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墨祈顏
蔚城區高聳的城牆之下，禁止普通人進入的軍事管製區被陰影所遮蔽，再向裏，平民們居住的外圍區域，以環形包圍著的核心區。
這樣的布局，基本上是所有庇護區的標準模板，任何一個方向的城牆破損，湧入的災厄獸都隻會在平民區肆虐。至於富豪權貴們所在的核心區，還在第二道防護高牆後麵——
這道‘第二壁壘’，被平民們成為‘階層牆’。階層牆的那一頭，是所有平民們的夢想，而他們唯一能夠實現夢想的方法，大概隻有家中某人成為境武者——獲得三個進入核心區的入住名額。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渴望住進核心區域，五年前，在墨祈顏成為境武者後，青紀和梓馨阿姨得到了入住核心區域的名額，然而，梓馨阿姨卻並不喜歡核心區域，所以他們就一直在外圍區這裏，一住就是近十年……
庇護區的土地珍貴，平民區的房子都是六層的標準樓，青紀住在在第六層，沒有電梯，但樓的年頭不多，並不破舊。
嗒…嗒…嗒…
青紀保持著步伐，一步一步登上樓梯，他的腹部還有些疼痛，但已經不影響什麽了。青紀調整著呼吸，竭力避免自己露出破綻，以免墨祈顏發現……
哢嚓。
鑰匙輕輕擰開門鎖，拉開了屋門，青紀習慣性抬起頭，身體忽然就僵硬在了原地……
這一刻，就在門的後麵，一個明眸皓齒的美麗女孩站在那裏，靜美如畫——
墨祈顏比青紀小兩歲，今年才十六歲，但從她身上表現出來的，卻是一種壓倒性的美麗。女孩的身高一米六七的樣子，眉如拂柳，純黑的雙瞳深邃而悠遠，櫻色的嘴唇的掛著淡淡笑容，勻稱的五官排列出好似雕琢完美的琉璃。女孩細膩的脖頸和鎖骨下，與身體呈完美比例的胸部撐起挺直的胸膛，自信卻不驕傲的氣勢給她注入了超凡人世的美麗，隻要她站在那裏，你就再無法移開目光……
早就知道青紀今天會回來，墨祈顏也換上了新衣服，一套雪紡的白紗裙層疊著在她身上鋪展，淡鵝黃色的花瓣點綴在白裙的胸間，黑色的長發直順著垂下，在這白色的馥鬱中猶如山間的瀑布。
沒了平日裏氣勢莊重的武裝服，換了鄰家清新風格的墨祈顏讓青紀第一眼甚至沒認出來，他站在那裏，呆立了四五秒，才終於回過了神。
“祈顏……我…我回來了。”
“嗯！歡迎回來~”
當看到青紀時，墨祈顏露出了盛放蓮花般的笑容，她仿佛知道自己穿衣風格變化給青紀帶來的震撼，女孩原地轉了一圈，裙擺劃出弧美的圓，隨後她張開雙手，撲到了青紀懷中。
“生日快樂喲，青紀！”
“謝……謝謝。”
青紀腹部的傷口被撞倒，猛地一痛，但青紀咬牙忍著，露出了笑容。
“嗅…嗅~”
墨祈顏在青紀身上聞了聞，確認沒有其他女孩的氣味後，高興的點了點頭，然後拉著青紀走進了屋內。
“好幾天沒洗澡了，臭的不行，聞什麽啊你。”
“嗯……聞我最喜歡的味道啊~很好聞哦，青紀，你應該更加自信一點！”
墨祈顏臉上掛著小狐狸般的笑容，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羞恥。
“變態啊你，我去洗澡，別拉著我了，你還笑什麽，那麽變態。”
“嘿嘿~沒想到你回來這麽早，太開心了！”
墨祈顏笑著放開了青紀的手，轉而去拿青紀的行李，卻被青紀擺手阻止。
“行李髒，別把新裙子弄髒了，我來弄吧。”
“好~~~你去洗澡吧，我繼續做飯~”
墨祈顏拖著長長的語調答應了一聲，穿著鱷魚拖鞋的小腳啪嗒噠地跑向廚房。
“剛剛你怎麽站到門口的，嚇我一跳。”
“嘿嘿~青紀，你忘了嘛，我可是蔚城區第一天才墨祈顏！在你走到第三層的時候，我就聽到你的腳步聲了，瞬間確認完成，然後我就跑到門口等著給你驚喜啦！”
“隻有驚，沒有喜。”
青紀將行李放進儲藏室，轉頭向著廚房的方向回答了墨祈顏的話。
“真的~？”
聽到了青紀那不滿意的回答，墨祈顏穿著拖鞋又啪嗒啪嗒跑了過來，她手上沾著白麵，在青紀臉上劃了兩道。
“喂喂！住手，你做飯呢，我渾身髒兮兮的，記得洗手再繼續做飯。”
“好~~~真是囉嗦鬼~”
墨祈顏拖著長長的語調，啪嗒啪嗒又跑回了廚房。
“祈顏，你穿著新裙子做飯，也不怕弄髒了啊。”
“哼哼~我可是境武者知道嗎，境武者！我的源力不是白給的！”
“好好好~服了你了，天賦都放在了這些詭異的東西上麵，這麽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青紀嘴中嘟噥著，走進浴室，開始脫衣服洗澡，自始至終，從見到墨祈顏開始，他臉上的笑容就從沒消散過。
五年了啊……他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在外人麵前，她變得自信、嚴肅、威儀，但在他的麵前，卻始終像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
一如——小時候。
蓮蓬頭下，水花衝灑在青紀的額頭上，青紀閉著眼，忽然想哭……
一切，到底是從未改變，還是已經改變，卻假裝沒有改變？
“青紀，你又忘記拿換洗的衣服了吧，真是笨蛋啊你~”
墨祈顏拿著鑰匙打開了浴室鎖著的門，笑著將幹淨整潔的衣服放到了洗衣機上麵。
“喂！墨祈顏你這個女流氓，幹什麽！”
“哈哈，沒事沒事，有玻璃擋著啊，都是水蒸氣，我看不到什麽的~話說，青紀，你是不是長高了，身體線條也帥氣起來了！”
“墨·祈·顏！”
“好好好~我繼續去做飯，啦啦啦~”
伴隨著銀鈴般的笑聲，墨祈顏啪嗒噠跑出了浴室，返回了自己的廚房。
“哈…饒了我吧……”
青紀抹了一把滿是水漬的臉，無奈的歎了口氣……
其實，青紀知道的，青紀他始終知道的，名叫墨祈顏的女孩，她是蔚城區的第一天才，被瀚唐學院特招入學的超級天才。
但在家中，墨祈顏始終表現得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那樣，有時跳脫、有時體貼、有時笑顏如花……但她，並不普通。
有的時候，青紀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活在一個由墨祈顏構建的夢境中，一出門，夢就醒了。
“完成~~~”
青紀洗澡換完衣服後，就進了廚房陪著墨祈顏一起忙活，兩個人花費了些時間，做了六個菜，隨後擺在圓桌上，中間放上了奶油蛋糕。
“OK！吹蠟燭吧。”
墨祈顏點燃了十八根蠟燭，關了燈。
“呼~~~”
青紀吹了蠟燭，許了願，他抬起頭，拉著窗簾的房間有些昏暗，一切有些模糊，但是青紀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對麵，那麵容精致美麗的少女也在看著他，她漆黑的雙眼閃爍著粼粼的波光，仿佛鑽石般清透閃耀。
“青紀，許了什麽願啊。”
“不告訴你。”
那一刻，青紀低下頭，鼻子酸，差點哭出來，他能聽得出來，墨祈顏的聲音中也帶著哭音。
歲月無痕，時光如輪，陪在身邊的人逐漸長大，事物在變化，一切仿佛已經被握在了手中，卻又仿佛已經從指間溜走……
“下麵~就是我的禮物啦！”
墨祈顏偷偷擦掉了臉上的淚痕，將一個小盒子遞給了青紀。
“什麽東西？”
青紀打開盒子，神情瞬間一滯——
那是一枚戒指……
戒指通體純黑色，上麵淺淡的花紋猶如荊棘，除此之外再無裝飾，隻是一枚很單純的指環。指環非金非玉看不出材質，但凝實的漆黑色中有著淺淺的透明，整個指環猶如侵泡在月光中一般，流動著晶瑩的色彩。
“祈顏……”
青紀抬起頭，茫然無措的看著女孩。
“嘿嘿，我也有哦~是一對。”
墨祈顏這時候又拿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是一枚一模一樣，卻小一號的戒指。
“總要有一個人送出的……”
墨祈顏笑著拿出自己的戒指，戴在了右手無名指上，隨後她伸手過來，拿出了青紀盒子中的指環，給青紀戴到了左手無名指上。
“戴上，就不能摘下來了。”
女孩笑著，燦爛地笑著，恬靜的笑著，期許的笑著，她站起身體，嘴唇輕輕印在了青紀的嘴唇上……
“……”“……”
漫長或者短暫的貼合之後，青紀呆愣在原地，墨祈顏重新坐在椅子上，開始給青紀切蛋糕。
“我知道你不喜歡奶油，所以我特意讓他加了好多的水果，這是核心區蛋糕店做的哦，超級好吃~”
仿佛剛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墨祈顏絮絮叨叨的說著，但很明顯，墨祈顏的臉頰和耳廓已經一片紅暈，手上的動作也慢了很多。
“青紀你這麽早回來，我真的超級開心！雖然很不願意，但是今天其實還有安排的，還要出城……萬一你回來太晚，在一起的時間就沒這麽長了。”
墨祈顏的心緒猶如貓抓，她為了轉移青紀的注意力，隨意說著話，也沒有注意自己說的什麽。
“出城？”
原本被剛剛那一吻變成木偶的青紀，在這個時候，心頭忽然猛地一冷，他抬起頭，神色嚴肅地看著墨祈顏——
“你出城幹什麽？”
“啊~霧凇狩獵團要去狩獵一隻比較頭疼的荒獸，就找我幫忙。你也知道嘛，不是自吹，我的隱藏潛行能力在整個蔚城區第一，有些事情隻有我能做到，他們不找我找誰。”
墨祈顏這時候也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她加快了語速，同時將給青紀切的蛋糕裝在了盤子中。
“墨祈顏！我知道你隱藏潛行能力強，不要岔開話題，是聯合狩獵？還有鷹空狩獵團吧！”
“嗯……你都知道了啊。”
麵對青紀那鄭重的目光，墨祈顏忍不住移開了視線，既然已經暴露了，她也隻能點頭。
“鷹空狩獵團、霧凇狩獵團聯合狩獵，再叫上你，一同去殺巢穴母皇？”
“是……”
墨祈顏沒有想到青紀知道的這麽清楚，她心裏有些驚慌，但強裝鎮定點了點頭。
“墨·祈·顏！那是巢穴母皇！五級災禍·亞金階的荒獸！這種等級應該讓執行官帶領衛戍軍去做！什麽時候輪到狩獵團了！
你才Ⅲ藍鋼階的巔峰！在亞金階的荒獸麵前，你們什麽也不是！你不準去！這是送死！”
青紀這時候真的生氣了，他看著墨祈顏，眉頭深皺，目光嚴肅。
“青紀，沒事的~何江靖、還有司槿，他們都準備了秘密武器，可以大幅度削弱巢穴母皇，我研究確認過的，危險度不高，我們可以的……”
麵對發怒的青紀，墨祈顏也怯生生的，但她並沒有像以往那般，青紀不同意，她就不去了。反而，她第一次做著辯駁和解釋。
“墨·祈·顏！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他們到底給你什麽報酬，你這麽去賣命！那不是小貓小狗，那是巢穴母皇！五級災禍！刻名的領主！你知道每年有多少狩獵團死在它手中，你竟然還去送死！”
青紀聽到墨祈顏不悔改的言語，心中更加生氣，他一拍桌子，目光憤然地看著少女。
“而且，墨祈顏！何江靖他整天盯著你！他不是什麽好人！你明白的，你一直都躲著他！為什麽！為什麽這次還去參與他的聯合狩獵！做這麽危險的事情！為·什·麽！！！”
“因為…一種很特殊的進化藥劑。”
墨祈顏也被青紀的憤怒嚇到了，少女咬著嘴唇，目光轉向青紀，淚光閃爍。
那一刻，看著墨祈顏委屈的神情，青紀仿佛窒息般猛地一頓，徹底失去了任何言語的能力……
進化藥劑——普通人通向境武者的道路，成為境武者之後，就用不到進化藥劑了。
顯然，墨祈顏參加這次聯合狩獵，冒著生命危險，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他。
為了他這個廢人！蛀蟲！垃圾！
“祈顏……”
青紀眼中含著淚，他看著少女美麗的麵容，無言地搖了搖頭。
“算了吧，沒用的，已經十五次了……我求你，不要了……”
“不，青紀，你不明白——”
墨祈顏的言語鏗鏘而堅定，女孩的眼中仿佛有光芒閃爍，她鄭重的搖頭拒絕了青紀，不容一絲質疑。
“青紀你不是廢物！你是真正的天才！比所有人都強大的天才！你的身體之所以一直沒辦法提升，不是缺陷！而是你進化所需的能量太多，進化藥劑的能量不足！你的體內還在積累，隻要能量繼續完成，你就可以直接脫離蛻變階段，成為青銅階·境武者！”
那一刻，墨祈顏看著青紀，無比認真地看著他，目光中滿是期許和希望。
“青紀，那種特殊的進化藥劑能量巨大，一般人無法使用，但是對於你來說，是最合適的……也是必須的！”
“墨·祈·顏！”
青紀猛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火氣衝天，但女孩與他對視著，平靜地搖了搖頭。
“青紀，聯合狩獵的時間很緊，我沒辦法陪你吃飯這頓飯了，回來之後，你就可以成為境武者，然後，我們好好慶祝一下。以後，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去任何地方都在一起！”
墨祈顏注視著青紀的雙眼，再一次露出了燦爛而美麗的笑容，她起身離開桌子，直接走向了屋門，青紀試圖拉住她，卻被她揮手阻止。
“祈顏！停手吧……算我求你！停手吧！我不要了，我不要變強了！那不是進化藥劑！那是你的命啊！”
青紀站在那裏，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變冷，他已經哭了出來，他用盡自己全部的感情，試圖用言語阻止墨祈顏。
“墨祈顏！我不需要！我真的不需要…我不要你的命啊——”
然而，青紀的話語卻終究沒有得到回應，墨祈顏走到門口，手放在門鎖上，她轉過頭，無比認真地看著青紀——
“青紀…我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你很強，比誰都強！沒有任何人，在任何時候，有資格看輕你！終有一日，所有人，都將在你的陰影下顫抖——”
“墨祈顏！”
那一刻，青紀高聲叫著女孩的名字，猛地推開椅子，快步衝向了門口。但就在他靠近女孩時，墨祈顏放在門鎖上的右手猛然豎指成刀，她的手臂平展，在青紀的脖頸上重重一劈！
“祈…顏……”
那一刻，青紀的視線戛然而止，在他意識變成漆黑前，他隻記得，那個瞬間，墨祈顏的雙眸漆黑如夜，淚水波光粼粼，仿佛靜寂的海……
而後，那雙飽含情感的眼眸隨著視線平縮成線，千言萬語在青紀的心中飄**著，卻終究沒能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