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陳嶼童年的記憶裏,他的母親從不缺追求者,但他的父親是一個占有欲極強的人,看不得別人對他母親的愛慕。因為這層原因,他的父親開始跟他的母親吵架,再後來,他的母親活動範圍開始逐漸減少直至被關在了屋子裏。

陳嶼時常看到母親一個人坐在窗外,一坐就是一天。歲月對他的母親毫不溫柔,短短幾年的光景,他母親一頭烏黑的長發多了幾根跟年紀甚不相符的銀絲。她開始不說話,不動,不笑,諾大的屋子裏靜悄悄的,像是一塊墳地,他們這些活生生的人被他母親沉默的泥土淹沒。

他的父親時常歇斯底裏地朝他母親喊:“我已經這麽愛你了,你還想讓我怎麽樣?你是不是讓我死在你麵前你才會看我一眼?”

他的父親猙獰地喊著,一刀割破自己的手腕,毫不留情,那刀割斷他的筋骨,棕紅色的地板流淌一地鮮血,那根藏在血肉下的骨頭卡著那把尖刀,始終斷不開。

陳嶼坐在沙發上目光注視在那斷不開的手腕上,電視裏傳來綜藝節目機械的笑聲,他皺起了眉頭。原來,憑著一把刀是割不斷手腕的,如果是一把斧頭,那肯定能斷開。陳嶼這麽想著,心中難免可惜。

更可惜的是,他的母親始終沒看他父親一眼。

為了打破他母親的沉默與無視,他的父親開始用盡方法,甚至在她的麵前打陳嶼,再後來,他的父親開始打陳嶼母親。

太疼了,陳嶼母親的眼睛流出眼淚。

他的父親似久旱逢甘露一般。陳嶼親眼看著他的父親把他的母親綁在一個十字架上,開始瘋狂地毆打她,她一點一滴的反應能讓他瘋狂。

陳嶼父親告訴他,這叫愛。

陳嶼猜想父親一定很愛自己的母親,所以為她拍下了無數照片。他的父親時常對他說,她太美了,一個女人最美的時刻莫過於此。

照片裏,刺目的傷痕,滿地的鮮血,那是他父親對他母親的愛意,深入骨髓。

初中畢業考試的那一天,陳嶼母親喊住了他的名字。那是這麽多年來,他的母親第一次叫他,她讓陳嶼好好考試,陳嶼答應了。

等陳嶼走到小區樓下時,他的母親從那扇被他父親封閉好的窗戶下跳落掉在了陳嶼的麵前,血肉濺了他一臉。

他看著他的母親身體正麵朝上,頭顱腦漿流淌在地,凸起的從眼眶中有些掉落的眼球睜得大大地看著天空,嘴角有笑意,那是陳嶼久違記憶中的她的笑容,於是他看著也笑了。

周圍有人尖叫,陳嶼開始回神,急忙擦幹淨臉上的鮮血,跑出小區,坐上了開往學校的公交車。

考試了,他快要遲到了。

那天,公交車上有一個胖女孩,給陳嶼遞了張紙巾,她跟他說,別哭了。

哭?陳嶼那時覺得震驚極了,他怎麽可能會哭呢?接著陳嶼看見她笑了笑,圓圓的臉頰陷入兩個很深的酒窩,看起來討厭死了。

自那以後陳嶼再也沒見過他的母親。

陳嶼一如母親所願考上了最好的學校,而他的父親開始帶不同的女人回家,在家中客廳的十字架上,綁上那些女人,在她們的身上留下痕跡,為她們拍下最美的一刻。

後來,他的父親自殺了,死在了他母親的墳前,遍地的血髒了她的墳。

父親死後,陳嶼從未感覺人生是這麽的孤寂。直到那天他在樓下看見那隻貓,雪白的一團,美麗極了,陳嶼很喜歡它,於是把它帶回家中。

陳嶼想要給它留下最美的瞬間,突然渴望著如果是這隻貓綁在十字架上,他為它拍照這該多美啊,它一定很開心。

於是陳嶼掐著它細如手腕的脖子,但它不聽話地掙紮,用尖銳的爪子抓破了他的手背,長長的紅痕密密麻麻地血珠往外冒。在那一刻,陳嶼感受到的不是疼,而是前所未有的開心,好像一直壓在心裏的那股氣,終於舒了出來。

陳嶼突然之間理解了父親所謂的愛,這種愛讓人瘋狂。

貓再美也沒人來得美,陳嶼清楚的知道這個事實。

於是,陳嶼看到了那些愛美的女人,她們一定想要留下這種美麗,他覺得應該幫助她們。

於是,他把她們綁了起來,在那個十字架上。用當初他父親割開手腕的那把刀,雖然它已經生鏽有些鈍了,但絲毫不影響他在她的身上留下美麗的痕跡。

那把刀,一點一點地劃開她美麗的皮膚,太鈍了,刀幾乎是拉扯著鋸開她的皮肉的,那些女人被綁著的嘴巴裏發出小貓一樣的嗚咽聲,極其美妙。

這樣的女人,一定不能就這麽浪費了。

陳嶼從心底裏覺得他父親太笨了,他就不一樣。他會用斧頭砍斷她們的頭顱,再接著刺刀挖出她的心髒,洗幹淨封存進了有福爾馬林的玻璃罐子裏好好的留起來。

陳嶼愛慘了這種感覺。不可控製一般,他開始尋找各種愛美的女人,在這途中,他在一個酒吧女人的身上找到了幻鏡這種讓人快樂的東西。

這樣的生活一直到那天發生了改變。

那天,陳嶼在北岸花園酒店停車場下偶然遇見了對麵住著的女人,她熱情地朝他走來,臉頰兩旁的酒窩凹了下去,笑看跟他打招呼,陳嶼看著相當討厭。

她看著他額頭不小心被掙紮的女人留下來的傷口,甚至說要為他清理傷口。

她對陳嶼而言太可怕了,當她的手觸碰到他身體時,陳嶼幾乎是被灼傷的。

陳嶼害怕她,害怕她的靠近。於是他把她關在車門外,迫切的尋找幻鏡,他需要它拯救。幻鏡緩解了他的不安,但車窗再次被敲響,他無法控製自己朝她靠近,無法控製地把她拉進車內。

再接著他把她綁到了房子中,計劃好了一切,再次返回屋子裏,就這麽看著她,看著她清醒了過來,用驚恐的目光看著他。

那驚恐的目光跟尖刀似的從他的身上刮過,陳嶼疼得幾乎瘋狂,於是他拿起刀,不可克製一般朝她下了手。

在刀落下的那一刻,他不知怎麽的感覺臉一片濕潤,那突兀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

外麵雷雨交加,她跟那隻貓一樣,一動也不動了。

陳嶼無法直視她那張臉。他幾乎是一刻未停地找到斧頭想要砍掉她的腦袋,卻在下手的那一刻隱約想起她似乎很怕疼,於是他把所有止痛劑全都注射在她的身體上,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割下她的腦袋,再挖出她的心髒。

十月微涼的天氣,陳嶼用棉布包裹著她的頭跟心髒,嚴嚴實實地抱在了懷中,卻不知道往哪個方向扔掉,想起她似乎喜歡波斯菊。

十月,波斯菊盛開得正豔麗。西北大學的波斯菊是最美麗的。陳嶼利用了攝影展把這個“討厭”的女人扔在那個波斯菊的花壇裏。

回家的路上,吹起了風。

十月的風真的太冷了,是陳嶼從未感覺過的寒冷,冷得他四肢僵硬,這股冷意是一把刀,在這蕭瑟的夜裏,準確無誤地穿破了他的心髒。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

致:柳思思

因為你的離開,我原本以為已經從我身體裏消失的七情六欲,都在無限放大拖著我下墜。我無法忘記你,時時刻刻都有你的身影,你在我身邊揮之不去,我卻舍不得閉上雙眼。

每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覺喘不上氣,像是在一片海裏。你是那一片海,而我是那一個沉溺的人。

我知道你永遠的離開了我,是我親手把你推下懸崖,你是我親手種下的惡果,這世界上,隻有我無法懇求你的原諒。

很奇怪啊,在那麽漫長的日子裏,我明明是如此討厭你,卻每次都忍不住在心中期盼著你的出現,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舉起相機偷拍你的身影,把這些照片藏在我的身邊,趨之若慕地渴望著。

你知道嗎?你於我而言就像是太陽,我渴望被你溫暖,卻又害怕被你融化,我是如此恐懼著你的美好。我在心中不停的跟自己說,我是討厭你的,我是討厭你的!可是到了最後,我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你對我笑的時候,你不知道我究竟多想吻你,像是螞蟻噬骨一般,對你的渴望超出了我的想象,不得已,我開始躲避你,可離開你的我,就好像行屍走肉,我才發現我對你上了癮。

如果,一開始有人教我愛,那該多好,我一定會把我滿腔赤誠毫不保留的愛意雙手送到你的身邊,可惜,我們再也沒有如果。

很抱歉,我用我的無知傷害了你,你原本應該有更加璀璨美麗的人生,卻因為我的出現而瓦解崩裂。

很抱歉,時至今日才知道你對我的感情。

很抱歉,時至今日我才看清楚了愛這個字,愛不是什麽,它是你。

很抱歉,很抱歉……我說再多的對不起,也不能挽回你。

我這一生悲苦而漫長,但因為你的出現,我開始原諒了一切。

黃泉路上一定很冷,你這麽怕冷,我得為你提燈,然後叮囑你,下輩子一定不要遇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