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別過來!”蔣俊生厲聲道。

“跟我回局裏。”如果換做別人早就破口大罵的,可他教養好得過分,從不說髒話,包括麵對犯人的時候。

顧淮安說著又是往前走了一步。

“艸!你別過來!”蔣俊生又退了一步,藏在西褲下那雙骨瘦如柴的雙腿直發抖。

顧淮安不動了。

“有什麽事情,我們回去再說。”

蔣俊生又是罵罵咧咧了幾句,忽然一陣風吹來,蔣俊生竟直接抬腳從樓頂飛躍了過去對麵樓樓頂。

沒想到,許秋滿居然就在那邊等著他。

“跑你大爺啊!”許秋滿用手中剛才在包子鋪上抓的幾個肉包子一並砸在他的臉上,砸得蔣俊生直接往後推,再接著,她一個起跳直接把蔣俊生踹倒在地上,抬腳便踩上他的胸膛:氣喘籲籲道:“跑得老……”

喉嚨裏的那個娘字還沒發出來,餘光中瞟到趕來的顧淮安,話語一個急轉彎變成了:“老是跑這麽快對身體多不好啊,你說是吧。”許秋滿朝顧淮安無辜地笑了笑。

顧淮安:“……”怎麽感覺自己錯過了些什麽。

——

晏城公安局。

室內有空調,可許秋滿還是熱得不行,揮手往自己的臉上扇風,小五看她滿頭汗給她遞過來一把粉紅色小風扇,許秋滿本想摁了吹,沒想到這居然是手動的。

“要不我給你搖?”小五在她無語的目光下建議道。

她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這居然是手動的。

“這是薑飛的吧。”她這話幾乎是確定的語氣。

“你怎麽知道是他的?”

許秋滿一邊搖頭一邊搖風扇:“除了他還有誰能這麽娘的同時還貪小便宜貪成這樣。”

“……”一針見血。

這邊在審問犯人的薑飛猛地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想都沒想道:“你家姑娘又在罵我。”

“別胡說。”護短的顧淮安用眼神警告了他一眼的同時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忙正經事。”

“得咧!”薑飛咳了一聲,語調低了下來:“說說你為什麽要殺了宋珺。”

“我他媽沒殺那個臭婊子!”蔣俊生極瘦,瘦到臉頰兩邊都是凹下去的,一張臉長得跟馬臉似的,甚至還有一點地包天,下巴一抬的時候像是一把刀似的鋒利,嗓音尖細得似女高音。

從相貌來講,蔣俊生跟好看這兩字絕對不沾邊,談吐更是粗俗。

薑飛把從他屋子裏搜到尼龍繩繩索扔在桌麵上:“經過對比,這跟勒死宋珺脖子上的材質是一樣的,證據確鑿你還說不是你!”

薑飛一拍桌麵,蔣俊生嚇得一個哆嗦,一串話抖擻了出來:“我的確勒過她,但我真的沒勒死她,她是活著走出我屋的!我有證據證明人不是我殺的!”

薑飛輕笑:“什麽證據?監控?”

蔣俊生點頭如搗蒜:“對啊,監控。”

薑飛笑意逐漸冷了下來:“在事發時,監控壞了,這一點你該不會不知道吧,給我裝什麽糊塗!”

蔣俊生喊冤:“怎麽可能!一定是有人故意整我!”

顧淮安扔出報告書:“宋珺的手上有你的皮屑,鑒定了,是你的。”

“不是這樣的,那是因為我們發生了爭執,她抓我的!”蔣俊生被拷著雙手,艱難地扯開袖口:“你們看!”

確實有抓痕。

薑飛看了顧淮安一眼,顧淮安轉筆的動作頓了下來,身體往前傾,雙手枕在桌麵上,抬眼看他:“回答我,你跟宋珺是什麽關係?是怎麽認識的。”

“我是在萊利健身館鍛煉身體,宋珺是那裏的兼職,我們一來二去就聊上了。後來一次偶然我知道她缺錢,便跟她說要不要做我的情人,她答應了。她跟我是你情我願的關係,我給錢,她為我服務,我又沒娶妻生子,不管是在道德還是法律上來說,我都沒越線啊。”蔣俊生苦訴道。

“九月二十六號的那天你在哪裏?”

“我在北岸花園酒店開了房,後麵就回家了。”

“你跟誰開的房?”

“一些朋友。”

“說清楚。”薑飛嗬了他一聲。

蔣俊生被嗬得犯怵,支支吾吾道:“我在健身房認識的朋友,然後我們就去開房了,在房間裏玩了一夜,後麵陸陸續續又來了些人,我就一直到玩到第二天晚上差不多八點左右的時間,就在北岸花園酒店的地下停車場接了宋珺到我家,中間路程不超過二十分鍾,我還在樓下的藥店買了盒避孕藥,不信你們可以去查一查。”

顧淮安示意薑飛吩咐下麵的人去查,他則是留在這裏繼續審問。

“還有呢?”

“宋珺是我長期包養的一個情人,我也對她很滿意,但那天跟我說不想做這個工作了,提出了要離開,我想著再離開之前讓她給我爽一把,但她不願意。一想到我在她身上花了這麽多錢,我一時氣不過就打了她,她也打了我,後來,我就拿繩子勒了她,但我隻是想嚇唬嚇唬她,沒敢真的勒死。”

“既然你沒勒死她那你為什麽要跑?”

“你這他媽的不是廢話嗎?!因為她死了,最大的嫌疑人一定是我,我這真的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啊!”在蔣俊生這種欺軟怕硬的人眼中,顧淮安就是一個軟柿子,說話自然也不會帶把門的。

審訊室的監控室內小五跟肥明通過單麵鏡看著臉色各異。

“他太欺負人了。”肥明根本就不容得別人抹滅他老大的半分光芒,氣得就要衝出去。

小五拉住他,朝裏麵拋了一個眼神:“等著吧,老大哪有這麽好欺負。”

顧淮安仍舊好聲好氣地問道:“那你有不在場證據嗎?”

剛才這樣的態度顧淮安都沒吭聲,蔣俊生氣焰越發囂張,說話語調也拔高了不少,不耐煩道:“我跟她打了架後就在家裏喝酒了,喝醉了,家裏就我一個人。”

“那就是沒有了?”

“這不是你們警察需要找的事嗎?難不成我沒做過,你們還能冤枉好人?我們這些納稅人的人錢就來養你們這群廢物的?!”

“哇,太過分了。”肥明這個大肚的人都咽不下這句話,如果不是小五攔著他一定衝進去打他一頓。

顧淮安仍舊脾氣好得過分,繼續問:“你這邊沒有不在場證據,我們這邊卻有你的證據。”

“你們可真是好笑,雖說我認識宋珺,但我壓根就不認識前麵兩個死的人,這凶手顯然就是一個人啊,我沒理由殺前麵那兩個人。同樣的,我也沒這麽大力氣殺了宋珺,宋珺那臭婊子看著很柔弱,實則力氣大得很,她殺我倒是容易,我怎麽殺得了她?你們辦案的不能隻講究證據,也要動動你們的豬腦子啊,怎麽能隨便冤枉人呢。”

“嗯,也是。”顧淮安對這起案件最大的疑心就是這一點。

雖然宋珺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是蔣俊生,但殺害這三人的凶手明顯就是同一個人,蔣俊生說得對,他沒理由殺劉佳還有李冬梅。經查,在劉佳跟李冬梅遇害的那段時間,蔣俊生都因為手術住院了。

“是吧,我都說了我不是殺人凶手了,你們快把我放走!”

顧淮安合上本子,從椅子上起身,紳士有禮地笑道:“雖然是這樣,但我還是要拘留你。”

“……什麽意思?”

“你該不會不知道聚眾賭博是犯法的吧?”

蔣俊生懵了,他是什麽時候說漏嘴的?沒有啊!他矢口否認:“我們隻是在玩,我們沒賭錢!我沒幹過這樣的事!”

“我查了你的消費記錄,在那天晚上你信用卡支出了二十一萬零三千六百,你該不會是在房間裏麵派錢吧?”

肥明眨了眨小眼睛看向小五,小五嘴巴張大,顯然也是沒想到。

消費記錄是她查的,但顧淮安記性也太好了吧!她記得顧淮安在忙著找宋珺的線索,對蔣俊生的消費記錄隻是剛才回局裏的時候在那一堆資料中匆匆地看看了一眼便還給她了,並且蔣俊生的消費記錄都很大額,這一筆消費並不出奇,但他居然立即就把那晚的消費記錄跟賭博聯想在一起了。

顧淮安在攝像頭上向小五示意,小五飛快的把這張消費記錄送了進去。

裏麵有詳細的流水記錄,蔣俊生啞口無言。

顧淮安用一張冰山臉看著他:“我們花著納稅人的錢,自然就要秉持不放過任何一個非法之徒的信念為我們的納稅人創造美好和諧社會,你說是吧?”

蔣俊生被他這樣的表情嚇得“哇”地哭了出來。

——

晚上八點,他們一群人在晏城公安局的飯堂裏用餐。

晏城公安局的夥食還挺好的,就是有一個很大的毛病,飯菜幾十年都不變一次,所以經常吃膩的他們會選擇訂餐,但時間一長了錢包受不了。

許秋滿看著大家的表情壓根就不用多猜就知道又是白幹了一場,其實她剛才也看出來,蔣俊生不是殺人凶手,特征不符合,瘦小得風吹就倒,而分屍是一個力氣活。

“吃什麽?”顧淮安問身旁的人。

許秋滿臉色為難:“你手受傷了,我幫你去打吧。”

如果說世界上非要找出一個人是最了解許秋滿的,那一定是顧淮安,畢竟是他養大的人,許秋滿一個眼神他就能知道她在打的什麽主意。

“不想說那就去找位置先坐著吧,我們這些男的去打菜就好了。”

顧淮安還是很紳士的,頂著這樣的一張臉說出這樣的話確實挺有殺傷力的,許秋滿能明顯感覺到身邊的這個情敵潛在威脅又大了幾分。

不過,顧淮安雖然紳士,但根據許秋滿的了解,顧淮安是一個妥妥的直男。這麽多年頂著這樣的一張臉卻一直沒談戀愛,沒點本事,能辦得到?

那都是憑著實力單的身。

一想到這裏,許秋滿又擔心不起來了,哼著愉快的小曲兒去找位置了。

小五也不敢跟她搭話,老老實實的跟在她後麵。

很快,顧淮安捧著兩餐盤過來,許秋滿看著這綠油油的青菜,臉都跟著綠了下來。

幸好,顧淮安還是沒一刀切,給她裝了一個肉丸子。

許秋滿就指望著這肉丸子下飯了。

“手。”顧淮安掏出消毒噴霧。

許秋滿老實地伸出手,顧淮安拿起消毒噴霧往她手心手背噴了噴。

許秋滿終於可以動筷子了,誰料!這薑飛居然比她快了一步,一筷子就下來了!

“你這肉丸子不錯啊。”薑飛手快,嘴也快,夾起許秋滿盤裏的肉丸子就嚼了起來。

許秋滿氣得肺裏都是難以發泄的怒氣,捏緊了雙拳,咬牙切齒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薑飛含糊不清地問:“什麽話?”

許秋滿生生地擠出微笑:“因食物而生的怨恨是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

薑飛嚼著美味食物的口腔,此刻硬生生的像是嚼蠟一般讓他難以下咽,捧起餐盤低下頭跟上供似的道:“女王大人,請享用。”

這個時間的公安局飯堂正是多人,肥明跟小五知道薑飛丟人沒皮沒臉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這時還是被他丟臉丟到恨不得鑽進桌底下去。

顧淮安在這裏,許秋滿也沒敢多夾,就夾了兩塊排骨就算了。兩塊排骨能抵一個肉丸子嗎?顯然是不可以的。

薑飛這一頓飯可謂是坐如針氈,如芒刺背,匆匆扒了兩口飯就跑了。

刑偵隊的人吃飯是很快的,打飯的時間加上吃飯的時間都不超過十分鍾。許秋滿也沒胃口本想跟著一起開溜。

“你小時候我怎麽教你的?”

顧淮安這一問,把許秋滿的計劃打得支離破碎的。

“不能浪費糧食,一口飯要嚼足十六才能下咽幫助腸胃消化。”

“你記得就好。”顧淮安捧著餐盤,抽出一隻手往她腦袋上拍了拍:“聽話。”

“是。”

顧淮安走後,許秋滿盯著這一盤菜,愁啊。

一群匆忙趕回去的人,在路上碰到了宋珺在外地匆匆趕來的父母。

看到他們的那一刻,顧淮安似乎懂了宋珺為什麽打了這麽多份工還會這麽缺錢。

宋珺的母親看到宋珺拚湊好的屍體時,當場嚇暈了過去,小五跟肥明忙不迭的把人送去醫院。

人哭得太過是失去理智的,隻想發泄,顧淮安身為這起案件的負責人是當今最好的發泄口,宋珺父親幾乎是拳拳到肉地捶在他的胸膛,哭得竭嘶底裏地用並不標準的普通話控訴這生活的不公平。

顧淮安沒說話,一一受著。

停屍間外,許秋滿靠著身後白牆,雙手抱胸,仰靠著頭看著這長廊刺眼的白熾燈,腳尖在地板上有節奏地點著。

十年前的許家的那樁慘案,造就了顧淮安如今麵對受害者家屬時的態度,跟工作時的不顧一切。

許秋滿自知自己並非善類,但她喜歡的顧淮安卻是一個善良到心幹淨得沒有一點點瑕疵的男人。

許秋滿永遠記得顧淮安當年說過的那句話。

“我這人不信神,不信佛,但我願意為了他們當一次神明。”

——神明,請你讓善惡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