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差一著,亡羊補牢

離天亮四個小時前,豐樂櫻花園附近。

櫻花尚未開放,毗鄰櫻花園的民宿是生意最蕭條的時候。民宿區建在遠離城鎮的黃河之畔,不是旺季,白天鮮有來車,可在深夜的某個時間點,其中一幢房間的燈光突然亮了。

張光達匆匆叩響了二樓的門,開門的是安叔,他已經穿戴整齊了。另一個是那位最早到登陽發展業務的女士“胡總”,正收拾著桌上的電腦,電腦旁邊整齊地放著各色U盾,足有二三十個。

“怎麽了?”張光達心裏泛起不祥的預兆。

安叔平靜地道:“該走了。”

“啊?”張光達驚愕道,一下子失態了,“壞了,小聶還在登陽。”

他掏著手機,不過動作瞬間僵住了,安叔的手已經伸到了他的麵前,他隻得無奈地把手機遞給安叔,不過還是抱著萬一之想道:“老安,不至於吧?”

“自己看。”安叔擺頭示意著,那位女“胡總”把電腦屏幕挪過來:門咚的一聲,影影幢幢衝進去一群人……那是金葉公司員工租住的單元房。這幾秒鍾的視頻看得張光達渾身冰涼,有點惻然地問:“那小聶怎麽辦啊?老安,你不能丟下她,不能丟下她。”

張光達有點失態地拽住安叔的胳膊。安叔回頭,漠然地看著他,淡淡道:“怪不得你混得這麽慘,生意就是生意,加進感情色彩就不對了。你救得了她嗎?”

一句話問得張光達無言以對了。安叔抽出胳膊,拍拍他的肩膀道:“現在連主謀‘沈凱達’都跑了,你總不至於想回去給警察補上這個缺吧?快去,收拾東西,上路了。”

催了兩次,張光達垂頭喪氣地回房間了。這邊“胡總”已經收拾妥當,提著行李拉杆箱,而安叔連行李都沒有,兩人小心翼翼地下樓。胡總輕聲道:“反應比想象中快多了,還有幾筆款沒收回來。”

“精明的商人從不拿走最後一個銅板。”安叔道。

“我們算商人嗎?”胡總笑著問。

“算,玩弄智商的人。”安叔頭也不回道。

下樓,上車,和張光達分乘兩輛車,駛離這個隱秘的地方。車駛上黃河大橋時,“胡總”刻意放慢速度,向窗外撒了一些什麽東西,好像是那些用於轉賬的U盾,然後駕著車,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四個小時後,兩隊警員包圍了豐樂櫻花園民宿,像大多數時候追蹤到騙局的源頭時一樣,這裏已經人去樓空……

早上十時,來自中州市局、登陽市局以及省廳的警員陸續會合到反詐騙中心。猝然發案的案情驚動了各方,爆出越來越多猛料的排查,讓各方都坐不住了。

“目前為止,已查到的支付快件,達到三十一萬件左右,這是截至今天上午九時的數字,還在增長。按平均每件八十八元計算,約兩千七百餘萬元案值,即便刨除這其中的貨物價值、快遞費用以及代收費用,被詐騙分子攫取的非法收入也超過一千五百萬元。”

向小園在中心位置講解著。眾人麵前就是中心最顯眼的數據大屏,在對各快遞網點數據提取之後,這個數字達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

“自我們昨天采取行動,目前滯留在快遞網點以及路上的快件,統計尚有十九萬八千餘件。我們已經向各地警方做了提醒,需要說明一下的是,這些未支付成功的快件,分屬於中州和登陽不同的個人、個體商戶,或者公司商戶。根據目前各警務單位的核實情況看,他們是以十五到二十元不等的價格從別人手中買下的。有關這個詐騙團夥的詳細案情,我們還在追蹤。”向小園道。

兩大塊,一個是已詐騙成功的,一部分是還在路上的。讓她感到難以置信的是,這個騙局果真有三層,這位幕後的X不但自己狠狠騙了一把,還教唆著別人去騙,連別人用於詐騙的貨物都是他提供的,現在倒好,一窩蜂跟著他行騙的都砸手裏了。

俞駿看著諸位同行,補充解釋道:“很遺憾我們沒有抓到此案的主謀,案情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而且已經引起了跟風效應。昨晚開始的行動到現在,已經滯留了超過九十人。我們驚訝地發現,有很多快遞網點都淪陷了,從承包經營的到快遞員都參與了此事,甚至還有自己單幹的,網購十塊、八塊的貨物然後渾水摸魚,搞這種盲發詐騙……信息是怎麽泄露的我們正在查,現在無法分辨究竟是哪一家快遞公司的用戶資料泄露,不過我們能確定的是,可能不止一家,僅在我市大學城的兩個不同公司的快遞網點,就向詐騙團夥輸送了二百二十萬元的代收貨款,這種利益捆綁導致本案定性難、梳理難,將來肯定還要出現定罪難的情況。”

眾人嘩然,哪怕是警察,哪怕是對犯罪有過深入研究,恐怕也想象不到一個簡單的代收貨款快遞能演繹成這種千萬級別的大案。向小園給眾人分發著資料,本案定名為“八十八元貨到付款詐騙”。各分局、刑警隊領回了轄區重點標記人員的排查要求,這些人多數還被滯留在派出所、治安隊,現在大量的人員必須迅速以涉案輕重甄別分開,否則以派出所的處理能力馬上就會捉襟見肘。

來訪的絡繹不絕,到十一時,中心又接到市局命令,把中心的停車、會議、培訓等場地全部騰空,因為大量的涉案快件分散不妥,要收集到這裏統一處理。向小園忙著指揮眾人騰場地,騰到一半,第一批就運來了,跟著是警車、快遞公司的車輛開始走馬燈似的進出,把還滯留在中州未發出的以及昨晚繳獲的涉案快件,一堆一簇地在這裏登記存放。

到中午時分,忙碌的場地裏響起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吃飯,吃飯,大家都到食堂吃飯……”

是錢加多,早上就回來了,各警務單位次第啟動後,主辦本案的X小組反而沒什麽事了,金葉公司那幫“員工”和聶媚都暫被登陽警方滯留,小組歸隊能做的事就隻有這個了……收集,登記快件。

“我說,都沒聽到啊,不準備吃啦?”錢加多跑到大鄒跟前,催著。大鄒有點落寞地盯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咦?似乎不對勁啊,怎麽都懶洋洋有氣無力的樣子?他又追著陸虎問,陸虎也懶得吭聲似的,他又要去追娜日麗時,被絡卿相拽住了,警示道:“別光知道吃,都煩著呢。”

“煩著也得吃啊。哎,不對啊,這不事都完了,煩什麽?”錢加多不解了。

絡卿相小聲告訴他:“根據聶媚手機提取的信息,沒追到主謀。”

“哦,幕後大Boss溜了。”錢加多撫著腦袋,腦子反應過來了。不過他心裏可沒裝這個,不當回事道,“這難道和吃飯有必然聯係嗎?”

“對,多多說得對。”有人接上了,是俞駿匆匆趕來了,他拍著巴掌道,“過來,過來,都過來。”

幹活兒的小組人員聚到他左右了,俞駿抿著嘴、滿臉笑意地審視一遍,又看看向小園,然後讚許道:“你眼光不錯,都是有強烈榮譽感的同誌……不過啊,現在怎麽看挫敗感這麽強啊?不至於啊!”

“就是啊。”錢加多接領導的話茬兒了。俞駿直接把他拉過一邊說道:“領導說完你再說啊,不能搶領導詞。”

錢加多“哦”了聲:“您說。”那諂媚樣子把大夥逗樂了。俞駿道:“輕鬆點,我們及時製止了一樁正在發生的詐騙大案,你們清理的快件如果流向市場,可就又是上千萬的非法資金進了騙子腰包,從這一點上說,這就是勝利啊。”

“我們動作還是太慢了,登陽方麵技術上分析聶媚的手機行程,足足用了三個多小時,等包圍了櫻花園騙子已經走了,其實就差一步。”娜日麗道。這恰是最惋惜的。如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到那個轉賬的,獲取一手證據,那這個案子就完美了。

眾人的心結可能都在這兒。向小園寬慰道:“我們滿打滿算成立不過兩個月,能有這樣的斬獲已經不錯了……我們工作的意義不是抓了一個或者幾個壞人,而是保護更多的好人不成為壞人的侵害目標。吃飯,走了。”

“對嘛,美女領導說得多好啊。”錢加多詞窮憋了句。眾人哈哈大笑著,向小園現在都不覺得很尷尬了,她很大方地一手搭在錢加多的肩膀上,說:“大家反映你後勤供應得不錯,繼續努力。”

“必須的,這個我專業。”錢加多眼睛一亮,看到向小園的玉手在肩上時,驀地覺得渾身酥了,不料剛高興一下,那手就化作纖指,指向他道:“如果想繼續發揮你的專業,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你得遵守啊。”

“什麽?”錢加多問。

“同一組的隊友,異性之間不準談戀愛,以免影響工作,如果違反規定,會被調離的,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不能當你女朋友,否則不是你被調離,就是我被調離。”向小園道。

“啊?!”錢加多的愛情憧憬破滅了,一下子苦臉了。

“這個組都是單身,我這不單身馬上都要回歸單身了,你想搞特殊化呀?”俞駿故作姿態地斥了句,這個小疙瘩正好趁此機會解開,否則什麽時候看這貨都別扭。

“太不人道了,太過分了……你過不下去了,就逼著大家都單身啊。”

錢加多幽幽地在背後說了句。俞駿回頭作勢要收拾他,驚得錢加多一溜煙跑了。

最後一位沒心沒肺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了,錢加多怏怏不樂地去找鬥十方,端著飯在餐廳裏找了幾遍沒找著,快吃完了,才發現鬥十方打著哈欠進來了,一邊抖著身上的雨水,一邊往打飯的窗口跑,看那樣是剛睡醒,餓了。他拍著桌子把鬥十方叫到了他對麵一塊兒吃,鬥十方剛坐下,他就神神道道地湊上來道:“跟你說個事。”

“失手了?”鬥十方吃著道。

“你咋知道?”錢加多愣了。

“不都寫在大家臉上呢嗎?”鬥十方道。

錢加多好奇地瞅瞅,不解地問:“怎麽可能寫到大家臉上……哎,他們失手了,我失戀了……”

“哦,這事啊,那說說唄,說說你的痛苦以及鬱悶,讓兄弟們樂和樂和。”鬥十方嗤笑著,終於有讓他興奮的事了。

這一句管用,氣得錢加多端飯起身去尋絡卿相說話,不理會鬥十方了。鬥十方若有所思地吃著,有點走神,不經意抬頭時,麵前多了兩位,像是刻意坐到他對麵的,一看兩人飯菜幾乎沒怎麽動的樣子就知道,心事重了。

不用說,是俞駿和向小園了。鬥十方不緊不慢地嚼著,幾次眨巴眼睛卻沒有說話。俞駿憋不住了,小聲問:“睡醒了吧?你可真行啊,這麽大的事出來,你反而睡得安生了。”

“兩位領導夙夜勞累,我覺悟自然得比你們低一點。”鬥十方謙虛道。

向小園不悅,道:“我怎麽覺得你老是話裏帶刺啊?是不是從我們見第一麵,你就對我有成見?”

“情緒,你有情緒,你的情緒有點失控啊。”鬥十方好奇問,“發生什麽讓你失控的事了?”

這一問恰到重點了,向小園掏出手機,點開,推到了鬥十方麵前。鬥十方一瞅,愣了,默然拿到手裏,看了半晌,又輕輕地放回向小園麵前,良久無語。

是關於那個跳樓的報道,了解更詳細情況的向小園輕聲道:“她叫趙喜梅,是首批參與者,也是我選擇的追蹤目標之一。她把她兩個弟弟、丈夫,還有小姑子、夫家的幾個親戚都帶進金葉微商裏了……看到這行能賺點錢之後,幾家人湊的五十多萬全投進來了,她出得最多,還把房子抵押了,警方要查封她囤的產品,她去陽光大廈找公司理論,然後看到了查封通告……一下子想不開,就直接從樓上跳下來了,才三十多歲,孩子剛上小學……”

向小園說道。因為這一跳,登陽的排查都遲緩了,怕引起更大的事端。俞駿補充道:“這次涉眾類案件,全部厘清恐怕得一兩個月,至於消除影響,就不知道多長時間了,可能是幾個月,可能是一兩年……十方,我很好奇啊……”

“好奇什麽?”鬥十方隨口問。

“好奇……你似乎對騙局的興趣,要遠大於對普通人的同情心。”俞駿道。

“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退一步講,如果沒有及時止亂,這位趙姐肯定會繼續盲發這種包裹,她心裏也知道是詐騙,但是為了生活,為了家庭,或者是為了其他什麽高尚的目標,她繼續幹著……而且不會停止,又怎麽講?”鬥十方問。

這一下倒把俞駿問住了。俞駿想了想,隻能報之一歎了。本案涉案人員,既是受害人,又是嫌疑人的情況很普遍,最終恐怕也隻能依法處置,處理結果恐怕會有很多合法不合理的地方,就比如這些要全部收繳的快件。

“沒有抓到目標,根據聶媚的手機分析出了可能藏匿的地方在豐樂櫻花園,等我們趕到已經人去樓空了,他們可能有某種渠道得知崩盤了。”向小園轉著話題道。

“這個查也得很久。找到黃飛他們了嗎?”鬥十方問。向小園失望地搖搖頭。

鬥十方看了眼,又埋頭吃飯了。此時飯桌上的情形很古怪,仿佛鬥十方才是領導似的,向小園在看著他的臉色說話。俞駿也感覺出這種怪異,他笑了笑道:“在職務上我們是上級,可在具體案子上,看來決策權得給你了……除了聶媚落網,其他人都溜了,包括那個傀儡‘沈凱達’居然也消失了。昨天的行動太糙了,可也沒辦法,這鍋夾生飯我們硬著頭皮也得吃下去,否則聽之任之,亂子隻會更大……損失看了嗎?我發給你了。”

“看了。”鬥十方道。

“基本合乎你的判斷,不過幹得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多一點。這個金葉公司還違規擔保,給旗下的二十六名經銷商貸了三百多萬,昨天抓到聶媚的時候,辦貸款的就和她躺在一張**。”俞駿道。

這是嫌微商窮,替他們貸上款,然後再方便多騙點。聽到此事的鬥十方笑了,哭笑不得的笑,評價道:“人性裏的惡要釋放出來,能做出什麽事來都不用奇怪。”

“所有選擇坐視罪惡而不去製止的人,都是同謀。”俞駿道。

鬥十方一怔,抬起頭來,在和俞駿的相視間,頭一回發現這位蔫蔫的主任有如此犀利的目光,像試圖洞穿他的身心一樣,兩人相互直視著。好半晌,俞駿問:“你在逃避什麽?”

“逃避?有嗎?”鬥十方怔了下。

俞駿看著他,審視著,緩緩道:“需要我說明嗎?對於一名警察,正義伸張,宵小束手是最振奮人心的時刻,你卻躲在宿舍裏睡覺。”

鬥十方的目光說不出來地複雜,聲音不自然地低了:“我也不知道我在逃避什麽。”

“我來告訴你,你在逃避一個真實的自己,少年時的顛沛流離,求活兒時的奔波忙碌,艱難生活以及一切遭受過的冷眼鄙夷,哪怕再善良的人也會變得神經麻木,哪怕再熱心的人,也能學會從不博取,當然也不會給予別人同情。但你仍然會同情那些人,因為同情,而選擇逃避。”俞駿道。這個人的三觀讓他很頭疼,可能是特殊環境的緣故,他在心理和心態上,和那些作奸犯科的嫌疑人更接近。

“謝謝你為我開脫,說真的,這讓作為職業警察的我都有點嫌棄自己。也有職業帶來的困惑吧,比如在看守所,那裏麵關著很多有特殊人格魅力的人。”鬥十方又低下頭,專心地吃飯了。

俞駿笑了笑,就著這個話題道:“不過這一次他可是露了馬腳,如果遲個把月可能做得更好,偏偏我們行動突然,他跑得也倉促,跳出來的線索很多,多數是黃飛出貨,還有人提到了一個綽號叫‘杜風頭’,這位人物可能姓杜,再加上櫻花園排查,我想,我們離他不遠了。”

“遠水不解近渴,你在找一個最快的切入點?”鬥十方問。

俞駿看了向小園一眼,笑了,很喜歡這種默契,他直接道:“對,現在是一盤亂棋,棋眼在哪兒,不是誰都能看出來的。”

向小園補充道:“據傳喚的參與人員口供顯示,這個杜風頭二十多年前在車站經常組織抽獎,帶著一撥人騙錢的,青狗、老騙、光腚這幾個老油子都曾經在那一片混過,遺憾的是,這一次跟風可沒討到便宜,替風頭擋槍了。”

“青狗……不會有任何交代的。”鬥十方笑道,表情裏有讓人看不懂的自信。

向小園自己低頭翻查著聯網信息,看了片刻道:“對,他確實什麽也沒交代,不過他的手下交代他們昨天去油脂倉庫買的貨,湊了不到十萬塊錢,還欠對方一半,按體貌特征描述應該是黃飛,王雕也在場,就是王雕去聯係的……你根本沒接觸案情,怎麽知道他不會有任何交代?”

“因為他是純粹的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了是他的個人信條,有事通過警察解決那不符合他的風格,他會自己解決的。”鬥十方道。

這些論調就跳脫出向小園的社會認知了,她將征詢的目光投向俞駿。兩人商議過,這盤亂棋走到現在這個程度,雖然過於倉促和突然,可同樣打亂了犯罪團夥的計劃,如果能找到對方的某個紕漏,那便還有機會追蹤到對方的線索。

所有的警務技術和手段的實施都需要時間,偏偏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俞駿看看表,猶豫半天道:“你知道我想問什麽,他們不是你的同夥,我才是你的同事,總不至於混淆自己的站位吧?”

“我沒有混淆,我已經告訴你了。”鬥十方抬頭,又一次重複,“青狗。”

“這是個頑固死硬分子,反社會性格的人。”俞駿不解。

“是啊,信仰這麽堅定的人不多見吧?”鬥十方道,他迎著向小園懷疑的目光解釋著,“快意恩仇說的就是這種人。他住登陽看守所的時候啊,是個刺兒頭,不管你把他關到哪個號子裏,用不了一天,頭鋪的位置就會給他空出來,其實頭鋪的位置意義不大,但是一種象征,為了這個象征,他可是沒少戴鐐銬。”

“這意思是,很要麵子?”俞駿道。

“對,吃了這麽大虧,要是咽下這口氣,可比殺了他還難受。”鬥十方道。

似乎觸到靈感的小尾巴了。俞駿猶豫問:“你的意思是……”

“放了他,反正他也沒騙到一毛錢,還被人騙了好幾萬。”鬥十方道。

向小園被噎了一家夥,俞駿受刺激似的亂撓腮幫子。這個大膽的想法似乎有某種合理性,他一下子理不清其中的利害關係。

鬥十方提醒道:“耗子打洞雀上房,偷雞得找黃鼠狼,這路子隻有熟悉的人才能找到……風頭肯定跑得最快,可總不能跟風的都跑這麽快吧?就沒一個兩個落下的?比如黃飛,比如傻雕,比如那個蟊賊……別忘了青狗的身份啊,那可是專業收債的,欠債的就是鑽耗子洞裏,他都能找出來收本追利。”

俞駿聽得豁然開朗了。他看著鬥十方,笑意慢慢爬上了臉龐,就那麽笑吟吟地看著,仿佛鬥十方臉上長了花一樣,讓他越看越有興趣……

名為放曹,實為借刀

“2室的,完了沒有?”

“沒有。”

“快點,這邊等著呢。”

“所長,這騙子滿嘴跑火車,交代了十個數字,就沒對上的。”

“什麽?”

隴海路須水街派出所,所長一聽審不下來,吼上了。他發愁地看了眼派出所或站或蹲等著的還有二十多人,排隊等領雞蛋常見,像這樣排隊等著領處罰可是難得一見,偏偏所裏業務水平實在跟不上,半天審不清個小毛騙。所長上前把2號特詢室的民警叫出來,那民警遞著反詐騙中心的統計,這個叫馬寶雲的名下,一個多月統計到的發出快件有八百多件,是個重點協查戶。他往裏頭瞄了瞄,長臉、小八字胡子、剃了鍋蓋式的很潮的發型,上麵還染了一層銀不銀、灰不灰的顏色,一眼讓這位識人多矣的所長有了大致判斷。

小警員小聲說了,就認還沒收到貨款的,所以隻認了四十多件。上麵協查的信息有證有據,四十多肯定交代不了,這所長拿著筆錄進去,大馬金刀地一坐,吼道:“坐好!”

那人嚇了一跳,背杵直了,就聽所長迅雷不及掩耳道:“不認拉倒,這兒湊不夠數,就按八千件算,八千乘以八十八,按這個定案值,送看守所。”

“什麽?八千?哪有那麽多?”這人急了。

“你不說,我隻能估了。來,帶走!”所長嚷著。

警員進來了。那人急了,抓著桌沿喊:“所長,你別坑我啊,頂多七八百,你不能完不成任務給加個零啊,那我不冤死啦?”

“到底有多少?上麵統計你發了八千件嘛,你確定隻有七八百?”所長帶著迷蒙的表情問。

這個猝來的欺騙表情讓那人在倉促間趕緊賭咒發誓:“真的隻有七八百,別說八千,要上了千,你怎麽整我我都不吭聲,真沒賺幾個錢啊,那發出去的好多根本收不著錢,賠的還沒算上呢。”

“哦……原來是這樣啊,差不多,我多看了個零……來,繼續審,抓緊時間,就按七八百來。”所長一笑起身了。這位馬寶雲瞬間鬱悶了,幾秒鍾不慎上了惡當了,他拍著額頭感慨道:“哎呀呀呀呀……誰是騙子呀?我這功力差遠了。”

“好好說話,到底發了多少?哪家快遞?大致什麽時間?”民警攤開了筆錄。

這回,開始擠著牙膏交代了。

從淩晨到現在已經傍晚了,雨都停了,排查還沒有停,所長無意瞄到院子裏進車,匆匆跑出來時,意外地看到了反詐騙中心的那兩位名人,趕緊迎上去握手問好,一肚子苦水倒不出來,千言萬語化成了一句:“你們可真厲害啊,頭回見騙半截的給抄窩了,今兒排隊來我這兒投案自首、主動交代的快遞員就有十來個。”

“還是不夠厲害,沒有更早地發現。”俞駿謙虛道。向小園客氣地問:“找你說個事,借一步說話。”

“好……來,請請。”所長把兩位請到了辦公室。

不知道商議了什麽內容,很快,所長帶著兩人往後院滯留室去了。那兒有個鐵柵門關的簡易關押室,進去時裏頭蹲了七八個嫌疑人。所長小聲道:“就這夥,塊頭最大的那個就是席青山,關的都是他手下,這幫收債的沒少到這兒報到。”

向小園提溜著剛裝好的塑封袋子遞給所長,俞駿側頭示意:放人。

所長一下令,門當啷打開了,一個接一個垂頭喪氣出來了。畢竟在警察麵前,哪怕最黑的黑社會也會溫順得讓人不自在。有位諂媚地給所長鞠躬,謝謝所長英明。所長呢,照例要教育幾句,指著青狗道:“席青山,我就不說你了,剛出來才幾個月,這就又準備進去?打人、搶人、訛人都幹過了,這又學騙人了?一輩子非要把壞事幹絕嗎?”

“所長,我們是受害人,您讓承認,我們都承認了;您要收繳貨,我們都上繳了。那我們被人騙的那八萬塊錢找誰說理去?”青狗鬱悶道。

“你被騙的那八萬另案處理,你騙人這叫犯罪未遂,虧是沒收錢,再收錢該把你收監了,一碼歸一碼……都聽好了,所裏研究決定,暫時釋放你們,保持二十四小時手機開機,隨傳隨到啊。”所長宣布著,把每個人的隨身物品交還。這一行人點也不點,已經急急地往外跑了。

這就是上級來人的用意,人一走,所長的納悶說出來了:“我說俞主任啊,別怪我多嘴啊,就青狗這樣的,再投一回胎,也還是個壞種,你就再給他示好也是白搭。”

“謝謝嘍,這也得一分為二看,這次盲發詐騙,他確實是受害者,這八萬塊對他來說,差不多得傾家**產了吧。”俞駿道。

“這不是笑話,不信您瞧著,還要出事,這急紅了眼,出去就沒好事。”所長道。

“那就好,我們就怕沒事……回見啊。”俞駿招著手,帶著向小園一起上車駛離了。最後這句話倒讓所長愣了好久,直覺這不是什麽好事,還是不打探為妙。

當然不是什麽好事,一上車,向小園打開筆記本電腦,輸入命令,接通了反詐騙中心的追蹤係統,片刻後,虛擬的電子地圖上看到了一簇紅點。

手機,遞回給青狗的被扣押手機。俞駿臉上浮現著玩味的笑容,悠悠道:“接下來就看狗哥有多大能耐了。”

“這個要是被發現,我可是難辭其咎啊。”向小園尷尬笑道,做這種事好像還不夠熟練。

“那群流氓腦袋瓜子要夠用,還至於被人騙光褲衩嗎……各單位注意,X1到X4號,現在方位出現在了隴海路,從現在開始放下手頭的活兒,專心盯我給出的方位,目標隨時可能出現,是哪個目標我不確定,一旦發現方位區域有本次涉案的嫌疑人,馬上定向追蹤……如果追蹤條件不利,可以采取抓捕。”

X1到X4次第回應,俞駿掛好步話,一踏油門,車疾馳著穿梭在中州各條大街上,在人來車往的街市上,等待著,尋找著,期待著一個渺茫的機會……

“嘀……嘀……”微信一響,坐在熙熙攘攘夜市吃燴麵的一位邊吃邊拿出來看,看著看著被燴麵噎了,噴著湯汁說了句“快看”,把手機亮給對麵的伴兒。那位一看:“臥槽,還有人敢騙瘋狗的錢?”

可不咋的,狗哥發飆了,微信追殺令出來了,瞅見這倆人隨便一個,打個電話就值五百,知道人在哪兒領路值一千,要是把人堵上了,給一萬。

此人看著,慢慢地目光轉向同伴。兩人心意相通,相互點頭,然後快速扒拉著燴麵,心急,一時吃不完的扔下半碗就跑了。兩人出門且走且發著信息:昨兒個半夜在須水工貿橋這片的網吧見了,老俞家火鍋後頭那家。

信息一去電話就來了,問明了情況,然後被罵了兩句,不過好的是,微信收到了轉賬,二百五十塊。

狗哥算賬忒清,不是實時信息給減半了。

兩人樂滋滋一人分一半,這倒上心了,各打著電話問相熟的混子,就一件事:找人,名好記,叫傻雕。

熙攘的夜市、燈光昏暗的陋巷、車水馬龍的車站,抑或是在那些肮髒角落、蕭瑟街頭,總有發愁明日衣食的人看到這條信息眼前一亮,然後努力回憶著,是否見過這個人,一看這個人似乎就是自己的同類,說不定真在哪兒見過。

對於始作俑者,也有自己的判斷標準,青狗此時就蟄伏在第六機械廠家屬院,一撥被騙的兄弟圍著他不時地給他消息,他的麵前跪著一男的,如果金葉公司的人在場的話,一定認得出這是他們的總經理“沈凱達”。得到消息很偶然,“沈凱達”是被黃飛送到這裏的某個樓鳳的溫柔鄉藏著的,卻不料這個暗娼恰是某混子的姘頭,既落狗哥個人情,又能拿點小錢,何樂而不為呢?於是他被又早又快地出賣了。

網吧,那肯定是鑽進去睡覺了;胡同的麵攤,那肯定是吃去了,都沒有尋找的價值。青狗煩躁間,一抬腿,把“沈凱達”又踹了個仰麵朝天,怒聲道:“再想想,還去過哪兒?”

“沒去過哪兒,就在倉庫裏幹完活兒,吃了飯就到這兒了。”“沈凱達”雙手護著胸,側躺著,頭使勁地往下縮。

“媽的,不說,信不信放你孫子的血!”一個混子扯著頭發,把人揪起來了。“沈凱達”一副了無生機的死相讓他覺得棘手,那混子驚訝道:“哥,這孫子不是咱們一路的。”

“當然不是,風頭的替身,我們也算……媽的,這回糗大了,別人偷驢,我們組團給人拔橛子。”青狗明白過來了,說得好不懊喪。找著人都好說,不管扣著人還是威脅到風頭,錢都可能要回來,可現在難辦了,明顯是收盤走人了。

隻要思路一阻,氣無可泄,拳腳就開始活動了,他把“沈凱達”揪過來劈裏啪啦又是一頓胖揍。折騰的方式五花八門,充滿了奇思妙想,比如給他灌了大半盆涼水,還捆著下麵的那活兒不讓他放水,等揍一會兒又吐出來。

又是一頓狠揍,青狗蹲著拿掉“沈凱達”嘴裏的衛生紙,問:“媽的,你不是跟風頭的人,到底是誰?”

這一下“沈凱達”涕淚橫流地說了,說他叫張建,被人騙去一回打黑工,兩回傳銷,後來想借錢做生意,又被騙了,錢沒見著,背了一屁股債,加上這回,第五回了,是被人騙去當總經理了,一共就給了幾千塊外帶幾回大保健。

越說青狗的臉越陰,看這樣找到人的希望渺茫了,正發愁這個貨怎麽處理呢,又一條讓他看到希望的信息來了:有人兩小時前在火車頭浴池裏見過。

一問看清了嗎,讓對方形容下。對方回道:“戳個大腦袋,小眼麻子臉,咋瞅都不順眼。”

“對頭,是傻雕沒錯了!”青狗一擺頭,“走,把兄弟們都撒到那一片,去火車頭大眾浴那兒肯定是連洗帶睡覺,那地方能躲過警察查,出來肯定在周圍吃。”

“哥,那這貨呢?”一兄弟指著慘兮兮的“沈凱達”。

“帶上,媽的!”青狗道,招呼著眾兄弟出門。臨走時另一室一妖豔娘兒們探出頭來親親熱熱地喊了聲“青哥”。青狗順手把賞金給塞到對方胸前溝裏。那妞熱情地說著:“哥,你忙完來坐會兒啊。”

“坐個球啊,哥慘得都快跟上你賣了。”青狗牢騷了句,摔門而去。

“X3報告,他們似乎抓到一個人……我正跟著他們。”程一丁的聲音。

向小園急急道:“把實時情況發過來。”

步話放下,手機響起,上麵是模糊的圖片,似乎是兩個人架著一個上了車。向小園驚愕地看向俞駿問:“這什麽情況?”

“看不清楚啊,這誰呢?”俞駿伸手撥著圖片。

向小園愕然問:“不會黃飛被他們抓了吧?”

“不至於啊,黃飛可是街頭惡霸出身,要是他,不至於沒什麽動靜,不是。”俞駿判斷道。

向小園隨即在步話上通知道:“X3跟著他們,其他人保持分散隊形,相隔不要超過十分鍾路程。”

一陣“收到”的回複,最後一句回複是鬥十方的,他在步話裏問:“我是X幾號?”

“0號吧。”俞駿回道。

“不錯,一個圈,句號,詐騙的終結者。”程一丁的聲音。

“不錯,一個蛋,傻蛋,你跟傻雕兄弟吧。”錢加多的聲音,肯定是搶了陸虎的步話插嘴。

俞駿趕緊讓他們在通信裏噤聲,別占頻道。又是一陣靜默。俞駿跟著腦子的大致方向,在街市上繞。向小園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行駛的方向,生怕錯失。車行間,俞駿隨意道:“不得不承認,這些人的渠道是比我們靈,這才兩個小時,已經找到信息了。”

“隔行如隔山嘛,這個咱們學不來。”向小園道。很難想象,大排查之後還有機會追蹤漏網的嫌疑人,看這樣子希望還很大。她出聲問:“如果找到傻雕,該怎麽辦?假如傻雕對杜風頭也不知情,或者像席青山一樣,也抱著江湖事江湖了的信條,那我們豈不是仍然要白忙活一場?”

“這個我交給十方了。如果真能找到,就讓他協助傻雕跑路,反正是個非關鍵嫌疑人,放了比抓著的價值更大。”俞駿道。

“你剛才和他談話就是這些?”向小園抬頭問。

“嗯,這是基於你通過大數據的發現,他和騙子淵源這麽深,那知道的應該不少。”俞駿道。

“行嗎?”向小園猶豫道,她意外地在這個時候隻考慮到行不行,而沒有考慮風險。

俞駿發現了,笑著道:“看,你都沒覺得有風險,隻是覺得行不行。那你說呢?可能咱們站他麵前第一次時,就沒有秘密了,把我都忽悠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我就不信傻雕能扛得住。”

“可是,他已經搶了傻雕三回了!”向小園道。

“那就再來一回唄,反正傻雕現在是過街老鼠,誰逮著也得收拾他。”俞駿促狹道。

走到現在已經滿滿的黑色幽默了,向小園不吭聲了,注意著方位移動,開始確認:

“各組注意,向慶豐路和交通路一帶移動。”

“X2明白,我在大學路,隔一條街。”鄒喜男的聲音。

“X3明白,我超過他們在前麵。X4落後一下,前麵替我。”程一丁的聲音。

一陣緊密安排後,俞駿已經駛到了交通路路口,他最後通知著:“0號,他們會在交通路和慶豐路之間的地域開始尋找,關閉你的通信頻道,視線之內,我們策應你,需要的時候會把青狗驚走,剩下的全看你了。”

“知道了。”一句回複,又靜默了。

不過車外響起了兩聲喇叭聲。俞駿側頭時,恰看到搖下的車窗裏,鬥十方向他做了個OK的手勢,超過他,直駛向這一區域了……

半夜鑽進黑網吧睡了一宿,早晨出來逛**了一圈,倒碰上了幾輛警車,把王雕和包神星嚇得又龜縮回去了。過了中午,兩人就貓進火車頭洗浴這兒了,正規大眾浴啊,那裏頭泡澡的多了,很多老頭擱裏頭唱戲、下象棋能熬一天,而且那兒能睡覺,免費的。

王雕和包神星就睡到傍晚才出來,反正生活就是逛吃逛吃,沿著街路逛了一會兒,身上疲憊盡去,可饑餓來襲,此時正坐在一家老中州麵館裏稀裏呼嚕吃著燴麵,說起來生活不錯,一人一瓶小酒,還點了仨菜,醬牛肉、豬頭肉加一份下酒菜,兩人吃得滿頭大汗。

饑寒時想酒想肉,飽暖時思欲思**,等一切都得到了,還要感慨一聲良辰美景奈何天,又有心事了。包神星幽怨地看了王雕一眼,這美好的生活轉眼即逝,讓他實在於心有憾哪。他小聲問:“雕哥,到底啥時候走啊?”

以他的意思,是趕緊溜了,身上揣的錢找個地方吃了、喝了、花了、嫖了、爽完了再說,擱中州跟個地老鼠一樣鑽來鑽去,實在不是有錢人應該過的生活啊。

王雕大嚼著牛肉道:“這不正想呢嗎?來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想呢……這會兒安叔肯定早走了,黃飛沒準也溜了,咱們這個……從哪兒走呢?”

有難度,警察倒是好對付,青狗、光腚這撥道上兄弟沒落著錢,就不好對付了,畢竟是他出麵把人帶局裏的。王雕邊吃邊思考著,是雇個黑車走呢,還是溜到北站那塊上綠皮車,那兒查得鬆,可惜他覺得都不保險,自己熟悉的地方都免不了碰上道上兄弟,萬一碰上就麻煩了。

嘰歪了半天,腦子裏還是沒出路。包神星不屑道:“我還不信邪了,咱們就擠著末班公交出市區,他們還能找著咱們怎麽著?”

“問題是大半夜你出了市區,也沒地兒去了。”王雕反駁道。

也對,紮堆的地方不能去,能去的地方又沒人沒路,想來想去還是雇個普通出租車到附近哪個小縣城,然後再換乘,但這也有問題,到個陌生地方怕身份證不好使啊,萬一也查到咱們了,那不給警察送上門了嗎?

“呀呀,這個過分了啊,你拿‘00後’的身份證,咱們胡子拉碴一大把,一看也太假了啊。”包神星拿了兩張身份證看著,這恐怕糊弄不過去。

冷不丁地身份證被人嗖地抽走了。包神星回頭罵著,話沒出口就全嚇回去了。三個人凶神惡煞地站在他身邊,他驚得再回頭,雕哥嚇得往桌下鑽,被人踹了一腳拎出來。三人不客氣地挾著他們倆。那老板剛要吱聲,有人掏著包神星的口袋,掏出錢來抽了兩張一扔。耶,那老板不吭聲了,隻當沒看見。

挾著兩人出了門,掏錢的那位拿錢在包神星腦袋上磕磕,戲謔道:“這小子攢得不少啊,敢誆狗哥的錢,其他的呢?”

“就……就這麽多,這是我們的錢。”包神星道,“哎喲”了一聲,那人在屁股上給了他一膝撞。

王雕也被迅速搜了身,辛苦錢被摸得一幹二淨,現在也顧不上錢了。王雕道:“兄弟,兄弟,錢都歸你們,放我們一馬。”

“那不夠咋辦啊,這才多少?”搜錢的道,不客氣地把王雕的錢和手機都裝起了。

被拎著領子的王雕忙不迭地解釋著:“這真不賴我們啊,誰知道雷子出手這麽快,又不是成心騙狗哥不是?”

“狗哥說了,朝錢說話,你要還上,啥都好說;還不上,那就啥也別說。”那人道,拎著王雕就往附近的倒垃圾小胡同裏鑽。兩人稍不情願,擰耳朵的、敲腦袋的,還有往襠裏踢的陰招就上來了,一眨眼,兩人就給弄進去了,接著哎呀、媽呀、爹呀一陣告饒聲傳來。

“嘭,哎呀……臥槽,哎呀……”抱著頭的王雕猛地覺得身上一輕,隱約見打自己的人被襲擊了,來人似乎是幫他的,他趕緊往外爬。剩下的一個撲向來人,不料一觸即潰,哎喲喲捂著襠連退數步,咚一聲一屁股坐地上了。

“快走!”那人拉著王雕跑。王雕喊著:“憨炮,快走!”

包神星連滾帶爬地出來了,三人發足狂奔。王雕看到那人戴了個口罩,他邊跑邊喘著氣說道:“謝謝大哥。”

那人沒吭聲,回頭看,哎呀壞了,追來了一大片。他拽著王雕叱喝了聲:“快!往路外,那輛車,車號767。”

前麵拚命地跑,後麵玩命地追,幸好今天運氣不錯,驀地響起了警報聲,一輛警車閃著警燈和警報從後麵追上來了。那七八個追兵隊伍瞬間散了。警車裏有人探出腦袋,指著還追著的兩人吼著:“站住!抄著家夥幹什麽的?”

那倆心一慌,咣當把手裏的鎬把扔了,一轉向,撒腿就溜。警車停下來,兩位著警裝的喊著追這撥人。可把前麵那仨樂壞了,成功地跑到了車前,開車門往座位上一扔,哎呀,這他媽劫後餘生的,太幸運了。車一發動,如離弦之箭,迅速駛離了這個危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