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冥界

靈夕沒有再參加四仙會,一是不想再惹來眾議,二是她準備去冥界,四仙會那些仙人們到底要商討些什麽仙界大事她也沒必要知道。

那日她剛剛出了藍花楹的樹林,便見到青蓮青念及雪染在等著她。幾個人有些時日未見,又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饒是青蓮青念這種平日話不多的人,都圍著靈夕問個不停。

“靈夕,青奎師兄呢?”

“靈夕,東華上仙與你說了些什麽?”

“靈夕,銀鏡呢?”

“靈夕,大師兄可還有救?”

“靈夕……”

靈夕自己的腦子都還沒轉過來,一會兒說見過大師兄大師兄還與她說話了,一會兒說大師兄還在銀鏡裏一定能得救,一會兒說不知道青奎師兄在哪裏,一會兒說他馬上就會回來。

“靈夕!”最終還是青蓮一聲低喝,紅著眼打斷靈夕的語無倫次,“你不是當年那個神智未開的孩子!麻煩你明白你身上的責任弄清楚你說的每一句話了解每個人的擔心!”

靈夕猛然頓住,沉默了許久才冷靜地將發生過的事一一道來,當然,隱去了楠止的部分。

“這麽說你要去冥界拿到鎖魂水,再去東海取鎮魂珠?”青念擔憂問道。

靈夕點頭。

“據我所知,鎖魂水乃忘川河底忘川之水的源泉,有鎖魂奪魄的功效,沒了鎖魂水,不出七日,忘川河便會幹涸。千年前曾有位上仙欲取,與冥王大戰了七個日夜還是被逼出冥界。”

青蓮一番話說得靈夕心驚肉跳,垂著眼瞼沉默不語。

“再說那鎮魂珠。雖說冥界才是陰靈所在,但許多怨氣極重的陰魂惡鬼不願待在冥界,千方百計逃出冥界,之後在人界為非作歹。冥王護短,向來睜隻眼閉隻眼,隻要出了冥界的事就不聞不問。為保人界安寧,那些陰魂惡鬼被抓住後就由鎮魂珠壓在東海海底。若拿走鎮魂珠,那些被鎮壓千萬年的惡鬼一出,六界安寧不再。”

靈夕的額頭幾乎滲出冷汗來,她知道那兩樣東西不可能輕易入手,但也沒想到一旦拿走會有這樣大的影響……

“那大師兄……”青念看了看意誌消沉的靈夕,再看了看麵色凝重的青蓮,也皺起眉頭。

“大師兄一定要救。”靈夕的聲音低,但並不弱。

青蓮聞言,看住靈夕,眸子裏的冰冷融化了些,堅定地點頭。

風夙,一定要救,即便鬧得六界不寧!

“這樣,”青蓮輕聲道,“青念你身上還有傷,留下來繼續參加四仙會。我與靈夕準備去冥界取鎖魂水,四仙會上你說清緣由,請各位仙家幫忙,去東海以防鎮魂珠取出後惡鬼作亂,即便他們不願,你馬上去找師父,他必然會管此事。”

說到身上的傷,青念莫名地看了一眼靈夕,卻也未多語,點頭表示讚同。

靈夕隱隱察覺到青蓮對風夙那份特殊的情意,雖不想連累她,也未說其他,隻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就這樣,靈夕沒有去四仙會,而是跟著青蓮出東華山,一路還練了幾日術法。

青蓮稱冥界凶險,盡管靈夕功力大有長進,最多也隻能對付幾隻小鬼。她教了她幾樣最為實用又不複雜的水係術法,不求大勝,隻求屆時至少能安全脫身。

“夕兒。”青蓮一旦溫柔起來,聲音便似那春水**漾,“還有幾件事,入得冥界之後一定要時時放在心頭。”

靈夕從來不怎麽被青蓮待見,風夙那件事後,她對她更是冷眼相待,從不多說一句話,直至四仙會上青蓮為她挺身而出,靈夕才意識到,這位師姐當真是個柔善心腸。這幾日她對她的態度更是大為緩和,一聲聲“夕兒”喚得靈夕心裏吃了蜜似的甜。

“人界有句俗語,閻王易見,小鬼難求。你在冥界若真碰上大麻煩,寧可鬧出他們的冥王,也莫要與那些小鬼過多糾纏。冥王畢竟為一界之主,不會對一個小姑娘如何。傳聞他最喜年輕漂亮的女子,碰上都會禮讓三分。”

靈夕乖巧地點頭,青蓮繼續道:“其次,若得鎖魂水,馬上放入宮翎內,不可碰,不可嗅,那水乃三生水,易使人錯亂前世今生的記憶。”

靈夕本想問如何取人記憶,青蓮話還未完,“最重要的,倘若拿不到鎖魂水,安全脫身為上,莫要傷了自己,出來再想對策。”

靈夕重重點頭,才問道:“師姐,若要尋人記憶並帶回來,應該如何?”

“拿到鎖魂水後施法,以鎖魂水為引,集中念力喚那人的名字,那人的記憶自然融入水中。東華上仙還讓你取人記憶?”

靈夕稱是,青蓮唏噓,“果真是高處不勝寒,堂堂上仙之首竟以收人記憶為樂。”

靈夕不置可否,青蓮又問:“四仙會上你喚他哥哥?”

“嗬嗬……師姐,是……是我當時糊塗了。”靈夕笑得很難看,卻也裝不出更好看的笑來。

是的,堂堂上仙之首,怎會是她的哥哥?

“不對,師姐。”靈夕突然想到什麽,不解道,“你叮囑夕兒的那些……莫非,師姐,你不隨我去冥界麽?”

青蓮歎氣道:“我若可以,必會隨你一道。但我身上仙氣太重,恐怕剛入冥界便被發現,重重圍困了。”

“那你隨我下山……”

“一來教你一些有用的術法,二來幫你找到冥界入口。”

此時已經是她們在人界的第五日,青蓮帶著她守在人界引氣最重的亂葬崗,終於守到冥界的黑白小鬼出現,跟了他們兩日。

眼看他們勾著男女老少的魂魄越走越偏,青蓮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輕,“你怕麽?”

靈夕咬住唇,搖頭。

青蓮欣慰地笑了笑,拿下發間的心印釵,插在靈夕發髻上,“心印借你一用,助你一臂之力。”

心印就是青蓮那支會變成人形的簪子,靈夕受寵若驚,腦袋都僵住,生怕不小心將心印甩了出去。

前麵那群魂魄停了下來,哭哭啼啼地排隊,再慢慢往前走,一個個消失。

“前麵應該就是冥界入口了。”青蓮握緊靈夕的手,像是給她鼓勵一般。

靈夕看著魂魄們消失的那塊地方,心跳加速:“師姐,我雖未得仙身,卻也是凡身肉體,會不會也進去就被……”

“夕兒……”青蓮看住她,幹淨的眸子像是有細水流淌,清澈婉轉,“你終究是與常人不同的。”

說罷,用力推了靈夕一把,靈夕就著那股力道,消失在人界。

青蓮盯著那塊幽暗的入口,久久不得回神,最終輕歎了口氣。

她騙了靈夕。

她不能去冥界,並非因為身上的仙氣,而是她身上的生魂。

冥界察覺不出什麽仙魔妖氣,隻要有生氣的生魂便容不得。而靈夕……她終於明白為何師父會特地派靈夕到東華山,也明白師父為何會在臨行前特地對她說靈夕實則魂魄不全。今日這些,師父都算到了吧……也隻有靈夕,帶著殘缺的魂魄才能潛入冥界而不易被發現。

這頭靈夕入了冥界,走了一段之後,發現沒什麽大鬼小鬼的圍住她,終於鬆了口氣。

對於冥界她並非一無所知。她知道她身上的楠止和心印,還有在她腰間睡了幾日的酒聖都是仙靈,既為靈,其實隻有一魂一魄而已,算不得完整的生魂,不會輕易被冥界那群鬼嗅出來。但她自己,青蓮師姐並未給她什麽掩護,隻說她與常人不同……

靈夕顧不得想那麽多,隻要自己能順利在冥界通行就好,先混到忘川河先把鎖魂水拿到手再說!

冥界裏是沒有白日的,終日陰風陣陣,不知哪裏來的哭聲笑聲聽得人毛骨悚然。靈夕一直悄悄地跟在黑白小鬼帶領的那隊鬼魂之後,一路上超乎尋常的順利,直到那支隊伍再次停下,靈夕的心跳隨著越來越清晰地忘川水流聲而越來越快。

前方便是時常聽說的奈何橋,跨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忘盡前塵過往,靈魂再得新生。

那孟婆湯其實就是忘川河水,孟婆以忘川河水為引,抽出魂魄今生的記憶,再投入河中,忘川河水源名為鎖魂水,實則不止鎖魂,而且鎖憶。是以,那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忘川河裏,不知沉澱了多少生靈幾世幾生的記憶。

到了奈何橋,開始有其他鬼差站崗,黑白小鬼嘟囔了幾句什麽就消失不見,不時有魂魄不願意喝孟婆湯,開始掙紮嚎叫,不一會就被鬼差製服。

忘川河沿岸的鬼差並不多,但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烈火般綻放,靈夕覺得那顏色,比東華上仙的一襲紅衣更要灼人雙目。

曼珠沙華有毒,靈夕又不敢善用術法以免被鬼差發現。正在躊躇要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溺入忘川河底,突然聽到一個蒼老詭譎的聲音吼道:“還有一隻,還不快過來?”

靈夕所在的這條路,被稱為黃泉路。一路上光禿禿黑漆漆的,她沒地方可躲,一直都是遠遠地跟著,本以為那黑白小鬼都沒發現,其他鬼也嗅不到她的味道才是。她朝奈何橋看了看,一隻鬼都不剩,那孟婆好像真是在對她說話。

“還看什麽?說的就是你!”孟婆有些不耐煩了。

“孟婆婆你說什麽呢?剛剛黑白大哥說了,今日五十六隻魂,剛剛咱也數過了,不多不少五十六隻。”一隻鬼差討好笑道。

“對啊,孟婆婆,我們這也沒看見其他魂了啊。”另一隻鬼差一邊說著,一邊眯眼往前看。

孟婆在冥界沒有官階,卻資曆甚深,冥王見了她都得多幾分恭敬,這些個小鬼自然不敢得罪她,但她的性子異常難纏,伺候的久了,小鬼們難免有些怨言。最先說話那隻小鬼已經在暗暗腹誹,他們難道會比沒眼的孟婆還眼殘麽,前麵明明連隻鬼影都沒有,一定是她又要無事生非了。

“小姑娘還是快些過來,這地方進來不難,出去可沒那麽容易,一個不小心可就成孤魂野鬼了。”

孟婆笑得陰惻惻的,靈夕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楠止,怎麽辦……”靈夕忍不住在心中問楠止。

“過去。”

仙靈與靈主之間的特殊牽絆使得二人的交流非常容易,而且不會被旁人察覺。靈夕聽楠止的話,決定現身。

靈夕走近了奈何橋,鬼差們才看清她,詫異不止。

她兩隻拳頭握得死緊,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又該怎麽應對,隻是本能地學著剛剛那群魂魄的模樣走到孟婆麵前。

“小姑娘看起來眼生得很啊。”

孟婆倒了一碗孟婆湯,靈夕正在斟酌,莫非她真把自己當鬼了?再抬頭一看,驚得後退了兩步,這孟婆,分明是沒有雙眼的。

“孟婆婆,我看這人……這鬼……不對,這東西……奇怪得很,我帶上去讓大人們瞧瞧。”

小鬼一邊說著一邊就要過來扣靈夕,被孟婆一聲喝住:“我說這小姑娘看起來眼生得很!”

有冥界的那一日,就有孟婆在。但凡有過生死輪回的,必得過奈何橋,喝她的孟婆湯。她沒有肉眼,卻有一雙心眼。隻要是見過一麵的魂魄,下次再來這奈何橋,她都能數出他的前世前前世來。

小鬼聽到孟婆這樣一吼,便不敢吱聲了,隻在心裏暗罵,這東西……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沒見過魂魄不全的鬼,更沒見過魂魄不全的人能好生活著的……

靈夕自是不明白這其中玄機,還在琢磨怎麽趁他們不注意,直接跳下奈何橋潛到忘川河裏找鎖魂水……斟酌間,冷不丁被人大力一推,聽到孟婆沙啞的聲音冷笑“是人是鬼,一試便知”,緊接著刺骨的冰涼。

靈夕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為了下忘川河煞費苦心,最後竟是被孟婆直接扔下來了!

尋常的魂魄若是落入忘川河中,馬上會被河水吞噬,落得個魂飛魄散。若是人落入河中,全身都會被河水腐蝕,岸邊曼珠沙華的毒也會迅速侵入體內,不被河水腐蝕而死,也會馬上毒發身亡。

好在青蓮特地教她避水術,危難關頭,靈夕反應還算快,馬上起咒,就著避水術迅速下沉。

岸上的鬼差一見不妙,立刻有幾隻跳下河追著靈夕去了,還有兩隻馬上往上匯報這邊的狀況,隻有孟婆在一旁拿著那碗孟婆湯低歎了一聲:“又是隻仙呀……”

盡管用了避水術,忘川河的水還是凍得靈夕幾乎無法動彈。聽到“噗通”幾聲響就知道身後有人追來,她喚出心印和酒聖,兩個靈物一左一右堵住追下來的鬼差,再喚出楠止,帶著她繼續向下沉。

鬼差們沒想到靈夕身上還帶著這些非人非鬼的“東西”,慌亂之下大鳴警號。心印和酒聖雖然都是修為不淺的仙靈,卻也占不了多少便宜,鬼差修行所用的術法卻是他們見所未見,兩方互相牽製住,一時間誰也占不了上風。

靈夕被楠止帶著快速下沉,但越往下,河水愈加冰冷,她所施的避水術仿佛也漸漸失效。皮膚開始察覺到刺疼,腦袋也漸漸昏沉,酸腥的忘川水仿佛也刺穿她的結界,通過她的嘴鼻流到胃中翻騰不止,甚至忘川水中數不清的記憶也開始向她發起攻擊,各色人等的記憶,一會是嬰兒呱呱落地,一會是女子惶然待嫁,一會是老嫗垂死掙紮,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叫喊有人低訴,各種聲音畫麵充斥在耳中腦中。

“不能再向下了。”楠止突然停下。

靈夕死咬住唇,忍住身上的顫抖,心道:“不行,楠止,再往下,再往下一點就到了。”

“這水能阻人施法,越往下便越厲害,再往下沉,恐怕你我任何法術都用不了。”楠止沒有動唇,心聲準確無誤地傳到靈夕腦中。

“可是……”靈夕再看了一眼不遠處往上騰起的水泡,總覺得鎖魂水就在下麵一點,“我們現在上去,必然會被鬼差圍剿,再想潛入河底更難了。”

楠止略作沉吟,“鎖魂水,一定要拿到麽?”

靈夕毫不猶豫地點頭。

楠止垂眸,半晌,單手結印,拉出一個結界,轉身便往下遊,靈夕一手將他拉住,雙眉緊皺,“我們一起。”

楠止反手握住她的手,兩人的手都沒有溫度,卻緊緊相貼。他看住靈夕,黑色的眸子裏微光徐徐,似在猶豫。

靈夕凝視他的眼,近乎懇求地,“我們一起。”

楠止眸光一柔,那些細碎的微光撒在眼底似要融化一般,他上前一步,抱住靈夕。

靈夕突然感覺不到他心中所想,隻覺得他抱著她的雙臂越來越緊,那身子,幾乎比這忘川水還要冰涼。她仍舊被河水中的記憶攪得昏昏沉沉,卻清楚地明白不想讓楠止一個人去冒險,死死地扣著他的手。

楠止微微俯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靈夕腦中那些淩亂繁複的聲音畫麵,就在這一瞬間炸開,隨即是一片空白,全身的溫度都在兩頰匯聚,顫抖都忘了,隻覺得那雙唇,殘留著兩唇相接時的柔軟與薔薇花的芬芳,讓她幾乎暈眩。

待她回過神來,楠止已經不見蹤影,而忘川河上方的打鬥聲越來越猛,來不及多想,她幹脆地往上遊,心印和酒聖一察覺到她,便向她靠攏。

“靠,快憋死大爺了!”一入靈夕的結界,酒聖就大出一口氣,稚嫩的童音配著他嘴裏的話極為違和。

心印還不會講話,酒聖雖然睡了幾日,也不是不省人事,又道:“東西拿到了麽?”

靈夕隻低聲一句“拖延時間”三人便再次投入戰鬥。

因為是在忘川河中,青蓮教給靈夕的術法比起她之前學過的那些管用的多,但鬼差所用的術法詭譎莫辨,而且河裏的鬼差越來越多,不過片刻,三人不得不再次擠成一團,酒聖再次哀嚎:“東西到底拿到沒?這群鬼的術法跟我們不是一個套路,再不脫身,恐怕就出不去了!”

靈夕心中也是焦急萬分,不知道楠止在河底究竟遇到了什麽,又不敢分神,生怕拉了大家後腿。

就在此時,平靜的忘川河的水突然洶湧激**,海浪一般,連帶著冥界都仿佛震了幾震。鬼差們臉色大變,紛紛停住攻勢,迅速跳出忘川河。

靈夕剛剛穩住身形,正想著是不是楠止要取鎖魂水才讓冥界大震,洶湧的殺氣由上而下,閃電般快速下壓,靈夕的身子根本不由自己控製,被一股力道拉著躍起,接著重新落入河中。

“何方狂徒,竟妄動鎖魂水!”隨著那閃電般的殺氣湧入河中的,還有一聲令人悚然的暴喝。

靈夕親眼看到自己剛剛呆著的地方被無形的力道劈開,忘川河水被劈成兩半,高高懸起,半晌都未落下。

“幸虧反應快……”酒聖嘀咕了一句,旋轉著壺身就衝出去,還不忘叮囑靈夕一句,“看著機會就遛!”

心印緊隨酒聖之後,靈夕速度不如他們,眼見他們還沒靠近突然出現的那人,不對,那鬼,便被那鬼一手一握,現出原形,“小小仙靈,竟敢來我冥界造次!”

靈夕這才看清來人的模樣,人界官老爺的模樣,留著絡腮長胡,長得凶神惡煞,莫不是冥界的判官?她知曉自己必然不是他的對手,躍出忘川河希望引他出去,豈料忘川河水再次湧動,冥界大震。判官模樣的惡鬼管不得靈夕,馬上躍入忘川河。

“楠止!”靈夕在心中大喊,沒有人回應她。

忘川河平靜下來,河岸上的鬼差圍住靈夕,卻不動手,不遠處的孟婆仍舊拿著一碗孟婆湯,眼神陰森。

兩相僵持,靈夕擔心河底的楠止,不停呼喚卻得不到回應,鬼差們擔心靈夕會逃走,眼都不眨一下。

河水終於再起波瀾,高高躍起,卻一滴都未撒到岸邊。判官渾身濕濘濘地騰出水麵,一手將手中的東西扔向沿岸的曼珠沙華中。

靈夕看著那被扔入花叢中的“東西”,整個人都傻了。

待到理智回到腦中,她的身子已經不受控製地奔向那片花叢。

“楠止楠止!”靈夕哭都來不及,顧不得曼珠沙華是不是有毒,跪坐在花叢裏,明明害怕聽到回答,卻不得不承認,無論這“東西”是否答應,他都是楠止。

是的,不是楠止,還能是誰?

楠止總是一身黑衣,如今那黑衣已被腐蝕得一幹二淨;楠止總是冷冰冰的,沒有什麽表情,如今那張臉上模糊得連冰冷都看不出來;楠止總是出乎意料的強大,能做到所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如今他躺在火紅的曼珠沙華裏,血肉模糊,從頭到腳。

楠止,楠止……

靈夕顫抖著雙手,不敢抱住他,怕弄疼了他,不敢再喊他,怕聽不見回應,連哭都不敢,怕眼淚落在他身上,浸疼了傷口。

判官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不自量力!送去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