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隴西同鄉
牧禪送走張通後,便趁著下午的空潮,打算去西市上尋幾個夥計來幫忙一下店裏的生意。
他現在要忙的事越來越多了,光靠素素一個人顧不過來。牧禪也不舍得讓自己的小媳婦太過勞累,小小年紀就熬成少婦了。
“素素,你在店裏看一會,我去外麵雇幾個長工。”
“相公,注意安全。”素素笑嘻嘻地揮著抹布朝牧禪道別,“記得幫人家帶點胭脂。”
“好嘞。”
牧禪拿起了竹籃子,便向市集裏走去。
西市的東南角專門有開了一個地方,是專門招長工和短工的地方。
牧禪徑直穿過了專門賣生蔬還有肉類的街道,許多老農正從自己的莊稼地裏收割了許多還沾著泥土的白菜,生薑等放在攤位上吆喝販賣。
正值夏日午後,牧禪覺得有點口幹。
這時候要是有杯冰鎮可樂該多好.....
隨即搖搖腦袋,把不切實際的幻想甩出去。他蹲到一個攤位前,看著一個個翠綠可口的甜瓜道:
“大爺,給我挑兩甜瓜。”
“唔,兩個不到三兩,兒郎我再送你一個,湊個五文錢。”那個戴著草帽的大爺拿起三個大小適中的甜瓜,拿起秤砣稱了稱。
“給,剛好五文錢。”牧禪從錢袋裏拿出了五枚銅錢,隨後拿起那甜瓜,用袖子擦了擦便啃起來。
隨著牙齒咬破了瓜皮,一陣甘甜的果汁便灌入了嘴底,夏日帶來的炎熱感就褪去了大半。
真脆,真甜。
牧禪嚼著嘴裏清脆的瓜肉,這個年代的甜瓜雖然沒有後世的大,但是甘甜度簡直勝過後世大棚養殖的無數倍。
三下五除二啃完甜瓜之後,他來到了西南角那專門招長工的地方。
隻見一大堆赤膊著上身,體型消瘦穿著打著補丁的麻紡褲子,老少皆有的男人在樹底下乘著涼。
他們一見到穿著長衫的牧禪,頓時蜂擁而至,連忙詢問到:
“這位老板是來雇長工還是短工的?”
牧禪說道:“我是來雇長工的,你沒誰有意向?”
一聽是長工的,大部分人又回去乘涼了。
他們這些人大部分是從其他城來長安打短工的,待個一兩個月把工錢一結就回自家的老家,正好趕上收割莊稼的季節。
長安本地人願意當長工的,人數還是比較少的。
因為地居天子腳下,有塊田地,再養點雞鴨就能度日了,可比當長工被人使喚快活多了。
而且他們看著牧禪年紀尚小,穿著也不是特別富貴,估計給不起太高的工錢。
“我,我工錢賊便宜,一天三十文,包吃飯就行。”
眼看無人上前,一個看著有些滑頭,臉上笑起來都是褶子的漢子搓著手湊了過來。
他本是長安永和坊的一個莊稼漢,家中本來有幾十畝良田,父母去世得早,他又成天遊手好閑,將田產變賣了大半拿去鬥雞賭狗,淪落到三十好幾還未成家,隻能給人不停地打長工拿著微薄的工錢度日。
知道他根腳的大多數店鋪也不愛雇傭他,不知道他底細的正雇著他呢,隔一段時間工錢一發就不見人影了。店家還以為失蹤了嚇得連忙報官,結果人在勾欄裏聽曲呢。
這麽一來二去,基本就沒有人願雇他當長工了。
牧禪雖不知道他的底細,但左看右看,總感覺不太滿意。
這人看著就一臉不靠譜的樣子,而且太老了。
他想招個年輕點的夥計,自己不但能手把手培養,教他一些後世的技術和思路,還能帶在身邊培養成親信。
“切,不雇就不雇,爺還不樂意。”
這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液,隨後大搖大擺地往青石板上一趟,呼呼地睡起了午覺。
王鎧搖了搖圖,於是便往後繼續找。
專門挑年紀小的。
畢竟在這個年代雇傭童工可不犯法。
突然牧禪眼睛一亮,隻見一個臉上帶著點稚氣的少年,正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娃。
脖子上還掛著個牌子:“一天五文。”
牧禪樂了,連忙過去問這個少年:“小孩,你是哪裏人啊?”
“我是隴西.....咦。你,你是...禪哥兒?
那個少年用帶有隴西口音的語調回話,突然眼睛一瞪,看著牧禪熟悉的臉龐驚呼了起來。
“你是?”
牧禪有些詫異,覺得這少年麵容好生熟悉,略微思索下猛然想起這是兒時的一位玩伴。
“是我啊,我是趙田。”
那少年指著自己的臉龐,喜出望外地說道。
“太好了!你沒死和我們一起到長安來了。”
那少年撲上去,給了牧禪一個擁抱,隨後嗚嗚地哭泣起來。
牧禪頓時回憶起了那段塵封的記憶。
他是自己同村的老鄉,比牧禪小個四五歲,從小性子頑皮和牧禪大相徑庭,但是兩人一直相處愉悅。
他經常領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們,抱著剛出生的羊羔給牧禪玩,未曾因為他身患腦疾過分之舉。
直到後麵突厥入侵的時候,趙田跟著他家的長輩,一家老小一起逃竄。
後來,他們在路上就失散了,音信全無......
牧禪緊緊地抓著趙田的手,激動得眼淚在眼底打轉。
“趙田,真的是你.....還有六丫,都會走路了。”
牧禪一把將小女娃抱起,隨後把趙田也攬入自己的懷中又哭又笑。
在古代書信交通都不方便的年代,一遇上戰亂失散,基本是生死離別。
牧禪擦了擦眼淚,問道:
“趙伯趙嬸他們呢?還有你趙莊,趙丘呢?”
趙莊是他們家的長子,趙丘則是老二。
“我爹和我娘都死了.....二哥也死了,就剩大哥帶著我們倆一路來到長安。”趙田抽泣著說道。“我娘不忍心吃幹糧,每天隻喝雨水,在路上餓死了。二哥不小心被土匪抓走當苦力,我爹為了救二哥,上山寨的討人的時候被殺掉了。”
“就剩大哥,還有我跟六丫,好不容易活著到了長安。”
牧禪死死地捏住了自己的拳頭,手背上暴起了青筋。
趙伯趙嬸,還有趙丘的音容猶在自己的麵前。
活生生的三條人命,就這樣白白地死去了嗎?
亂世,亂世啊,人命不如草芥。
牧禪閉起了眼,深深地歎了口氣,摸著趙田的腦袋問道:“那趙莊呢?他人去哪了?”
“大哥在一間棺材店裏當苦力。”趙田氣憤地說道:“就因為我們是外地人,掌櫃的很刻薄,每天就給大哥十文錢也不包吃住。若不是我跟六丫還小,每天不用吃太多糧食,我們三個早就餓死了。大哥怕我們兩餓著,經常把饅頭全留給我和六丫吃,可是我怎麽吃得下去,有次晚上起夜我都看見大哥在偷偷地吃觀音土了。”
大城的民眾會自主抱團排擠小城來的,自古如此,這是人類的劣根,千年不變的習慣。
更不用說趙莊還帶著兩個累贅,有軟肋被拿捏在手裏,再怎麽被剝削也不敢反抗,隻能打碎了牙齒苦苦支撐。
大多數王朝,民眾百姓隻要有一口飯吃,有權有勢者就敢不停地壓迫。
隻要他們拖家帶口,就不敢反抗。
所以大多數的封建君主知道要該拿捏一個什麽樣的度,即使再窮兵黷武,酒肉池林。底下的民眾也會相安無事,昏庸如宋朝的幾個皇帝,若不是外敵實在強橫,他們還能苟延殘喘多撐幾年。
怕就怕那種腦子缺根筋的,能力不足還想當千古明君,隻能被反抗軍殺入宮中,自己找棵歪脖子樹自縊了。
“趙田。”牧禪摸著二人的肩膀,沉聲說道:“有我在,你們不會再挨餓了。”
我來到這個朝代,縱使大勢不能改,我也不會讓身邊的人再淪落到顛沛流離的地步。
“走,先給你和六丫買點吃的。”
牧禪拉著趙田和趙六丫的手,朝著街邊的燒餅鋪走去,直接咬了十來個帶肉的燒餅,外加一大筒酸梅汁。
“先吃點填飽肚子,我們去找你大哥。”
“以後你們就跟著我,隻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絕對有你們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