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幼兒園

捯飭了幾天,時念九就接到了一個任務,衛禊告訴他的時候也沒細說,就在訓練場快走的時候,順帶提醒了一句,明天九點到火車站,我們去河南。然後就沒有了。

時念九有時候覺得衛禊太瀟灑,做事情總是刪繁就簡,能說一句絕不說第二句,能一步做完絕不會分成兩步。

當天晚上收拾東西,時念九根本就不知道怎麽下手,背包開著大口,他就直接坐在地上,顧白立看見那隻登山包就曉得他要出門,也不囉嗦,直接就問:“這次去砍啥物種啊?”

時念九頭痛扶額:“你別給我搗亂行不行?”

顧白立坐下來,“那不行啊兄弟,你說出來哥們兒好給你支支招,免得到時候任務失敗工資拿不到,我的XBOX就沒希望了。”

時念九閉著眼揮揮手,“趕緊走趕緊走,被擋著我收拾東西。”

“得了!”顧白立拍拍屁股起身,“多賺點回來啊!”

時念九打發走顧白立,想到【在水方】的黑曆史就覺得心裏發怵,要是真要動手砍東西,那他肯定不會真的照做,第一選擇肯定是要要跑路的。

想到這裏心裏一橫,想來想去,左有衛禊,右有六月,自己沒啥用,東西拿多了還妨礙跑路,幹脆也別帶什麽了。

最後他隻往包裏塞了一套衣服,最基本的攀岩設備,還有一隻手電,偌大的登山包幹癟癟的,空了一半。

但這不是傻麽?

於是又捯飭捯飭,把東西全部拾掇放進了登山杖的箱子裏。。

第二天他背上樂器盒子按時到了火車站,雖然不是節假日,但是依舊有很多人,衛禊也沒告訴他等在哪裏,就在他茫然找人時,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時念九轉過頭,正是衛禊,見麵也不打招呼,直接塞過來一張票子,帶著時念九往裏麵走,去過安檢。

“六月不是還沒來麽?”

“六月不去,隻有我們兩個。”衛禊把包放在傳送帶上。時念九緊跟著也放了上去。

他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唇,畢竟這裏麵還有一把自製的槍。

“隻有我們兩個是什麽意思?六月為什麽不來,我們不是一個小組嗎?”時念九張開手臂,一邊被檢查,一邊和衛禊說。

衛禊沒有回答。

時念九的槍肯定被查出來了,他很緊張,但是誰知道安檢的人比他還緊張,估計上班不久吧,頭一次碰見膽子這麽大的,緊張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麽一對比,衛禊一看就是老手,他話音剛落,就給他甩出幾張證件了。

兩個工作人員一起檢查,點點頭,很快就放時念九過去了。

還好還好,小納說的有許可證不是一句空話。

時念九提起箱子,走到衛禊身邊,“你還問說六月為什麽不來呢!”

衛禊突然加快了步伐。

時念九跟上,默默歎了口氣。

他就討厭衛禊這樣,要是六月還好些。不管六月是話多還是話少,也不管她是不是會甩臉色看,六月到底是個女孩子,而且長得賞心悅目,誰想看一個男人的黑臉?

上了車,衛禊捧著一本書靜靜地看,時念九瞄了一眼,立馬就傻了,《黑格爾哲學》,兄弟你是認真的麽!

衛禊看書,時念九就偏頭睡覺,三個小時的路程很快就過去了。

他們到了目的地後又是坐公交,又是打車,最後在一個沒山沒水的地方停了下來。到處是黃沙黃土,很鄉下的地方,但是時念九小時候也經常去鄉下玩,他那邊的鄉下田多房少,到處都是綠油油的一片,整齊劃一,而不是像這裏,沒有人耕種,到處都是廢墟,非常荒涼,沉悶極了,總覺得提不起勁。

遠遠的,時念九看到有個山坡很破敗,剛剛打車從側麵過來的時候他看到正麵是一個景點,長得像隻大船一樣,雖然飽經風霜,卻仍由餘威。

衛禊和時念九開始從背麵向上爬上去。

“逃票不好吧。”剛剛開始爬,時念九就忍不住提醒,省得像上次一樣,衛禊把牆打穿了,他說什麽都於事無補了。

衛禊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

他們從山的背麵爬上去,但是卻裏景點越來越遠,時念九鬆了口氣,骨子裏到底是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好好一個正經大學生,要是逃票,他怎麽也拉不下這張臉。

他把改良過的登山杖拿出來用,山坡越來越陡,雖然植物不多,但是終歸有些綠葉子了,讓時念九奇怪的是,山坡上時不時會有一塊小牌子豎起來,有的大些,有的小些,甚至有一些做的像宮殿的入口一樣,磚瓦的顏色非常鮮豔,還有帶子係在上麵。

下麵倒不常有,越往上走這些東西越多。

衛禊腳程快,山路也不怎麽好走,時念九不能停下來卻仔細看看那是什麽東西,後來實在好奇,就追上去問,“哎,那些是什麽東西,有些建得還挺漂亮的,是不是土地廟啊?”

時念九以前見過土地廟,就自己民間搭的,小小的一個,貼個大紅的對聯,裏麵放一個神廟,感覺和這些差不多。

可是這裏的沒有貼對聯,神像也沒擺,關鍵是,這些東西的數量也太多了吧,這麽一個小山坡哪裏需要這麽多土地神,還不得天天打架了。

衛禊停下來,衝著其中一個小建築揚了揚下巴,示意時念九自己去看。

時念九跑到它跟前,蹲下來,建築物的中間寫著一列字,不過好像是少數民族的文字,他看不懂。

衛禊這才回答他:“是墓碑啊!”

青年的嗓音捎帶沙啞和低沉,吐字清晰,眼裏波瀾不驚,像沉沉蔚藍的大海。

風穿梭過不知名的樹木,樹葉沙沙地碰撞在一起,小心地說著些隱秘的事情,然後低低地笑起來,一片葉子一雙眼睛,朝時念九看過來,陽光斑駁地灑在地上,未時的太陽將墳頭的影子透出來,拉成小小一節陰影。時念九蹲在墳頭前,臉還對著亡人的姓名。

時間像是靜置了幾秒

時念九猛地站起來,趕緊離開了幾步:“你是說……這些全部都是……”

他看向身後。

大大小小的建築物豎起,密密麻麻的影子投在地上。

衛禊點點頭,“全部都是。”

時念九麵如土色,腦袋有些暈眩,他居然就這樣從墓地裏穿了過來,而且排成這樣的,是野墳啊!

除了幾個格外豪華的以外,那些墓碑上都積了厚厚一層灰,甚至連名字都看不見了。

衛禊覺得他大驚小怪:“你沒必要害怕,他們本來就不忌諱死者。”

時念九難看地忘了衛禊一眼。他們不忌諱,我忌諱啊!天哪,我為什麽作死地去問?

“你應該提醒我一聲的。”時念九抱怨。

衛禊說:“人之生,氣之聚,氣聚則生,氣聚則死。”他看見時念九一臉茫然的樣子,搖了搖頭,“老亓應該教過你。”

不,沒有。

老亓隻是扔了本書給他,然後就坐電梯回宿舍睡覺了。

而那本書,時念九稍微翻了一下,發現都是些生澀拗口的東西,本來就不太喜歡,加上老亓態度隨意,讓他以為是不重要的東西,拿回來以後就沒有翻過。

“那聚氣呢?”衛禊微微皺眉。

時念九搖搖頭。

衛禊在他頭頂上點了一下,一股清涼之氣便從印堂穴與百會穴的重點店灑了下來,現在時念九知道了,這個三花聚頂,眼通陰陽。

他膽怯地朝後看去,還好,盡管這裏有這麽多的墓碑,卻一隻鬼也沒有。

時念九突然覺得後頸一冷,衛禊的頭發完全被吹亂了,沙沙的樹葉聲變得刺耳至極,如泣如訴,駭人之至。

衛禊眼神一凝:“追!”

那風極其蕭瑟詭譎,炎炎夏日居然吹得時念九直打哆嗦。

吹得慢的風時念九見過,可從沒見過可以隨心所欲轉彎的勁風。次次把他們往樹上和林立的墳頭上引,要不是時念九和衛禊都身手敏捷,早就摔個狗吃屎了。

一個幼兒園豁然出現在了他們眼前,那怪風一溜煙就從鐵柵欄中間穿了過去。

他們停了下來。

幼兒園的大門已經斑斑駁駁,油漆已經掉得差不多了,鐵鏽像蜘蛛一樣爬滿了整個門麵,翹起來的表麵像薄餅一樣輕輕一碰就碎了,時念九試探著摸了一下,粉末便黏在了他手上。

看上去,這裏應該已經荒廢很久了,鐵門上頭的小醜妝都花了,泣血一般咧著大嘴,極度的陰森恐怖。

時念九眯起眼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搓了搓手臂,這些小孩子天天被小醜看著進校門該有多大的童年陰影啊?

“有病吧?幼兒園建在墓地邊上。”時念九抱怨了一句,他拿出登山杖,把鐵門頂開,生鏽的門發出刺耳的咯吱聲,鐵鎖並沒有關上,掉了下來。

衛禊沒有接話,徑直走了進去,寒風掛在時念九臉上生疼,夏天卻有這樣的天氣讓他感到惴惴不安,趕忙跟上了衛禊,將登山杖握得緊緊的。

幼兒園並不大,原本就是個擠在墓地的場所,想來土地也是吃緊的很,大門進去是一個不大的操場,寸草不生,角落有一片沙地,應該是小孩子的僅有的遊樂設施,除此以外就再也沒有了,地上有釘過的痕跡,可能原來有過其他東西吧。

教學樓也不大,隻有兩幢樓南邊幢,東邊一幢,走廊連在一起,隻有兩層樓,十分簡陋。

“喂,我們去幹嘛啊?”時念九害怕地問道,那陣風一看就不太對勁,他可還沒有做好和奇怪東西對抗的準備。

說句實話,他壓根不知道他們來這裏做什麽,隻是衛禊說來就被拽過來了。

“探路。”

衛禊吐出兩個字。

信了他的邪,還探路。

時念九翻了個白眼。

門一開,一股子陰涼氣竄了出來,走廊裏烏漆嘛黑的,還有很多垃圾,廢棄的課桌椅直接丟棄在外麵,斷手斷腳,幾乎把一半的道都占去了。

配電箱就在門口,頭頂上掛著最老實的電燈,但是已經拉不亮了,時念九看到電閘關著,拖過來一張還完好的桌子,踩上去把電線接上,隻是雖然他確定自己沒有連錯,但是電閘拉開,已經沒有電,估計是電閘也不行了。

沒有電燈隻好打手電了。

走廊裏隻有很高的小窗戶,陽光在他們的腦袋上斜斜地穿過,投在地上,隻有一點點光亮,看上去很像監獄。

時念九覺得心裏很壓抑,長期密閉的空間氣味也不怎麽好聞,到處是發黴的味道,還有木屑嗆人。

明知道不必如此,他還是腳步輕輕的,像是害怕打擾到誰。

牆壁上沒有別的裝飾,隻有小孩子的塗鴉,都畫得特別醜。

越往裏麵走越陰森,連小窗戶都沒有了,時念九後頭一看,大門已經被虛虛掩上。

他想衝過去把大門敞開,卻也隻是想想。

心理作用心理作用,他默念了兩邊安慰自己。

衛禊在衛生間停了下來。

“衛生間有什麽好看的?”時念九嘀咕了一聲,手上老老實實地把登山杖的刀刃轉了出來。

桃條在門上推了一下,剛開一條縫,腥臭之氣就磅礴而出,時念九一下就反胃想吐,衛禊的臉色也很差,眉頭擰得緊緊的,兩人等味道散去了些才往裏麵走。

時念九徑直走到窗邊,直接開直,但是坐朝北麵,不僅找不到陽光,通風也不怎麽好,也隻能杯水車薪。

幼兒園男女生並不分開上洗手間,衛生間不僅大,而且一整排全是便池,在沒有打掃幹淨的情況下,時念九幾乎覺得自己快窒息了,蒼蠅亂飛,瓷磚還有厚厚一層汙垢,令人作嘔。

牆壁上的塗鴉明顯比外麵多很多,而且還是用油漆噴的。

應該是幼兒園要推行漢字,所以時念九都看得懂,都是小孩子很幼稚的字,有一些寫了同學的名字,有一些畫了張大臉,怎麽難看怎麽來。

但是那些用紅油漆噴的,一個大大的死字,讓時念九覺得發怵。

他倒是沒覺得這件事情有多嚴重,死字筆畫少,好寫,而且小孩子正處在懵懂的狀態,調皮,本身也不太懂死這件事情。

隻是在這樣的環境,一個用紅色油漆噴出來的張牙舞爪的死字,更添一份恐怖色彩,顯得陰暗。

突然有一個黑影躥了出來,它一直躲在陰濕的角落裏,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

這黑影四肢刨起,跑得飛快,膘肥體厚,眼睛綠油油的,個頭很大,絲毫不怕人,居然還敢往時念九腿上撞。

時念九拿起登山杖拍過去,它居然也不驚恐,優哉遊哉地躲過去,直到時念九一棍子打到肉上,它才終於收起那股得意的樣子,夾起尾巴,閃電一樣就跑到門外去了。

時念九原先以為是隻山貓,可是就著衛生間外的光,他看見黑影翹起來的尾巴,光滑**,沒有毛。居然是一個壯實似貓的老鼠。

這種老鼠要是放到城裏去,真不好說倒底是貓咬死老鼠,還是老鼠咬死貓。

“衛禊,你說這老鼠……”時念九回頭,驚出一聲冷汗。

他轉頭看著衛禊。

衛禊手握桃條,半臉隱在黑暗中,和他相隔不過數尺,毫無異樣。

但是在他們之間,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孩正啃著自己的手指,抬眸望著時念九。

他剪了一個寸板頭,明媚皓齒,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大,身上穿著一件老舊的夾克和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