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城裏的王
街道上車水馬龍,街邊的人行道上人流如織,伴隨著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販叫賣聲,這是一個城市普普通通的一天。
秦疤子站在酒店樓上的窗子後俯視著這一切,他在想,人這一輩子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他本來是一個生活在農村的孩子,家裏在農村都是很窮的那種。
後來常有人說城市浮華裏爭名奪利人情冷暖,很現實,其實農村人也未必都樸實。
因為家裏太窮,爸媽在人前特別卑微,說話都點頭哈腰的樣子,村長家有活,用近乎命令的語氣喊爸爸去幹,更過分的是,村長還趁著他爸不在的時候跑到他家裏,當著他的麵對他媽動手動腳。
那年他才兩歲,但記憶卻特別深刻。
因為他媽哭了,在村長的身子下麵哭,他那時什麽都不懂。後來懂了之後,質問過他媽,為什麽不反抗,為什麽要那樣。他媽說,那是村長,得罪不起,如果得罪了,就會被村長整得很慘。
有那一次後,後麵應該有過很多次,他沒有看見,不過聽說了。因為村子裏傳得沸沸揚揚,村裏人尤其是女人見了他媽都避而遠之,指指點點。村長老婆還帶著一幫凶悍的親戚跑到他家裏來打他媽耳光。
他爸去拉住村長的女人,也被村長帶來的一眾親戚打了,他還是個孩子,什麽都做不了,嚇得直哭,村長老婆嫌他哭得吵,“啪”地就給了他一耳光,用雙手掐著他的喉嚨,恐嚇他說再哭就把他打死。
無論時間過去多少年,他都忘不了那個場麵。他嚇得把哭聲從喉嚨裏吞回去,發出像打嗝一樣的聲音,差點把自己噎死。老媽撲過來護著他,那雨點般的拳腳落在老媽的身上,他的耳朵裏傳來轟轟隆隆如地動山搖的聲音。
後來,那些村裏的孩子都不跟他玩了,還指著他罵野種,說他媽偷人才生的他,都欺負他。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在這世上做好人沒用,要自己夠強夠狠,才沒人敢欺負,農村有句話說的好,鬼都怕惡人,何況人呢?
那時候他就在心裏暗暗發誓,長大以後他一定要做個強者,要踩著別人活,去主宰別人的命運。
到鎮上讀中學的時候,他的命運被重新洗牌,他認識了一些不良少年,和他們混跡一起,把在農村裏忍著的那些屈辱怒火一股腦都爆發了出來,加之經常幹農活的他體格強壯,就像一隻猛獸,橫衝直撞無人能擋,從那些富家子的馬前卒變成了他們都欣賞甚至佩服的兄弟。
初中畢業沒考得上,就約了幾個難兄難弟進城,開始打天下,在他十七歲那年,喊了好幾車凶神惡煞之徒,殺氣騰騰地到村裏,讓村長召集了全村的人到場,然後當著全村人的麵,把村長夫婦打得跪下,和他們算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慢慢羞辱,羞辱之後再把兩人的手腳打斷,揚長而去。
村長夫婦沒敢報警,他說了,他在城裏有人,報警也不怕,但若是讓他有丁點的麻煩,他必十倍百倍地還回來。
從今往後,他這野種,是殺人的種!
村長夫婦老了,不知道他的深淺,不敢惹他了。
那個時候,他看見全村的人看著他,就像看神一樣,他的內心得到了一種極大的滿足。他指著全村人訓話,過去的有些事,丁點的恩怨他就不一個個算賬了,但以後誰敢動他爸媽一根頭發,他必殺他全家!
全村人無不噤若寒蟬。
那時候他就在想,他不但要做村裏的王,也要做城裏的王!
他這麽想的,也這麽做到了。
這十年以來,他在西河的江湖之上獨當一麵,多少人恭維他,吹捧他,在他麵前低著頭說話。日進鬥金,女人成群,三宮六院皇帝一般的日子,讓他隻愛人間不羨仙。
然而,這一切,就在前兩天變了。
當他被抓進刑警隊,尤其是當他得知強子被抓的那一瞬間,他的整個人都差點崩潰了。
強子被抓,意味著這些年來他幹過多少壞事,沾過多少鮮血,都將大白於天下,他的人生再也沒有任何指望,那些風光將成為曆史,等待他的將是審判,是懲罰,是死有餘辜。
他害怕了。
可惜人生不能重來。
可沒想到的是,他竟然被莫名地放了出來?
他很快就明白了,應該是強子根本沒有被抓到,李子豪故意接了個電話,向他透露出強子被抓的消息,就是在詐他!
如果強子被抓了,肯定會把他咬出來的。
警方已經有了強子殺人的罪證,強子已經沒有活路,唯一的活路就是坦白從寬將功贖罪,把他咬出來。所以,如果強子被抓,不可能死扛。他知道,但凡是進了刑警隊的,是沒幾個扛得住的。在那個地方,什麽大哥,什麽兄弟江湖義氣,都會輸於恐懼。
然而,因為強子沒抓到,他才能僥幸出來,要萬一強子被抓到了呢,他早晚難逃一死,怎麽辦?
滅口!
秦疤子的腦子裏立馬冒出這兩個字眼。
他打電話喊了王瘸子到辦公室來。
王瘸子是他身邊最忠心耿耿的兄弟了,從他出道就跟他在一起衝鋒陷陣,那時的王瘸子名叫王霸,大夥取諧音喊他“王八”,後來有一次約架,秦疤子一方中了對方埋伏,敵眾我寡,秦疤子身中數刀,臉上那一道醒目的刀疤也是那次留下的,他當場栽倒,同路的其中一個比較膽小,喊聲跑,不管倒地的秦疤子就先跑了,而他這一喊亂了軍心,好幾個秦疤子一起的兄弟都跟著跑了,當時隻有王霸一個人,手持一把殺豬刀,血紅著眼見人亂捅,弄得對方數十人不敢近身,後來被對方一個混混腳上偷砍了一刀,倒了下去。
幾十人衝上來就對著兩人一通狂砍。
說是狂砍,其實還是有分寸的,主要是往背上腿上這些部位砍,不會砍頭部,因為都知道砍頭部容易死人,而死了人事情就鬧大了。江湖事,若非深仇大恨,通常說的是砍人,不是殺人。砍人,一般在主管意識上不奪人命。
不過,也有很多主觀意識不奪人命,而不可控地出了人命的。
好在警察及時趕到。
秦疤子和王霸被送到了醫院。隻不過,這一劫後,本來叫秦萬勇的臉上多了一條蜈蚣式的大刀疤,成了後來更心狠手辣的秦疤子。本來的王霸,因為膝蓋上中了一刀,傷了關節,從此成了王瘸子。
兩人雖都在這一役遭受重創,卻也因此一役而聲名鵲起,正式在西河嶄露頭角。
因為王瘸子是腿傷,行動受到影響,再打打殺殺就不大方便了,萬一有什麽情況跑不動,就很吃虧。所以後麵秦疤子在西河的擴張,王瘸子都很少參與。不過,秦疤子始終把他當最好的兄弟,有好處分他一杯羹,跟西河的所有人說,王瘸子是他最好的兄弟,誰敢動王瘸子一根頭發,他就要誰的命。
王瘸子感覺特別愧對秦疤子,覺得自己像個廢物一樣,幫不了秦疤子什麽,而且,別人還能給他幾分麵子都是看秦疤子份上,他覺得他要振作,反正一天也沒什麽事,吃穿用都有秦疤子管著,就去了西河的一所武校裏學拳腳。
剛好那所武校裏有個退役的特種兵做教練,覺得他是條漢子,掏心窩子地教了他很多實戰搏殺技巧,而他也想向西河的江湖證明他王瘸子雖然腿瘸了,但並不是個廢人。
他雖然跑不快了,可他有本事,壓根就不用跑,站在那裏就是城牆,千軍萬馬都能擋。
事實上他也做到了。
有一次他跟秦疤子喝完酒從KTV出來,當初火拚被抓的那個家夥吳扒皮坐牢出來,喊了幾十人來報複。幾年後的秦疤子在西河已經站穩腳跟,都知道他有多惹不起,沒人敢動他,即便是名聲地位相當的蔣門神也隻能和他嚷嚷,不敢真動。所以,秦疤子就有些大意,一般出行帶三五兄弟聽個差就行。
沒想吳扒皮是個真的亡命之徒,才出獄就那麽剽悍,準備了幾十號人帶著長刀,他自己還拿著自製獵槍,將槍管直指著秦疤子腦袋,說秦疤子現在擁有的財富、地位和名聲,那都應該是他的。
他要秦疤子拿命還。
秦疤子當時酒都嚇醒了,他知道吳扒皮是個腦子裏少一根筋的瘋子,要麵子不要命,十三歲時就差點把人捅死。現在他帶了幾十號人,重要的是手裏有槍,隻要一扣那扳機,一切都沒法挽回。
他心想這下完了,正想著怎麽樣來說點好話作為緩兵之計的時候,王瘸子出手了。
王瘸子趁著吳扒皮的注意力都在秦疤子身上,對他比較忽視,就猝不及防地向他撲了過去,首先按住吳扒皮的手腕,使其槍口朝下,再腳下一鏟,就把吳扒皮給絆倒,同時使用擒拿手法奪過了吳扒皮手裏的獵槍。
吳扒皮一夥人正準備衝過來幫忙,王瘸子就將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們吼:“誰他媽過來試試,看是老子的槍硬還是你腦殼硬!”
那些揮到一半的刀停頓在空中,跨出來的步子像被使了定身法一樣。
“這是我們跟吳扒皮的恩怨,想死的可以參與進來,不想死的自己走,冤有頭債有主,老子不亂殺人。”王瘸子說。
加上秦疤子也在那裏打電話叫手下的兄弟火速帶著家夥過來,跟著吳扒皮的人都怕了,一下子都鳥獸散了。畢竟,吳扒皮坐了幾年牢,已經過氣了,現在正是秦疤子的天下。他們本以為幫吳扒皮一把,廢了秦疤子,能把這天下搶過來,跟著分一杯羹,可現在看來,吳扒皮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他已經一頭栽了下去,起不來了,自然也就不會跟他賣命了。
吳扒皮的人散了後,秦疤子的人將吳扒皮的腳筋挑了,西河江湖再無吳扒皮其人,而王瘸子又在一夜之間名氣大噪。不過他的名氣再怎麽大噪,也在秦疤子之下,因為秦疤子此時在江湖上地位已穩,各種關係都打通了,勢力成形。何況一直以來都知道他是秦疤子的得力幹將,他也不會去和秦疤子爭高下,秦疤子手上有棘手的事情,都是讓他出手解決。
王瘸子雖然還瘸,可在後麵幾年的艱苦訓練中,他的瘸腿在攀爬跳躍等很多方麵,已經絲毫沒有障礙,比正常人都靈活得多,做起事來可謂快刀斬亂麻,幹淨利落。
他曾給秦疤子建議,去把蔣國富廢了,秦疤子沒有答應。因為趙良臣不允許,他不想西河這種兩分天下的格局被打破,秦疤子在西河一家獨大。
如今強子這事,秦疤子覺得,隻有王瘸子能幫他解決了。
秦疤子剛打完電話,就有人敲辦公室的門。
他打開一看,是保安,就問:“什麽事?”
保安說:“有人找秦總,我們讓他給你打個電話,他說他沒有打電話的習慣,找人都是直接見。”
“誰啊,這麽囂張?”秦疤子頗為不悅。
“他說說他是西河邊的老趙,秦總就知道。”保安說。
“西河邊的老趙?”秦疤子皺了皺眉,隨即臉色一變,“快帶他來。”
很快,保安就帶著一個男子趕來。
那男子年約五十,穿著中式大褂頭戴大圓帽,手裏把玩著一串手串,走起路來不緊不慢地,看起來頗有幾分儒雅。
“什麽風把趙總你吹來了,來,進來坐。”秦疤子滿臉熱情,然後對還頗有些費解的保安揮了揮手,“沒事了,做你的事去吧。”
不用說,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這些年一直在秦疤子背後控局的趙良臣。
趙良臣進了辦公室,秦疤子反手將門關上。
“來,老板,坐坐坐。”沒外人,秦疤子又喊起了老板。
“以後,不要喊老板了,就喊趙總吧。”趙良臣說著,也沒坐,而是繞著秦疤子的辦公室仔仔細細地看。
“老板,你在找什麽嗎?”秦疤子問。
“說了,讓你以後不要喊老板,喊趙總,沒長記性嗎?”趙良臣的語氣略重。
“嗯好好好,趙……趙總你在找什麽?”秦疤子又問。
“看有沒有竊聽設備,監控設備。”趙良臣說,“刑警都來找你調查過幾次,現在雖然放了你,可並不意味著這事就完了。有時候,他們手裏證據不足,就喜歡玩這種欲擒故縱。”
“嗯是,還是趙總你有經驗,要不是你,我這次可就真栽了。”秦疤子說。
“怎麽因為我了,我沒做什麽啊。”趙良臣頗有些愕然。
秦疤子說:“當時那個李子豪詐我,他故意讓人打了個電話給他,當著我的麵接電話,說強子被抓了。然後就問我是自己交代,還是讓強子把我供出來。就差那麽一點,我就想自己承認了,但我想起了老板,哦,趙總你說的,警察辦案,有證據自然會拿出來,沒有證據擺出來,說什麽都不能承認。他們擅長的就是心理戰術,所以我死咬著不認,結果才發現他們根本沒有抓到強子,沒有我的證據。這才能出來得了。”
趙良臣頗為得意:“我跟你說的是不會錯的,怎麽說我也做了那麽多年的警察,我最熟悉他們那一套。他們最擅長的就是使詐,軟磨硬泡,你隻要不上當,很快就放;你要真信他們什麽坦白從寬,就隻能是牢底坐穿。”
“嗯是是是。”秦疤子突然想起,“趙總你怎麽親自到這裏來找我,有什麽事打個電話吩咐就好了。”
“打電話?”趙良臣說,“現在,你和我的電話還能安全嗎?早被警方監聽了。我就是怕這個,你自己小心點,跟人通話的時候,什麽該說的,什麽不該說的,自己心裏有點那個什麽數!在審訊室裏,你還能保持著警惕,知道守口如瓶。別出來了,跟人聊個天,就被他們抓住了辮子。”
“嗯,我會記住趙總的話,我會注意的。”秦疤子說。
“很多事也都放一放吧,先做個吃喝玩樂的閑人,過無憂點。”趙良臣說,“等過了這個風口再說,這一陣大案頻發,上麵都盯著,肯定會嚴打好一陣,這時候肯定是誰冒頭誰被打。”
“可有一件事我現在必須得做才行。”秦疤子說。
趙良臣問:“什麽事?”
秦疤子說:“強子還在逃,我得想法把他做掉。不然,一旦他被抓到,肯定會把我咬出來的,我就死定了。”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不可能把你咬出來的。”趙良臣說。
“這難說。”秦疤子說,“雖然他對我也還算忠心,可要是落到警察手裏,警察有他殺人的證據,他為了活命,肯定扛不住……”
“我知道他扛不住。”趙良臣說,“關鍵的是,他已經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他已經沒有開口的機會了?”秦疤子一愣,“趙總這話什麽意思?”
或許他明白是什麽意思,隻是覺得有些突然,難以置信。
“因為他已經死翹翹了。”趙良臣不緊不慢地說。
“強子死了?”秦疤子還是一臉的懷疑,“不會吧,怎麽死的?”
“據說,是被人殺的。”趙良臣說。
“被人殺的?什麽時候,被誰殺的啊?”秦疤子急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趙良臣說,“警察都不知道是誰殺的,還在調查,我怎麽會知道。”
“趙總你是說真的,強子死了,還是在跟我開玩笑啊?”秦疤子問。
“這種事我能跟你開玩笑嗎?”趙良臣問。
“強子被殺了?”秦疤子還感覺跟做夢一樣,回不過神,“他在哪裏被殺的?”
“大安鎮,一共死了四個,你自己看看吧。”趙良臣邊說著,拿出了幾張照片來。
第一張照片是幾個警察正在一塊莊稼地裏,秦疤子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警察正是李子豪,可以看得見地上躺著幾個人,但遠距離拍攝,看不見麵目。
而後麵幾張則是警察站開之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地上躺著的人了,四具屍體,有撲著的,有仰著的。仰著的臉上被劃開了許多如同井字般的口子,交織成蛛網一般,看起來非常殘忍。不過秦疤子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那兩張被劃了無數刀口子的人。
一個正是他的得力心腹強子,一個則是常跟著強子一塊的冬瓜。另外兩個他不知道是誰,但他突然想起什麽,自言自語了句:“這麽巧?”
“這麽巧什麽意思?”趙良臣問。
秦疤子的目光仍無法從那幾張照片上移開,說:“大坪山的案子加上強子一共是四個人,這照片上的另外兩個我雖然認不出來,但猜測應該就是和強子他們在大坪山辦事的,所以這次就一塊跑了,是誰剛好把他們四個一起都殺了?”
“這個人確實還真夠狠的,竟然出手就四條人命,而且從照片上看得出來,手法很高明,手段很殘忍。”趙良臣說。
秦疤子說:“確實相當可怕了,強子和冬瓜都是有身手的,沒事也都會練練,平常三兩個人都近不了身。要擺道上幹架的話,他們四個對付十來人都不是什麽問題。而且,這照片上看來還不是圍攻殺的他們四個,不是死在亂刀之下,而是一個人幹的。”
“你還看得清這個?”趙良臣頗感意外。
秦疤子說:“打架砍人這事我還是有經驗的,如果是圍攻之下,他們的手腳和身上肯定會有很多刀口,衣服都會被砍破開。可他們身上並沒有,衣服上雖然有血,但沒有口子,說明肯定什麽地方有致命傷,是真正殺人的高手幹的。”
“別管那麽多了,他們死了不正好嗎,很多秘密也都隨著他們的嘴巴閉上了,安全了。”趙良臣說。
“可是……”秦疤子欲言又止。
“可是什麽?”趙良臣問。
秦疤子抬起目光看著他:“我在想到底是誰殺了他們,又為什麽要殺他們,下一個會不會輪到我?”
“這些事該警察管,你就別瞎操心了,沒有意義。這次受了點驚嚇,該好好休息一陣了。”趙良臣說。
秦疤子卻搖頭:“沒法休息,這事不弄清楚,我沒法睡著覺,強子在外結的仇,基本上都跟我有關,這個人既然對他們下狠手,肯定不會放過我,我不能坐以待斃。還有,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事?”趙良臣問。
秦疤子說:“我被關在裏麵的時候,那個姓李的刑警說,周少安不是蔣門神殺的,是有一個人殺了周少安後嫁禍給蔣門神,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蔣門神老婆孩子被害的凶手。所以,這個凶手應該同時和蔣門神及周少安有仇,而蔣門神和周少安已經鬧翻六七年了,也就是說應該是在蔣門神和周少安還沒鬧翻之前結的仇,如果是那個時候的仇,肯定跟我也脫不了關係,那個時候我們三個都在一起做事……”
“你的意思是就是這個人殺了強子四人?”趙良臣問。
秦疤子點頭:“肯定是的,我在西河混了這十多年,沒見過一個這麽可怕的人,殺人如殺雞,連警察都摸不著門。而且,也絕不可能這麽湊巧,一個月之內,這種可怕的事接二連三地發生。應該就是我們當初在一起的時候與人結仇了,做得有些過分,但我們沒有放在心上。別人卻記了仇,處心積慮地準備,現在準備好了,就來報仇了。”
“你現在相信了周少安不是蔣門神殺的了?”趙良臣問。
“我覺得應該相信。”秦疤子說,“畢竟,就算蔣門神知道少安睡了他的女人,他氣,他恨,他想弄死少安,也犯不著大張旗鼓帶那麽人去,更犯不著親自動手。他開始以為是我動了他老婆兒子的時候也是找的瘋狗刺殺我,沒有親自找我。在江湖上打滾這麽多年,可以把別人當刀使的時候,他不會傻到自己去撞槍口。”
“你總算腦子清醒了。”趙良臣說,“我一開始就跟你說肯定不是他殺的周少安,你還不信,說鐵證如山,動機明顯。你也不想想,他要是那麽莽撞的話,能在西河的道上混到今天嗎?”
“所以,如果真如警察所說,這個人跟我們幾個同時有仇,先動蔣門神家人,再殺少安,接著幹掉我的幾個手下,就真的太可怕了。趙總你幹過刑警,還是刑警中的精英,你有什麽辦法嗎?”秦疤子問。
“辦法?”趙良臣從兜裏拿出一個雪茄盒,先自己拿了一支銜著,又遞給秦疤子一支,“辦法肯定是有的,任何事都會有解決的辦法,就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入口了。”
“趙總有什麽高見?”秦疤子問。
“這得問你啊。”趙良臣說,“在你的印象裏,你,蔣門神和周少安一起的時候,做過哪些過分的事情,得罪過哪些人,有可能記恨這麽多年來找你們複仇。”
“我倒是懷疑過一個人,但又覺得不大可能。”秦疤子說。
“誰啊?”趙良臣的眼睛頓時都亮了些。
“周少安的弟弟,周子傑。”秦疤子說。
“周少安的弟弟?”趙良臣皺起眉頭,“他有弟弟嗎?沒聽說周少安有個弟弟啊。”
“這個弟弟是領養的,跟他不一樣,不在道上混,一直在外麵讀書,甚至都很少回來,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秦疤子解釋。
“就算是這樣,他跟你們有什麽仇嗎,要殺了你們和周少安?”趙良臣問。
“這個仇,算起來也八九年,或者十年了吧,記不清楚了。這個事情老板,哦趙總你是知道的。”秦疤子說,“不是我們三個有次強暴了一個女學生被抓了嗎?趙總還記不記得?”
“當然記得。”趙良臣說,“那時我還在刑警隊呢,當時案子影響還挺大,不是後來那女的說她是自願的,沒事就把你們放了嘛,跟那個周少安的弟弟又有什麽關係?”
秦疤子說:“那個女的本來是周少安弟弟的女朋友,是周少安看上了,找他弟弟讓給他,他弟弟不答應,他就找了蔣門神,派了幾個人把那女的綁到了我們的房子裏,然後……”
“還有這樣的事?”趙良臣的興趣一下子濃厚起來,“後來呢,周少安那弟弟跟他有發生衝突嗎?”
“沒有。”秦疤子說,“他那弟弟很軟弱,在家裏被他隨便拿捏的那種,畢竟一個是親生的,一個是領養的,爸媽肯定偏袒親生的啊。”
“嗯,有意思。”趙良臣問,“你知道多少他和他這個弟弟的事,都說說。”
“我知道也不是很多,就聽少安跟我說起過幾次。”秦疤子說,“說他把他那弟弟就當狗一樣地吆喝,連父母給的零用錢都給他沒收了,反正就是當軟柿子一樣,想怎麽捏就怎麽捏。把他的女朋友綁去強暴之後,少安還告訴他,感覺很爽,叫聲特別刺激,他也沒放半個屁。少安跟我們說的時候我們還說了,他骨子裏流的肯定不是血,是黃水,這事要換我們任何人身上,肯定都得操刀捅人了。”
“還有這樣的事?”趙良臣似若有所思。
秦疤子說:“本來這事過去了這麽多年,我都忘記了,是那個李子豪讓我回想一下當初和蔣門神沒有鬧掰的時候,我們有沒有一起幹過過分的事,多年以後別人來複仇,我才想起這樁事來。”
“那你跟李子豪說了?”趙良臣問。
“沒有。”秦疤子說,“我怎麽可能跟他說,當年那件事,女的說是自願,我們都無罪釋放了,我還能傻到說是強暴了那女的嗎?何況,那女的還自殺了。”
“那女的自殺了?”趙良臣問,“什麽情況?”
秦疤子說:“不知道什麽情況啊,她改口說是跟我們自願的,我們被放出去之後,她就自殺了。”
“這就有點說不通了,她既然告了你們強暴,為什麽又要改口?既然改了口,為什麽又要自殺?”趙良臣問,“是你們做了什麽嗎?”
“沒做什麽啊。”秦疤子說,“當時蔣門神在裏麵想著怎麽跟外麵的兄弟說,去威脅那女的家裏讓她改口,可還沒和外麵通到氣呢,我們就被放了。”
“你們三個都沒有跟外麵通到氣嗎?”趙良臣問。
“沒有。”秦疤子說,“你知道的,當時是王永年在辦這個案子,盯得特別緊,外麵兄弟送衣服來,都不讓見麵,隻是轉交,沒機會遞消息出去。”
“那肯定就是你們一起比較聰明的兄弟自己去辦的這事,救的你們出去了。”趙良臣說。
“也沒有。”秦疤子說,“我們三個出去之後,都問了各自最好的兄弟,沒有人幹過。這種事如果誰幹了,肯定會承認。因為誰幹了這麽一件能幹事,他就是大功臣,一下子就能被刮目相看,早被提拔起來榮華富貴了。”
“這倒是。”趙良臣說,“可如果沒人去威脅那女的或家人,她怎麽會平白無故地改口說是自願?”
秦疤子說:“這個我們後麵也分析了下,可能女的家裏人擔心我們出獄了,或者手下人會報複,所以放棄追究。”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女的後麵為什麽又要自殺呢?”趙良臣問。
“這個就不知道了,我們被放了以後,少安說那女的味道不錯,還想去找那女的玩玩,結果才知道她已經自殺了,我們都挺意外。也許,她還是覺得丟人,沒臉活著吧。”秦疤子猜測。
“沒這麽簡單。”趙良臣搖頭,“如果單是放棄追究或自殺,都可以理解。而這兩件事一起發生,就不是那麽簡單了。她既軟弱怕你,放棄追究,就很難有勇氣自殺。她若一開始無法接受,想要自殺,就不會放棄追究。這裏麵肯定有發生什麽事,使得那女的心裏經過了一個複雜地轉變。”
“這個就不得而知了。”秦疤子說,“反正,我們三個都很茫然,從我們被抓進去,到放出來,我們什麽都沒做過。就隻是覺得,少安把他弟的女朋友綁去幹了,還去羞辱他,做得很過分。加上那個女的又自殺,他弟弟肯定恨死了我們三個,他有報複我們的動機。不過,前天少安的追悼會,我看見了他弟周子傑,一看就是個沉默寡言的老實人,覺得又不可能是他,他沒那個本事幹出這些事來。”
“嗬嗬,這可難說。”趙良臣說,“以我辦案多年的經驗,往往是那些小角色半吊子看起來凶神惡煞不可一世,真正凶殘的人你是很難看得出來的,他們往往有一副偽善的麵孔,人也看著不起眼,做起事來才讓人意想不到,防不勝防。從某種意義來說,藏得越深的人,越是可怕。”
“這倒也是。”秦疤子說,“跟出來混一樣,那些剛出道的,有事沒事都吼得凶,丁點事都要捅人的架勢,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真正到我們這個位置,就不會輕易動怒輕易出手了,真要出手,就要人殘要人死了。”
“而且,你有沒有想到一點。”趙良臣說,“周少安死了,周家就隻有那個收養的弟弟了,周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了。加上他和周少安之間本有嫌隙,他想要周少安死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吧。”
秦疤子點頭:“嗯,跟少安開追悼會的那天周老爺子跟我說了,以後周家的生意由周子傑接管,還讓我幫忙關照。”
“有意思,有意思。”趙良臣說,“如果,蔣門神和周少安的案子都是他做的話,那這個人就真的是太可怕了。”
“如果真是他做的,我會先下手做了他的!”秦疤子咬牙。
趙良臣一笑:“真是他做的話,你覺得你會是他的對手嗎?”
“那可未必。”秦疤子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隻要找準機會,背後開他黑槍,一擊致命,他就算是神仙也難逃吧?”
“你想得太簡單了。”趙良臣說,“你不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一個幾番殺人如殺雞的狠角色,作案之後刑警重案組出動,連他的屁都沒聞到一個。這可是高科技時代,監控係統遍布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他卻能殺了人不留任何線索,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的警惕性,豈會讓一般人在他背後開得了黑槍?社會上的混混跟職業殺手是有差距的,何況這還是一個職業殺手中的高手。”
“那趙總你說怎麽辦?”秦疤子一下子束手無策了。
趙良臣說:“先看看這個周子傑的斤兩再說吧,如果他斤兩夠,而裝出一副老實人的樣子,那不用說,蔣門神和周少安的案子鐵定是他做的。如果確定是他做的,我自有辦法收拾他。他再牛叉,可惜遇到的是我,他要是猛虎,那我就是獵人!”
“可是,要怎麽看他的斤兩?”秦疤子問。
“這個就得你來做了。”趙良臣說,“找幾個可靠的人,再找個看起來偶然的機會,和他發生衝突,把他往死裏做,但出手得有分寸點,別真弄死了。不然萬一他不是凶手,周老爺子那裏沒法交代。”
“我懂了。”秦疤子說,“這好辦,後天我四十歲生日,邀請了他來,到時候我安排人。”
趙良臣點頭:“行,就這樣吧,我先走了。有什麽事直接來西江樓找我,盡量不要打電話,打電話隻說買賣茶葉的事情。”
秦疤子點頭。
趙良臣隨即出門而去。
幾分鍾後,王瘸子趕來,問什麽事。
秦疤子當即對他如此如此地交代了一番,王瘸子拍著胸脯保證:“疤哥放心,這事包我身上了,妥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