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遊仙兒·學好數理化
“怎麽回事！”鬼麵天師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一把拽過林嫂，怒吼，“你帶的人，為何會聯手反抗！”
“我、我不知道啊，我……”林嫂雙腿發軟，被鬼麵天師冷冷摔在地，她震驚地望向那兩人，忽然明白了什麽。
陸少川心中其實也正忐忑不安。
他身上兩處重傷還未好轉，動作劇烈些便容易出血，這麽多鬼麵人，別說擊退，連是否能安然脫身都是個問題。他的強項其實是槍械，對近身格鬥隻能說是還不錯，可這次出任務並未帶槍……
陸少川掃一眼天真的孩子們，若他自己先跑了，獻祭繼續，這些孩子怎麽辦？
嗖——
一支短箭忽然射來，直直釘穿他腳邊的地麵。
婦人們驚恐地叫出聲來，陸少川也吃了一驚，他抬起頭，見那些鬼麵人竟是裝備齊全，有的長刀出鞘，有的紛紛從袖中摸出勁弩來，齊齊對準了場中，箭尖閃爍寒光。
“道長，仙家，勸你們莫要輕舉妄動。”鬼麵天師冷冷道。
“你們用這種武器，準頭無常。”陸少川鎮定一下，出聲道，“莫非不會射中這場中無辜者麽？不會射中這些來求你的婦人？”
勁弩依然對著場中，鬼麵天師冷笑一聲，不語。
“你不管這些百姓了？”陸少川憤怒地重複了一遍。
遊仙兒站在他身旁，低聲道：“他們不在意。”
他們，不在意？
陸少川忽然反應過來。
這些鬼麵人，並不在意民婦們的生死，當然更不會在意這些本來就要被獻祭的小孩子，這些民婦怕死是不假，可她們已被深深洗了腦，哪怕當中死一個，也會當做是觸怒了神大人的報應。
所以他們不在意，也根本不需要在意這些為了求子而喪失理性的女人。
陸少川從心底深深地感到一陣可悲。
“隻要你們莫動，送子神大人便不會發怒，更不會遷怒於她們。”鬼麵天師對婦人們揚聲高喊，“速速繼續！放心，這些箭是神大人對那兩人的怒火，不是對你們的！”
婦人們麵麵相覷，打頭那幾個立刻鬆了口氣。
天師將喜兒還給少婦：“你，快些！”
喜兒啼哭不止，被少婦下意識緊緊抱在懷裏，她在鬼麵人的弓弩威壓下，哆哆嗦嗦地走近了井邊。
“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陸少川聽著孩子的哭嚎，悄悄拿起銅鏡，要撥動通訊鍵，眾多勁弩立刻再次對準了場中，他冷冷掃一眼鬼麵人，收起銅鏡，退回遊仙兒身旁。
少婦在井邊停下，緩緩探出頭，看一眼漆黑井下，彎腰“哇”一聲，嘔吐不止，崩潰地緩緩跪在地上，抱著喜兒嚎啕大哭：“俺不幹了，不幹了！”
母女二人在井邊哭作一團，這哭聲立刻擾亂了眾婦人的心，對於孩童來講，同伴的哭聲極具感染力，其他孩童也接連跟著大哭起來，一時場中哭聲震天。
“莫哭，莫哭，天師要生氣了……”林嫂的聲音被淹沒在哭聲裏。
少婦抱起喜兒，柔弱的身子顫抖不止，眼中卻忽然閃過一絲堅毅的光，下定決心，不住安慰著孩子，往歸路拔腿跑去：“喜兒，喜兒咱們回……”
遊仙兒驀地往前一步，驚呼：“小心！”
少婦最後一字尚未說出口，一支短箭突然沒入她的胸脯，喜兒的哭聲一窒，陸少川腦子裏“嗡”一聲，一片空白，他看著血泊中殘喘的女人，喃喃問出口：“為什麽……”
“為什麽……既然來了這裏，為什麽還護著孩子？你不是不愛她，一心讓她去死麽？”
“十月懷胎，親骨肉啊，怎麽能不愛……”喜兒娘哭道，聲音漸漸微弱，“可她若是個男兒，該多好啊，我也不受苦，她也不受苦……”
陸少川怔怔望著女人咽氣，其餘婦人如夢方醒，哀哭起來。
陸少川歇斯底裏地怒吼，猛地一肘擊向身後鬼麵人的胸膛，對方痛苦倒地，他劈手奪過對方手中的長刀，一刀捅了下去。
鬼麵人紛紛趕來，陸少川揮刀砍翻另一人，又單手揮刀，與身側一鬼麵人的長刀撞在一起，清脆一聲刀劍鳴。
擒賊先擒王！
他仗著氣血上湧，連連往前疾行，砍翻幾人，連勁弩紛紛對準自己也不顧，竟就這麽朝著鬼麵天師衝去，幾支暗箭險險釘在腳步後，氣勢太盛，一時竟無人敢靠近。
鬼麵人抬起勁弩，還要繼續射去，遊仙兒忽然一揮袖，不知拋出什麽粉末，霎時順風飛揚，迷得人眼辛辣生疼，眼淚四溢，再瞄不準。
陸少川一刀朝著鬼麵天師斬去，刀光在蒼白天光下一晃，與一鬼麵護衛手裏長刀狠狠撞擊。
鬼麵天師連連退後幾步，一咬牙，招呼兩三個鬼麵人過去：“走！這些女人一個也別留！”
幾人往古廟方向逃去。
陸少川一刀穿透鬼麵具，劈進對方麵門。他忍著痛，用受傷的左臂摸出銅鏡，遠遠朝著遊仙兒一拋：“拿著！對著銅鏡說一聲，我這邊請求支援！”
他提刀往古廟方向追去，腹部與手臂傷口盡撕裂，鮮血順衣角滴落一路。
遊仙兒已是看得目瞪口呆，一聲驚呼，連忙去接，銅鏡在他手中顛了兩三下，這才被牢牢抓在手裏。他抬起指尖在鏡麵一劃，動作略顯熟練，這銅鏡裏浮現出許多古怪的文字，比尋常字體更簡陋些，讓人幾乎無法分辨。
“追！”
遊仙兒遲疑一下，甚不確定地朝著某行文字撥過去，忽然被一聲厲喝打斷。他回過頭，許多鬼麵人已朝著道士追去，許多鬼麵人卻是氣勢洶洶朝著自己殺來，婦人們在雪亮的刀鋒下慘叫不止，幸存者們望向遊仙兒，竟像是見了救星，朝他跑來。
遊仙兒一咬牙，高喝出聲。
“走，往山下逃！”
婦人們驚恐地跑過他身旁，有幾人摔倒在地，被同伴踩踏幾腳，咬著牙爬起來，護著孩子繼續跑。
遊仙兒留下斷後，他手中彈丸燃火飛滾出，轟地點燃枯草，再解開袖中暗袋，順風一揚袖，霎時雪白粉塵飛揚，遇火炸裂。火舌竄起，鬼麵人見此神通，頓時大駭，更有幾人來不及躲避，慘叫倒地，捂著黏在臉皮上的燙手麵具翻滾不止。
幸虧昨夜預先做準備，隨身帶了不少物什，道士說的沒錯，學識救人一命啊！
熱風飛卷衣袖，遊仙兒目瞪口呆，頓時有種自己真要羽化登仙的成就感，腦子裏浮出道士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
不對，這種時候想道士作甚！
他一手拿著銅鏡，一手牽起留在娘身邊哇哇大哭的喜兒，拔腿就跑，去追逃命的婦人們。銅鏡裏竟傳出人聲：“喂？”
遊仙兒驚訝地看著鏡麵，對著它喊出聲：“請求支援！”
“不是陸少川的聲音啊，你是誰？”
“我是他友人！”遊仙兒急切道，“這邊有麻煩，後麵有追兵……”
“具體時間地點年號！”
後方傳來腳步聲，遊仙兒一回頭，那些鬼麵人竟已迅速追了上來，一鬼麵人正抬起勁弩瞄準。遊仙兒慌忙中被枯枝絆倒在地，手中銅鏡摔在地，鐵箭擦著頭發掠過，竟好巧不巧躲過了這一箭。
“跑，往前跑！”
他對喜兒高呼，隨即拾起被摔出裂隙的銅鏡，白衣白發上都沾著枯草泥土，狼狽出聲：“利貞十年冬月廿四辰時三刻，天水縣後山，古廟後門！”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胡亂報上一通是否正確，銅鏡內那人聲卻已沉寂下去，再無回答，隻有隱約的滋滋聲。
莫非摔壞了！
後方短箭接連射來，遊仙兒起身往前跑去，卻聽得前方傳來一聲聲悶響，與木料碎裂的劈啪聲，他抬起頭，見後門附近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屍體，道士身上卻是又添了幾道新傷，正不顧一切地踹門。
原來是那鬼麵天師領著手下躲進了廟裏，還鎖了後門，陸少川抬腿便踹，堅實的木門隻添了幾道裂紋。
婦人們抱著孩子，驚恐地貼在簷下站著，目睹那仙家滿身狼狽地跑過來，不知是誰一聲驚呼：“媽呀，他們追上來啦！”
陸少川中愈發焦急，怒吼一聲，不顧失血過多，腦子裏陣陣眩暈，加重了力道。林嫂如夢方醒，第一個跑過來錘門，其餘婦人也連忙過來幫忙。
門在踢打下劈啪裂開縫隙，很快便被砸出幾個破口。
木門雕花窗劈啪一聲響，突然自門內刺出一把長刀來，陸少川猛地推開林嫂，也提刀順花窗捅去，隻聽裏麵慘叫聲起，鮮血濺上窗紙。
林嫂看著那雪亮的刀鋒，雙腿直打顫。
當啷——
一支箭擦著陸少川的肩膀掠過，直直釘在了木頭上，他轉過頭，見眾多鬼麵人已在他們身後列成一排，抬起手中弩箭，對準了他們。
不是讓神棍通知局裏了嗎？援兵為何遲遲不來！
陸少川望向遊仙兒，後者正萬分焦急地拍打著裂縫的銅鏡。
通訊器……壞了？
婦人們蒙起孩子的眼睛，絕望地閉上眼。
“放——”
厲喝聲起，兩聲箭矢破空聲起。
鬼麵人內部發出驚呼聲。
閉眼等死的一行人滿臉塵土，茫茫然地抬起頭。
他們看見幾個鬼麵人中箭倒地，兩個手持弓弩的鬼麵人忽然方向一轉，將手中勁弩對準了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