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兄弟之間

一輛單轅雙輪四馬係駕架的戰車轟隆隆開出城外,一身皮甲腰佩長劍的公子來坐在戰車裏發呆。這不是他平常坐的帶頂棚有四壁內設講究的轀輬車,而是地地道道的戰車,厚實高大笨重,也沒有頂蓋。唯一顯得特殊的是,戰車上本來是能裝三位甲士的,現在隻留下馭手,車左和車右擠到了別的戰車上,騰出的地方留給了公子來。

公子來搞不明白為什麽父君和母親非要讓他幹他不想幹的事,為何非要讓他的雙手沾上鮮血。這讓公子來感到很惡心,即便他知道這次要殺的是狼,可狼血不也是血嗎,不也一樣是紅的嗎?

他更不明白,難道非得是愛殺人會殺人肯殺人的人才能成為君上嗎?公子來知道自己的想法和父母以及大多數人的想法不一樣,顯得如此的格格不入。但是有一個人是和公子來有著同樣想法的,這個人的身份很尊貴,他就是公子來的姨兄(姨表哥),當今周王太子姬宜臼。

姬宜臼的母親是當今周王王後申後,申候嫡女。而公子來的生母,也就是那位被君上稱為怡兒的麗人,她名叫申怡,是申候庶女。也就是說,公子來的親媽和周太子的親媽是同父異母的姐妹,這姐倆的關係還算不錯。

當年申候把自家閨女嫁給當今周天子的時候,申怡本應該是隨嫁的,但是申候在見到公子來他爹後立即改主意了,把申怡嫁給了公子來他爹,剛剛成為西垂大夫爵位和封地繼承人的贏開。

申怡雖然被父親嫁到了偏遠的西垂,但是好歹從媵妾變成了正夫人,所謂寧當幾頭不當鳳尾,心性要強的申怡痛快的嫁給贏開。小兩口年貌相當,成婚之後那是郎有情妾有意,天天恨不得粘在一起。直到生了兒子贏來,也就是這位公子來之後,贏開夫婦的關係每況愈下,這都是因為這個越長大越另類的兒子鬧的。公子來太不同一般了,這就好比狼群裏的一隻狼突然不吃肉改吃素一樣讓其他的狼不能容忍。這也逼得贏開不得不考慮更換繼承人的問題,贏開這種打算申怡自然是不願意的。在做母親的眼中,兒子在不好也是娘心頭肉,何況贏來除了不喜歡打打殺殺,隻喜歡讀書賞樂之外也沒什麽劣跡,申怡不忍心自己的兒子就這樣被剝奪了繼承權。

申怡遠嫁西垂為的是什麽呀,還不就是為了能當個正夫人,將來成為太夫人嗎,贏來沒了繼承權那麽申怡的諸般打算就全都打了水漂兒。而且贏來不是沒有競爭對手的,贏開和申怡隻有贏來這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但是大庶長世父卻有好幾個兒子,嫡長子贏鈹已經成年並在軍中效力而且還有軍功。

贏鈹勇猛剛毅,性格倔強易怒,但他懂得體恤部下,每戰必奮勇爭先,因此深得秦軍將士和贏開的喜愛,現在一幫有事兒贏開都是直接把贏鈹叫來吩咐他幹這幹那,所以倆人雖是叔侄那感情卻親得像是父子,跟贏鈹相比公子來倒像是撿來的孩子。

也不怪申怡擔憂,這西垂大夫的爵位和封地原本就是大庶長世父的,他本就是先君的嫡長子,隻是因為世父知道自己的親弟弟贏開胸懷大誌,且足智多謀,所以將繼承人的位置讓給了贏開。在秦人看來贏開百年之後將爵位和封地交給贏開也不是不可以的,綜合各方麵的因素公子來如今的地位已經是岌岌可危了,申怡怎能不憂慮,怎能不為兒子謀劃。所以如今公子來是趕鴨子上架,被攆去打狼搶地方,辭行之前贏開隻對公子來說了一句話:“若無功,封地冀城。”

這句話一出口,申怡腿都軟了,這意思再明確不過了。那就是完不成任務你也別回來了,冀城那破地兒就是你的封地。在所有人看來,沒有比這處罰更狠的了。但是公子來竟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不是不怕而是心裏有譜。周太子姬宜臼早就跟他說了,贏開敢奪了贏來的繼承權,太子就會奏請周天子奪了贏開的爵位封地轉賜贏來,有這個保證贏來還怕什麽呀。

不過贏開畢竟是當著眾勳貴的麵說的這句話,這也讓贏來臉上無光啊,所以贏來坐在站車內發呆生悶氣。

哢,戰車猛地停住,公子來抬頭一看,隻見道路旁邊排列一隊披堅執銳的軍士,為首一將催馬來到戰車前以右拳擊胸大聲喊到:“百將白澤拜見公子,請公子出示調兵虎符!”

公子來掏出虎符遞給白澤,白澤也要出一塊虎符,兩塊虎符合在一起嚴絲合縫。白澤收起虎符喊到:“百將白澤斜所屬軍吏拜見公子,請公子示下!”

“請公子示下!”

一百甲士齊聲呐喊聲如驚雷,氣勢如虹。公子來摸摸耳朵說:“諸君免禮,白百將,這是本公子的侍衛長蒙統,這位是冀城尉史曹三,你有事可找蒙統,帶路什麽的就找曹三。”

“遵令!”

曹三上前一步抱拳喊到:“冀城尉史曹三拜見百將大人!”

“歸伍!”

“遵令!”

曹三催馬站到白澤身後,這就是所謂的歸伍。侍衛長蒙統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壯漢,一身皮甲滿麵風霜,兩撇粗厚的八字胡已經開始花白了。蒙統對白澤說:“此次公子出征,帶有三輛戰車,另有五輛輜重之車如何編伍請百將示下。”

白澤連忙拱手說:“不敢不敢,請蒙大人依舊負責擔負公子護衛之事,並兼任督辦糧草軍資諸事。”

“遵令!”

白澤重現編組,安排好諸事之後來到戰車邊問到:“公子,諸事已妥是否開拔?”

公子來:“開拔!”

“開拔!”

一百甲士,外加三輛戰車五十侍衛編成一隊踏上征程。就在全軍開動的時候,城樓上出現一幫錦衣青年,中間那位身穿全身鎧甲,內穿紅色深衣足蹬方頭戰靴,腰佩長劍。這位青年長得和大庶長世父極為相似,隻是沒有那麽濃密的絡腮胡和八字胡。

他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扶著城垛低頭看著公子來,他身邊一位長著桃花眼的錦衣公子小聲說道:“嗬嗬,被君上嗬斥傻了,連出征之前激勵不下的話都不說了。這公子來還真是,嗬嗬嗬。鈹公子,我看將來君上一定會把大位傳給你的。”

這位披甲青年就是贏鈹,本來他不應該被尊稱為公子的,但是因為他有戰功,贏開又對他很是寵愛,所以人們也就叫他公子鈹,這說明在眾人眼中,下一代的君上唯公子鈹莫屬。

“不要胡言,君上此次命公子來出征還不就是為了曆練贏來弟弟,還不就是為他將來做打算,不要胡亂猜測,若有誰再敢胡言亂語,定嚴懲不貸!百裏詢,你可聽清?”

那桃花眼的青年說到:“行啦,都知道怎麽回事,君上讓公子來出征還不是因為君夫人苦苦哀求嘛,本來應該是公子你領兵出征的,君夫人硬是給攔下了。就這公子來還不願意去呢,要不是君夫人以燒書威逼,公子來才不會出宮半步呢。好啦,不在這裏多說,都打我家中飲酒,邊喝邊聊可好?”

眾人鼓掌讚好,都說百裏詢豪爽,眾人簇擁著贏鈹走下城去。贏鈹臨走之時回頭又看了一眼公子來,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剛剛走出十裏,隊伍突然停住,所有甲士全都單膝跪地大喊:“拜見大庶長!”

“免!”

大庶長世父等在路邊很久了,此時他一揮手,身後軍士捧著酒壇,抱著酒碗來到隊伍裏發放酒碗就勢給倒上了酒。大庶長拉住公子來的手示意他從站車上下來,公子來趕緊照辦。大庶長端著滿滿一碗酒說:“眾將士,此次出征是去冀城,在祁山深處有一處天賜牧場,那裏駿馬如雲,水肥草美,是必取之地。但是哪裏有一群狼看守,還有一隻狼妖作祟,你們怕不怕?”

“不怕!”

“對,不怕!如果怕這怕那,我們就是也別幹了,如那樣還要我們這些爺們有何用!所以,不管那裏有啥都給我搶回來,不管誰敢阻攔都給我殺了他!”

“殺!殺!殺!”

“我就在這裏等著你們,等著你們功成凱旋之日,到那時本庶長殺牛宰羊為你們慶功!來!”

大庶長舉起酒碗同時悄悄捏了捏公子來的手,公子來連忙大吼一聲:“痛飲!”

“痛飲!痛飲!痛飲!”

將士們一飲而盡端著酒碗興奮地看著大庶長,而大庶長早就趁著將士們仰頭痛飲之時將空碗塞給公子來,自己將公子來的就再次一口喝幹。

大庶長一下摔碎酒碗大手一揮吼到:“出征!”

“風,風,風,大風!”

將士們排著整齊的隊形,高喊戰號大步向前。大庶長把公子來報到戰車上,將身上的大氅披在公子來身上並為他係好飄帶。

“來兒,一路小心,不要怨你父君和母親,我會好好勸解他們的。此去要多聽白澤的,也要多學學戰陣之法。白澤是我親自挑選的,值得信賴。切記不要逞能,平安回來就好。”

“伯父~~~~”

公子來一把抱住大庶長,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