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三英

意外見到那傳說中的三人,魏越說不上激動,也沒有警惕之類的複雜情緒,似乎隻是為了來尋找答案的。

他詢問張梁部舍棄薊城率部南下,這正是讓鄒靖得意之處,笑容滿麵與魏越講述起來。

薊城是廣陽郡治所,是幽州州治所在,也是古燕國國都所在;張梁所部攻陷薊城不假,可涿郡大體上還控製在漢軍手中,這就使得攻占薊城的幽州黃巾軍並沒有跟冀州連成一體。

幽州軍隊普遍多騎兵,被涿郡分割後,張梁部已陷入進退兩難之地。麵對大量的騎兵,張梁部聽著有近十萬軍隊,可四處分派兵力駐守後,能機動作戰的兵力不足五萬。

在幽州軍隊沒有反應、集結之前,五萬……哪怕是五千黃巾軍,都是一股很強的戰鬥力;可一旦幽州的軍隊集結後,高比例的騎兵部隊,使得步兵為主的張梁部處處受限,十分被動。

這就是鄒靖得意之處,他不僅守住了涿郡,還主動出擊牽製張梁,令張梁占據薊城後無所作為,隻能在冀州戰場失利的情況下從幽州撤軍。鄒靖口中,功勞最大的還不是他守住涿郡,而是劉虞。

幽州有大量的騎兵,這一點是魏越無意中忽視的因素,能養馬的人家怎麽可能會窮的吃不起飯?願意投奔黃巾軍的多是窮困百姓,有幾個騎士會去投奔黃巾軍?缺乏騎兵的張梁部,麵對騎兵為主的幽州軍陷入被動是必然。

而劉虞又是主張懷柔的,幽州地界內遊牧的鮮卑、烏桓部落多受其恩,因敬重劉虞之故,幽州軍中有大量的義從騎兵。這一點很重要,因為這些義從騎兵站在幽州軍這邊,而不是倒向張梁。

張梁若有諸胡義從騎兵助陣,麵對幽州軍的襲擾不會十分被動,說不得幽州會是另一副局勢。

離開破虜營,魏越回到中軍見盧植,準備反應一下鄒靖那裏的情況,幽州兵來冀州協助作戰,豈有在糧秣上虧欠的道理?

實在是沒想到,竟然在盧植帳外見到了那三人,三人見魏越身形修長穿常見的黑色粗麻短衣,頭戴赤幘麵目幹淨無須,一雙眼眸淩厲懾人且步履輕快如風,而腰間佩掛六百石至千石官員才佩戴的三色裝飾的黑綬、青色玉圭和絲絹縫製的印袋。

三人表情也落入魏越視線中,個頭魁梧最高的關羽眯著眼並無太多情緒外流,而劉備則是對他微微頷首露笑,張飛卻打量他的下盤兩腿,不知道在想什麽。

盧植帳外值守的牙門將見魏越走來,也邁步迎上去,靠近後拱手道:“魏功曹,盧公商議要事,不便相見。”

魏越駐步,左手壓在佩劍柄端,垂眉看比自己低半個頭的牙門將,見他愁眉:“究竟何事,連魏某也要避嫌?”

“天使已至鄴城。”

牙門將低聲講述,左右打量目光落在劉備三人身上,便微微側身背對三人,對魏越緩緩講述:“非是黃門郎,乃是小黃門。奉天命勞軍,卻逗留鄴城安撫、慰問趙忠族人,恐其目的不純。”

魏越疑惑看一眼帳門大開的大帳,對著憂慮的牙門將輕輕點頭:“盧公有大功於國,至尊不會虧待盧公,大可安心。”

牙門將回以勉強笑容:“魏功曹機敏卓見,功曹如此說,想來盧公應該無恙。”

魏越笑笑,牙門將斂去眉宇憂愁,重新回到帳門處昂首拄戟,警戒著四周。

不知如何,魏越對眼前的劉備格外有好感,對方雖說不上器宇軒昂,可也眉目周正,給魏越一種陽光、溫婉如玉的感覺,似乎看著就知道這不是一個壞人,感觀上很難讓人對他產生厭惡感。

上前兩步,魏越稍稍抬手抱拳,自我介紹道:“某五原魏越,現為軍中功曹。”

“某涿郡劉備,破虜營軍侯。”

劉備踏前一步拱手,說話之際微微揚起頭顱稍露訝色,走近後他才確定魏越的年青,竟然有八尺出頭的體格。

“某河東關羽,破虜營屯將。”

關羽說話時微微垂首,與魏越目光相接,收回目光時不經意間目光落在魏越腰間的黑綬青圭絲絹印袋上。

“某涿人張飛,破虜營屯將。”

張飛則是踏前兩步,幾乎是貼著魏越抱拳行禮,他身高與魏越大致相等,口中字音咬的極準,雅言造詣比劉備還要高一點點,劉備口音還帶著涿郡口音。而關羽是河東人,打生下時,就生活在京畿雅言氛圍中,自然有一口地道的畿內雅言。

魏越斂去笑容,一臉正色道:“此前魏某在破虜營與鄒破虜談及軍務時中見過三位,三位果然出自破虜營,如此甚好。”

說著魏越對著劉備又拱手:“當時鄒破虜言冀州所撥糧秣略有不足,不知劉軍侯是否知情?”

劉備也拱手還禮,見魏越談軍務,故而斂去笑容一副嚴肅模樣:“劉某略有所知,不知魏功曹如何看待此事。”

“其實此事本不該我管,也不該盧公來管。在冀州刺史部來廣宗之前,由我北路軍調度冀州各郡國兵源、糧秣,此後皆由冀州刺史部接手。幾日前,我北路中軍營糧秣,便是冀州刺史部調度撥付來的。”

魏越說著略帶不滿道:“廣宗連帶冀州,乃至是幽州戰事,盧公皆有調度之權;若戰事不濟朝廷問責,當首之人必然是盧公一人。可調度軍糧何等重要之事,卻要經冀州刺史部之手,此非穩妥之計也。”

他短短幾句話令劉備三人無不詫異,魏越來找盧植不是要為破虜營說話,更不是要從劉備這裏找鄒靖的漏洞,而是從河北戰局出發,要否定冀州刺史部對軍糧的調度資格。

劉備頷首附議道:“此前營中就有此類議聲,認為不該將兵權、糧秣分歸二處,哪怕以冀州劉使君為北路軍長史,也能兼顧彼此,不使盧師損威。”

指揮權在盧植,軍糧補給調度權在劉焉,都吃著劉焉撥付的糧食,這對盧植的指揮權威不利。

聽劉備言語,魏越麵露詫異之色,重新打量劉備,劉備站姿挺拔,目光坦然,一旁關羽嘴角微翹,張飛雙目泛笑。

“未曾想劉軍侯竟是盧公高足,魏某多有失敬。”

魏越重新抱拳行禮,微微前躬抬頭笑吟吟看著劉備,自我介紹道:“那魏某與劉君能算是世交了,魏某字揚祖,祖籍河東,生於五原,在吳郡隨陳留蔡師學習七載。”

魏越笑吟吟的模樣,劉備看著有點狹促、壞笑的感覺。

“陳留蔡大家?”

可沒等劉備還沒開口,張飛搶先追問,雙目瞪得圓溜溜一臉的期待,急忙自我介紹道:“某張飛字翼德,酷愛書法。久聞陳留蔡大家如蒙神授,書法逸群當世無人能及!飛心中甚是仰慕,甚是仰慕啊!”

魏越對著張飛輕輕頷首,張飛高興之極竟然手舞足蹈,甩動手臂打了個清脆響指,還是按捺不住喜悅,竟仰頭大笑:“哈哈哈!痛快!”

“中軍帳前,不得喧嘩!”

牙門將瞪目長喝,就聽帳中盧植怒喝:“何人喧嘩?”

牙門將恨恨瞪一眼張飛,轉身入帳去稟報,沒多時李立與牙門將一起出來,李立竟然一眼沒認出劉備,牙門將附耳李立並展臂指點張飛,李立緩緩點著頭,上前問魏越:“揚祖,何事喧嘩?”

“好事,盧公可方便?”

見魏越笑吟吟一副隨便態度,李立眉頭緊皺:“揚祖,此乃中軍帳前,何等肅正之處,你卻說喧嘩之事乃是好事,是何用意?難道揚祖不知軍法苛嚴?”

劉備正要上前解釋,張飛卻開口,皮笑肉不笑,以涿郡口音道:“李家郎顯貴軍中,卻忘了鄉梓中人。”

李立皺眉神情不快,就見劉備上前拱手:“建賢兄,可曾記得同縣劉備。”

李立上下打量劉備,恍然露笑:“原來是玄德賢弟,玄德可是隨破虜營南下?何不早日來尋為兄,盧師不久前還對為兄言語,對玄德多有掛念。”

他抓住劉備的雙手,扭頭又看張飛,死活沒認出來:“玄德,此郡中豪強乎?”

“你非豪強,卻問張某是否豪強,殊為可笑!”

張飛白皙、俊秀的麵容掛著冷笑:“我家早貴,少時卻聽童謠唱‘不意李立為貴人’,今日一見,果然顯貴。”

李立臉色漲紅,又弄不清張飛根底,又不願跟魏越慪氣傷了同鄉、同學之間的情誼,扭頭看魏越:“這就是揚祖口中的好事?”

魏越頷首,正色道:“盧公帳下正缺英才,玄德兄自涿郡而來,豈不是好事?”

“那適才帳前喧嘩,又所為何事?”

魏越嗬嗬做笑,抖著雙袖:“話不投機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能遇同道中人,喜悅之極長嘯幾聲……你又能奈我何?”

說罷時,雙袖負在背後,挺直腰背走向大帳問牙門將:“帳中還有何人?”

牙門將神色為難,魏越一瞪,厲聲:“我有要事,關係盧公安危!”

“止有……止有盧公一人。”

“我與盧公商議要事時,李立不得進入。”

魏越說罷回頭看一眼漲紅臉的李立,魏越故意抬起右手,又一甩袍袖後,踏步進入帳中。

“豎子無禮之極!”

李立詆毀一句,就聽劉備勸道:“建賢兄,玄德觀此人乃正直之輩,不知何處怠慢了建賢兄?”

同門師弟、老鄉來了,李立也沒什麽好隱瞞的:“這豎子蒙陳留蔡大家喜愛,收納門中教授衣缽。蔡大家獨子戰歿於潁川後,盧師多方維護此子,怕事有不測難向蔡大家交代。此子僥幸立功後,目無尊卑,挾盧師愛護,又狡言攀交各營將佐,不敬軍中法度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