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牆壁

翻板轉動,黃土朝下,青黃銅色混色的銅板翻轉而上。

石板方形,上麵有九個圓形圖案,九幅圖加在一起,好像一副江山圖一樣。左邊是山川河水,右邊是平原盆地。

黃河水滾滾,騰飛千萬裏,巨浪滔滔,孕育千古文明。江山如畫,山巒起伏,功夫神功,刻刀下的山川極富神韻,猶如連綿畫卷,礦藏珍寶不計其數。接著從東邊天雷滾滾,響徹雲霄,土地和天上像是接連了通天梯,北邊又刮來颶風,摧枯拉朽。

整個大地上爭奇鬥豔,好不厲害。

時念九低著頭,看河流東盡,仿佛能嗅到大水的味道,那水霧縹緲,變出一道彩虹來。

沒有想到在黃土之下的翻板,竟藏著這麽美麗的刻畫,“這是什麽?”

“奇門九宮格。”衛禊清冷地回答。

奇門以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數往者須,知來者逆。

奇門九宮格中包含宇宙萬物,萬物盡在其中。

黃河即代表水,水是坎卦,六月腳下的圓形也是水的圖案。五行分陰陽,便有陰水、陽水兩者。衛禊站在中間,代表大地,所屬中五宮,是土。

時念九低頭看著腳上的圖案,“那我的就是坎卦?”

衛禊說的推算方法繞來繞去的他是聽不懂,但是以真實的地圖版塊為基礎,按照東南西北推算,他倒是一下子就得出了答案。

其實衛禊應該說得再簡單些,比如,水就是坎卦。

“唔!”

六月突然發出驚呼,一張小臉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腳下的地麵不知所蹤,此刻隻靠雙臂攀在邊緣,探出一個腦袋,眼看著搖搖欲墜,風雨飄零。

時念九又飛快地去看衛禊。

衛禊居然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就不見了,他之前站的地方同樣出現了一個缺口。

不是剛剛還在給他科普嘛!掉下去一聲不吭!衛禊你是死人麽!

但就是時念九怎麽罵他,都於事無補了。

六月不知發生了什麽,表情突然驚恐起來,她看上去不像是自己鬆手的,而是下麵有什麽在拽她,一下子就不見了。

時念九剛想逃跑,但是一切來得太快太快。他甚至來不及張開雙臂撐住自己就掉了下去。

他像個球一樣地就滾了下去,突然之間大量的水往下麵灌。

時念九是掉進了一個垂直的通道之中,並且頭頂不斷地有水留下來,他用手腳撐住自己,但是水流喘急,石壁雖然光滑,沒有任何尖銳物會割傷他的手,但是根本撐不住。

時念九也不知道下落了多久,但是往上看已經是一絲光亮也沒有了,是很深很深的地方。

所幸一路伴著水,他沒有受傷,咕咚一下落入水中。他撲騰了一下爬起來,水麵在他的小腿。

地下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見,唯一能感覺到水在不斷地漲上來。時念九心裏發顫,他吞咽了一下先是往回走。

但是水流很急,他根本就走不出去,朝上的通道又濕又滑,他剛撐著牆壁爬了幾下就撲通一下掉回了水裏。

他摸向石壁。

石壁非常的冰涼,被水衝刷後滑溜不堪。表麵基本沒有坑坑窪窪,是整塊的大石磚拚接起來的。

這可怎麽辦,連上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一把擼起自己的頭發,心急如焚。

水勢越漲越高,又完全處於黑暗,一時間不免慌了神,狠掐自己一把,回想起當時衛禊說的話:“生克製化,所謂陰陽。”他雖然不太明白,但是卻能得出一個結論,有死門必有生門,否則陰陽失衡。

來的那條路是妥妥的走不通了,時念九隻能壯著膽子向前走去,他伸著手摸索,很快就摸到了一堵牆,迅速地,如觸電一般地縮了回來,幾秒鍾後,他再次猶豫著伸出手摸過去,全身泛起了雞皮疙瘩。

黑燈瞎火的,最要命的就是未知。

他摸到一個棍狀物,兩頭凸起似圓球,觸感幹澀。又摸到五條細長,中間有節,末尾相連。還有圓狀物,上大下小,中間兩個圓,下端還有能切割的尖端。

這……這是什麽?骨……骨頭?

時念九不由得想起來自己挖到那具屍體,胃裏猛地一抽。

好好一堵牆裏混了人骨幹什麽!

就像一條小道,鋪路就鋪路,非要畫蛇添足,填什麽鵝卵石,吃飽了撐的!

時念九不敢深究原因,隻覺得心裏發毛,特別在黑暗中,他甚至覺得頭骨的眼窩處還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他。

冷靜冷靜,說不定是動物的骨頭。

隻是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完全沒有辦法平靜下來,想象力更是把不可視的恐懼擴大了數倍。

冰涼的水漫過他的胸口,夏天泡在水裏沒有一絲解暑,反而讓他覺得陰冷,他也不想去深究這到底是動物的骨頭還是人的骨頭,他要淹死也沒空去想這想那的了。

他肩膀靠在牆上使勁地向外推,牆壁仍在一絲不動。

時念九費力敲打著,摸過它的邊緣,沒有摸到一絲可疑的跡象,全被糊得死死的,連一個氣泡都沒有留下。

難道生門不在這裏?

他仰著脖子,踮著腳尖,幾乎貼在了通道的上端才得以呼吸到一點空氣。在這樣下去,他真要去見閻王爺了。

他現在開始深深懷疑衛禊的話,搞不好人家就是要入侵者死怎麽辦?什麽消長變化,陰陽平衡都是他們會錯了意怎麽辦?難道人家閑得慌,先想著怎麽弄死他們,在想著怎麽放他們出去?

浮力越來越大,他已經不能很好支持著自己去推那堵奇怪的牆。

從頭頂上方傳來幾句不清楚的聲音,細小之聲落入時念九耳中如同驚雷,他貼耳過去,心裏一上一下,頓時不知所措。

有戲的是他剛剛摸到頭頂有凹糟,說明這是塊暗板,所謂生門或許就在這裏。

但是令人難以接受的是,上麵傳來的聲音竟是兩個人在說話,不是衛禊不是六月,有一道他不認識,但是另一道他很清楚。

這是奧米伽的聲音。

奧米伽!?他被巨斧埋了居然還活著?打不死的小強麽?

時念九正想著,水一留神就沒過了他的嘴,流進了他的口腔,他趕緊吐出來,不得不仰著腦袋,讓鼻子貼著天花板了。

青石板混水的氣味有點腥,衝得他的大腦開始發脹。

他像一條瀕死的魚反複掙紮。

現在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淹死在這裏,還有一個是上去被奧米伽捅死。

眼下的情形已經容不得他考慮,等水填埋,他就是想呼救也呼救不成,嘴巴比心思更快地行動了起來。

淹死就是淹死了,那是真的死透了,上去了,麵對的是人,便還有一線生機。

“救命……噗,救命。”他不停拍打著,但僅憑他一個人的力氣要頂開這個暗板仿佛是天方夜譚。

上麵的交談聲突然停了下來,幾息過後,時念九的眼睛被刺進來的光線閃了一下,他一下露出了水麵,大口且貪婪地呼吸著。

他果然沒看錯,正在他麵前的人就是奧米伽他兩手提著暗板丟開。還生龍活虎,力大如牛,真不像經過磨難的樣子,

時念九因為肺部進水正在吃力地咳嗽,頭腦恍惚。

“嗬,這可還真是發現寶藏了。”奧米伽陰冷地一笑。

他居高臨下地樣子像是看著待在的魚肉,陰暗地角落裏不動聲色地流著髒水,緩慢地爬過濕溜的石頭,凹凸不平地地板顯得比平時更加危險,在光線照射不到地地方,像是隨時會跳出什麽,不安的氣氛在鼓動著。

時念九被拎住了前襟提上去,水從他腳上滴下來,一串濕濕嗒嗒的。他蹬了幾下綿軟的腿,除了發現這家夥的力氣真是大得嚇人,別無他用。

這也真是奇怪,畢竟他還沒死,縱然百斧雨下,宛如降神,他的命還真是硬,隻是外表看上去也有幾分狼狽了,脫了外套,裏麵的衣物也破損了,灰頭土臉的,不過看他中氣十足又毫不費勁提起他的樣子,受傷不重,比他好多了。

時念九覺得自己快溺死了,半邊靈魂已經出竅。

奧米伽把他提向自己,裂開一個陰森的笑容,“沒想到吧?”他挑了一下眉,正是得意萬分,上位者的姿態足足地擺了出來,“快,睜開眼睛看著我。”

時念九頭皮發麻,這個距離,他清晰地看見了奧米伽眼裏的血絲,在瞳孔深處躁動的翻滾著什麽,這種感覺,他隻在女鬼上感覺到過,不甘、無奈、憤恨,極度想要發泄,他身上的陰森感真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

時念九難受極了,他想要咳嗽卻被揪著衣領使力不得,感覺自己快要陸地上溺死了。

“你又不是女的,看你幹嘛?”時念九話音剛落,脖子更是一驚,周圍的血管發燙,氧氣越來越少,肺部極力饑渴著。“說你不是女的而已,沒必要這麽生氣吧?”

奧米伽笑眯了眼,“我可不生氣,反正你也要死了。”說著他手臂上的青筋爆了出來,眼睛眯起。

被掐死的感覺好像並不會比淹死更好受。

“有話不能好好……咳,說?”時念九的臉部像是燒起來了一樣,腦子更是要炸開了,他離地的雙腳綿軟地踢向奧米伽,但是毫無攻擊力,“你不是要殺六月麽?我可以帶你去找她。”

奧米伽突然臉色一變,笑容一下子收了起來,正當時念九以為事情要按照他預想的套路發展時,一輛不可控的大卡車突然衝了出來。這個變數正是他的同伴。

他身後站著的一個男人留著寸板頭,聽到時念九的話怒不可遏地突然暴起,一把握住奧米伽的手,震驚又生氣地說道:“奧米伽!你這個騙子!你說要帶我找六月的!”

奧米伽試著讓寸板鬆手,“快放開!”

誰知道寸板較上了勁,“我不!”他看了一眼時念九,突然開始和奧米伽大打出手,“你要殺他?我偏不!你這個騙子!”

那寸板二話不說掏出了兩把手槍,在奧米伽腳邊各開了一槍了,然後無情地瞄準了他的心髒,警告道,“你要是不鬆開,我就開槍了。”

奧米伽鼻子一皺,瞪向寸板,寸板分毫不讓,凶惡地看回去。

他終究就害怕寸板衝動,斜眼看著時念九,冷哼一聲,鬆了手,時念九倒在地上,摳著嗓子眼狠狠喘了兩口氣,拚命地咳,終於把水咳了出來,頓時舒暢萬分。

幸好幸好,還差一點點,他眼珠子都要被掐得爆出來了。

但是,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默默地往後挪動著,盡量低伏著身子,裝作還在咳水的樣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總之此處不能久留,別弄了半天,這條所謂的生路對他來說還是死路一條,這個寸板說到底還是和奧米伽一夥的,自己還是落單,得趁他們內訌,偷偷跑掉才行。

“傻子!你能不能腦袋清醒一點!那是六月!能捉活的麽?不殺她留著過年麽!”奧米伽咆哮道。

“我不管我不管!”寸板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跺起腳耍賴起來,奧米伽臉已經完全黑透了,可他還是在鬧,“我就是要六月!你答應了的!你這個騙子!”最後兩個字聲音之中,時念九懷疑他要把嗓子弄啞了。

等等......這個寸板是六月的朋友?

時念九在看向奧米伽時笑得有些賊兮兮的了, 有道是不怕像神一樣的對手,就怕像豬一樣的對手,看他同伴那樣子,今天鐵定要和他在這個問題上杠到低了,這個時候不跑什麽時候跑?

時念九貓著腰要溜走,但是情況一下子陡轉急下,“對不起,是我騙了你,但是六月還好好活著,我保證接下來不殺她,和你一起找她,好麽?”

奧米伽居然立馬道歉了。

而且低三下四,毫無猶豫!

這個套路不對吧!無形之中,仿佛有一把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脊骨上,把他抽得一下子清醒無比。

這種情況當然是回答不好啦!

時念九充滿希冀地祈禱著寸板的回答,但是誰知道這家夥一點都不給力,居然一下子就動搖了!直接讓時念九猛地一個透心涼。

奧米伽重新露出笑容,哄騙著,“所以,我們現在先把這個家夥殺了怎麽樣?”他惡魔般地一指。

被點名的時念九汗如雨下,如芒在背。

兄弟,我想是時候給你科普一下我大天朝的法律了,把這種“殺”啊“死”的詞匯一直掛在嘴上,會被人民警察請去喝茶的。像奧米伽這種威脅恐嚇他人,那都是五年起步。

寸板這個人好像沒什麽主見,居然開始猶豫了,猶豫了一會兒以後一歪頭,用一種哀傷的眼神的眼神看向時念九居然開始把槍口對向他了。

這個黑色槍口還是黑洞一樣,看得時念九冷汗直流,把手給舉了起來。

眼看著奧米伽還要說出什麽動搖這個心智一點都不堅定的家夥,時念九趕緊搶救著自己,“他不僅想殺六月,他還想把六月切成一段段呢!“

寸板的動作一僵。

有戲,他真在意六月,那麽時念九手裏相當於有了籌碼,接下來就要看他有多在意六月了。

時念九趕緊添了一把薪火,他皺著眉,愁容滿麵,言語真切,真情實意,“而且六月現在一點也不好,她受傷很重,就快死了!”

“可是她死了就沒用了。”寸板抬眸看向時念九,天真地說道。

時念九心中一陣翻江倒海:你這說的是人話麽?

他趕緊搖頭:“沒沒沒,她還沒死,就手傷重,我可以保證她沒死。”

寸板聞言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可喜歡她了!”

時念九根本笑不出來,但是這個時候非得笑出來,使勁拉扯著自己的臉皮:“我帶你去找她!”

“你給我!”奧米伽八成想讓他閉嘴,但是時念九嗓門大得直接蓋過了他,“他這個人妥妥的騙子!他一定不會按照他答應的那樣!”

“你想想他之前答應了你什麽!又是怎麽做的?”

“你沒看見六月那個可憐的樣子,全身都是血,身上都是傷口!”

“就差一口氣了!都是這個人害的!”

時念九像倒豆子一眼,語速出奇地快,最後一句說話,他的眼裏像是著了火一樣狠狠瞪向奧米伽。

這可不是在假裝,還是眼睛真能噴火,他早把奧米伽燒成灰了。

時念九喘著粗氣,挑釁地看向奧米伽,總算讓他一招險勝。

奧米伽想給時念九一拳讓他直接閉嘴,可惜時念九身手敏捷,就地打了個滾,一下子翻到了寸板的身邊,輕輕推開了他危險的槍口,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仿佛就此抓住了他活命的稻草,繼續洗腦“你和這個人一起去找六月,她肯定不理你的!你和我一起去,我是她朋友,我幫你說話!”

寸板徹底動心了,眼睛直接開始發光,“真的?”

“真的你個頭!你這個傻子趕緊殺了他!他不會幫你!我之前想殺了他們,更何況他們是【在水方】的人!”奧米伽真是恨鐵不成鋼,恨不得把他的槍奪過來,親自一槍崩了他,但是他的豬隊友不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