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方士傳·刁蠻少女

張潯每日天不亮就起床。

他睡覺習慣不掛床帳,以便第一縷天光照到臉上時,就能睜開眼,多年來日日如此。冊子上記載,留給他的時日已然不多了,每過去一日,便減少一日。

張潯拿著昨日新采的藥材路過偏房時,裏麵一絲聲響也沒有,看來子雅還在睡。

他走進煉藥房,不多時,方士院徐徐飄出苦藥味,宮女太監都繞著走。

“喂,妖怪。”

張潯坐在藥爐子旁邊,一抬頭,見皇子殿下正探出半張臉。

“殿下何事?”

李成蹊捂著鼻子走進來,神情像個小心翼翼來見夫子的孩童:“今天還要我喝苦水啊?”

張潯望著咕嚕咕嚕作響的爐子,平靜回答:“不是水,是藥。”

“藥不是給有病的人喝的嗎?你別唬我,這點我還是知道的。”李成蹊也不嫌滿地藥粉,大大咧咧地一坐,今個兒給他洗衣的宮女又要頭疼了,“我都知道。”

“您都知道什麽?”

“你們表麵上對我好,背地裏總說我壞話,說我有病,我才沒病。”李成蹊一臉天真地歪頭,“喝了藥,你們就覺得我沒病了嗎?”

“當然不是。”張潯不會哄這位瘋瘋癲癲的皇子殿下,坦然道,“您的病,您想讓它消失,它自然就會消失。”

“什麽意思啊?”

李成蹊瞧見一串紅豔豔的果子,信手抓起來想吃,被張潯一把奪過去,頓時不開心起來:“你能吃,我吃不得?”

“這個直接吃,會死人。”

李成蹊似懂非懂地坐在旁邊,看著張潯煉藥,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語氣純真地拋出了一個問題。

“妖怪,你知道這麽多,不怕死嗎?”

張潯正拎起藥壺,緩緩將苦藥倒入碗中,他微微揚起唇角,笑意涼薄:“不怕,生死有命,對我來講,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李成蹊坐在地上,仰頭望著他的側臉,這位皇子殿下其實容貌俊朗,不輸兩個皇弟,不說傻話的時候,便分外符合他的身份,甚至成為京城女子的閨中夢裏人也說不定。

隻是他的名字,對於天下人來講極其陌生,多數人隻知李坤李昭,卻並不知幽宮之中,還有這麽一位癡傻的皇子。

張潯端著碗遞過去。

“饒了我吧!我把這個給你,你今天別給我吃藥了,行吧?”

李成蹊連忙跳開兩步,揮舞著雙臂抗拒,又從衣襟裏摸啊摸,拋出一枚玉扳指。張潯卻退後半步,沒有伸手接,玉扳指叮一聲響,掉落在他腳下。

天光自屋外投射來,將玉上四字照得清清楚楚。

嘩啦——

張潯手中藥碗一滑,忽然摔落在地,湯汁飛濺,濺了他滿靴。

李成蹊嚇了一跳,繼而想到不必喝苦藥,臉上忽而又露出些喜色,飛快地往外跑,將剛出臥房的沈白撞得一趔趄。

“祖宗哎,你可慢點兒……”

煉藥房內,張潯低頭望著地上的玉扳指,在一地藥碗碎片中緩緩低下身,將它拾起。

玉身圓潤通透,巧妙地雕刻成印章模樣,字紋縫隙間依稀凝固著朱砂色。

如同未幹涸的血,舊的未褪,新的又染,層層疊加,無法褪色。

看見這玉扳指的同時,一陣刻入心底的恐懼忽然席卷了他,那是他在孩童時便深深體會過的,恐懼死亡的陰影。

這一枚小小的玉扳指,為何會給他帶來這樣的恐懼感?

向來自詡知天命,所以不懼死,可原來在死亡的陰影來臨之時,他與眾生都一樣會戰栗。

冊子上卻沒有記載隻言片語。

張潯將它放在爐子旁,決定不管它。

“有人在雁郡附近尋到一塊玉,不方便挪動,讓咱們出宮去看看……”

天光順著門扉大敞灑入屋內,沈白撐著傘,推門走進來,看見煉丹房內的光景,微微一愣:“碗怎麽碎了?”

張潯的動作不快不慢,將碎碗一片一片拾起來,放在爐子旁,這才悶悶回應一聲:“手滑。”

這悶騷方士似乎心情不好?

罷了,這人一直這樣,跟悶葫蘆似的。

“咦?”沈白眼尖,順手拿起爐子旁的玉扳指,“這小東西怎麽在這兒?明明被那老太監給弄走了。”

“你的?”張潯一抬眼皮,“殿下方才不喝藥,賄賂我。”

“算是吧,這小玩意可幫了大忙,眼下居然又回來了。”沈白打量著扳指,笑吟吟地把它往張潯麵前一遞,“不過對我已經沒用了,既然送你,那便是你的東西,收著吧。”

張潯靜靜看了玉扳指一會兒,又看一看沈白。

這是子雅送給自己的東西。

此物帶來的恐懼感忽然消散許多。

他接過冰涼的玉扳指,低頭收入袖中,難得地露出些許笑意:“好。”

“快走吧,馬車在外麵候著呢。”沈白急著趕路,已匆匆撐起傘往外邁去,若他留意,便會發現這抹笑容竟泛起暖意,“咱們早去早回。”

沈白不曾留意。

天光乍亮,寸寸升起,宮廷方士出行,不少好事者在大道圍觀。

與二人進宮之前的寒磣不同,老太監早已讓太仆寺配一輛馬車出行。兩匹高頭駿馬拉車,轎帷料子暗紋浮動,儼然是打皇宮出來的氣派,闡釋了何謂權貴出行,家家戶戶都冒頭來看。

沈白將收攏的傘放在腿上,坐在張潯對麵,撥簾往外望去。居然還有四個帶刀侍衛隨側,真是做足了排場。

如今張潯可謂平步青雲,宮廷方士出行,自然不能砢磣了皇宮的麵子,除此之外,自然還有另一層目的。

“馬車接送,侍衛隨行。”沈白感慨道,“皇上還真怕咱倆跑路啊。”

張潯點頭不語,怕是還在想未完成的藥方子。

從市井喧嘩聲穿過,馬車一路出了城門,雁郡距京不遠,隻消半日便能到。來時聽老太監說,是當地一戶財主發現了璞玉,不敢私藏,連忙獻給官家,當地郡守亦不敢拖延,快馬加鞭上報給了京城。

此行其實並無多大意義,隻是裝個樣子去看看,真正尋到玉的時間,二人都心知肚明——利貞十二年前後,加上製玉,玉盤既成,便已是利貞十四年了。

張潯靜靜思索著那些尚未試驗的藥材,留給他的時間不算太少,但也絕不算太多。

但子雅不會陪他這麽多年。

張潯從思緒裏暫時脫離,沒頭沒尾地問了句:“子雅,你不會一直留在此處,是麽?”

“留在此處?”沈白微愣,隨即才明白他指什麽,如實回答,“不會。”

任務有時間期限,越快越好,不可在無價值的時間線耽擱,他當然不可能在古代待上好幾年。

“何時會離開?”

離開……

沈白望著馬車外緩緩倒退的光景,沉默片刻,隻答:“我會再回來。”

說到底,他們隻是縱身局外的穿梭者,縱然這段曆史的人情世故交織出絲線,層層來糾纏人的四肢,他也要斬斷這些外物,繼續前往下一段時空。

張潯悶悶道:“你下次再來,我把冊子交給你。”

下次,指的自然是利貞十四年,到時一切將塵埃落定。

曆史車輪緩緩往前滾動,碾壓過無數古人的屍骨,下一次見麵,再離別,恐怕即是永別。

一路沉默。

馬車駛至雁郡,過了牌坊,緩緩停下,沈白正困惑,忽然外麵有中年男人的說話聲。

“迎接來遲,還請高士勿見怪。”

二人掀簾下車,見一身著官袍的中年人領著隨行官員們,恭恭敬敬候在馬車前:“下官乃本郡郡守,高士屈尊前來,實在令小郡生輝,惶恐惶恐。”

本朝皇帝自亂世回朝不久,權力未集中,導致郡守兼管軍政,官職較大。隻不過雁郡的輝煌早已被亂世一並帶走,漸漸衰敗,這郡守的實權便也隨著減弱,陣勢頗有些寒酸。

張潯微微點頭,不語。

“那璞玉就在錢財主府上,高人一路奔波,來時可用過膳?下官已備好酒菜,不如先……”

“辦事要緊。”張潯目不斜視,邁步往前走。

不愧是皇宮來的方士,夠孤傲,夠清高,郡守老爺與同行的官員不禁心生佩服,暗暗心痛著準備好的一桌好酒菜,趕緊領路:“走,走!”

眾人簇擁著高人張潯往前走,卻沒人招呼另一位。沈白撐起傘,默默跟在後麵,看來自己被當做隨從,給人無視掉了。

“高人看完玉,在郡內稍作停留?下官早已備好……”郡守套近乎。

“不必。”張潯麵無表情。

“這雁郡啊,雖小,卻是五髒俱全,畢竟在當年也是數一數二的繁盛之地……”郡守不死心,繼續套近乎,妄圖讓求得高人在聖上麵前美言幾句,憶起自己這彈丸之地來。

張潯絲毫不曾會意,不大懂他為何要對自己嘮叨這些,一路心不在焉地敷衍著:“唔。”

沈白瞅著官老爺一行人的阿諛神情,又掃一眼張潯清高的麵色,險些噗嗤笑出聲。

什麽清冷高人,分明就是個十足的宅男,離開冊子指引,見了外人,連話都不會說。

沒人奉承,倒也落得清閑,他隨意地看看四周。

才短短半個月過去,雁郡竟荒涼了許多,半路不見幾家攤販,百姓們隱有麵黃肌瘦的跡象,與半月前各路人士雲集的盛況大相徑庭。

大抵江湖人士們對寶貝的傳聞已死心,不再來尋寶,此地也就清冷下來。

“請進,請進!”錢家府邸前,迎著個衣冠闊綽的胖子,笑眯眯迎貴客們進門,看來便是那錢財主。

沈白隨一行人進府,繞過影壁,見院中央放著一尊成年男子腿肚高的大石,乍看樸實無華,細細看去,這石色如秋梨,似乎暗藏些門道。

錢財主早早命人布了紅木桌椅,又備好茶水,沈白剛坐下喝了一口,立刻有美貌侍女端上糕點。他笑著推辭,見張潯這悶葫蘆不打算言語,便問:“這塊石頭,便是您說的美玉?”

在場還候著幾個手拿剖玉工具的健壯小夥,聽聞沈白這一聲“石頭”脫口而出,想來便是一竅不通的外行,紛紛笑起來,被錢財主嚴厲使個眼色止住。

“正是,您有所不知,這石中藏玉,需剖開才知,所以也名叫璞玉。”能跟方士高人同行的隨從,必定也不是常人,錢財主沒有絲毫怠慢,“草民也是無意間發現此玉璞,不敢藏掖,聽聞聖上尋玉治病,草民實在擔憂啊。”

若真是聖上要的,以後錢家的榮華富貴還成問題?怕是不想錦衣玉食都難嘍,錢財主心裏美滋滋。本地郡守向來喜愛這些玩意,哪怕不是聖上要的,還能賣給郡守老爺,拉個人情。

他見貴客皆入座,大手一揮,吩咐小夥子:“剖玉,別讓大人們等急了!”

幾個小夥子往手上啐口唾沫,掄起工具朝著璞玉鑿去。四座皆睜大了雙眼,沈白沒見過剖玉這等新奇事兒,也好奇地觀望過去。

天光劃過刀鋒,極耀目,那沉重的寬刀砸下,將璞石齊齊削開平滑一角。

玉殼輕薄,裏麵果真有潔白玉色流動!

那郡守識貨,眼睛發亮,連連驚呼:“好,好!”

“高士,您看這玉如何?”他喝口茶水故作鎮定,執杯蓋的手指卻微顫,望向張潯。

“開至這種程度,還無法判別。”張潯對美玉興致缺缺,不過冊子上寫,此番雖是來過場子的,卻也不能太敷衍了事,不然被皇上當做神棍就糟了。

“再開!”錢財主興奮出聲。

四座一時屏息,忽然被院外一陣喧鬧聲幹擾。

“住手!這是我家的璞玉——”

尖銳的呼聲自院外響起,少女聲線清脆,劃得人耳膜發疼。

錢財主的臉色陰沉了些。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裏,一布衣少女強闖過家丁的看守,直接衝了進來,伸手便奪小夥子手裏的寬刀,小夥子們哪見過這架勢,嚇了一跳,護著刀後退。

“攔住她,快!”

家丁們匆忙趕來,抓住那少女的手臂,把她往府外拽,少女動作敏捷地一揚袖,霎時土黃粉末飛了漫天,場中一片咳嗽聲。沈白隻覺氣味自鼻腔裏刺來,不禁也跟著連連咳嗽。

張潯以袖掩口鼻:“雄黃粉……”

“這明明是我爹尋到的璞玉,老爺你欺他眼盲,在開玉時用一塊劣玉調換了去!”

雄黃粉末漸漸被風吹散,沈白學著張潯抬袖掩麵,疑惑地抬起頭,見那少女黑眸明亮,膚色麥黃,正氣勢洶洶地叉腰站在院裏,架勢倒像是來討債的:“這明明是我家的璞玉,欺壓平民百姓,這就是錢老爺你的作風?”

好淩厲的少女。

如此重要的場合竟被一介民女幹擾!

郡守快速地掃一眼皇宮貴客們,見張潯麵色如常,暗暗鬆了口氣,語氣從激動轉為陰沉,冷冷丟下一句:“錢老爺,怎麽回事?你解決下吧。”

郡守老爺明顯臉色不悅,又是當著皇宮貴客的麵,不便直接讓家丁把這民女扔出去。錢財主額上冷汗直冒,眯起小眼睛,勉強擠出個不好看的笑容:“你是……趙家的女兒?怎麽如此不懂事。郡裏大人物都在呢,你若有什麽意見,私下裏說嘛,成不成?”

他對眾人賠笑:“這小姑娘年紀輕輕沒了爹,腦子不大好使,大家見諒,見諒啊。”

“你說誰腦子不好使?”少女卻實在不知趣,一挑眉:“私下裏說?我們百姓說話,何時要淪落到私下裏才能說了?錢老爺,你逼得我們家破人亡,就不怕鬼魂夜半來尋你?”

“家破人亡”這等驚心的字從少女口中吐出,不染淒涼,反而鏗鏘有力,她氣場太過盛氣淩人,在場家丁們竟不敢前來動她。沈白則一頭霧水,究竟是財主迫害民女,還是這姑娘真的是個腦子不清醒的?

她話說得過重,錢老爺擠出的和顏悅色統統收了回去,嚴厲道:“ 哪有的事?夠了,此地不容你放肆!”

“我若不放肆,豈不是同我爺爺一樣被老爺打壓?在病榻上連治病錢都沒有!”

一場鬧劇啊。

無論這少女與錢財主發生過什麽恩怨,都是古代必然發生的橋段,不歸他這個現代人處理。沈白不打算插手,揉揉額頭,拿著茶杯望天,扮演一個高高掛起的宮廷使者形象。

錢老爺的下句話,卻讓他心頭一跳。

“那老神棍的病,與我錢家有何關係?他分明是尋寶之後才染上的,郡裏人誰不知道?”

老神棍?尋寶?

他還記得老道士當時無意間說過的話,說自己還有個孫女,這個孫女莫非就是眼前這少女?

“慢著。”

糟亂聲停頓。

眾人目光聚來,沈白思索問道:“你爺爺是不是穿黃色道袍的那位?他病了?”

少女麵露詫異之色,眨著明亮的眼睛望過來,不似個瘋子:“你認識我爺爺?你是誰?”

雁郡可真小。

不過那老道不是什麽好人,狡猾得很,這少女來這兒胡攪蠻纏一番,也不知有何目的。

沈白在心裏歎口氣,拍拍衣上的雄黃粉,語氣盡量官方:“我們是宮裏來的方士,姑娘,你這是耽誤公事。”

“宮裏,宮裏……”到底是個布衣百姓,少女一聽宮中來客的名頭,果然麵露懼色。沈白鬆了口氣,不料她立刻衝過來幾步,糾纏不休地出聲:“皇宮來的人權力都很大吧?我、我沒有騙人,我領你們去看看爺爺,我家離這兒不遠……”

目的是給爺爺治病?

“胡鬧,荒唐!”錢老爺大怒,“來人,把她趕出去!”

家丁們受命趕來,將她往外拖,少女卻一把抓住沈白的衣袖,抬起頭,語氣忽而服軟:“求求你,大人……”

這一個身份懸殊的冒犯動作,不光錢老爺臉色鐵青,一旁的郡守老爺緊皺的眉頭也是跳了跳。

少女終究不敵家丁的力氣,被幾人合力往外拖去,她拚命地掙紮著,口中仍不住嚷嚷:“大人,大人!”

沈白沉默望過去,看清這淩厲少女此刻的神情,微微一怔。

她的目光,竟像是抓住了一線希望,那是神誌清醒之人才有的眼神,由於過度絕望,才顯得瘋癲。

是走投無路到何種程度,才會亂投醫一般,把希望隨意投在陌生人身上?

看這少女的架勢,一時半會兒璞玉是剖不了,倒不如順著她的意思……去看看究竟?在女子的哭喊聲裏繼續工作,不是他的性格。沈白正猶豫,袖子忽然被人拽了下,張潯壓低聲音:“莫做多餘之事。”

沈白低聲反問:“那你看她這麽僵持下去,咱們能盡快看完玉回宮麽?”

“對不住對不住,耽擱了大人的時辰。”那邊錢財主擦擦額上冷汗,一揮手,“大人見笑了,怎能因一個民女勞煩尊駕?快,繼續開玉!”

少女拚命掙紮著,視死如歸,高喝道:“想開玉,那就先殺了我!”

張潯與沈白對視半晌,不語,微微一點頭。

“慢著。”

見沈白一抬手,家丁們微愣,連忙放開少女。

“姑娘,我們隨你去看一眼,你就莫再鬧了。”

少女沒想到沈白會改變主意,反而有些呆愣,抬頭望著他。

張潯起身,隨他一同徑自往院外而去:“走吧。”

少女睜大眼睛,眸中浮起驚喜之色,連忙給兩人領路。她太興奮,不曾注意那個瘦高的方士眼中思緒,他仿佛遙遙望見了被命運鋪好的前路,而那前路,定是帶著幾分淒涼。

一抹惻隱從他刻薄的眼裏劃過,瞬息即逝。

冊子記載,因這少女的突然現身,他與子雅將走上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這個環節終究無法避免。

錢財主眼見兩人隨少女走出去,不好派人攔下,欲言又止。

他臉色漸漸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