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張狐皮

老伯下意識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看我這記性，差點兒忘記正事……”說著取來一張毛皮，“住店需要錢，看你身上哪裏有錢，你把這張狐狸毛皮送給客棧掌櫃，會給你一間上好的房間，供你兩餐好飯……”

王充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狐狸皮，驚豔地注視著咂舌，“這也太貴重了，使不得呀？這也太便宜客棧掌櫃了……”

老伯手一揮，“這東西山下人稀罕，對我來說是一件平常物件，不算啥寶貝，你就不要推托了，帶上當錢用。”不容分說地給他包在行囊中，又把行囊係到他細長的腰上，然後拍拍他的肩頭，“好了，孩子，現在可以出發了，這才像個行者。”

王充感覺渾身有力，日行千裏不成問題，“好吧，老伯，現在您站到院子裏指點一下山的路了……”

老伯牽著他的手來到院子，把下山的路徑指給他看，“這裏可是深山老林，所謂的路並不清晰，不過走個三五裏路，翻過前麵的那座山梁眼前便會開朗，路上也可以遇見行人，也可以與人結伴而行，不會那麽枯燥無味了。”說著拉開了院門，“孩子，現在該出發了。”

王充依依不舍地注視著慈祥的老人，“老伯，我舍不得您，若有緣分，他日必將複還，再續父子之情。”說罷作揖而別。

老伯也是走出院門招手送別，難舍之情難以言表。

接下來，王充開始了一段艱難的旅程。

大約走了兩個時辰的山路，翻過了預先指定的小山梁，前方的路逐漸變得寬闊起來，果然如老伯說過的那樣路上可以見到行人了，有的是上山打柴的樵夫，有的是進山采野菜的農婦。

老伯說過，在路上遇到行人一定要打招呼，就算知道前行的方向，也要多問一次，正所謂再熟的路也要打聽著走，古訓沒有錯。

行人雖然不太熱情，但也如實地指給他通往洛陽城的路，他便勤勤懇懇地邁著步子，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趕到洛陽城裏去。但是，老伯的忠告是沒有錯的，當他把大山甩到身後了，抬頭就可以望見灰蒙蒙的洛陽城，可是幹走也走不到盡頭，比起腳下的步伐，頭頂上的太陽傾斜得要更快一些，原本金黃的日頭不知何時變得殷紅起來，像少女害羞的臉龐把周邊的晚霞都映紅了，而且時而隱藏在山峰和樹木背後，看來它也要回家休息去了。

王充感覺餓，便取出幹糧和鹹肉幹咀嚼，感覺渴，便取出水袋喝水，隻是沒有停下前行的腳步。他之前沒走過如此漫長的路，但由於準備充分並不感到有多累。

一直跟他躲迷藏的夕陽，不知什麽時候墜入後山徹底消失了，夜幕像是突然蓋住了他的頭頂，好在天空朝他眨眼睛的星星逐漸多了起來，心中的失落之感又逐漸消散了。

隨之，他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烏黑的小鎮，密密麻麻的黑色房屋都亮著灰暗的燈火，這裏應該就是洛陽城的南郊了，他向路人打聽了一下，這裏就叫嵩鎮，看上去商貿比較發達，街麵上行走的人穿著也比較雅觀。

王充放慢了腳步，心裏在考慮是不是在這裏住一晚上，養足了精神再去洛陽城，老伯確實是這樣叮囑他的。走夜路雖然節省時間，可現在的情況是，就算自己馬上趕到牛家去，事情也未必會迎刃而解，說不定還會嚇壞許多人，弄出意想不到的鬧劇來，這完全有可能，一個神秘失蹤人，又這般奇妙地出現能不讓人多疑嗎？如果事情像他料想的那樣，青雲道長已經死了，一切都無法解釋清楚的呀？現在他必須冷靜處之，千萬不能成為惡人手中的一顆棋子，就算要回到牛家，也不能像前番那樣大搖大擺地進去了，必須躲藏在牛府外探明現狀後才可以行事。經過這次起死回生之後，他的思想已經超出了自己年齡的範疇，迅速成熟起來。

王充正在街頭遊移之時，有人向他打招呼，“這位客官，要住店嗎？哈，前麵便是我家《平安客棧》，您聽聽這名字，多吉得呀？乃是百年老字號，保您吃好喝好睡好。”

王充上下打量了這個人，看穿著可以猜到是店小二，隻是眼睛有些賊，給人的印象不太舒服，按照他的習慣寧願寄宿在一個百姓人家，也不想冒這個險。

見他遲疑，店小二又上來纏了，“客官，您切莫多疑，我乃是這家客棧裏的店小二，聶掌櫃安排我出來拉生意，說拉不到生意晚上不給我飯吃，您就幫幫我好嗎？嘻嘻。”

王充輕歎一嗓，點了頭，“好吧，不過我身上可沒錢……”

店小二聽了怔住，“這個……”

王充連忙又說：“不過，我有一張狐狸皮，可以相抵，中是不中？若是不中，我再找別家問問。”

店小二連忙咧嘴笑了，“啥？客官身上有狐狸皮？這可是稀罕物件啊？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我家聶掌櫃，見了再說，見了再說，跟我說沒啥用不是？嗬嗬。”

王充就這樣糊裏糊塗地被帶進了《平安客棧》，店小二請他進了一個房間，給他倒上一杯開水後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店小二帶著一個中年人走了進來，就是這裏的掌櫃子，一臉的橫肉，眼睛很小，天生一副沒睡夠的樣子，下巴上長著一個豆大的黑痣，中間還長了一撮毛，樣子非常惡心。

隻見他眯眼一笑，臉上的橫肉像是馬上要掉下來一樣，“嗬嗬，客官，我就是這家客棧的聶掌櫃，聽小二說，你有一張狐狸皮？”

王充本能地起了反感，真想直接走出去換一家店，可是又沒有理由這樣衝動，勉強做笑，“我身上沒帶現錢，哦，若不要實物，那我換一家吧……”

聶掌櫃連忙攔住了他的去路，“噯，等等，實物也是可以的呀？我又沒說不行，你急什麽呀？嗬嗬，你是做毛皮生意的商人？哦，你年紀太小，這不太可能……哦，對了！你家裏是做毛皮生意的，對吧？”

王充不想跟他多說話，直接打開包裹讓他看，“自己瞧吧……需要一間上好的房間，外加兩餐好飯，晚飯和明天的早餐……”

聶掌櫃見到那張狐皮眼睛都看直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是真的嗎？哦喲——？毛色太純正了……”抖著手不敢觸碰，“我可以摸一摸嗎？”

其實王充也不懂毛皮，隻知道時下狐狸皮毛非常昂貴走俏，既然老伯說住一夜吃兩餐就行了，他也不去多想吃不吃虧的事情了，腦子裏全是有關牛家殘留的事情，哪還有心事去想這些呢？便胡亂點頭，“您點頭就是您的了，還怕您用手摸嗎？”

聶掌櫃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拿起了毛皮，然後仔細地撐開來看，兩隻小眼睛陡然變大，黑痣上的一撮毛自己晃動起來，“天啊，這是一隻雙尾銀狐的毛皮——！”他感覺自己說走了嘴，立刻又捂上了嘴，“不，不，我可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說啊，你可不能耍賴喲？”

王充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白了他一眼，隻是奇怪他那麽小的眼睛如何可以睜得那麽大，那也真是一個奇跡，淡然笑了一下，“這麽說，聶掌櫃答應了？”

聶掌櫃連連點頭，“答應，答應……”雖然點頭，但自己又盤算，感覺這樣痛快答應又太便宜了對方，“噯，不過，我可是看在你年紀小的份上才答應的喲？東西其實不值這麽多錢，上好的房間也隻能是單間哦？當然，你就一個人要大間做什麽呢？好飯也是可以哦？不過，隻有牛肉、豬肉和雞肉，驢肉可是沒有的喲？當然，你一個人能吃多少哦？三種肉就夠好的嘍？是吧？”

王充感覺這個聶掌櫃一直在跟自己較勁、鬥心眼兒，於是真的懷疑那張銀狐皮毛非常貴重，而且真的是什麽雙尾銀狐毛皮，不過他現在對這些一點也不感興趣，隻是想早一點躺下來休息，便趕忙向聶掌櫃作揖，“那就多謝聶掌櫃開恩了。”

聶掌櫃本來想要跟他多問一些話，見他這樣隻好作罷，“好好好，看來你是真的餓了，我這就出去讓廚子多做幾道美味，讓店小二給你端上來……”

王充緊逼過去，“聶掌櫃還是先給我安排房間吧，這樣才有安全感。”

聶掌櫃連連後退，差一點被擠倒了，“等等，年輕人，是我不對，顛三倒四了，我這就先給你安排一間上好的房間，跟我來……”跑得非常撒冷。

王充果然被安排到一個裝修考究的房間，雖然不算寬敞，但裏麵全是華麗的樺木裝飾，空氣顯得特別清新。

店小二很快端來上好的茶水給他沏上，但不是拉他進來的那個店小二，臉上的表情溫順且溢著微笑，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客官，一會兒可以洗個熱水澡哦，那裏有個小間是洗浴間，洗澡用的水可是從山下天然溫泉裏打來的，可以包製百病，還有紅花和玫瑰花瓣入藥，不洗可就作廢了哦？”

王充連連點頭，心裏還是感覺那張銀狐毛皮讓聶掌櫃占了大便宜，“我會享受一下，不過吃了晚飯再去洗。”

店小二便匆匆去廚房端飯菜去了。

再看，牛府大院，一到晚上便掛滿了大紅燈籠，這一點是貳師將軍特別向牛金貴交代的，這樣才能逐漸安撫周邊受到驚嚇的百姓。

於捕快吃過晚飯過來與貳師將軍商討有關事宜，“衛將軍，我已經派人張貼了告示，動員附近逃離的百姓早日歸還，雖然馬上做到這一點會很困難，但這至少是官方向百姓發出的平安信號，過不了多久百姓們會自己找回家門。”

貳師將軍會意地點頭，“好，我們也不能過於心急，對百姓不能威逼隻能善誘，關鍵還是要早日破案，還牛家一片幹淨的天地……”又指著身邊的官員介紹給他，“於捕快，這位就是我跟你提及過的皇宮第一仵作遲原……”

於捕快連忙作揖，“哎喲，早知您的威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啊！”

遲原還禮，“於捕快過獎了，外麵的傳言皆是對老夫的恭維之辭啊……”

貳師將軍對他說了一句肯定的話，“誒？宮庭之中可沒有浪得虛名的蝌蚪魚，你若是沒有金鋼鑽敢攬這瓷器活嗎？我已經把血漬采集好了，隻需你為我們破解迷津了……”

於捕快也對這種驗證之法產生了興趣，“先師當真已經掌握了此種獨門之法？”

遲原表情詭秘，“也不敢這樣斷言，若想準確地測出是幾個人的血，首先要分辨出是人血還是其它動物的血，這要采用複雜的排除之法，之後再逐一分辨出是幾個人的血，方法非常複雜，至少需要七日方可完成。”

貳師將軍見遲原有信心，連忙給他吃了定心丸，“我為你騰出了一個專門的房間，保證沒人打攪你，不管用多長時間，隻要得出正確的結果就好。”

這時，傳令官在外麵求見，“啟稟衛將軍，太尉大人的侍從求見！”

貳師將軍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又是馬太尉，莫非又是來請我去太守府的嗎？咳，此人也過於膽小怕事，到現在連牛府大門也不敢邁進……”

於捕快歪了一下嘴，表示恥笑，但還是進言，“有幾位能像貳師將軍這樣有膽有識啊？還是見一見吧，免得在皇上麵前生事端啊？”

貳師將軍便示意傳馬太尉的侍從進來，還是中午來過的那個傳令官，見到貳師將軍單膝跪下，“報告衛將軍，太尉大人在牛府外等候，請您去見他一麵。”

大家聽了都愣住了，貳師將軍眼睛都要冒火了，“什麽？太尉大人來到了牛府外，隻這幾步都不願意進來？”

傳令官連頭也抬不起來了，“稟報衛將軍，太尉大人有嚴重的失眠症，屬下擔心進了牛府承受不住這裏的陰氣……”

貳師將軍手一揮，“罷了，罷了，你不要再說了，我這就出去見你家太尉大人，免得他老人家再引發失眠症，本將軍若是讓你家太尉大人整夜失眠，皇上如何會饒恕我呀？”說罷甩袖摔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