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為了避免引起恐慌,沈玉書隻得暫且將鬼璽收到錦盒裏,防止百姓以訛傳訛,否則長安又會陷入混亂之中了。

青山仍在風中立,斜陽已在青山外。夜色悄然來臨。

桌上擺著精致的菜品,一碟水晶肘子、一碟肥腸鴨、一碟蜂蜜乳鴿、兩碟秘製醬牛肉,香氣撲鼻,而杯子裏的酒已經被添滿。

周易呷了一口酒,道:“你真信了那什麽陰兵劃船的鬼話啊?”

沈玉書笑著搖頭,無奈地道:“這是迄今我們唯一的線索了。”

周易嘿嘿一笑,道:“線索嘛,倒是有的。”

沈玉書抬眼,道:“你還發現了什麽?”

周易啃著水晶肘子,道:“我在驗屍體時,發現那些遇害的官員和士兵都曾中了軟筋散,不僅如此,他們的身上還有個相同的地方。”

秦簡一邊溫著酒,一邊道:“對,這個我也注意到了。”周易又喝了杯酒,道,“他們身上都隻有一處刀傷,刀傷的位置雖不盡相同,但傷口都出現在人身上的要害處,分毫不差。”

沈玉書聽懂了,道:“也就是說,他們雖然隻中了一刀,卻已是必死無疑了?”

周易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沈玉書的右手下意識地敲了敲桌麵,她道:“既如此,凶手又何必砍下那麽多人的頭顱?”

秦簡道:“我想,應是為了掩蓋軟筋散的味道。官船裏的血腥氣越重,其他味道就越容易被掩蓋。”

“沒錯。最重要的一點是,凶手不僅刀法精湛,而且還對人體的每個部位都很了解,出刀時速度奇快,又非常精準,能有這種本事的人,想必你們應該都已經想到是什麽人了吧?”周易道。

沈玉書恍然,道:“是郎中!”

秦簡和她對視了一眼,嘴角彎彎,輕輕點了點頭。

周易補充道:“普通的郎中並不能做到這樣一擊致命,雖然那些人都曾中了軟筋散,但若想在短時間內殺害這麽多人,並不是件容易事,所以,或許還要是個會武功的郎中才行。”

沈玉書嗤笑道:“莫非如今的郎中除了學望聞問切外,還要學一門功夫才能出師?”

秦簡被她的言論逗得又是一笑,道:“自然不是,不過確實有一個這樣的奇才。”

沈玉書本也隻是說笑,思來想去之後,突然驚訝道:“你說的莫非是神醫彭九針?”

彭九針這個人,也算是個傳奇。他本是個道士,在清風觀修行。道醫同源,因此他的醫術也十分精湛,據說在他手裏死人也醫得活。

他手裏有九根銀針,因他精通穴位氣法之術,在長安周邊已頗具名氣。以前有個癱瘓了三十年的病人,求醫多年卻仍無成效,心灰意冷之後,已準備服毒自盡,恰巧被他救下。他以九針紮下病人穴位,一個月後,病人不僅痊愈如初,而且身體還十分健康。從此神醫彭九針的大名便傳開了。

隻是他與普通的郎中又有不同,他在清風觀時,除了治病救人外,還習得了一身好功夫,飛簷走壁,易如反掌,單手倒立在懸崖邊上五天五夜不吃不喝,下來時仍健步如飛,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幾個有如此本事的人來。

沈玉書心下猶豫。她不相信,這樣一個懸壺濟世的好人會去殺人。

桌上的三杯酒還是滿滿當當的,菜也還冒著熱氣,三人卻已離開了。

清風觀裏的風並不清,甚至滿是淡淡的煙味,這是沈玉書始料未及的。他們走進去時,觀裏的煙味已經變得越來越濃烈,甚至讓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清風觀建在高山上,雖草木繁盛,但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冒出黑煙。沈玉書看見了道觀周圍有星星點點的火苗在跳舞,裏麵的三四間木屋已經化作了焦炭。

周易捂著鼻子,道:“究竟是哪個缺德的,居然在觀裏放火?”

沈玉書麵色一沉,沉吟道:“想來是有人知道我們會來清風觀,所以提前放了火。”

秦簡點頭,眸子裏閃耀著寒星般的光芒,道:“一會兒我先進去,你們在後頭小心些。”

顧不上許多,他們從後門繞進觀裏,隻見裏麵雜亂不堪,家什都零散地倒在地上,所幸這裏並沒有完全被大火吞噬。

觀裏的道君坐像被熏染得漆黑一片,酒杯果盤都散落在供桌旁,桌子上有幾道深深的刀痕,看來這裏之前經曆過一場激烈的搏鬥。

此刻,搏鬥的人早已離開,留在現場的隻有一個死人,就在道君像後麵的橫梁上,被一根麻繩高高地吊了起來。那人舌頭伸出,眼睛凸起,身上也被煙熏黑,活脫脫就像個黑無常。

周易是第一個發現的,他驚呼一聲,忙喊玉書和秦簡趕緊過來。

沈玉書和秦簡的心也不平靜,眼神裏甚至透著深深的迷惘。更糟糕的是,眼前死掉的這個人,就是他們要找的彭九針。而且,真正殺死彭九針的並不是他脖子上的那根粗麻繩,而是他自己手裏的九根銀針。

秦簡用劍尖割開繩子,彭九針的屍體落地。他們看得很清楚,那九根銀針分別精準地插在人體的九處死穴上,簡直讓人懷疑就是他自己將這九根銀針插在自己身上的。

秦簡心裏清楚,這九處穴位均是人體要害,也被稱為死穴,常人隻要插入一根就難有生還的機會。九根銀針若全部插入死穴,便是實實在在的“九死無生”了。

沈玉書歎道:“莫非我們一開始就錯了?”

她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若九根銀針是彭九針自己下的手,那他為什麽要自殺呢?若不是他自己下的手,那還有誰的手法可以與之相媲美呢?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秦簡沉吟道:“劫殺官船的也許另有其人,彭九針這是當了替死鬼!”

周易唉聲歎氣地查驗著屍體,道:“現在連彭九針也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又斷了,唉。”

沈玉書麵色沉沉,想了想,道:“凶手若不是彭九針,也應該和彭九針有莫大的關係。或許是因為彭九針知道凶手的秘密,凶手害怕有人順藤摸瓜找到真相,故而殺死了彭九針,又借用他手中的銀針欲掩蓋真相,隨後縱火欲毀屍滅跡,以造成彭九針被燒死的假象。這個計劃真可謂是天衣無縫。”

周易嘖嘖兩聲,道:“奇怪的是,大部分房屋已被燒成焦炭,可彭九針的屍體除了被煙熏之外,身體竟皆安然無恙。”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

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秦簡在彭九針的懷裏摸到了一個褐色的布袋。布袋很沉,打開時有股嗆鼻的味道,但裏麵那東西握在手裏卻很冰涼爽滑。

沈玉書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個東西她曾在皇宮裏見過,是很珍貴的冰晶石,番邦朝貢時就有贈送冰晶石給皇帝做賀禮,她也有幸一睹其風采。

冰晶石原產自日本國的礁島,可以用來吸收光熱。外麵的溫度越高,冰晶石就越冷冽,是炎炎夏日裏解暑的上乘佳品。因為數量奇缺,整個皇宮裏也僅有兩塊而已。可以說,冰晶石是一個即便花再大價錢也買不到的寶貝,而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就更是難得一見了。

可彭九針的身上怎麽會有冰晶石這種稀罕物的?她想來想去,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說法,又低頭去看地上,隨即眉毛一挑。地上本沒什麽好看的,但散落著的杯碟碗筷卻統統是成雙的。

“你們看這些碗碟。”沈玉書指著地上道。

秦簡和周易聞聲看去,皆麵露喜色。周易喜上眉梢,道:“這觀裏還住著其他人?”

“看來是了。彭九針性格孤僻,能和他坐下來一起吃飯的,想必和他關係並不一般。”秦簡也道。

一時間,他們都沉默了。莫非凶手就是這個和彭九針朝夕相處的人?那麽,冰晶石的主人會不會就是這個人呢?

斜陽已西去,歸燕正南飛。

他們離開清風觀,回到長安城已是日暮時分。秦簡讓他們稍等一會兒,自己先去鄰街的刀槍庫取一樣東西,然後再一道去京兆府。

待他回來的時候,卻見周易正一個人牽著馬百無聊賴地在附近閑逛。他來回看了看,沒見著沈玉書,又警惕地看了看各個角落,眉頭一皺,急急走過去問:“玉書呢?”

“哦,剛剛有人找她,說有事要和她談,她就著急忙慌地走了,還叫咱倆先去京兆府,她一會兒就到。”周易一邊把玩著攤前的小飾物,一邊說道。

“她跟誰走了?”秦簡皺著眉,心神不寧地又看了看四周,眼裏如盛了一潭深不見底的水。

周易想了想,道:“看樣子應該是個小廝,我也不記得他長啥樣了,他們說話的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隻聽見玉書說起什麽祥龍客棧的,其餘的就不知道了。”

“你怎麽能讓她隨便跟人走呢?萬一那人騙她找到了線索,再暗地裏對她做什麽怎麽辦?”秦簡心下略有不安,眼底泛起層層波瀾,張口就是對周易一通訓斥。

“那……她又不是小孩兒,哪兒能輕易地被人騙了?”周易頗為委屈地申辯著,卻見秦簡已經上了馬一溜煙地走了,身後揚起一片輕煙。頓時他覺得自己更委屈了,直喊:“喂,你們怎麽都走了,那我怎麽辦啊?”

可卻無人應答。

這廂,秦簡一路疾馳到祥龍客棧,一間挨一間地搜了個遍,也沒見著沈玉書的影子,更是心急如焚。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但就是怕她出事,怕極了。

忽聽人說見到了她,他的眸子忽地亮了,忙上去問:“你們可見到她之後去了哪兒?”

被問的人一愣,道:“應該是往東走了吧,她身邊還跟著一個人呢。”

秦簡匆匆道了謝,向東一路詢問,終於聽到一個人肯定地說沈玉書去了哪兒,一時馬也不要了,施了輕功一路飛簷走壁地走了,看得一旁的人眼睛都直了。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在一個偏僻的巷子裏看到了沈玉書,見她無事,心下一喜,便忘了自己還立在房簷上。這屋子年久失修,他一個不慎,竟踢落了一片瓦片。

隨即,他便見沈玉書匆匆把手裏的東西一收,抬頭望過來,眼睛裏是警惕,是慍怒,是責問。她甚至不問他一句怎麽來的,便一口咬定:“你跟蹤我!”

秦簡眼底的柔情轉瞬即逝,本已想好的一大堆話被他硬生生地憋回了胸腔。他聽見自己聲音有些顫抖地說:“你就這樣想我?”

伴隨著話音落下的是又一片瓦片,落地後摔碎發出的咣當一聲脆響。

沈玉書瞥到地上已經摔得四分五裂的瓦片,睫毛一顫,道:“你做好你該做的事就是了,沒必要盯犯人一樣地盯我。”

秦簡不由得笑了,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卻隻覺得自己像螻蟻一樣被踩在了泥裏。他看著她,眼底藏了寒冰,說出的話也沒了溫度,他說:“是死是活,隨你。”

說罷,他就腳下一用力,一陣風似的走了,連背影都帶著一股子決絕。

之後,又一片瓦片落地,咣當一聲,摔得稀碎。

京兆府。

沈玉書談完事後匆匆趕了過來,下了馬,就直奔停屍房去了,撲麵而來的腐臭味差點沒讓她吐出來。她抬眼見周易一人戴著麵布在蹲身查看,便強忍著腐臭味走過去,觀察了一會兒,猶豫地問:“秦簡沒來?”

“你沒見著他啊?他怕你出事,去找你了。”周易低頭道。

沈玉書嗯了一聲,眸光閃躲,看了看周易,目光定在了腳下的屍體上,心下卻不平靜。他原是怕她出事嗎?所以他並沒有跟蹤她?可是,怎麽可能呢?他在她身邊的目的不就是監視她嗎?

她這樣想著,想讓自己理直氣壯些,可越是想,心下的愧疚就越深重。她知道,她剛剛的話,無論是對誰說,誰都會生氣的。秦簡,大概也生氣了吧。

見她想東西想得出神,周易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過來看,他們的肺裏和喉腔中均有清水,我懷疑他們中了刀傷後並沒有立馬死去,而是被凶手推進了灌水的船艙,吸水嗆咳所致。”

沈玉書回過神,也覺有理,道:“也就是說官員被殺死之前,凶手應該就躲藏在官船內的某個角落裏,而龍舟撞船隻是為了分散巡邏兵的注意,以給他作案爭取更多時間,他們的目的也不是劫運糧草,而是為了讓官船不能順利抵達幽州。”

沈玉書明白,這件案子不僅事關幽州邊防,還涉及朝廷命官的死亡,若不能盡快將凶手抓捕歸案,朝廷必將大亂,如此一來,正中凶手下懷。

聖上到現在還不就此事下旨,有兩種可能:一是現在還不知情,二是另有打算。沈玉書想來想去都覺得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便打算即刻進宮麵聖。

大明宮,宣政殿。

李忱剛剛用過晚膳,手裏正拿著一本書在殿內走來走去,一邊閱讀一邊消食。

沈玉書穿過重重宮門,走了進去,和李忱照了個正麵。她欠了欠身子,呼道:“玉書無禮攪擾了聖上清淨,望聖上恕罪。”

李忱笑盈盈地道:“朕恕你無罪。”

“謝聖上。”

“你這麽匆忙進宮,想必有什麽事情要找朕商議吧?”

沈玉書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官船出事的實情告訴了李忱。

李忱聽後猛然一驚,手裏的書也掉在了地上,怒道:“出這麽大的事,竟無人向朕稟報?!”

候在一旁的王宗實怕他動怒傷了身子,忙上前告罪:“回聖上,是奴私自隱瞞了此事,想著等沈娘子把案子查得差不多了,再告訴您也不遲,誰知沈娘子竟先來了。一切都是奴的罪過,還望您千萬不要動氣。”

李忱長出一口氣,瞪他一眼:“你個老東西,膽子越來越大了。”

沈玉書低著頭,心下卻了然,這個王貴人,自己想瞞天過海,居然還把責任推給她,真是手段了得。

李忱思慮了一會兒,問:“出事的是開赴幽州押運糧草的官船嗎?”

沈玉書道:“正是!”

李忱的臉上紅通通的,似燃燒的火焰,捏緊的拳頭重重地轟在跟前的案桌上,道:“那糧運節度使徐寬和鹽鐵轉運使洪達是幹什麽吃的!”

沈玉書麵色沉痛,道:“回聖上,他們……全部死在了船上,屍體已被運回京兆府。”

“什麽?”李忱怒火中燒,道,“那南衙衛大將軍何康成呢?”

沈玉書如實稟告,道:“玉書無能,未能找到何將軍屍首,他現在生死未卜。”

李忱臉上的皮肉微微抖動,道:“這個該死的何康成,朕委以重任,關鍵時刻他居然不知去向,莫非是他暗中勾結逆賊,背叛了朝廷?”

沈玉書沒有答話。李忱即刻讓吏部擬旨,不管是死是活,一定要捉拿何康成歸案,並張貼海捕文書,以示天下。

待李忱情緒稍微緩和之後,沈玉書才上前進言,小心翼翼地道:“聖上,朝廷委派官船押運糧草鹽鐵的日期和路線向來是秘而不宣的,隻有經手的大臣熟悉,所以,凶手是怎麽提前掌握這些訊息的呢?我猜朝中……可能有奸細。”

李忱點點頭。他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一口咬定道:“恐怕奸細就是何康成!”

沈玉書寬慰道:“聖上大可放心,這件案子我已經協同都水監韓大人一起徹查,想必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

李忱看看她,眼底是難掩的疲憊,道:“這樣也好。”

夜,冷寂無聲,隻有頭頂上那輪殘月還映透著昏黃的光暈。

永安渠升起一團白色的霧氣,縈繞在雲水橋頭兩岸的大柳樹上,點點熒光閃耀,讓死氣沉沉的夜裏多了幾分活氣。

柳樹旁的水麵上有幾根散落的浮木晃來晃去,若是此刻有人朝水麵上看去,就能發現那木頭上居然還趴著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直到木頭漂到岸邊,在月光的映照下,才能看清那黑乎乎的東西竟然是個人。

那人費力地從木頭上爬上岸。夜寒清冷,他忍不住輕咳了幾聲,隨後艱難地站起身,下一秒又因體力不支而倒了下去,但他並沒有就此放棄,依然勉強站了起來。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有東西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地上,帶著一抹緋紅,是血!

他每走幾步就必須停下來歇歇腳,但他不得不強撐著走下去,因為他必須要找到一個人——沈玉書。

長安的街市一到深夜就顯得格外冷清,隻有巷子裏的犬吠依稀可聞,但今天街上卻遊**著一個血人。

他的腿腳已實在沒有力氣了,然而這裏距離沈府還有不少的路。他挺著最後一絲力氣走了幾步,便砰然倒地,整個人伏在來鳳樓的門口。

夜深人靜,來鳳樓裏有個小廝尿急,推開門準備找個偏僻的地方小解,誰知剛出門就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他以為是木頭樁子,低頭看去,竟然見到一隻血手握住了他的腿肚子,嚇得他肝膽俱裂,還以為是遇見了鬼魅,把一泡尿愣是活生生地給憋了回去。他轉身想跑,可那隻血手卻緊拽著他不放。小廝寸步難行,隻得壯著膽子偷瞄了幾眼,誰知地上竟然躺著一個人。

他這才長噓了口氣,掙脫後便匆忙跑進屋子裏叫醒了掌櫃的和幾個夥計。眾人點燃了火燭細看之後,才發現地上躺著的竟然是個軍官。掌櫃的是個很有眼力見兒的人,見他渾身血汙,頓感事態嚴重,便立刻吩咐夥計將此人抬進了屋。

次日。

周易起了個大早,左手拎著龍舟上發現的那條死魚,右手提著裝有鬼璽的盒子,正興致勃勃地往沈府的方向走去。

沈玉書剛剛洗漱完畢,正打算出門,結果讓周易堵在了門口。

周易也不囉唆,舉了舉手裏的魚,開門見山地道:“玉書,你知道這是什麽魚嗎?”

沈玉書看了看,搖頭道:“我昨天查看過水產方麵的文錄,並沒有找到有關這種魚的記載。”

周易提著魚,大步邁進了沈府大門,道:“你當然找不到,因為咱們大唐境內所有的河道和湖泊裏都不會出現這種魚!”

“哦?”沈玉書的胃口被周易吊了起來。她定定地望著他,疑惑地道:“你怎麽知道?”

周易道:“因為這根本不是淡水魚,而是海魚,別名鰠魚,狀如木篩,體有連甲,傳聞見之則天下大亂。”

沈玉書道:“你從哪裏看來的?”

周易已從懷裏摸出一本發黃的古籍,名曰《異聞魚錄》,裏麵記載了很多奇怪的魚類物種。他將書中折疊的部分翻出,沈玉書看過後才發現,書上所配文字說的和圖表皆和眼前的這條魚一模一樣。

沈玉書明眸一閃,道:“這書看起來似乎已有不少年頭了,你從哪裏得來的?”

周易驕傲地抬起頭,道:“這書其實是日本國編撰的。”

“日本?”

“不錯,你知道我向來很喜歡收集這種稀奇古怪的書籍,這本書是我三年前用半部古言讀物從一個日本遣唐使手裏換來的,一直放在家裏的書堆裏,年深日久就變成這樣了。”

沈玉書眼睛一亮,道:“那個遣唐使現在在何處?”

周易尷尬地笑了一聲,道:“人家早就回國了。”

鰠魚是鹹水魚,如今卻出現在永安渠裏,很明顯不符合常理。而日本國是個島國,四麵環海,捕撈這種魚並不是件難事,況且之前他們在彭九針身上發現的冰晶石也是日本特產,種種跡象都表明,這件劫殺案和日本國有關。

沈玉書正在沉思,周易又道:“除此以外,還有件有趣的事情。”

“什麽事?說來聽聽。”

周易順手把死魚放在地上,道:“你還記得之前我們在魚鮮小館裏看到的場景嗎?”

沈玉書道:“你說那些魚缸裏的鰠魚?”

“不錯。”周易頓了頓,接著道,“你有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沈玉書開始回想,一會兒才道,“魚缸裏的水是紅彤彤的。不過這應該不算什麽奇怪的事情,那應該是鰠魚身上的血吧?”

“錯了,那並不是鰠魚身上的血,而是另外一樣東西。”周易又將地上的死魚拎起來,叫人給他拿了把小尖刀。他接過刀,劃開魚腹,頓時一股又黏又稠的紅褐色**從魚腹中流了出來。那**沒有半點腥臭味,顯然並不是血,而且這條魚已死了很久,腹內即便有血也應早已凝固成塊。

他用手蘸了蘸,細細地看了看,道:“你猜這攤紅色是什麽?”

沈玉書看了幾眼,也用手捏了捏,眼裏滿是不可思議,道:“居然是加蓋印章所用的丹砂!”

“不錯,和我想的一樣。”周易目不轉睛地看著地上,疑惑地道,“隻是……我想不明白的是,這魚肚子裏怎麽會藏有丹砂呢?”

沈玉書定睛看著地上的魚,沉吟道:“看來……這魚來曆不俗啊。”

“這丹砂是有人故意喂食的吧?”周易問。

“看來是了。”沈玉書抿了抿唇,臉上是淡淡的笑意。她看了看那條魚後,似乎想到了什麽,狡黠地道:“我帶你去找個好玩兒的地方消遣消遣吧。”

周易愣了下,道:“消遣?”

“不錯。”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甚至有點不相信沈玉書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說說看是什麽地方?那裏有什麽好玩兒的東西?”

沈玉書笑道:“你見過老鼠跳舞嗎?”

周易道:“老鼠還會跳舞?這豈不是比黃鼠狼給雞拜年還荒唐?”

沈玉書卻笑而不語,隻是拽著周易走出了沈府。一個時辰後,二人出現在群賢坊一間名為玩得歡的雜藝店門外。這間店鋪的位置雖然選得相對偏僻,但來這裏玩的客人很多,由此可見,此處定是有不尋常的把戲來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