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騎士梟首
怒聲洶洶勢悠悠,羅刹江邊地欲浮。漫道往來存大信,也知反覆向平流。任拋巨浸疑無底,猛過西陵隻有頭。至竟朝昏誰主掌,好騎赬鯉問陽侯。
——唐·羅隱《錢塘江潮》
望江門外,海潮寺前,江帆林立,人聲鼎沸。
拉法爾神父本以為上塘河、運河一帶是杭州城貨運最繁忙的地段,可當他來到錢塘江邊時,才知道運河上的那些船隻跟江上的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放眼望去,遠處江麵上密密麻麻船隻如林,不論是上遊來的竹筏、木排,吃水較淺的客船,還是吃水較深的貨船,都隻能停在遠處江中。
昨天,他收到一封信,那人在信中邀請他過江一敘,說是有要事相商,還留下了一句話。看到那句話,他才決定去會一會,看看那邊究竟有何圖謀。
神父放眼望去,從江麵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大片灘塗,灘塗上滿是慢慢爬行的牛車。因此在老杭州人口中,錢塘江邊的江灘又稱“牛車渡”,從江麵到江堤的幾裏路,全靠牛車擺渡。江灘上的牛車有四個輪子的,也有兩個輪子的:四個輪子的牛車比較大,至少套著兩頭牛,也有四頭牛的大車,一般是幾輛牛車組隊,專門等候那些吃水深的大船;兩個輪子的牛車比較小,有一頭牛拉的,也有兩頭牛拉的,一般是找那些小貨船裝些散貨。
船上的客人就要麵臨兩個選擇——願意出錢的可以擠到牛車上,由牛車拉著上岸。可牛車涉水很淺,最遠處與船之間也隔著一段水麵,有錢人多出幾個錢,叫來一個背夫,由背夫背到牛車上;普通讀書人少出幾個錢,先卷起長袍,自己涉水走到牛車前,再爬上牛車;窮人沒錢,就隻能脫下長褲,跟在牛車旁邊,小心翼翼的踩著冰冷的江水和泥濘的灘塗,慢慢走到江堤岸上。
神父本以為大車吃貨深,在灘塗上行走的速度會比小車慢,可實際情況卻是四牛四輪的大車走得最為平穩,雖然很慢,但幾乎是一路順暢的爬到江堤前;那些一頭牛拉的兩輪車則不然,一會兒陷進泥沙裏,一會兒前倨後恭,時不時得趕車的人親自上,全靠牛的韌性拖拽向前。
神父並不著急過江,而是拿出紙和鉛筆,一邊等候,一邊將此番從未見過的江灘盛景畫下來。他用筆在紙上的車輪處劃了兩道,很快就想明白了為何笨重的大車反而走得更穩的道理——牛車行走灘塗的關鍵,便在於貨船卸貨前,預先平鋪在沙灘上的稻草上。這些厚實細密的稻草,一來可以避免車輪牛腳陷進軟沙裏,二來可以給往來客商指路——有稻草鋪著的地方,才是安全的。
拉法爾神父收起紙筆,整了整身上的長袍和包裹,走到不遠處一輛剛剛卸完貨的牛車前,摸出一枚鷹洋,遞到車夫麵前,用漢話道:“過江。”
車夫掃了眼鷹洋,說了句“曉得了”,便找來幾塊碎磚疊起來,請神父上車。
江邊載貨運人都有行價,一枚鷹洋,足夠將一個人從堤岸送到灘塗盡頭,再由背夫背上客船,渡河送到對岸再拉到對麵的江堤了,而且還是單人單趟,不必與別的客人擁擠。
車夫待神父爬上牛車站穩,“啪!”一甩長鞭,喊了聲“起——步!”拉車的兩頭牛便甩甩尾巴,“吭哧吭哧”的邁步向前,每一步都穩穩的落在前方厚厚的稻草墊子上,將草墊踩出一個凹陷的大坑來。牛腳離開後,凹下去的草墊便慢慢的恢複原樣。
剛走幾步,神父忽覺耳後生風,扭頭看時,牛車上已多了一個人,確切的說,是個中年道士,黑壯魁梧、不怒自威。車夫剛要出言喝問,道士手一抬,一角碎銀“啪嗒”落進車廂前堆放雜物的橫框裏。一兩銀子,足夠將一個人送上船,過江,再送到對麵的江堤了。車夫看看銀子,又看看神父,有些不舍——一輛車拉兩個人,完全沒有問題。
道士朝神父一拱手,隻有客氣,沒有歉意。
道士,怎麽又是道士?神父無奈一笑,做了請的手勢——錢都給了,難不成還把人趕下去?就算趕,趕得下去嗎?單是那躍上牛車的一躍,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這身段,這站姿,中年道士絕對是個練家子。
車夫大喜,一枚鷹洋加一兩銀子,刨去給船家的分成,這一趟能頂平時兩天,不由心情大好,哼起了江南小調,趕車的步子也變得輕快。
道士穩穩站在車上,突然對神父道:“先生在香積寺中住了多日,可是在等什麽人?”
神父心下一震,來者不善!
道士又問:“臨走前,香積寺的住持把你喊了去,還給了你一樣東西吧?”說完,兩道如鷹隼般的目光便落在神父肩膀上的背囊上。
神父:“你是什麽人?想做什麽?”
道士沒有回答,繼續問:“渡江南下,你是要去見什麽人?”
神父開始有些緊張了,看來此人一直在暗中盯著自己,他的目標,極有可能是背囊裏的東西!他沒有在香積寺下手,想必是顧及寺中僧人眾多,住持廣德法師武技出眾;再者,經過上次飛賊事件,廣德法師已經將東西轉移,此人或許並不確定東西在寺中什麽地方。直到自己離開,他才跟蹤而來,有了下手的機會!若論武力,自己應該不是眼前這個道士的對手。
道士伸出左手:“先禮後兵,貧道不想動手。”
神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可我知道,強行索取,並非修行之人所為。”
道士:“那樣東西,隻怕並非先生所有。”
神父:“更非道長所有!”
道士不再言語,左手向前探出,直取神父肩頭。
神父果斷側身,抬臂格擋,避開道士一擊。他們這一代的神職人員,不僅要掌握大量宗教文化、天文地理、醫學科學知識,馬術、遊泳、擊劍、搏擊,每一樣都會受到嚴格訓練,放眼教會,他的武技也能躋身前列。
車夫自顧自在一旁唱曲趕車,竟沒注意到兩人動手。
道士頗為吃驚,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神父,身法竟如此敏捷:“留下東西,放你過江!”
神父見車廂促狹,閃轉騰挪空間有限,早晚必為其所製,便突然高喊“停車”!
車夫嚇了一跳,扭頭望去,隻見後來的道士正在車廂裏追著先來的神父,出手如風,招招淩厲!神父則左支右擋,狼狽不堪。
“二位,這裏是灘塗上,不好打的呀,車會翻掉的!”車夫高喊。
周圍來來往往的客商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不過大部分人都隻是看上幾眼便催促自己的車夫繼續趕路,這種江湖打鬥的事情,少參和為好,萬一被誤傷了找誰說理去!
“砰!”道士一掌擊在神父肩頭,將神父打翻在車廂邊緣,喝道:“拿來!”
神父強忍劇痛,將包裹壓在身後。
道士踏前一步,伸手道:“拿來!”
神父搖頭,拔出防身的匕首。
道士一掌拍飛神父的匕首,抓住胳膊將他翻轉過來,按在車廂邊緣,用膝蓋頂住他後腰,叫他動彈不得。車夫張大了嘴,這是什麽姿勢,神父都一把年紀了,這位道長的口味可真重。
道士剛要伸手去扯神父的包裹,忽覺身後有異,移步閃身,方才站過的地方,赫然多了一把細窄的飛刀!
“噠噠噠!”馬蹄聲起,一騎飛馳而來,將灘塗上的稻草踩出一串大坑,眨眼奔至近前,馬背之上坐著一個金發碧眼、身材魁梧的洋人。洋騎士左手持韁,右手摘下馬鞍旁的獵槍,抬手就是一槍。
“砰!”槍聲響徹天際,牛車上木屑飛濺。
道士就勢一滾,躲開槍擊,順手抓起一塊碎木就朝洋騎士擲去。
“嗖!”洋騎士側身閃過,麵頰上火辣辣生疼。
車夫見兩頭牛受了驚嚇,連忙拉扯韁繩,不叫它們亂跑。怎奈水牛力氣超大,還是拖著牛車“啪啪啪”往前跑了幾步。
神父勉強從牛車上撐起身子,用法語朝洋騎士大喊:“海茵茨,此人武技高超,你要當心!”
海茵茨高傲的抬了抬下巴,掛回獵槍,也用法語道:“這個人交給我了。”
道士見神父來了幫手,車廂又被兩頭牛拖得東倒西歪,眼看就要翻車,一個提氣縱躍,單足點在車廂邊緣。
海茵茨策馬一鞭,“哧啷”拔出佩劍,借著馬勢就朝道士胸口刺去。
“好快的劍!”道士一躍一縱,從車廂上跳到牛背上。
海茵茨一鼓作氣,一連數劍攻出,逼得道士又跳下牛背,遠離神父。
道士發現,這洋騎士的劍與普通長劍完全不同,劍身並非兩麵開刃,而是一根又細又長的錐刺!洋騎士的劍招也以挺刺為主,劍鋒橫掠時還帶著一定的弧度。
道士不敢大意,“呼”的從身後拔出兵器,赫然是一對二尺多長的鋼鞭!
海茵茨突然發現,騎馬奔走在這片又鬆又軟的灘塗上十分不便,即便有稻草墊著,也會因為馬蹄細、馬的重心高而失去平衡,為今之計,隻有下馬步戰。
就在他翻身下馬之際,道士重新朝神父追去。神父挨了他一掌,又見他亮出兵器,隻能深一腳淺一腳的朝牛車後麵躲避。
道士窮追不舍,鋼鞭如影隨形。
拉車的老牛受了驚嚇,一頭向左,一頭向右,朝兩個方向拉扯牛車,幾隻牛蹄重重踏在稻草上,擰出深深的大坑。車夫大急,一邊吆喝想讓牛平靜下來,一邊朝兩人大叫:“別打了,下麵是軟沙,踩塌了就完啦!”
道士一聽,立刻改變策略,飛身躍上牛車,避開腳下的墊子,踩著牛車追趕神父。海因茨完全沒聽懂他在叫什麽,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攔住道士,讓神父安全脫身。
“唰!”西洋劍抖出一朵劍花,直追道士後心。
“當!”鋼鞭平抽回掃,砸中西洋劍尖,一帶一拉,借勢卸力,化解了海因茨的攻勢。不等海因茨收劍回防,道士又是一鞭擊出。
“砰!”海因茨左拳揮出,生生接下這掌,本想腳下用力站定不退,無奈草墊太軟,一腳踩下竟完全陷了下去,隻好連退三步,穩住身形。
道士將其逼退,再次返身追趕神父。
海因茨發足追趕,又是三劍刺出。
道士雙鞭守住門戶,仔細留意這個洋人的武功,發現他的劍路十分奇特,身體幾乎不動,變化之道全在手腕,加上頗有彈性的劍身,叫人防不勝防;其次是步法,與中原劍法講究下盤沉穩不同,此人雙腳居然都是虛點的,每隻腳的足尖與足跟隻有一處著地,整個人會隨著足尖與足跟的變化小幅擺動,叫人無從判斷其下一步出招的方向。此人的劍招在迅猛狠辣之中,又透出幾分點到即止來,看似不開刃的劍身,真要被刺中,必定是一個血窟窿。
海因茨也發現這個道士的武技與自己來華後交手過的人完全不同,既不似武林門派那般任華而不實,也不似江湖中人那般陰狠毒辣,於樸實中暗藏雄渾之氣,於淩厲中不失光明正大,竟頗有大將之風。
三招過後,兩人不約而同的收起試探之心。不過海因茨意在阻擊道士,並不介意兩人在灘塗之上鏖戰;而道士則衝著神父身上之物而來,若被這個洋騎士拖住,今番便又要錯失良機。
神父見海因茨拖住了道士,幾步奔上前抓住車夫,用漢話道:“快,快扶我上車,去江邊!”
車夫好不容易才讓驚慌失措的兩頭牛平靜下來,他雖收了錢,可並不想卷入江湖仇殺中,有命賺錢沒命花的事他可不幹,於是掏出那枚鷹洋塞到神父手中:“先生先生,您的生意我不做了,您另外找車吧!”
神父左右一看,見其他牛車或躲得遠遠的,或一個勁的往江邊趕,無不遠遠避開這邊,一咬牙,又摸出一枚鷹洋放到車夫手中:“我有要事要過江,你總歸在江邊,等我辦完事回來,再給你一塊!”
車夫摸著手裏沉甸甸的鷹洋,猶豫片刻,咬咬牙,一把托住神父的胳膊,將他送上牛車,喊了聲:“坐穩了!”便催動牛車往前。
道士見神父又上了牛車,鞭出如風,連續攻出三招,將海因茨逼得連連後退。
海因茨也看出他的用意,先是猛攻,猛攻之後就要抽身去追神父,便不容他變招,待其攻勢盡時突然反擊,手中長劍抖出一片光暈,配合輕盈淩厲的步法,死死拖住道士。
牛車已在數丈開外。
神父暗暗祈禱,隻消再走出一段,擠進其它牛車隊伍中,那道士就算輕功再好也沒法再靠近了。車夫也不停的揮鞭,每一鞭都結結實實的抽在老牛腚上,隻消將神父送到江邊,下了水,上了船,神父的兩枚鷹洋、道士的一兩銀子就都到手了;至於神父承諾的回程再給的錢,他不敢奢望,這年頭到手的錢才是錢,空口白話,落袋為安。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道黑色的人影從遠處的堤岸上疾掠而來,身前一點寒芒,徑直撲向海因茨與道士。
此刻,海因茨正背對堤岸,全力向道士猛攻。
隻從身法與速度,道士已知來者是誰!
他突然加速,右腳在草墊上蹬出一個深深的坑,整個人飛掠而起,繞向側麵。
海因茨不明所以,也跟著轉身,眼角餘光這才發現急速靠近的危險——那道士竟是在用位置的變化來讓自己看到危險!海因茨來不及細想,本能的側身閃避,然而他卻錯誤判斷了形勢,偷襲者的致命一擊並不在身前的寒芒、手中的兵器。
“呼!”疾風破空,卻不見物。
道士暗叫不好。
眾目睽睽之下,海因茨兩個肩膀之間暴起一蓬血霧,首級不翼而飛!
死寂,死一樣的氣息彌漫在灘塗之上。
道士第一個回過神來,發足飛奔,躍上牛車,將雙鞭插回背後,不等神父反抗,一腳將其踹翻,抬手將其打暈。車夫見他如此凶惡,大叫:“我什麽都沒看到,我什麽都沒看到!”捂著腦袋蹲下去,瑟瑟發抖,接著一頭栽倒,一動不動。
片刻後,所有目擊者爆發出驚恐的喊聲。拉車的老牛們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險的臨近,“吭哧吭哧”的用力往前跑去。灘塗上一片混亂。
道士沒去理會車夫,一把扯下神父的背囊,打開一看,裏麵竟是兩個卷軸!兩個就兩個吧,拿走再說!道士紮好背囊,往自己肩膀上一套,剛起身,就聽遠處傳來一聲大喝:“桓老二,哪裏走!”
道士一聽,麵色大變,左右一看,果斷從神父領口扯下一塊布來蒙在臉上,紮緊,跳下牛車,拔腿就跑。
“喂喂,蒙麵作甚,見不得人嗎!”來者朝他大喊,卻沒追趕,也沒理會直挺挺站在那兒丟了腦袋的洋騎士,而是聲東擊西,發足飛奔,直撲偷襲洋騎士的殺手。那人見騎士梟首、道士得手,來者又是個熟人,便無心戀戰,果斷撤離。
來者正是方四象。他見追趕無望,隻好返身趕上神父的那輛牛車,一把抓起裝死的車夫,給了他一巴掌:“趕緊讓牛車停下來!”
車夫挨了一巴掌,隻好醒來,見來者又是個年輕些的道士,心想今天真是見鬼了,道士一個比一個凶,還讓不讓人好好趕車了,剛想開口,見年輕道士抬手又要打人,連忙討饒,追上幾步,一邊拉扯韁繩,一邊朝老牛怪叫。
方四象見牛車慢慢減速,單手一撐躍上車廂,跑到神父跟前,在他臉上拍了拍,又在人中上掐了兩下。
神父悠悠轉醒,見是方四象:“畫,畫被那道士,搶走了!”
方四象心下一凜,果然又是衝著畫來的,伸手在神父周身一探,肩膀和胸口幾處骨折,還傷了髒腑,若不救治,怕是會危及性命,於是點了神父周身幾處穴位,暫時穩住他的心脈:“畫的事先不說了,你受的是內傷,千萬不要亂動,我找人救你。車夫!”
“在!”車夫嚇得一個哆嗦。
“啪!”又是一枚鷹洋落在車夫麵前。
“往回趕,把那具屍體也裝上,去最近的內河碼頭,走水路,去上塘河!”
“啊?!”車夫哭喪著臉,無論如何也不願去拉屍體,攤上官司不說,要是沾了晦氣走黴運,可就大大的不劃算了。
方四象一把捏住他肩膀,手上用力:“貧道斬妖除魔多年,區區一具屍體怕什麽?你若送了,我保你春來運轉;你若不送,我便叫你黴運當頭,三年破財!”接著又拍拍他肩膀,“我看你樣貌不俗、骨骼精奇,按運數,四十歲後定能時來運轉,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了。”
車夫心裏那個懊悔,為了幾個鷹洋,麻煩一個接一個,不過看這道士凶神惡煞的樣子也不是什麽善茬,真要下個咒什麽的,還是自己倒黴。想到這,車夫長歎一聲:“算了算了,我老胡幫人幫到底,就走一趟了!”一咬牙,開始驅趕牛車掉頭。
江風卷過,陣陣血腥彌散開來,海因茨的無頭身軀轟然倒地。
在眾人又驚又怕的目光中,方四象扛起海因茨的屍體丟進牛車,將他與重傷的神父並排擺好,伸手在海茵茨光滑平整的脖頸處查探一番,像撿到寶一樣露出興奮之色,“新鮮的屍體,拉回去正好!神父,這位先生為你而死,就麻煩你送他最後一程。”
神父有些無語,卻很能理解——在歐洲,那些在科學上和神學上有著非凡成就的人,哪個不是偏執狂和瘋子?
神父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方四象躍上牛車,在他身邊蹲下,頗為惋惜:“可惜讓殺手跑了,也沒看清他的兵器!就那麽一下,腦袋不見了。就算是障眼法,可切下頭來,怎麽可能沒有血跡灑下?既不見頭,也不見血,怪事怪事。”
神父並沒有看到海茵茨被梟首的瞬間,這個殺手的第一目標顯然是自己,隻是因為有先前那個道士在,他才變成了躲在暗處偷襲。
方四象環視灘塗,短暫的混亂後,一切又重歸原樣,並沒有人在意他們的離去,也沒有警察及時趕到。方四象湊近神父,低聲道:“你現在不用跟我解釋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打算去見什麽人。我隻知道,廣德法師把東西給了你,你就出事了。平心而論,你這個魚餌當得是相當稱職,不但釣出了凶手,還把自己也搭上了。等到了山上,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聊。”
神父緩緩道:“你救了我,我自會把一切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