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母以子貴。
心緒激動,淚流滿麵。
要說在場誰最為激動,毫無疑問,就是林宛瑜。
站在距離演武台較遠的後方,遠遠看著這一幕,看著演武台上掀開往事的何牧,滿眼全都是驕傲。
重提舊事,洗刷冤屈!
她的丈夫,是被冤枉的!
何蘭山大急,若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因為時至如今,林宛瑜仍然在一幫雜役的隊伍裏,沒有任何一個何家人在她身邊!
顯而易見,這是有人故意安排。
是誰無從追究,也無需追究。
肯定是何瀾海!
何蘭山顧不得其他,隻想在何牧發現之前彌補錯誤,連忙從演武台上走下來,來到林宛瑜身邊,微欠腰身,姿態恭敬,麵色誠懇:
“嫂夫人,您請。”
“請上座。”
林宛瑜一驚,甚至有些慌亂。
她認識何蘭山是何家的族長。何長生還在世的時候,何長生與何蘭山的關係還挺密切,隻是在一人成為家族罪人,一人成為族長之後,兩人的關係近乎全斷,更別說她這個罪人的內人了。
族長親自下演武台邀請,林宛瑜有些惶恐,從周圍眾人投來的視線裏,她更有些莫名的緊張。
試想,一個平日備受譏笑嘲弄的婦人,突然有一天會成為矚目的焦點,誰一時間能接受的了?
林宛瑜就是這樣。
直到,何牧也從演武台上走下。
“娘,上去吧。”
林宛瑜看著自己比前些時日高了足足一頭的何牧,心神這才平穩,神色激動,重重一點頭。
三人齊向演武台走去。
周圍看到這一幕,心頭也不免雜念湧動,幾乎同時浮起四個字——
母以子貴!
當前,完全詮釋了這一說法。
林宛瑜能得到何蘭山的親自邀請,是因為她是何長生的夫人,而何長生的罪名已經被洗清,從而何蘭山心裏有愧麽?
當然不是。
或許有這個原因,但絕對不是全部原因。
如果何牧隻是何家一個資質和表現都極其平庸的後人的話,何蘭山或許根本不會現在提及此事。
但何牧不是。
十六歲,小星位!
天才?
不!
這簡直就是一個妖孽!
何戰天十八歲踏上小星位的記錄,以後或許還有人能夠打破。但是何牧的成就,宛若一座高山,將成為後人無法逾越的一道天塹!
何牧儼然成為整個何家最強後輩。
潛力無窮,前景一片光亮。
甚至,足以改變整個磐龍城的局勢!
一個人的價值,達到了這種程度,何蘭山作為何家家主,豈還能坐視不理?
說他牆頭草也罷,見風使舵也罷。但對於何家,他的如此做法完全沒有任何毛病!
而就在這邊,何蘭山親自走下演武台邀請林宛瑜的時候,另一邊,眾人看到癱倒在地麵色無光的何瀾海,心裏淒然更深。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昔日之因,今日之果。
何瀾海能有今天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而何蘭山的舉動也從側麵證明,無論接下來林宛瑜會如何宣判何瀾海的命運,他都已經被何家給拋棄了。
身為何家大執事,身居高位,一日之間,竟然淪為如此下場,實在讓人不得不心生感慨。
坐等發落,何其淒涼?
隻不過,沒人同情他。
最多隻是引以為鑒罷了。
終於,在何牧、何蘭山的隨同下,林宛瑜登上了演武台。全場所有人的焦點不由再度落在這個年紀僅有四十餘歲的婦人身上。
畢竟,她接下來的話,可代表著何瀾海這個小星位強者接下來的命運走向!
這個時候,何牧都沒有說話,靜靜等待。
林宛瑜深深看了何瀾海一眼,眼底恨意十足,泛出最深痛的厭惡,猛地偏過頭去:
“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不想再見到?
意思是……
殺掉?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這個結果並不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畢竟何瀾海做的錯事在先,相當於是他害死了何長生。
一命還一命,沒毛病。
但今天可是何家的祭祖大典!
見血,真的合適麽?
“看來,何家今日之事,勢必要驚動整個磐龍城了。”
人人觸動,心裏雜念層出不窮。
不僅僅是因為何瀾海的死,何戰天的命運與何牧的突然崛起,何牧與珍寶閣、城主府莫名的關係,無論是哪一件事,都足以讓整個磐龍城轟動。
而這四件事,都發生在了何家祭祖大典上!
演武台上,何蘭山的表情也驀地一僵。
處死何瀾海?
他猜到這個結果了,麵露難色。
祭祖大典,血濺三步,這是不詳的預兆啊!
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從根源上講,讓林宛瑜判決何瀾海的也是他,眾目睽睽之下食言而肥,這種事他還真不敢做。
何蘭山求助地看向上座的三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但見三位何家老祖也是麵帶難色,很是無奈,似乎一時間沒有更好的注意。
隻能痛下殺手了?
何蘭山一咬牙,眼底冒出厲色,正要宣布何瀾海的命運,突然,身邊的何牧輕輕歎了一口氣。正當何蘭山不知何牧為何歎氣之時,隻見何牧向林宛瑜看去,道:
“娘,您的意思是,把他驅出何家麽?”
林宛瑜似乎再也不想說任何關於何瀾海的話題,緊皺眉頭,點了點頭。
何牧見狀,眼底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果然是這樣。
其他人都誤解了。
殺人?
林宛瑜怎麽可能作出這樣毒辣的決定。
除去何家的光環,她隻是一個平凡的婦人而已,手無縛雞之力,平日連殺一隻雞都不敢,更別說是殺人了。
她說的不想看到,就是本意,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意思。
何牧本來當然是希望永絕後患,處死何瀾海的。
打虎打死,斷絕麻煩。
他也本可以任由何蘭山等人誤解,判讀處決何瀾海的決定。但最後,何牧還是選擇道出了真相,不為其他,隻是為了林宛瑜。
試想,一個孱弱的婦人,突然有一個人因她而死,她將會如何?
哪怕是對何瀾海這個罪人,林宛瑜也極有可能心懷愧疚,把何蘭山作出錯誤判決的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惶惶不可終日。
林宛瑜,是一個善良的人。
或者說,優柔寡斷。
但這就是她。
而何牧,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有悖於林宛瑜心性的判決被執行。
這也是一種保護。
隻是如果這樣的話,何瀾海隻是遭到了被驅逐的命運,有朝一日,懷恨在心的他很有可能會卷土重來的!
這的確是一個麻煩。
但與林宛瑜後半生整日惶恐,何牧還是選擇了前者。
麻煩移除。
尤其是現在,自己已經是小星位了。
“大不了我過幾日出城,尋到何瀾海,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他!”
何牧內心思付,抬起頭,看了一眼何蘭山,似乎是在對他說,可以宣判了。
驅逐?
林宛瑜的實際決定竟然是這個?
林宛瑜的再度確認,無疑出乎在場大部分的意料之外。何蘭山驚詫之後,臉色稍緩,心神輕鬆幾分。
這個結果,比處決掉何瀾海好太多了。
起碼,對於何家祭祖大典來說,是件好事。
“好。”
“那我宣布,何瀾海,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是我何家一員了,限你現在離開磐龍城,不得回歸,若是再敢來我磐龍城,人皆可殺!”
“來人,把他們父子兩人給我拖出去,押出磐龍城!”
伴隨何蘭山的宣判,何家有奴役走出,拖起何戰天、何瀾海兩人,送出何家。在這過程中,何瀾海始終是一副死人的模樣,再無半點精神,甚至連險死還生都沒能讓他興奮多少,一片頹然,唯有看到何戰天時,眼底才有一絲精芒閃過。
這一過程無聲無息。
沒人開口說話。
直到眼看何瀾海、何戰天父子兩人即將被抬上馬車時,一直在旁看著這些發生的羅城主突然高聲開口:
“何牧小友放心,他絕對不敢回來報複。”
“有我城主府兵將看守,他這一輩子都別想再踏入磐龍城半步。”
羅城主突然發聲,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由一愣,何牧也不免於此。
而當他們看到老人臉上的輕笑時,立刻明白了。
老人這是在告誡還能聽到他言語的何瀾海!
一個大星位強者的告誡,這力度實在是太強了!
眾人忍不住咋舌,也在心底暗暗驚歎何牧與羅城主之間的關係。能讓一個大星位強者立下這等承諾,誰還再敢說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
隻是羅城主本人在此,他們根本不敢低聲議論而已。
何瀾海和已成廢人的何戰天被驅逐了。
此事似乎已經告一段落。
而這一次,何蘭山沒有再犯之前的錯誤,如同想起某件事,眼底精芒一閃,躬著腰身,壓低聲音,向林宛瑜輕輕說道:
“嫂子,真相大白了。”
“咱們也該把何兄弟的靈位請會來了吧?”
請靈位!
林宛瑜聞言,精神一震,眼瞳驀地亮了起來。
這是她苦苦哀求十餘年未曾做到的期盼啊,早已成了她的執念和心結。此時,何蘭山竟然在主動請求這一點?
林宛瑜心神一顫,餘光掃到在旁同樣聽到這句話而麵帶微笑的何牧,突然想起來,在一個月之前,手捧一碗紅糖水,頭裹白色繃帶,振振有詞,要讓何家親自把何長生的靈位請回去的那個少年,一時間內心百感交集,瞬間淚如雨下。
做到了!
何牧真的做到了!
她的兒子,沒有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