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住一屋不好吧

雖然早就料到會被困在孤島,但此時還是生出隱隱懼意。也不知這一遭還能不能重返人間。

怕歸怕,兩人都刻意地不說破。討論恐懼毫無意義,唯有前行一個選項。朝前方看去,是一條通往蔥鬱林木深處的平整道路,一盞盞燈光橘黃的路燈似在指引著方向。

兩人沿路走去,一邊討論著這路燈是真的亮了還是特效。程遠洲忽然低頭看了看她腳上尖尖的白色高跟鞋:“你穿這個走路不累麽?”

“累死了。”寧檬蹙起眉說,“有什麽辦法?這是遊戲強加給我的套裝。我總不能光著腳吧。”讓她苦惱的又何止高跟鞋,這緊身的小抹胸和短裙勒在身上著實累。

這一定是她扮演小白兔的報應。跟吳啟交往期間,每每約會也會穿這種難度的高跟鞋,真不知自己是怎麽想的,大概是腦子抽筋了。

說話間走到一麵高大的鐵藝大門前。門邊鑲著一個小銅牌,上麵刻著:賀宅。鐵門半開著,透過欄杆,可以望見有雕像和噴泉的大院子,還有那棟英倫風格的別墅。別墅的窗口泄露出幾分隨時要被黑暗吞沒的虛弱燈光,並不讓兩個暗夜來客覺得溫暖,隻覺得壓抑。

這裏麵住著的,會不會是像紅裙女一樣可怖的角色?

寧檬忽然覺得左手一痛。原來是程遠洲緊張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沒輕沒重的,捏得她骨頭都快斷了。

聽到她倒吸一口冷氣,他趕忙鬆開手:“抱歉啊,我有點緊張。手沒事吧……”

她皺眉甩了甩手,感覺手上一定青了:“你現在力氣可不是一般的大,注意點啊。看呆會我沒讓鬼殺死,倒讓你捏死了。”她如今的人設可真的是“弱不禁風的美女子”,不經捏。

兩人從半敞的鐵門走進院落,心中均是明白:從這座別墅裏找到紅裙女說的“魚”,是他們逃離這個詭異世界的唯一途徑。

他們盡量不去想如果褪去遊戲特效,這裏的真實情景會是怎樣的荒涼陰森。穿過寬闊的院子走到別墅屋門前,寧檬攔住程遠洲想拍門的手——這家夥可別上手就把門拍爛了,她親自敲了敲門。

半晌,裏麵傳來低沉的男聲:“什麽人?”

寧檬想了一想,答道:“我們迷路了,能不能借宿一晚?”

門緩緩打開,露出一個男子有些嚴肅的臉。

兩人鬆一口氣,還好,總算是個人樣。男子大概二三十歲,氣質偏老成,嘴角繃著苛刻的弧線。

他眼神銳利地打量著兩名不速之客:“你們是怎麽來島上的?”

聽他語氣透著緊張,寧檬心思飛轉,刻意不提遊船,衝他露出禮貌的微笑:“我們劃自己的小舟遊湖,不小心舟翻了,遊過來的。”

程遠洲聽她信口開河,麵具也掩不住臉上的驚訝。他們身上衣服都是幹的,說什麽翻船遊泳呢?

男子卻沒提出任何異議:“原來是這樣,請進來吧。”把門開大些,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先行進去了。

程遠洲低聲歎道:“你真敢說。”

“遊戲設定肯定是讓我們進去,說什麽台詞不重要,NPC人物總會放我們進去的。”

“你怎麽知道他是NPC?”

她瞅了他臉上的麵具一眼:"你打扮成這樣,他都沒帶驚訝的……"

“佩服。”

“見笑。”

貧嘴仿佛能緩解緊張,兩人鼓起勇氣走進門去,門一關,仿佛被華美又沉重的建築吞入腹中。

走過玄關,眼前豁然開朗,寬敞奢華的客廳展現在眼前,正中的一圈沙發上還坐著一個衣著考究的男子和一個穿紫綢睡袍的女人,兩雙眼睛齊刷刷看過來。

他們眼中都帶著點沉沉的氣息,看得兩人寒毛刷地豎起。

給他們開門的男子走到沙發前,向其中三十歲左右的青年躬身說了幾句什麽,態度恭敬。看來這青年是別墅的主人。

他一邊聽著,臉上始終是帶幾分厭倦的心不在焉。吩咐了一句:“給他們安排客房。”

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女人忽然笑了,笑聲幹枯刺耳:“這鬼地方還來遊湖,找死麽?”

青年眉心皺了皺,低聲道:“曉蒲,客人在呢,別鬧。”

“我說錯了嗎?他們知道湖上鬧水鬼嗎?水裏還遊著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女人妝容精致的臉上表情扭曲,有些半瘋地扭曲,手指不自覺地蜷曲,微微抽搐。

“阿珍。”青年偏了偏臉,無奈地提高聲音喚了一聲。

一個女仆打扮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從裏邊快步走出來:“先生。”

“帶夫人去休息,別忘了給她服藥。”

“是。”阿珍走到女人跟前:“夫人,請。”小女仆皮膚蒼白,五官平平無奇的小臉上表情刻板,仿佛是被男主人聲控的一個毫無感情的活工具。

這位夫人大概就是別墅的女主人了。夫人身體緊繃著微微顫抖,在阿珍的攙扶下站起來,緊接就把阿珍一把推開:“不用你扶!”

仿佛不肯承認自己的孱弱,又格外憤怒。

男主人坐在原處,目光緊緊跟隨著夫人搖晃不穩的步子和身後翻卷的綢緞睡衣後裙擺,直到她的身影沿著樓梯消失在二樓,滿臉壓抑的神氣。忽然記起還有外人在,朝開門男子揮了揮手:“帶客人去休息吧。”

開門男子應了一聲,這一陣爭吵讓他臉上有點尷尬,朝著寧檬和程遠洲略一點頭:“二位請隨我來。”

三人沿著客廳東側的走廊走去,男子一邊走,一邊自我介紹:“我叫任衍,是賀宅的管家。”他臉上帶著職業的客氣,語氣中有些抱歉,“我家夫人平時說話有些隨意,二位別在意。”

寧檬意識到這次對話是收集信息的時機,趕忙問:“夫人說湖裏鬧水鬼,是什麽意思?”

任衍臉色僵了一下,說:“沒有那回事,夫人隨口一說,您別信這些。”

她踩著高跟鞋緊跟兩步:“先生和夫人為什麽吵架啊?是出了什麽事嗎?”

任衍皺了皺眉,答道:“他們沒有吵架,夫人隻是身體不太好,有點愛發脾氣。”

寧檬目光凜凜:“請問,貴府最近有沒有出過什麽事?”在正常情況下,她絕不會如此無禮地發問,但現在可不是正常情況,必須盡可能地掌握情況,才能化被動為主動!船上那個失去眼睛的少女,很可能牽扯命案,必然是這一局任務的核心。

任衍的臉頓時青了,不悅地皺起眉頭:“我不懂您在說什麽。主人家的事,我不便過多透露。”

得,她不講究,奈何人家講究。

她不死心地追問:“別墅裏除了先生、夫人、阿珍和您,還有其他人嗎?”

任衍已經起了抵觸心,年輕的臉上蒙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沉冷,再不回答她連珠炮似的問題,隻問:“兩位的客房需安排一間還是兩間?”

寧檬:“一間就好。”

程遠洲驚訝地微微張開嘴巴。

任衍伸手推開了走廊旁邊一扇白色的門,冷冷說:“二位好好休息,島上不太安全,晚上,最好不要出來亂逛。”

嘖,這最後一句可是恐怖片的標準flag啊。晚上出來逛就會死是吧?

兩人進了客房,任衍在後麵替他們把門帶上,輕輕的關門聲克製有禮。

程遠洲自打進了別墅就大氣不出,隻筆直站著裝酷,現在終於出了聲:“你……”

她歎口氣:“我知道我話多。你別忘了我們不是真的來投宿的,這裏處處是遊戲中的套路,要盡可能地收集線索,才能順利通關!"她朝客廳的方向偏了偏臉,“剛剛那幾個人應該都是NPC,按照推理劇情的套路,凶手很可能就在其中……對了,魚! ”

她拍了一下巴掌,甩掉兩隻高跟鞋,光著腳就開始在客房裏翻找起來,“先找找看,說不定走狗SHI運呢就找到了呢……”

“我,我想說的是……”他的聲音軟軟地從背後傳來,“我們兩人住一個屋子,不好吧……”緋紅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的麵具下蔓延到沒遮住的半邊臉。

寧檬回頭看他一眼,無語翻了個白眼。這人每次糾結的點,為什麽都那麽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