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離別

在與齊靈雲講述這些事時,李英瓊並未將這些細枝末節一一道來。

這些過往的情景總是一股腦地在她腦海中湧現,令她不得不時常停下來,從諸多回憶裏,隻撿取重要部分來講,故而她總是時不時講著講著就沉默起來,在沉默中,或是微笑、或是感慨。

齊靈雲則在一旁默默聽著,始終沒有打擾催促,任由她沉浸其中,講到哪裏算哪裏。

提到之後向廣明師太拜師之事,李英瓊沮喪道,“廣明師太說我機緣不在佛門,說是怕壞了我的根基,所以不曾教我修煉。”

在與周輕雲相逢後,李英瓊雖是了解到了廣明師太的苦心,可當時年幼的她,被廣明師太拒絕時,卻是坐在地上哭得稀裏嘩啦,連父親李寧也勸不住,廣明師太徒勞地解釋著,安慰著,最終也隻能是歎息。

到最後,餘英南來拉她起身,想要帶著出去玩,轉移注意力,她卻是一把打開餘英南的手,吸著鼻涕大喊道:“南哥哥騙人!我不理你了!”便起身奔了出去解脫庵。

解脫庵在遠離村落的半山處,此刻還是深冬季節,李英瓊頭腦發熱,被這雪山冷風刺激後,漸漸冷靜了下來,隻是她素來性子倔強,雖在外冷得牙齒打顫卻也不願回去。

她咬著牙,決定走得更遠些,於是便在雪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在解脫庵內外,每日都有餘英南上山掃雪,所以路還尚且好走,李英瓊當時一鼓作氣奔出來,也沒覺得有如何。可現在放慢了速度,走在不熟悉的地方,才發覺雪地泥濘,行路不易,她走了沒多遠,卻是一路跌跌撞撞,摔了好幾次。

摔到第三次時,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下覺得委屈,回頭望去,雪野無人,她咬咬凍僵的唇,又掙紮起來繼續向前走。

沒想到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容易摔倒。幾次三番的,李英瓊脾氣也上來,手和臉蛋通紅,體內血液卻是愈發沸騰,讓她執拗地,不顧一切地想要往前走。

最終,她發覺,若是走快些,反而沒有那麽容易摔倒,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跨出一步,開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卻沒留意到自己踩到一處冰麵上,頓時整個人仰麵往後倒去,正暗歎倒黴時,卻覺身後一片柔軟,似是摔進了某人身上。

她偷偷往後看,來者不是餘英南又是誰?

一時間,不知為何,李英瓊又有想哭的衝動,她用力咬唇,極力忍著淚水道:“大騙子。”

餘英南笑著將她扶起,哄道:“南哥哥沒有騙你,師尊不收你是為了你好,師尊說你資質天賦上佳,不好毀了你的根基。”

這聽起來似乎是好話,看著李英瓊神色有緩和,餘英南繼續解釋道:“修道就像造房子,有些地基土地鬆軟,不夠堅實隻能造小房子。有些地方地基穩固可以造高樓。在水邊就要造水榭亭台,在平地就要造大院。你資質好,就好比是堅固的平地,如果隻造小房子豈非可惜?將來遇到合適的法門,還得把小房子拆掉重建,白白浪費修為,所以,英瓊,師尊不收你為徒,是為了你好。”

李英瓊雖沒完全聽懂,卻也聽得出這是為了她好,更何況這話應該也是在誇她,她不由開心起來道:“我要造大房子。”

餘英南點頭道:“所以,你不能和我師尊學。”

李英瓊轉身看著他焦急道:“那我要和誰學?”

餘英南道:“英瓊,再等等吧,師尊說你有大機緣,將來一定比我厲害,也會比我師尊還厲害。”

李英瓊驚訝地看著餘英南,她以為廣明師太能從雪夜中抗回阿爹已經非常厲害了,自己會比廣明師太還厲害?那是有多厲害?她雖然想不到自己能有多厲害,但回味著這番話,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英瓊,我帶你去看臘梅花吧。”餘英南見她心情好轉起來,便扯開話題。

李英瓊那時畢竟還是個小孩,一說到玩的,先前不開心的事,頓時就全拋到腦後了。

此後,在解脫庵的幫助下,李英瓊的父親李寧,身體徹底好轉起來。之後,李寧就搬到山腳村落與餘英南同住。

原本這解脫庵隻留女客的,因李寧身體不適才破例了一段時間,好在那段時間,冰雪封路,也無人來山上進香。

到了春節時分,解脫庵又熱鬧了一陣,這一個春節,對李英瓊來說,有阿爹,有師太,還有南哥哥,她又感受到了久違的家庭溫暖,卻沒注意到李寧眉間的憂愁。

到了春分解凍時,李寧終於和李英瓊說出了,要離開解脫庵的打算。

李英瓊先是依依不舍,後來得知隻是李寧自己離開,頓時悶悶不樂起來。按李寧的說辭是想要南下看看情況,順帶打聽周輕雲下落,若是能在江南安定下來,便來把李英瓊接走。

李英瓊再小孩,也知道這一路李寧帶著自己有多辛苦,若再跟去隻會是累贅,可若不跟著去,她又怎麽忍得與自己的阿爹分別,更何況也不知李寧的安危,叫她怎能糾結。

對於李英瓊的安靜沉默,李寧到頗有些意外,他本以為這個女兒會像以往那樣發脾氣,大吵大鬧,死活要跟去,卻沒想到她這次卻隻是沉默著沒怎麽反對,是啊,女兒長大了,懂事了,卻讓當爹的更感揪心。

隻是如今局勢稍有安穩,此時再不出發去尋周輕雲,怕是再打起仗來,就更難再到江南了,故而李寧最終狠下心,在陽春三月的一個清晨踏上路途。

父女倆似是心有靈犀,那一日,李英瓊雖是睡在庵裏,卻是一大早就被噩夢驚醒過來,隨即披了衣服,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門檻上,默默抽泣,直到餘英南上山來灑掃……

之後的日子漸漸平靜下來,昆侖百脈中,在這座不知名山頭裏,盡是與世隔絕的平靜,外界紛飛的戰火,似乎永遠也燒不到這裏。

就在這裏,李英瓊懵懵懂懂地長大,跟隨著廣明師太和餘英南認字、看書。她生性喜動,光是看些書文怎麽耐得住性子,幾番央求下,廣明師太才應允她學些功夫和輕身術,方便在山間行走,卻又不給她劍,隻是給了極為結實沉重的烏木劍,這令李英瓊十分鬱悶。

她還是希望,能有一把真刀真劍的,即便不能擁有,也好歹讓她在練功時,過過癮。

她一度把主意打到了餘英南身上,兩人在山上練劍時,她不是想要偷學修煉,就是央求著餘英南把劍借給她玩兩下,這些都遭到了餘英南的婉拒。

餘英南這人看似溫和,還時常在她生氣時哄著她,平日裏也各種由著她。可遇事卻十分堅守原則,任憑李英瓊再怎麽生氣,也不會妥協,幾番下來,李英瓊也隻好作罷。

但饒是如此,李英瓊還是不死心,一次她趁餘英南不注意,想要偷劍玩,誰知這劍竟有靈性,還沒到摸到手,就嗖一聲不見了。

李英瓊正著急尋找間,便看到餘英南背著劍向她走來,她一時氣惱,頭也不回地跑回解脫庵了,到了解脫庵也不見餘英南追來,更是一個人生著悶氣。

隻是隔天,她就消了氣,決定主動下山去村子裏找英南一起練劍。

才到村口,便看到幾個小孩鬼鬼祟祟湊作一堆,李英瓊耳尖,聽到他們在談論餘英南,於是悄悄走進聽他們在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