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奧米伽

時念九說不出心裏的感覺,很複雜。

他沒了生命威脅,當然開心,但是他還沒有幫她解開心結,他還不知道當年的因果。

他還不知道幼兒園的小孩子到底為什麽變成了夜啼,也不知道那些人做了什麽讓她孤獨悲哀地死去。

這樣他和衛禊蟄伏了一天不就沒有意義了麽?

那些穿著軍裝一個個跌坐在地上,先是一個人抱怨了一句,接著怨聲載道,居然還有人哭了。看著一個個灰頭土臉的,也不知道之前遭遇了什麽,六月身上也髒兮兮的,估計是沒遇上什麽好事。

時念九想起自己的經曆,忍不住同情一番。

“你怎麽來了?”衛禊不是說這次任務隻有他們兩個人嗎?

六月聞言,歪頭眨巴了下眼,“袁家山。”

袁家山?哦,倒離這裏不遠,嗬,居然巧得很,都來了河南,又在這裏遇見了,這得需要多大的緣分。

“怎麽讓你帶著這些人?”時念九疑惑。不是說六月有自閉症,既然如此,就應該讓她避免這種社交活動,自閉症要慢慢引導,是不能逼的。

六月餘光瞥向身後的這群人,麵露鄙夷,她向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絕不掩藏:“新兵。”

說完這句還覺得不夠,便用她少女清澈的聲音補充道:“白癡。”

大部分新兵都突然安靜了,哭的人也強行忍住不哭了。他們覺得丟人但是沒有辦法,自己確實沒用,可有一個人站了起來,他不服氣。

時念九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因為當一群人都在抱怨的時候,隻有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冷眼旁觀,臉上髒兮兮的,但是眼神堅毅。

況且他的長相在一群外國人中間非常突出。

他是一個中國人,而且長相和衛禊是一掛的,很清貴。

“我們是沒什麽經驗,但是你也不能說話這麽過分吧?我們要是各個中用,還要你來帶我們訓練幹什麽?”

他字正腔圓。

“【在水方】果然口碑極差,有點本事就得意!”

這些新兵都是年輕的男生正是氣血方剛之時,一點挑撥就衝動起來,剛剛夾著尾巴,把六月當成老母親一樣渴求庇護,現在一個個都覺得六月人品極差了。接二連三地幫忙罵了起來,“奧米伽說得對,因為自己有點本事就得意忘形!”

出頭的人冷笑了一下。

時念九把六月拉到身後,毫不客氣地反罵了回去:“一群大老爺們要女人保護要有理了?剛剛怎麽不見你們有這麽大能耐?”

他都能和一個鬼裝模作樣,還能在幾個灰頭土臉的新兵麵前膽怯?

“那又怎麽樣?我們支付了報酬,可她卻對我們進行了侮辱。”奧米伽也非要和時念九爭個口舌之快。

時念九皮笑肉不笑,“有些無用的人總不愛聽事實。”

奧米伽的臉抽搐了一下,緘默無語。

時念九翻了個白眼,對著六月講話瞬間換了一個態度:“我們快點找出口出去吧!”

他大聲對幾個新兵說,“從這裏走,一路向前,上麵會有一個暗門,你們可以從那裏離開。” 就算那時候被女鬼夾在腋窩下他也記住了路。

幾個新兵早就承受不住光怪陸離的冒險,隻想趕緊出去。

“奧米伽?”見奧米伽不動,他同伴疑惑地叫他。

清貴的青年搖搖頭,“你們先走。”然後看向時念九,時念九毫不避諱地和他對視,眼神不善。寸步不讓。

新兵推搡著,很快就離他們很遠了,一轉彎就不見了。奧米伽抿著唇低下頭,摸一把自己的寸板,表情十分尷尬,“兄弟對不起,剛剛說得有點過分了。”

這倒叫時念九猝不及防,要是對方是個倔脾氣,他一定會和別人剛到底,可是眼下奧米伽認錯的態度非常誠懇,他心軟了,“算了。”

奧米伽露出一個笑臉,“是我說話難聽了些,多謝你不介意。”他走向時念九,“但你也別怪我,之前我們過得是真慘。”他附耳上去想說悄悄話,被時念九躲開了。

奧米伽尷尬地直接壓低聲音:“我好幾個兄弟都尿褲子了,人一害怕,難免火氣就大,哥們兒能理解?”他想攬住時念九,這次還是被後者圓潤地推開。

“我是能理解,但別把氣撒在我身上。”時念九冷漠地說道。

簡而言之,沒事找事而邊兒待去,想要他時念九買賬,那是不是可能的事情。

奧米伽嗬嗬笑起來,“別這樣,以後我們還是要和你們合作了,要不出去之後,我們吃一頓。”

“不用了。我在【在水方】也說不上話。”時念九繃著臉回答,“你不如找六月。”

奧米伽摟住他的肩,“那我們去喝酒?”

“不……”時念九還沒說完,突然脖子一涼,一把匕首貼在了他的脖子上。

奧米伽瞬間露出了本性了,劫持住了時念九,擒住他慢慢向後退了幾步,“不什麽?【在水方】居然能招到你這麽天真的人。”

六月想要衝上來,奧米伽的刀刃一刺,輕輕在他皮上劃了一下,愉悅地提醒道,“別動,現在主動權在我手裏。”

六月冰冷地看著,不甘地收回跨出去的一隻腳,緊握拳頭。

“你要做什麽?”

“閉嘴。”奧米伽低低朝時念九說,他根本不在意時念九,他的目標隻有一個。

“先把你的破石頭扔掉。”

六月冷著臉,把碧璽扔在了地上。

奧米伽滿意地笑了笑,“真聽話。”他偏了一下頭,“看到那邊的椅子了?小公主,坐上去。”

狹隘的角落有一張生鏽的椅子。

“六月……”

時念九剛開口就被奧米伽一勒,他像狼一樣暴戾地警告他:“別廢話。”

六月的目光不曾離開時念九,慢慢後退移向那把椅子,緩緩坐下去。

奧米伽滿意地看著這一切,嘴角翹起一個微笑,遊刃有餘地指導著,但是匕首依舊緊緊貼著時念九,“記得把手放在扶手上,頭靠後。”

隻聽見彈框機括哢啦的一聲,座椅上突然伸出了鋼鐵,把六月捆了個結實,死死固定在了位子上,六月掙紮了一下,目無表情地看著奧米伽,那目光十足的無動於衷,就好像奧米伽在自娛自樂一般,而她不曾受到傷害。

要是普通人一樣一定會被這樣變相地挑釁激怒,可奧米伽不在意,他隻在意結果,況且就算六月穩重如山,他手裏這個俘虜卻很擔心她。

時念九想掙紮,奧米伽把他摁倒在地上,用繩索將他的手反綁在背後,留出長長的一段空繩子將他拖起來,匕首依舊謹慎地威脅。

他觸動機關,打開了地麵上的一個暗門,這下麵竟然還有一層,機關一打開,下層的火把突然就突然亮了起來。

時念九被拖拽到椅子後麵,路過暗門匆匆看了一眼,那下麵估計有數米的挑高,四周均勻地分布著光源,但是空間太大,橙光的火顯得昏暗,隻能看到小部分的情況。

奧米伽微笑了一下。抬起腳二話不說把椅子踹了下去,鐵鎖哐哐地甩動,盤成一圈圈的鐵鏈子拴在椅子上,飛速地伸直,暗門正適合扔下一把椅子。

時念九一下子撲到在暗門邊,鐵做的椅子筆直地墜下去,“六月!”

鐵鎖砰地一下拉直,鐵椅懸在地麵兩三米處,奧米伽眼神狠厲,可是還沒有等他動作,老化的鏈條已經承受不住重量崩斷了,沉重的椅子砸在地上。

偌大的空間裏回響著碰撞的慘烈聲,還有六月轉瞬即逝的嗚咽。

奧米伽向下一看,冷笑一聲,遺憾地說道,“要是普通人早死了。”

“你瘋了!你想殺她!”時念九雙眼發熱,“你和她有什麽仇!”

“仇?”奧米伽笑了一下,眯起眼睛,“神荼有兩個還像話麽?我這叫為民除害。”他娓娓道來,“你也別著急,神荼都死了,鬱壘活著還像話麽?”

“你說什麽……”時念九怔怔地看著他。

什麽神荼,什麽鬱壘?

奧米伽並不回答他,他握住旁邊的一個扳手,向下一拉。

下麵出來出去一聲磨牙的巨響,盤旋在空中,像是飛鳥衝破雲霄,神秘地叫人害怕,可怕的氣氛在奇怪的靜謐中不斷地發酵。

奧米伽期待著看著下方,眼裏是幾乎瘋狂的笑意。

時念九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接下來的事情。

那是一種極為龐大的力量,死神降臨!它舉著鐮刀,而將死之人無處可逃!隻能被審判!

肅穆遲鈍的鍾罄之聲想起,足有六米的大斧緩慢的從側邊落下,他像一頭史前巨獸,踏著沉重的步伐強勢闖入。尺寬的刀背大氣滂沱,說一不二,輕薄的刀刃閃著寒光,在地麵上狠狠刻下傷疤,深入數寸。

青銅的刀麵,流暢的花紋,不可思議的殺戮利器上奢侈地布滿了錯金工藝,有流光閃過。煙霧繚繞,千裏煙波,一麵斧頭就像是一個修仙者,那昆侖山飄飄渺渺,不染塵埃,聖潔無比,卻是在麵不改色地進行血腥屠殺。

詭異的,像是在進行某種宗教一般。

第一把斧頭落下來,鍾擺一樣搖晃,接著相隔半米,第二把斧頭落下來,第三把……第四把……整個房間居然布滿了古斧。

一把一把,逼進了六月。

六月像待宰的羔羊,即將被切成數段。

“快停下來!你這個瘋子!”時念九起身,被奧米伽狠狠用腳踩住了臉,那扳手就在他身後,隻要他動動手,就能決定六月的生死。

時念九心急如焚,“求你了!求求你了!”

奧米伽偏執地冷笑:“我想縱然是六月,也一定不知道腰斬是什麽滋味。聽說身體斷成兩截後,人還不會馬上死掉。”他突然歎息一聲,“要是正好,隻把她的腿砍了,頭沒砍到,我還得下去親自動手,真麻煩!”

“有什麽我們可以好好解決,六月哪裏得罪過你,她一定會向你道歉的!”時念九做著最後的掙紮。

“她沒得罪過我。”奧米伽施恩般看向腳下的時念九,“就像你一樣,沒有得罪我,但也得死。”平淡地說著他認為理所當然的話。

斧頭一把把離六月越來越近。

時念九瞪目決眥。

“媽的!”奧米伽麵目猙獰,怒罵一聲。

和他相反,時念九整個人鬆了下來,癱倒在地。

因為千鈞一發之際,一柄桃條攔住了致命的斧頭,他一手握住手柄,一手抵在桃條上,但即便是衛禊,在這樣強大的鬼斧神工也是相形見絀,不斷向後滑去。

眼見著快要撐不住了,他眸光一閃,腳向後一踢,將椅子轉了個方向。

手腕一翻,桃條傾斜,斧頭和桃條火花閃電,針尖對麥芒,衛禊極快一轉身,桃條一身,斧頭被以劈開天地之勢重新擺了起來。

衛禊和六月一人躲在一個空隙中,隔著一把大斧。斧頭看著嚇人,但是擺動的速度並不快,衛禊等斧頭擺到另一邊的時候走到了六月身邊,用他摧枯拉朽的桃條一根根把鎖住六月的鋼鐵全部撬了。

奧米伽懊悔地說:“我就應該直接殺了她。”

衛禊似有察覺般,抬頭看上來,奧米伽毫不躲閃,兩人冷冷對峙。

時念九偷偷地向後退,伸出腳將機關停了下來,就在他拉動扳手的一瞬間,就被奧米伽發現了。

奧米伽伸手想要將時念九推下去,卻一時不察,被時念九一起帶了下去。

他本來就身懷絕技,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坑,直接給了時念九一拳。

時念九臉上一痛,砸在了斧柄上,顧不得鑽心的同意,直起腰,雙腳夾住斧柄一路滑下來,到頭以後,肩膀一動,直勾勾地甩在地下,滾了許多個圈。

雖然時念九拉動了機關,但是擺起來的斧頭不是說停就停,斧頭從時念九身邊看過去,幸好衛禊兩肋插刀伸出腳,將他及時往裏麵挪了挪。

“多謝……”

時念九仰麵朝天,眼見著斧頭從自己臉頰邊過去,蹭著自己的身體,得有好幾秒的時間才徹底完全擺上去,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六月把時念九拖起來,替他解開了繩子。

膚色白皙的小姑娘此時額頭上破了一個大口子,臉上還有好幾處淤青,膝蓋的褲子破了一個大洞,手背鮮血淋漓的。

而那個罪魁禍首。

他穩穩地落到地上。

單手一抬,居然直接接住了砍下來的斧頭。

連衛禊都要暫避鋒芒的古斧,奧米伽竟然能徒手接住。

時念九擔憂,果然天外有人,人外有山。

衛禊突然冷冷一笑。

這笑容看起來居然還和奧米伽有幾分相似,硬生生把他看出一身冷汗。

他聽見衛禊說,“不是喜歡接嗎?”就直覺得奧米伽要倒黴了。

隻見衛禊射出桃條,那把利器風馳電掣,在空中陡然一邊,變成了一張鬼臉,鬼臉拖著長長尾巴,如遊龍般纏上斧柄,威嚴怒吼一聲,收緊一絞,粉粹了斧柄,重新變回了桃條,乖乖地飛旋著回到衛禊手中。

奧米伽察覺到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鬆手了。

他小小的人就算力量再怎麽強大也不可能托舉得住如此龐大的一把斧頭。斧頭朝後偏去,瞬間一排排的古斧就像多米諾骨牌一般,接連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