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識

第一章 初識

五代，又稱為五代十國，這個時期是中國曆史上自唐滅亡後至宋建立的一個過渡時期，也是中國國運的一個轉折點。在此之前，無論漢唐，北方民族都處於弱勢，經過這次大亂，無論是宋，還是明，都很注意以文馭武，中國除了明朝初期短暫的一段時間，大部分時間都被北方遊牧民族死死壓製著，甚至還出現了元和清這兩個遊牧民族的王朝。

究竟是什麽原因造成武將和軍人的地位底下呢？因為五代。

這個時期也是最後一個個人武勇可以改變時代的時期，五代時期，敢單騎突陣，視敵方大軍如無物的猛將如雲，甚至君主皇帝都敢親自衝陣，個人的武勇淋漓盡致。這是個英雄的時代，但也是英雄最後的黃昏時代。自此以後，統帥衝陣，以一敵百的英雄，沒有了。

這是一個百姓民不聊生的時代。在短短百年左右的時間中，中原大地誕生了梁唐晉漢周五個王朝，每一次王朝的建立都是在白骨和鮮血上，中華文明的發源地，中原，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白骨蔽於野，千裏無雞鳴。

自從天佑四年（公元907年）大唐最後一個皇帝被殺以來，中原大地被朱溫建立的大梁統治著，但是在他的西部，是晉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貞，依然使用大唐的年號，還有各地的節度使坐擁兵權，他們相互攻伐，戰火燒遍了整個原來大唐的國土。

十五年後，潞州，六爻村。

這是大山深處的一個小村莊，堪稱是世外桃源，因為地處大山深處，加上當地村民自耕自織，很少與外麵的世界有什麽交往，所以養在深山無人知，尚未被戰亂波及。

夏末秋初的一天，山頭上三個小孩，正在嘻嘻哈哈一邊打鬧一邊砍柴割草。一個個頭高高，皮膚被曬得發黑的健碩少年正奮力揮動手裏的斧頭，用力砍著麵前的枯樹，忽然身後一個綁著小辮子的小女孩丟過來一個紅彤彤的野果，正砸在他的頭上。邊上正在割草，略瘦弱的少年放下手中的鐮刀，哈哈大笑。

砍柴的少年並不生氣，丟下柴刀，撿起果子在身上蹭蹭，就坐在地上吃起來。“哈哈，大牛哥，好吃嗎？”割草的少年也從小女孩手中接過一個果子，一邊啃一邊問。

“嗯，還行，就是有點酸。”大牛一邊呲牙咧嘴一邊繼續啃。

“李莞，你看你，又摘些不熟的果子……”割草的少年雖然嘴上這麽說，可也是嘴不停的吃。

“哥，你不想吃就給我放下！”小女孩李莞假裝生氣。

大牛在一邊說：“有點酸，不過能吃了啊，李益你就別講究了，你不吃我吃。”

李益眼珠一轉，卻問了大牛一個問題：“大牛哥，你力氣那麽大，為什麽還要用斧頭砍樹？上次給你出的主意不好嗎？”

大牛瞪了李益一眼，說：“你還說上次！上次咱們玩太久，你說讓我把樹拔下來背回家，反正都是木柴。可我背回家被我媽一頓臭罵，那麽大，怎麽燒？最後還是要劈開……”

李益哈哈大笑，說：“這次我又有了個好主意，要不要聽聽？”

邊上的李莞卻說話了：“哥，大牛哥，你們看，村裏好像來人了。”三人一起往村子裏看，卻發現村口站著一個高高壯壯的少年，背著一個包袱，正在村口東張西望。

“走，去看看。”李益把手裏的果子一扔，撒腿就跑下山。

“等等我，哥你慢點……”李莞緊跟著追了下去。大牛搖搖頭，也下來了。等李益走到村口，卻發現村子裏的郭大嬸，正在和那個少年抱頭痛哭。那少年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年紀，但眉清目秀，身材魁梧，有著和他年齡不相符的沉穩，此刻雙目含淚，正在和村裏的郭大嬸邊哭邊說話。

李益三人疑惑地走過去，問：“郭嬸，這是？”

郭嬸抬起頭，看到是這三個小孩，擦擦淚，急忙給三個人介紹：“這是我經常給你們說的，我的外甥，郭威。”隻見那個叫郭威的少年，滿麵悲傷，看到三人，拱手行禮，一躬到地。

三個人也連忙學著郭威的樣子行禮，李益開始介紹自己：“我是李益，是村裏教書的李先生的兒子。這個小丫頭是我妹妹李莞，這個是劉叔的兒子劉大牛，力氣老大了……郭嬸，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們還要砍柴挖野菜，明天我們去找郭威玩。”

郭嬸連連點頭，看著三個小孩跑遠，歎口氣就帶著自己外甥回村子了。

果然，第二天三個人結伴來找郭威了，郭嬸找了一把柴刀遞給郭威，說：“威兒啊，你姨父去的早，姨媽在村子裏也是街坊鄰居們照顧，你也要幹活呀……”郭威卻無所謂的接過柴刀，說：“姨媽，我已經不是刺史公子了。幹點活，應該的。姨媽，以後我養你。”帶著柴刀扁擔，郭威和三個新朋友進山了。

一路上，郭威簡單和三人說了自己的身世。原來，這郭威是順州刺史郭簡的兒子，父親在亂世中被殺，母親在逃難的路上死去，他孤身一人來到六爻村投奔自己的姨媽。李益安慰了郭威一番，說：“威哥，沒事的，都會好起來的。我爹還是大唐的禮部員外郎呢，現在不也安安生生在家混吃等死？”妹妹李莞聽不下去了：“哥，你怎麽可以這麽說爹爹？”

李益卻不以為然：“我說錯了嗎？你看爹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每天就知道讀書，還要逼咱們讀書，要不是他攢的那點錢，咱們現在早餓死了。”

憨厚的劉大牛卻說話了：“李益，你怎麽能這麽說李先生呢？我爹都說了，李先生是全村最有學問的人，不像他，就知道打獵，沒出息。”

郭威也說：“益哥兒，令尊風骨令人敬仰啊。”

李益搖搖頭：“就你們看得起他老人家。不說了，上山啦！”

在山上，李益家裏養牛，要割草，妹妹李莞去挖野菜撿蘑菇了，而郭威和劉大牛開始砍柴。郭威隨便找了棵樹，放下扁擔就準備砍，卻被劉大牛攔住了：“威哥，不要砍這個。”

看到郭威不明白，劉大牛就給他解釋：“我們砍柴，要挑枯枝死樹砍，這棵樹還小，不要砍。”郭威點點頭：“大牛兄弟說的有理啊，孟子說，斧斤以時入山林，就是這個意思吧。”

在一邊的李益哈哈大笑，忍不住揭穿：“威哥，你就別說他有道理了。他就是為了省事，還是我教他的，哈哈哈……”

三人哈哈大笑，密林深處傳來李莞的喊聲：“哥哥，你們在笑什麽？”李益衝著林子喊：“你大牛哥要變大狗熊了你看不看啊？”隻聽到林子裏李莞叫了一聲：“哥哥你又騙人……”

這邊逐漸安靜下來，砍柴的砍柴，割草的割草。郭威第一次砍柴，卻是沒什麽經驗，力氣雖然大，可幾下砍不斷一根樹枝。而劉大牛樹上樹下，不一會就砍了一堆。郭威看看劉大牛，再看看自己的手，已經被破舊的柴刀磨出了血。可郭威發了狠，咬著牙繼續砍。

劉大牛看到郭威砍柴的樣子，搖搖頭過來說：“我幫你吧，我力氣大。”郭威卻沒有同意：“謝謝大牛兄弟的好意，可你不能天天幫我呀，我自己來。”劉大牛撓撓頭，說：“那你這樣，砍柴也是有技巧的，你不要硬砍，要先看，最好在樹枝的枝杈地方砍，那地方容易砍，而且別直著砍，刀容易夾到木頭中……”一邊說，一邊拿過郭威手中的柴刀，麵前胳膊粗細的一根枯枝，一刀兩斷。

郭威點點頭，說：“好像是我家裏的武師也說過這樣的話……讓我試試。”接過柴刀，試了幾下，果然砍的快的多了。不過郭威還是問：“大牛，我看你好像毫不費力，為什麽我還要砍好多下？”

一邊的李益頭也不抬：“威哥你別跟他比，他真是大牛，力氣大的很，就這樣粗細的木頭，他用一隻手就折斷了。”郭威一看，果然劉大牛砍下來的木頭明顯的粗，不由得讚歎：“大牛兄弟果然好大力氣。”劉大牛卻笑了：“力氣大也沒用，雖然劉先生很用心，可我認的字還沒有李莞多呢。”

快樂的一天過去了，四個人背著柴捆草堆，回到各自家裏。

天色尚早，李益在家丟下飯碗，就被父親李明訓給叫住了，丟了一本漢書，讓他看，就連這邊的李莞都沒有逃過，愁眉苦臉地捧著一本女誡在院子中間看。不一會，郭威和劉大牛也來了。劉大牛帶著郭威給李明訓行禮：“先生，這個是……”

李明訓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他是郭威。郭威，你在家讀什麽書？”郭威恭敬行禮：“先生，小子在家，隻是略讀些四書。”李明訓點點頭，看看郭威，隻見麵前這個少年，眉目間依然有著藏不住的憂傷，但雙眼透出一種堅毅，李明訓點點頭，然後仰頭看了看天，卻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璞玉也。艱難困苦，玉汝於成，未來不可限量。大牛，李益，你們要好好讀書，這天下雖然亂，但不久必然大治，不讀書，終究是成不了大事的。”

郭威內心微微有些不高興，因為李先生隻是叫大牛和李益多讀書成大事，卻不曾提到自己。可他麵上卻依然恭敬，沒有絲毫的不悅。李明訓又看了一眼郭威，點點頭：“不急不躁，是個成大事的人物。我家的兩個孩子，以後估計還要你多關照了。”

李益哈哈大笑：“爹，皇帝你都沒有求過他，再說威哥也隻是比我們大一點點，說不定還要我照顧他呢！”

一番話讓李明訓大怒：“孽子！大言不慚，你以後成就有這郭家小哥的一半，我就要燒香拜佛！”

李益把書放到一邊，很有興趣地跟自家爹爹討論起來：“爹爹看人一向很準，我算算啊，郭威成就大，未來就算也能做個天子，大牛哥能做大將軍，那一半，我能做個尚書，哈哈哈……”李莞早就丟了書本，插話道：“哥哥，那我呢？”

李益做了個鬼臉：“書中說了，紅顏禍水，你呀，肯定被壞人拐跑賣了，哈哈哈……哎呀爹你打我做什麽？”

李明訓收回手裏的戒尺：“休得胡言亂語，讀書了，來，今天給你們講講漢時晁錯的《論貴粟疏》，可要仔細了……”

頓時，小院子安靜了下來，在夕陽的餘光中，李明訓的讀書聲，在深山中環繞，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