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軍營
第四章 軍營
一路上，老兵王二看著倆人，不住叮囑：“跟緊點，別掉隊了，掉隊了可是要吃軍棍的！”郭威點頭：“將軍，小人明白！”
王二頓時樂了：“什麽將軍，我就是個伍長，管你們五個人，還將軍，下輩子吧。”
隊伍前麵傳來一聲咳嗽，頓時這王二就不說話了。背後悄悄給郭威一擺手，郭威趕緊點點頭不再說話，拉著劉大牛低頭走路。
倆人都是棒小夥，大牛雖然小點，可自小在山裏長大，走這些路自然不在話下，所以倆人緊跟著王二，第一次行軍就跟上了隊伍。
遠遠的，看到前方一座大營，營門打開，周圍燈籠火把照耀得恍如白日，一隊隊兵卒手執兵器，警惕地走來走去。二人彼此對望一眼，暗自點頭。
回到營地，隊伍解散，王二帶著二人來到一座帳篷，帳篷中已經有兩個老兵，正在脫衣服準備睡覺，地上鋪了五個墊子，權當是床鋪了。王二一臉憨厚的樣子，指指邊上的兩個墊子：“那就是你們的床了，你們睡那裏。”
郭威問道：“這……要是那兩位兄弟回來，不就沒地方睡了嗎？我們倆還是先在其他地方湊合，等……”
一個已經躺下的大胡子老兵不耐煩地說：“叫你躺你就躺著，哪裏來這麽多廢話！”
王二卻衝那老兵說了句：“好好躺屍吧，哪那麽多話！”隨後給郭威解釋：“那兩個，是新兵，前兩天和梁軍大戰，死了。你們睡吧。”
郭威這才和劉大牛各自找地方睡覺。
劉大牛剛想跟郭威說兩句話，就聽到王二在邊上說：“軍營的規矩，晚上禁止喧嘩，你二人新來，可要小心了！”頓時劉大牛就不吭聲了。黑暗中，他看到郭威轉過頭，衝他眨眨眼。他也就安心了，不知不覺，居然睡著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王二就叫醒了二人，帶著二人洗漱，然後找都頭領來衣甲兵器。說是衣甲，不過一人一身紅色布袍，原來雖然晉王李存勖軍力強盛，卻也做不到麾下士兵人人有甲，新兵一律布袍，老兵方有皮甲，至於鐵甲，更是隻有都頭以上才會有。兵器倒是一樣，一人一杆長槍。
看二人換上衣甲，手持長槍，倒也似模似樣，王二滿意的笑了。
一路上，不少人上到騎馬披甲的將領，下到夥夫馬夫，都給王二打招呼，笑眯眯看著郭威二人。郭威忍不住問道：“伍長，您人緣挺好啊。”
王二哈哈大笑，並不答話。
帶著二人回到營地，營地裏已經開始操練了。有的在練習隊形，有的各自對練。和什長交過差事，王二帶著二人來到自己一伍操練的地方，問：“你二人，可曾學過武藝？”
劉大牛搖搖頭，郭威卻道：“我曾經學過一些槍法，略懂些皮毛。”王二聞聽大喜，叫郭威使來看看，郭威看了一圈，發現其他的兵士各練各的，本來不想顯露，此刻耐不住心性，咽口唾沫，把大槍一抬，叫一聲獻醜了，就使開這杆大槍。隻見他大槍一抖，紅纓綻開，便是五朵梅花，上刺下挑橫崩斜掃，就連劉大牛這個不懂槍法的都暗自誇讚自家哥哥好槍法。
一路槍法使完，郭威麵色微紅，衝王二一拱手：“伍長，小的獻醜了。”
王二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不住誇讚，讓郭威頗有些得意。
“嗯，這般槍法，出去耍把式賣膏藥，也是夠用了。”邊上忽然傳來一聲不冷不熱的嘲諷。劉大牛一看，卻是昨天夜裏那個大胡子老兵，手裏也抱著杆槍，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們邊上。
雖然郭威無意爭鋒，可他這話卻讓郭威臉上頓時掛不住了。郭威還沒有說話，一旁的劉大牛早就急了：“你說我大哥武藝不行，你練來看看！”
“哈哈哈，我的槍法，卻不是練來看的，我的槍法，是殺人的！”大胡子一臉不屑。看到這邊有熱鬧可看，不少沒事的士兵漸漸圍了過來。看到人多，那大胡子更是一臉得意。
王二急了：“你個趙胡子，人家剛來軍中，你就這樣欺負！”
趙胡子卻並不買這個伍長的賬：“老王頭，你當初怎麽教我的？軍中就是軍中，殺人的地方，哪裏有什麽新人老卒？越是新人，死的越快！我這是對他好！”
一番話，讓王二啞口無言。
看到沒話說的王二和周圍指著他們倆竊竊私語的兵卒，郭威按捺不住，把槍一豎，行禮道：“郭威請老兵指教！”
趙胡子眼中閃出一抹讚賞的光彩，並不答話，卻走上前來，在郭威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拿過大槍，一把將鐵槍頭拔了下來，隻剩一根槍杆，隨後，把自己的槍頭也拔下來丟在地上，這才拉開架勢。
郭威恍然大悟，頓時心裏對這個大胡子老兵充滿了敬意。這很明顯，這就是告訴郭威，比武而已，不傷性命。可看到郭威感激的眼神，老兵卻並不領情，隻是道：“我是怕紮死你，老王頭找我拚命！廢話少說，來吧。”
郭威定下心神，一槍刺去，卻見那槍杆紅纓幻化出五朵梅花，分刺趙胡子咽喉、胸口幾處。隻見那趙胡子眼神一凜，化繁為簡，根本不管郭威刺來的槍，同樣一槍刺來，毫無花俏，隻是又快又狠，直奔前胸。郭威大驚，這般打法，隻怕趙胡子雖然要身中五槍，可自己卻也免不了吃個大虧，趕忙回槍招架。不料想趙胡子得了先手，便一槍緊似一槍，槍槍直奔胸口。沒有變化，沒有花招，就是一招，刺，隻是這槍，端的又快又狠。轉眼間，趙胡子刺了五槍，郭威退了五步。
不過，郭威畢竟師從名家，穩下心神後，待趙胡子又是一槍刺來，自己用槍頭挑開趙胡子的一槍，身形前探，一槍順勢自上而下，卻是把大槍當了棍棒，直劈趙胡子腦門。這一下快如閃電，就連王二都忍不住驚呼：“住手！”
大家定睛一看，那大槍停在趙胡子頭頂，兀自顫抖不止。
趙胡子撒手扔槍，很痛快承認：“我輸了。”
郭威收槍，先是一禮：“趙大哥，你說的對。你的槍法，是軍陣上殺敵的槍法，我的槍法，確實花哨了。”
“呔，你等不去操練，聚集在這裏要鬧事嗎？都滾開都滾開！”一旁一位身披鐵甲的將領手扶腰刀，走了過來。
轟——眾人紛紛散開。郭威正在撿地上的槍頭，卻見那軍將走了過來，衝他吆喝：“喂，你就是李將軍昨天晚上撿來的新兵？”
郭威趕忙行禮：“正是在下。”劉大牛也趕緊上來：“還有我。”
那軍將也不說還禮，自上而下地看著郭威和劉大牛，教訓道：“你二人既然來到軍中，須知軍中的規矩！我是你們這一都的都頭，你二人違反軍規，且跟我去領軍棍！”
王二趕忙上前說好話：“周都頭，這二人剛來軍中，也是初犯，您就行行好，放過他們吧！”一邊說，一邊衝郭威二人使眼色。劉大牛看到，卻是茫然不知什麽意思，郭威趕緊低頭認錯：“周都頭，我剛剛入營，什麽都不知道，還望都頭恕罪，在下絕不敢再犯！”劉大牛看大哥如此，也低頭不語。
見郭威畢恭畢敬，周都頭這才點點頭，晃著肩膀走了，邊走邊說：“王二，這倆人你可看好了，不要再有違反軍紀的事情！”王二在邊上說：“自然不會，都頭慢走！”
看到周都頭走遠，這才對二人說道：“這周都頭，人是個好人，就是刻薄了點。沒事，你們也是剛來，慢慢就適應了。”
郭威趕忙說：“伍長，你看我這剛來，就給你添麻煩……”一邊悄悄拉了拉劉大牛。劉大牛趕緊學著哥哥的樣子說：“伍長，給你添麻煩了。”
“哈哈哈，既是一伍的兄弟，說這客氣話做什麽。我來給你們慢慢介紹。”王二帶著二人一邊操練，一邊介紹。
原來，五代時兵製最是混亂，不過晉國還好，大體是牙兵、鎮兵、團練兵組成，他們就是牙兵。牙兵乃是精銳，就好像現代的野戰部隊，鎮兵就是各地的守備軍，而團練類似民兵，平日種田，農閑操練。軍中以軍、指揮、都、什、伍為編製，王二便是他們二人的伍長。他們這一伍中，王二是伍長，還有兩個老兵，剛才比武的叫趙虎，因為留著一部大胡子，時間久了，本名趙虎沒幾個記得了，都叫他趙胡子。還有個總是沉默的老兵，姓馬，叫馬彪，孤身一個，平日裏也不愛與人交流。
聽著王二絮絮叨叨地介紹，劉大牛忽然問了個問題：“伍長，聽說趙胡子的武藝，你是教的？我看趙胡子槍法不錯啊。”
王二看了一眼，不由得眼睛一亮。雖然時間短，可他對這個憨厚樸實的劉大牛卻充滿了好感。不過，想到他的問題，王二歎口氣，說：“他那叫什麽槍法，威哥兒的那才叫槍法，他那些，隻是軍中殺人的招數罷了，碰到高手，死的快的很！你沒見威哥兒，方才要是不留手，隻怕就要了他的小命了！”
郭威趕緊說：“哪裏哪裏，那是趙大哥讓著我呢！”話雖這麽說，郭威的心裏，卻難免有那麽一點得意。不過，郭威又問：“伍長確實就教他一招直刺嗎？軍中不教其他槍法嗎？我學藝的時候，師父說，大槍崩、拿、挑、纏、紮，很是難練。”
王二點點頭：“威哥兒說的是。不過，你想想，要是軍陣中，兩軍見麵，各有成千上萬兵士，你哪裏去耍槍法？鼓聲一響，就要衝上前去，對麵無數兵器，自然是用最簡單、最快的方法把敵軍殺死，自己才能活！大槍，便是直刺！”
郭威不由得問道：“那，倘若敵軍刺來，不擋嗎？”
王二搖搖頭：“兩軍廝殺，不是二人比武！要知道你麵前不僅僅是這一個敵軍，還有無數人！你擋來擋去，可能殺敵？”
劉大牛樂嗬嗬地問：“那，不擋，不就被敵人一槍紮死了嗎？”
王二搖搖頭，語氣就是一變：“那就比狠，那就比快！一槍刺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往無前，就是神佛，也要懼我！假如他沒你快，那他便死，若是你沒有他快，那你便死！”這個時候的王二，不再是那個見誰都笑眯眯打招呼的半老頭子，身上的氣勢竟然有如實質，郭威和劉大牛都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忽然，隻見王二微微一笑，又恢複了那幅樸實憨厚的樣子，二人這才喘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