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六月的病

時念九一站起來就渾身警戒,像一隻被冒犯領地的獅子,衛禊和六月就喜歡不打招呼直接上手,弄得他心裏慌慌。

說起來,一開始衛禊和六月不就討論到底誰來訓練他麽?為什麽到最後,他還是被六月打了一頓,又被衛禊打了一頓?

時念九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衛禊徑直走向了牆壁,時念九見他沒有動手的意思,才偷偷地卸下防備,小心翼翼地踱步過去,試探著問道,“是中場休息嗎?”

衛禊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走到牆邊,“你覺得呢?”

時念九被噎了回去,什麽叫我覺得呢?我覺得現在可以放學了!

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衛禊握起桃條,突然猛地紮進了牆壁,行為之凶悍,惹得時念九心裏狂跳,黑色吞噬能量的大洞像大嘴一般咀嚼著桃條,努力修補破損。

可是桃條比黑洞可怕多了,它嗡嗡震了起來,大洞驚恐萬分,不一會兒就消弭得一幹二淨,,衛禊拔出來之前還不忘轉一轉,把洞捅得更大。

時念九看到了一個裂縫,完全打穿,直接看到了對麵的高樓大廈,遲疑地說,“......這不太好吧?”

你到底要幹什麽,非要把牆給弄穿了?

這時衛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看也沒看,直接掛掉了。

時念九象征性地朝他手裏瞥了一眼。

哪個人這麽可憐?居然直接被掛電話了。

像是聽見時念九心裏所想,衛禊直接晃出了他的通訊記錄,他的通訊記錄非常幹淨,應該是經常清理,不過也不排除根本沒有給他打電話。屏幕上隻有一條信息,未接,上麵寫著“夏杭”。

“夏杭,你以後會見到的,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他。”衛禊說得理所應當。

時念九對此報以很大的疑惑。

聽之前小納傳的話,這好像不是一個“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他”的人。而是一個“有什麽事都最好避開他”的人吧。

衛禊把一枚硬幣卡在縫隙當中,然後讓時念九後退,後退,後退,好,停,接著端起他的登山杖,親自為他拉開保險,指著對麵的硬幣,“最後一個任務,把這枚硬幣打下來。”

時念九震驚地看向他,“你在開玩笑嗎?”

衛禊搖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說句再見,直接走了。

我去!

你逗我吧!

衛禊這個神經病究竟知不知道一枚硬幣的厚度是多少?2.4mm啊!2.4mm!他隻是一個普通大學生,他連槍都沒有摸過,怎麽可能打得中!

而且不是說一個月隻有24發子彈麽?

時念九試探著打了槍,作用力雖然不大,但是他本來就不會,準頭就更差了,而且還沒有瞄準器,簡直就像瞎子一樣。

他又試探著打了幾發,發現槍重,他越端手越抖,根本不存在熟能生巧的問題,看了下幾槍的結果,竟然是第一槍打得最準。

這麽薄,怎麽可能打得中?

時念九賭氣地坐到了地上。

幾番訓練下來,他渾身酸痛,這不像是訓練,反而像是沙包一樣。他一癱就懶倦地不想起來了。

打硬幣?這怎麽可能?

時念九抬頭。

......等等。

如果處在硬幣下方,可以打的麵積就大了,他完全可以打在圖案上,衛禊也沒說一定要從側擊落啊。

他趴在地上,槍托支在地上,盡量保持平衡,因為外形是一根登山杖,根本沒有凸起讓時念九抓拿,保持平衡成了最大的問題。

登山杖是普通的平常規格,時念九目測大概是一米左右,他現在距離牆壁六米,減去登山杖和手臂長度,撐死也就是四米半吧!他就不信,四米半的長度,他還打不中。

既然衛禊自己提出的要求不要臉,也別怪他耍滑頭了。

抖抖索索瞄準好,加上一點後坐力的偏離距離,粗略地計算一下。

時念九放慢呼吸,偏頭,閉起一隻眼睛。

屏住呼吸,摁下扳機。

砰!

硝煙起。

槍聲桴止響騰,強勢地穿擊時念九的耳朵,響徹雲霄,振聾發聵。

但是在這一聲巨響中,他清楚地聽見一聲清越,是金屬撞擊的悅耳之聲。

硬幣從裂縫中掉落下來,轉了好幾個圈才徹底躺平。

“耶!”

時念九高興地跳起來。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已經21了,居然還想個小孩子一樣,摸了摸脖子,看了一圈,發現沒有攝像頭,才安心下來。

隻是嘴角的笑久久不能平息。

時念九去洗手間洗了把臉,鏡中的青年劍眉星目,皮膚不說白皙,好歹還看得過去吧,但是他身上卻布滿了淤青,現在隻要動動手臂都能感覺到酸痛,骨骼完全被打開了,疼痛還有一絲詭異的酸爽。

還有他的脖子,腫起了好大一塊,看著嚇人,“嘶,”他輕輕一碰就覺得疼痛不已。

時念九掬了一抔水潑向自己。

【在水方】麵子工程做得好,裝武器的盒子做得像裝樂器的。把登山杖收進盒子,背在身上,時念九準備回家了,他原本做電梯就直接回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摁下了3樓的按鈕。

還是去看看六月吧!看她臉色也沒什麽事,打人的時候也精神,怎麽會生病了呢?衛禊這家夥也瞞著不說,問了也不說。

“有事?”

是上次那個醫生,看到時念九在門口探頭,溫和地問道。

三樓各個房間都關著門,也沒有像正規醫院那樣的護士台,他不知道該問誰,也不知道六月到底去了哪裏,隻好隨便瞎逛。他記得小納說他們去找蘇醫生,可是門口也沒寫醫生叫什麽名字,他也不敢貿然敲門,最後還是去了上次打疫苗的地方,隻有這間房間開著。

時念九尷尬地笑著,摸著頭說:“我來看六月的。”他看向醫生胸口的銘牌,周修能,“周醫生。”

“六月?”周修能挑了一下眉毛,“她不在這兒。”

“嗯,不知道她在幾零幾。”這間房間就那麽大,他當然知道六月不在這兒了。

周修能見到他悟錯了意思,解釋道:“我是說,不在這一整層樓裏。”

時念九一愣,“可是,小納說帶她去看醫生。”

周修能的眼睛很亮,整個人都像陽光一樣,心思敞亮,“我們這兒可沒有心理科,就像你總不能要求一個醫生,又會外科,還會內科,還要幫病人心理輔導吧?醫院也是一樣的。”他躺在椅子上,轉著圓珠筆,微笑著,“【在水方】的醫院專職跌打損傷。”

時念九心裏咯噔一下,眨巴了下眼,“你說什麽?心理輔導是什麽意思?”

這回是周修能愣了一下,“你不知道?”他轉著筆,看得時念九眼花繚亂,“你就沒看出什麽不對勁的?”他用筆在自己臉上虛劃了幾下。

時念九搖搖頭。

周修能驚訝地說:“自閉症啊,六月有自閉症啊!”好像時念九看不出來是一件很讓他意外的事情。

時念九花了些時間才笑話了這個信息。

這怎麽能看出來?六月不就是話很少,表情也不多麽?可是就這樣怎麽也看不去是自閉症啊,她對衛禊他們分明也沒有什麽戒備心,甚至是對他這個陌生人都很友好,友好程度可以和代理人進行對比。

“反正你知道就行,有衛禊在,六月也不會出什麽大亂子。”周修笑了一下,“別刺激她,別企圖傷害她,她就會隻是個正常的孩子。”

“我當然不會!”時念九說。

周修能一攤手。

時念九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抱歉,那,沒什麽事我就不打擾了。”他隻是很不理解,為什麽周修說出來的話就像是在說他隨時會傷害人一樣,而且六月還是個女孩子。

“這裏可沒人把她當女孩子。”周修能輕飄飄說了一句,可是卻夾了一點意味深長。時念九覺得這是在警醒他。

他拉開椅子,正襟危坐, 彈出圓珠筆筆頭,在一本本子上寫著什麽,“坐吧,既然來了就幫你看看,好像傷得不輕?”他戳了一下時念九。

“唔......”真準。

時念九疼得彎了腰。

他看過去,周修能正在本子上寫病曆,“那是什麽?”

周修能把本子合上,露出封麵,“你的病曆。”

時念九疑惑地瞪了下眼,“我的病曆?”

他點點頭,“【在水方】人也不多,病曆都由我們直接保管,你是新人,我看看你的資料,了解一下你而已,”周修能看見時念九有些笑不出來,微笑著寬慰一句,“別緊張,我差不多算是你的專屬醫生了,既然這樣,我肯定要了解你的身體狀況。”

時念九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是能理解並且諒解周修能的話,但是這個事實也未免太奇怪,一個醫生沒事幹的時候把病人的病曆拿出來研究,而且被研究的人突然過來了,他居然一點也不慌張,慢悠悠地告訴他,我剛剛在研究你。

周修能處理這種傷有條不紊,熟練得很,想來平時這種傷處理得不少,時念九低頭看著他遊刃有餘地處理,問道,“你是【在水方】的專屬醫生?”

“當然。”周修能一邊工作,一邊回答,“這幢樓是【在水方】名下的,我當時是他們專屬的醫生,”他強調,“專屬。”

“但我看這裏就隻有你一個人,不會忙不過來麽?”

“還有其他人在,但是沒事都待在自己辦公室,有什麽事敲門就行,不過這層樓歸我管。”

時念九點點頭,“但我看你挺年輕,年輕有為?”

周修能聽到這話突然抬眸,敞亮的眼睛裏鱗光閃閃,嘴角勾起一個微笑,挑眉問道:“是麽?”

時念九被他盯得渾身發毛,一下子推翻了他“陽光”的判定,幹巴巴地反問一句:“難道不是嗎?”

“當然。”周修能繼續忙碌起來,愉悅地說道,“謝謝你的誇獎。”

他默默在心裏答了一個:不客氣。

周修能幫他包紮,自己也沒有事情可以做,思緒又飛到了六月身上,他想起六月那雙眼睛,絕無僅有,可是今天周修能居然告訴他,這是一雙自閉症患者的眼睛,他就覺得遺憾,六月的人生不應該有這樣的陰霾。

時念九忍不住問,“六月的病不嚴重吧?我看她現在挺不錯的。”

“那是你沒見過以前的六月。”周修能話裏有話,眼裏閃爍了一下,表情不悅但是轉瞬即逝。

時念九想讓他多說一些,卻被他輕飄飄地揭了過去,“不過後來衛禊加入【在水方】,六月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病情也不是那麽嚴重了。”

“衛禊和六月他們什麽關係?我看到她像衛禊的小尾巴一樣。”時念九還記得在古堡隻有他和六月兩個人的時候,六月把他看得死緊,恨不得拿鏈子拴上,可是衛禊一過來,立馬就不要他了。

可是怎麽看,兩個人也不是情侶啊。

六月這樣一個人,絲毫不把代理人放在眼裏,卻好像對衛禊惟命是從,好像影子一樣。

“不知道,我估計是衛禊長得不錯吧!”周修能笑了一下,他看了時念九一眼,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不了解她,你如果想打聽她,可以找高凡,或者衛禊。但我勸你別太探究她。”他頓了頓,然後驀地想起什麽,一敲自己的額頭,“忘了,你現在和他們一組了。”

他笑了一下,“你也真能耐,遇上兩個大神帶你。”

“大神?”時念九皺眉,“可是,名榜上我隻看見了六月的名字,新榜的名次也在很後麵。”

名榜是實力排名,六月排名第一,第二名是瘋子一樣的代理人。

新榜是任務的積分,會從難度和完成度各個方麵考慮判定一個綜合分數,這個榜上,他們幾乎墊底。

這些主要是為了獎勵製度服務,時念九身為新人,自然要了解這些,就像他現在知道,醫療在三樓,辦公在七樓,訓練場在頂樓,大樓中還有好幾層是宿舍。

宿舍很平價。

但是據他所知,兩位高管,無論是高凡還是衛禊都沒有住在這裏。

包括在社交方麵非常有障礙的六月。

他倒是希望衛禊和六月都是大神,否則隨便來個人都有這樣的實力,他豈不是慘了?

他不是太把【在水方】當真。並不想努力,隻想隨便混混,或許等以後時間長了,【在水方】就會忘掉他這個人,到時候他畢業了,到另外一個城市工作就可以和這些說再見了。

“衛禊是領導,不參與排名。”周修能說。

“衛禊是!嘶。”他一激動便扯到了自己的傷,當下狠狠一抽氣。

周修能把他按住,忍不住笑了出來,“別激動。”

時念九咬著牙,緩了過來。

衛禊還能做領導?

就衝他話隻說一半的性子,還有領導能力,靠心靈感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