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誘敵

又準備了一日,即軍議之後的第三天天明前,北路軍前鋒部就已收拾完備,沿著道路向西南方向行進。

張舉所部一分為四護衛魏越所部輜重,兩曲步兵分部在前後,兩曲騎軍散成四五十騎的小隊交替刺探兩側。這些騎兵隻有外出執行偵查任務時才會騎馬,若回歸隊列時則騎士牽著馬步行,以休養馬力。

正所謂大軍過萬見首不見尾,魏越、張舉合軍行進時,別說走在前麵的中軍隊列,他們連自己部隊的前鋒旗號都看不清楚。

人馬踐踏,揚塵彌漫似霧,魏越臉上裹著絲絹遮塵,全副武裝騎在一匹棗紅馬上,他左手挽著韁繩右手提著一杆一丈八尺長的短矛,與周圍的騎士並無任何區別。

在尉繚子的定義中,一丈八尺長的槍矛是短矛,步兵用一丈八尺長的短矛一定是苦逼的步兵。真正的軍團步兵使用的都是長矛,不論東方西方,槍陣步兵使用的都是兩丈四尺長,達到人力使用極限的長矛。

合格的長矛對材料十分苛刻,矛兵對決時自然是矛長的厲害,雖然有短矛破長矛的技法……對於使用而言這是一種不得已,不學這個沒辦法,誰讓沒有長矛可以用?隻能苦逼的學習短矛破長矛的技法,為啥要學,拚命求活而已。

對於騎兵來說,一丈八尺長的步兵刺擊短矛恰好能在馬上周展開,若體形、氣力、技巧都遠超常人,若有一匹神駿的戰馬,自然可以使用兩丈出頭的矛。兩名武將馳馬對衝,想都不用想,自然是矛長的占優勢。

至於那些跟人等身高的槍矛,現在有一個更形象的名字,叫做梭槍,是投擲用的標槍;因為後來禁止長矛技法、長矛在民間流通,於是就在長矛、短矛的基礎上引申出來短、長、超長這三個規格(這也是為什麽張飛用的明明是騎將標配的丈八矛,為何會變成長矛的原因)。

故而,魏越手中的丈八短矛隻是軍中尋常貨色,他拿在手裏也隻是為了讓自己跟周圍騎士有一樣的裝束,不讓自己特立獨行。

不時有背插兩杆赤旗的騎士從前掠陣而過奔馳向後,一路高喝通報前鋒、中軍行程,以及中軍發出的突然軍令。

行軍過程中除非遇到突發狀況,否則所有軍隊的行進狀態都歸中軍掌握、指揮,即在行軍過程中,魏越、張舉這類一部統率,隻要在中軍指揮輻射範圍內,都將失去發號施令的權力。除非遇到緊急情況中軍無法專心掌握、調度各部時,他們才會接掌指揮權,給下麵的軍士提供決策。

行軍如此,進行作戰時也是如此,他們這些校尉、別部司馬也隻是中軍將領的執行人。在沒有他們幹預的情況下若能順利執行中軍命令,那他們就不能擅自幹預。

一名優秀的統率會盡可能的簡化指揮層次,以便於自己直接影響到更多的軍士;軍官的存在是為了彌補統率的不足,更多的時候是預防突發狀況。

同理,指揮層次越多,那中樞發出的軍令在執行過程中受到的影響、偏差也就越大;通訊基本靠吼、靠旗號的年代,優秀統率的追求都一樣的,以簡化指揮結構為主,隻有這樣才能盡可能的減少來自軍官的幹擾,使得自己的布置盡可能的少受意外因素影響。

而數字化時代,顯然更不需要那麽多的指揮結構。

行軍途中,東南四五十裏外是浩瀚的大鹿澤,也叫钜鹿澤,是钜鹿名稱的來由。

傳說中的雲夢澤、巨野(钜野)澤魏越沒欣賞過,可钜鹿澤就在眼前,受限於軍務他沒能抵達钜鹿澤近側細看,可行軍時遠遠眺望,仿佛一塊高亮的蔚藍寶石,向外揮灑著藍白光澤,引人遐思。

钜鹿澤實在是太大了,從钜鹿郡治癭陶縣出發時,钜鹿澤在東南方向;首日行軍六個時辰足足走了八十裏時,钜鹿澤還在東南方向,隻是更近了一些。

中軍五名信使策馬疾馳掠陣而過,一人接著一人高喊、傳達中軍將令:“前鋒抵堯山,中軍有將令;今夜宿堯山,各軍需努力!”

“堯山?”

魏越回味一聲,調轉馬頭出行軍隊列,周圍騎士跟著調頭離隊,同行的張舉也調頭跟隨,宗員安排張舉部與魏越一同行軍,原因無非就是張舉經驗豐富,同時與魏越交情好,不會出現故意坑害魏越的情況。

張舉見魏越跳下馬站在道路旁,對著護道的樹幹解皮帶,不由也有些尿急,見魏越部曲紛紛開解皮帶,張舉索性也跳下馬將騎矛釘在腳下,邊解著皮帶,邊一搖一晃邁著八字步走向魏越,騎馬行軍一日,體力消耗不大,可兩腿內側磨得實在是難受,仿佛梯形牛鼻褲跟腿上皮膚黏在一起似的。

他站在魏越身側,仰頭看著樹木枝葉,臉上裹著的遮塵紗巾已被揚塵染黃,就口鼻處因水汽使得揚塵緊緊依附,說話時其他幹燥的灰塵抖落:“堯山……中軍若在堯山立營,那我部還要行進大約二十裏。”

魏越輕呼一口氣,身子抖著,斜眼打量張舉側臉,見他眉毛都被揚塵染白了:“申時二刻左右我部能抵堯山,估計前鋒一個時辰內無法造好營壘,可能還得我等自己伐木紮營。”

一聽還要自己紮營,張舉忍不住罵了兩聲,不滿道:“首日行軍百裏,明日軍士疲敝如何能行軍?而堯山距離邯鄲不過二百裏呀!就算我軍要襲擊邯鄲,也不必如此急進,不恤士力,如何能成功?”

說著他壓低聲音,反正周圍都是兩人部曲,故而聲音越說越大:“趙國公孫勉邊郡豪強出身,久習兵事,我看張寶所部各方渠帥按捺不住可能會自行其事,而公孫勉治軍嚴謹決然不會擅動,宗將軍寄托於公孫勉空巢而出進犯钜鹿,未免一廂情願。”

“依我看,我軍如此行軍進攻邯鄲無異於自尋死路,不若折軍西向攻取襄國(邢台),如此一來有襄國、癭陶兩處堅城互為犄角,可保彼此安全,隻要癭陶安穩,钜鹿軍自會願意與我部南下與中軍合攻廣宗。”

廣宗就在钜鹿境內,在钜鹿與清河交界處,北邊是河間國,南邊就是魏郡,是與四郡有聯係的要衝之地。

魏越扣著皮帶,眉頭淺皺:“別說邯鄲,恐怕攻拔襄國也無我部幹係。”

他說的奇怪,張舉不由緊皺眉頭,一把扯下遮麵布巾:“揚祖此言何意?”

“襄國雖好,卻不如邯鄲。我軍進取趙國,不僅是河北形勢所需,也是朝廷所需。哪怕……於戰無益,朝廷有需,我軍就得打。”

魏越的解釋讓張舉不滿:“適才揚祖說攻拔襄國、邯鄲與我部無關?這話究竟何意?我知揚祖乃盧公著重栽培之人,備受器重,必然知我等所不知之事。此時關係我部兩千兒郎性命,還請揚祖坦言。”

魏越眨眨眼,努嘴問:“之前張都尉說從邯鄲到堯山有二百裏?”

張舉點頭,就聽魏越說:“既然如此,到堯山立營後,在聽我細說。眼前行軍時,大軍斥候雖密,依舊有漏網之魚。我若此時坦言相告,就怕張都尉有所防範,反而露了破綻。”

“揚祖之意,莫非我軍要在堯山作戰?”

魏越抖抖身子,提好皮帶笑道:“我可沒這麽說。或許也不是堯山,但應該在堯山周邊。”

襄國、邯鄲以西是連綿的太行山,東邊則是廣袤平原,並夾雜少許丘陵,而襄國東邊的堯山區域多山,不僅易於伏擊、阻攔,也適合潛伏行軍、防守。

北路軍不需要太過借助地形之利,反倒是大平原適合北路軍施展;對於軍紀渙散的黃巾軍來說,丘陵地形很不錯,能遮掩黃巾軍最大的缺點--戰陣。

丘陵地帶中雙方無法布置大型陣列,受地形影響再多的兵力也無法布陣,這就使得有充足人力的黃巾軍可以將官軍拉低到和他們差不多的水準,即彼此都無法布陣,隻能以散陣、戰鬥團對耗。

顯然對黃巾軍有利,再加上中原戰場的勝利鼓舞,河北黃巾軍求戰心切,若有地形、情報、兵力優勢,誰還能攔住這些人?

吸引黃巾軍,就是宗員所部的任務,郭典部的任務就是接應宗員,僅此而已。更大的戰場在外圍,能打到何種地步要看盧植的指揮。

這一戰的目標是邯鄲,必須達成,隻有給朝廷一個滿意答複,北路軍才不會受到太多的掣肘。

常山有褚燕所部,黃巾軍影響力不大;唯一牽製郭典部不敢南下進攻廣宗的原因除了懸殊的兵力比外,癭陶缺乏防禦縱深也是一個重要原因。隻要將趙國境內的大股黃巾軍殲滅或驅散,那魏郡、趙國、钜鹿就能連成一線,將節省出最少三萬的守軍。

每個縣,乃至是鄉都有數百至一千不等的守軍,一旦整體戰線形成,那戰線腹心內的地方就能縮減守軍,將軍隊抽調到外圍進行穩固。而防區連成片的好處不僅是可以擠出大量兵力,更能方便軍隊補充人力、物力。

故而進攻廣宗,必須先拔除趙國,使钜鹿、趙國、魏郡、並州能連成一線。至於常山的褚燕,隻要他老實待在常山,官軍自然不會去刺激。

若北路軍抵達冀州前,鄴城被黃巾軍攻破,那將是災難性的,鄴城若丟,郭典部主力必然遭到圍殲,失去郭典牽製,那整個冀州各郡城池都將被黃巾軍以優勢兵力逐一擊破。

官軍此前能死守鄴城,就是不知道現在的黃巾軍有沒有意識到同等地位的邯鄲對他們的意義所在。

至於張舉隻攻取襄國,不管邯鄲的做法實在是太過冒險,隻有徹底**滅趙國腹心區域內的黃巾軍,才能保證圍攻廣宗時能有足夠的兵力維持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