會出來撕咬他們。
在這黑暗之處,唯一的光源就是六月手中的碧璽,可見度實在不高。
奧米伽一把拽過寸板,慢慢後退和六月他們靠在了一起。
這是何等詭異的景象,明明之前還在互下殺手,現在卻默契地將後背交給了彼此。
現在不要說是六月他們,就連感覺向來遲鈍的寸板也繃緊了神經。
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東西要跳出來了。
時念九茫然地盯著遠處的黑暗。
完全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該看哪裏,冷汗已經順著他的額頭流進了衣領。
該不會是之前那個東西吧......
像是為了印證時念九的猜測一樣,他的腳上傳來一陣大力,幾乎一個瞬間就把他掀翻,狠狠地摔倒在地,將他拖走,速度之快就連六月明明防備著也抓不住時念九。
這是一種令人咂舌的快速,快到一瞬間他的血液都凝結了,回過神來也根本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來製止一下。
時念九奮力掙脫,無論是摳住地板或者扭動身體對於對方來說都好像小孩子的打鬧一樣不足為懼。
抓住時念九腳踝的雙隻手,或者爪子,非常的幹枯陰冷。它的結構像是人手一樣,五根手指,四長一短,纖細瘦長。可是它太細長了,而且冷得像冰塊一樣,所以他根本無法封邊這到底是人類的還是動物的。
不知道要將他拖往何處的恐懼,和不知道會被如何對待的恐懼終於刺激得時念九的大腦稍微有一些正常了。
管他是人是鬼!打了再說!
他狠狠地向手的方向踢了一腳,用出平生最大的力氣,隻聽見對方吃痛地叫了一聲,這聲音就好像用鐵勺刮過油膩的搪瓷杯子一樣尖銳,讓人感到極其的不適。
緊抓時念九的爪子有了一絲鬆動。
時念九心中一喜,同時意識到隻是這樣還不夠,正準備再給一腳時,有人一下子提起了他的後領將他奪了回來,同時伴著鐵鎖冷酷無情的聲音,泛著幽冷綠色的碧璽掃**著揮了出去。
時念九腳上的爪子瞬間鬆了開來。
並且,與此同時,雖然隻是一瞬間,但是大家都看見了,一頭亂蓬蓬的頭發下幾乎要反光的一點白皙。
那是絕不屬於活人的蒼白和詭異的行走姿勢。
奧米伽忍耐著什麽,拉著臉,鬆開時念九的後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還是將後背貼了過來,“跟我走。”
為了防止再有人被拖走,四個人手牽著手緩慢地移動著走到了牆壁邊。
行至牆壁,奧米伽謹慎地鬆開手,沿著牆壁觸碰上邊的花紋,他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這上麵有條密道。”
六月瞟了一眼,手指一個彈射,碧璽便隨心所欲地飛上去,嵌在了牆壁上,充當照明。
奧米伽衝上麵一仰頭,“傻子,你先上。”
寸板二話不說,像隻猴子一樣爬了上去。接著是奧米伽,他爬上去之後很自然地向時念九伸出手。
時念九一愣說不用了。
在冷冷綠光的微弱照耀下,奧米伽的眉頭蹙起,臉上是明顯的不悅,口氣更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煩,“你以為我願意管你?”
時念九知道自己之前‘無能’的表現讓對方覺得他可能‘手無縛雞’之力,當下辯解也顯得毫無意義。
六月像是察覺了什麽,繃緊身子突然轉頭看去,清澈的眼睛帶著警覺掃視過去。
時念九不敢遲疑將手遞了過去。就如同之前一樣,奧米伽把他拽上來地上一丟,隨便他怎麽卡著自己半截身子也沒去管。
按奧米伽的想法,這就叫做好人已經做到頭了,再敢多囉嗦一句就把你弄死。
他不悅對寸板說:“趕緊走啊!”
六月也跟了上來,四個人縮在小小的一個崖邊,這牆腰子的地方開了一個洞,統共隻有這麽小小一個平台,六月身材再小也委屈不下,隻能踮著腳尖,讓時念九拽緊了她,勉強不掉下去。
寸板看上去有些不情願,慢吞吞地往裏麵爬,匍匐了幾步說什麽也不肯了。奧米伽口氣不善開始罵他,他直接哭了出來:“不要,裏麵好黑。”
不說時念九覺得天雷滾滾,就連奧米伽一下子都閉嘴了。
時念九不由得想看六月一眼。
他其實很明白寸板怎麽突然就像個小孩子一樣開始耍賴了,明明之前剁大魚的時候也很開心,聽說還能一個人把奧米伽救出來,這都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看似強大的外表下,有些超過常人的敏感心思。
就像之前的六月,不知道怎麽就被踩了尾巴,時念九被翻臉不認人地痛錘一擊,就連衛禊就差點製不住她。寸板肯定也是受了什麽刺激,心裏一下就崩潰了。
要是他們倆一起發瘋......時念九有些不敢想地扯了扯嘴角,那場麵真是控製不住了。
奧米伽重重地歎了口氣,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想不開才會帶這個人一起出來,沉聲說道:“我走前麵,你跟上。”
薄弱的光亮中,寸板把身子縮在了牆邊讓奧米伽爬了過去。
奧米伽到了最前麵仍然不放心,囑咐道:“你跟緊了!別和女人跑了!”
寸板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時念九知道這是很大的讓步了,奧米伽把沒什麽心機的寸板放在身後,相當於把自己的後背全部暴露給了他們。
通道太狹窄,隻能跪爬著。
眼下這種情況真不適合聊天,四個人沒人開口,都成了悶葫蘆,隻能聽見膝蓋、布料、地麵,細小的摩擦之聲。
時念九的膝蓋開始火辣起來,腰也開始酸了。
這並不是一條筆直的通道,彎彎繞繞,最後到了出口,時念九強撐著身體的酸痛,為了給六月讓出空間出來,多往外爬了幾步,才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奧米伽也有些體力不支,稍稍休息了一下。
但他是四個人之中最先起身的,在犄角旮旯拗了個棍子,脫下衣服撕成條狀纏繞上去,在牆壁上的豆火中一點,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火把。
他一共做了兩個,遞給了時念九一個。示意他從這邊開始,把牆壁上的燈點起來。
這裏的牆壁也是圓的。
時念九的腰還是很酸,拖著身子站起來,開始點燈。
到了有火光的地方,寸板的情緒好像已經穩定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六月看著,就差把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了,他想摸摸她的臉,被六月麵無表情地躲開了,但是寸板一點也不在意,用很天真的話語說道:“六月,你和我走吧,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六月沒有說話,寸板也鍥而不舍,“真的,你和我走吧。”
六月快被煩透了,才說了一句:“不要。”
寸板有些傷心,委屈巴巴地說,“為什麽不要啊?我們都是傻子,多配呀?”
六月一下子就把臉拉了下來,“我才不是傻子。”
寸板不知道該說什麽,按他的心智也沒有什麽邏輯可以反駁別人的話:“可是別人都說......”
寸板在六月的怒視下聲音越來越小:“可是別人都說我們傻子智障很般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