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破敵之機

漁陽這步騎六千,被魏越成功分化並拉攏、脅迫,天色還沒黑,漁陽兵就完成了編製改動,這是一次北路軍建製大整頓。

魏越先是將丘力居這位烏桓大人忽略,隻奔著二張去;又給二張畫了一張‘保二爭一’的大餅,並將張舉、張純二人之間的地位差別分化、區別對待,刺激並以臨時的‘假兩千石校尉’拉攏張純;穩住二張後,丘力居一個人勢單力薄就算有想法,也隻能忍住。

就這樣,讓中軍幕僚為難的漁陽驕兵,就讓魏越三下五除二給解決了。

針對不同的形勢,編製也要靈活變動;編製的構成方式,是戰術施展的基礎。

如魏越所知的那樣,盧植委任張純為帳下折衝校尉,隸屬於中軍編製;張舉、丘力居二部合編為前鋒,歸副將宗員親督;張邈部河內騎士依舊是左先鋒編製,作戰任務由開路改為拱衛中軍側翼。

算上征召魏郡的一部兵力,如今中軍轄有五部一萬一千出頭的兵力,前鋒宗員三部六千,側翼張邈部兩千騎,一共有近兩萬的軍力。

軍中編製改動消息自中軍下達各營後,剛從中軍大帳複命,回到自己營房的魏越還沒卸甲,就被張邈派來的人邀請,說是要磋商戰機。

“少主,張都尉乃海內名士,其部曲百餘人,難道就沒有懂兵戎的?”

這讓賀彪很不理解,張邈雖然第一次當官就當了個‘真兩千石正部級’的騎都尉,可人家終究是大人物,是天下道德的標榜,是各地壯士仰慕的對象;這樣的人物身邊不缺人,怎麽還要事事詢問魏越一個中軍書佐?

魏越正係著盔帶,隨意回答:“我若是尋常中軍從事,張邈豈會在意?他在意的是蔡師、盧公,他找我磋商戰機原因有二,第一是我受盧公賞識,能把握住大軍機要;其次是借我之口,讓盧公知曉他張邈也是積極備戰的,而非庸碌度日。”

一旁共昭端坐在幾案前右手提筆緩緩書寫,他麵前一名劍盾士盤坐不語,共昭正在為此人書寫家書,聽魏越如此分析,便笑著開口:“少君少說了一事,以某來看,少君是中軍從事中少有的知兵之人,且常有卓見之語,受張邈看重也就順理成章了。”

“哈哈~!”

對此魏越隻是仰頭大笑,臨出帳囑咐道:“若營禁前我未歸來,就勞煩共君多多操持。”

共昭放下筆,神態端莊拱手應下,軍中無小事,這是殺生大權;魏越授命他留守,若夜中有人受不住精神壓力而崩潰嚷嚷,共昭若無法短時間內製止,就可名正言順的就地處決此人,防止負麵情緒感染其他人。

河內騎士營區在外圍,依漳水河渠紮下,此時天色黃昏,在河渠中暢快洗浴後的河內騎士牽著馬紛紛還營。

魏越抵達時,正好遇到魏郡的補給運抵,大約七八百壯丁背負草束、豆料魚貫入營;河內騎士營一天的補給大約是中軍的三分之一;而這七八百人滿負載運來的草、豆料,僅僅隻夠兩日所用;同等補給下,河內騎士營作戰半徑反倒不如步軍長遠、持久,畢竟馬匹太能吃了,戰馬是不能光吃草的。

河內騎士營想要一直保持戰鬥力,那就必須時刻保證補給,脫離中軍補給範圍作戰,隻會陷入困頓之中。

反倒是純步兵更適合奇襲,人對於地形、饑餓有更好的適應力……但暴露後,將陷入絕境。

營中,張邈帶著部下仔細檢查豆料、草料的質量,隻有再三確認無誤後才能分撥下去;眼前不同以往,若遇到突**況,河內騎士就要出動,若補給有質量、不足問題……等於自尋死路。

待張邈用印簽收後,魏越才湊上去問:“張都尉,如今營中有幾日儲備?”

離開孟津大營時隻有五日儲備,而張邈又是個心軟的人,路上遇到逃難百姓會擠出一點口糧出去,而沿途各縣征發的補給數量又浮動難記,賬麵上很難準確計算出營中實際儲備,隻能問張邈。

此前有兩日儲備,但抵達鄴城後會進行大休整,魏越隻是想知道今天補充了多少。

張邈尷尬露笑,若嚴格按照軍中補給、分撥條例進行管理,河內騎士營的補給儲備不會與賬冊有太大出入;正是因為他的心軟,才導致營中補給與賬麵數據存在兩三日的出入差距。

“今日補充了兩撥,營中已恢複孟津大營時的儲備;明後兩日不僅會再運來一批糧秣,還會調來一曲輜重隊,以保證營中有十日儲備。”

攜帶太多補給,反倒不利於馬力修養恢複,張邈說著露笑:“揚祖可有意督管輜重?”

北路軍已從魏郡守軍中征召、整編了一部步軍,這是隸屬於中軍作戰序列的步軍。

張邈這話讓魏越疑惑了:“張都尉,這一曲輜重從何而來?”

“清河國,清河國有三千餘義兵協守魏郡,如今要回防清河,盧公已遣人去遴選、甄別出千餘人從事輜重轉運一事。”

可能是擔心魏越看不起輜重兵的戰鬥力,張邈緊接著說:“此皆壯士,已與賊軍大小十餘戰,非怯戰、不知戰之軍。否則輜重大事,怎會輕易假手於人?若揚祖督管輜重,將與張某形影不離,恐怕很難再回中軍任事了。”

見張邈這樣子魏越心中莫名詭異,他前腳才說服張純、張舉,從下到上掐滅副將宗員可能擁有的話語權;現在張邈竟然也想著說服自己,從自己這裏突破。估計張邈自己也覺得向盧植討要自己做部下有困難,才想著打迂回;畢竟自己若被說服,執意要跟著張邈去做事,盧植也不好再強留。

對此魏越直接拒絕,他也怕張邈豁出麵子去找盧植要人……說真的,魏越不願意跟張邈同營作戰,這家夥不靠譜:“如此不妥,魏某年不及弱冠,又無典兵屢曆,如何能督兵一曲?”

這話很傷張邈的麵子,可魏越必須直接拒絕,熄滅張邈的這種心思。他真的不願意跟張邈同營作戰,行軍時同營沒關係,作戰時關係生死存亡。

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竟然出現波折,這令張邈臉上笑容稍稍僵硬,隨即點頭道:“也對,揚祖這等少年英才合該留在中軍曆練,他日好為國之棟梁。若揠苗助長,反倒不美。”

魏越則抱拳垂首以示歉意,問:“張都尉尋魏某來,可是為軍中變動一事?”

這時候天色昏暗,營中各處已開始點燃照明火盆,張邈展臂示意,魏越跟著一起回營帳,就聽張邈開口,語氣沉重:“揚祖一去中軍,盧公那裏就製定各部隸屬。其中,揚祖若推說不知情,張某可是不信的。”

魏越笑道:“張都尉所問,小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邈扭頭看魏越,露笑:“痛快!”

入帳時張邈解著自己盔帶:“營中即將宵禁,揚祖今夜就委屈委屈,營中部曲可曾安排妥當?”

魏越也解開自己的盔帶,在賀彪的幫助下開始卸甲,回應張邈:“張都尉差人來尋我時,便已布置妥當。”

脫去沉重盔甲後,張邈抬手撫著自己微微挺起的腹部,的確憋得難受,走向主位落座後先抓起犀角杯飲一口水,對隨後落座的魏越講道:“漁陽兵橫穿冀州而來,如今軍中各部將士士氣旺盛,盧公那裏又分軍三股,如此準備應是迎擊賊酋張寶?”

魏越垂眉看著張邈帳中少年侍從遞來的盛水玉杯,又見這少年侍從皮膚細膩白皙,還透著淡淡脂粉香氣,一種猜想油然而生,讓魏越脊背一涼慶幸不已,還好直接推辭了張邈的邀請。

對這少年侍從微微露笑頷首致謝,魏越拿起玉杯小飲一口,侃侃而談道:“據我所知,自大軍離孟津大營時,盧公就籌劃破敵之策。朝廷成立我北路軍意在固守魏郡,牽製冀州賊軍;而盧公卻一心破賊,不以敵眾我寡而動搖心誌,故而,眼前是否迎擊張寶並不重要。”

張邈詫異,皺眉:“既然盧公存破敵之心久矣,為何迎擊張寶又成了次等事?”

魏越右手伸出露出兩指:“我北路軍隻需在意兩件事,首在守住魏郡、鄴城,其次是破敵。擊破張寶,或與張寶對峙於钜鹿、趙國、魏郡、清河周邊隻會落入下乘;故而我軍或許要與張寶一戰,但所求的是穩住魏郡局勢,並不是聚殲張寶。為何?聚殲張寶部,費時費力,而我軍最缺的就是時機,若拖延時日,使得張梁部攻破幽州防線……”

張邈聽著認真,端起拿到半空的犀角杯停在那裏,他已被魏越描述的戰略所吸引,也有一種豁然開朗的喜悅:彼此看待這場戰爭的目光不同,盧植、魏越是為了最快的平叛;而張邈等大多數人隻是為了破敵、殺生。

“屆時冀州賊軍再無後顧之憂,賊軍又能借助鮮卑之力,且是破幽州新勝之軍,士氣高昂不說,又吸納邊郡善戰之民、潰敗亂軍,這將是一支怎樣的敵軍?”

魏越簡單描述中,完成幽州攻略的冀州黃巾軍將完成蛻變,戰略上守住了邊角再無後顧之憂,與鮮卑結盟將彌補缺少騎兵的劣勢;經過戰火洗練,吸納邊軍之後的黃巾軍將正規化……這就不是一場戰役就能解決的事情了。

長時間的拉鋸戰對朝廷而言是致命的,哪怕中原戰場決戰勝利,但太平道餘眾將如野草一樣燒之不絕;在太平道成功的例子激勵下,各地豪強說不得也會挽起袖子下場爭一爭那個渺茫的機會。

所以盧植是主戰的,還是非常激進的主戰派,隻有在張梁部攻破幽州防線前徹底打亂冀州黃巾軍的布局,才能挽救形勢。

明明是偏軍的北路軍,必須要守住魏郡這個關鍵樞紐;還要迅速擊敗張寶一次,讓張寶部失去短期內搞事情的能力、心思;完成這兩件事情,北路軍才有機會跟張梁部進行時間競賽,看到底是張梁先攻破幽州,還是北路軍先圍住張角!

隻有圍住張角,截斷張角與外部的聯係,黃巾軍所有所有的聯係都將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