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一定會瘋
風聲突起。
“呼——砰！”
一個身影從上邊的樓層飛下，越過欄杆，腳重重踹在醫生身體外側，醫生整個人飛出十幾米，轟然撞進內側的商鋪玻璃門，又撞翻了櫃台一類的東西，一陣嘩啦巨響。
拽著一根廣告彩帶從三樓飛下的是邵擇言。他跑過去想扶馮哲，卻驀然發現他的血條隻有五格了。邵擇言驚得呆住：“你怎麽……”
馮哲也看到了自己血條的變化，喘息了一下，說：“沒事，就是兩針對穿，四個洞，掉四格。你小心，他拿了一根……積液穿刺針。”
他已經認出那是什麽醫療器械。那是隻要握在醫生手裏，普通人看了就會腿軟的玩藝。
邵擇言看著他，嘴角繃起，頓了一下道：“對不起，我不該丟下你。”
馮哲擺擺手：“ 別說這個，他起來了，你專心對付他……”
破碎的門後響起腳步踩踏過玻璃的聲音，醫生正在走出來。
邵擇言卻沒動，仿佛被自責的刀紮得太深，一時緩不過來。馮哲低聲斥道：“你打起精神來！”
“哦，好。”他這才回過神來，慢慢站起，轉身的刹那，身體周遭的空氣都仿佛結冰了。
馮哲忽然覺得不對勁，一把抓住他手臂，低聲喝道：“邵擇言！”
他低頭看來：“嗯？”
“你聽著，不要拚命，如果沒把握殺死他，就想辦法擺脫！”
邵擇言俯視著他，麵具後的眼睛隱在陰影裏，看不清眼神。他並沒有回答，隻轉頭向前，手臂從馮哲手裏不輕不重地掙脫。
馮哲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醫生已經從破玻璃門中走出來，剛才的撞擊讓他頭頂藍色血條少了兩格。
邵擇言迎著他走上去，靠近時兩人的腳步都倏地加快，一言不發地鬥在一起。
按力量值來說，守護者比較強，但醫生的靈敏度更高。
而這兩人的共同點是出手都十分狠辣，每一下都是奔著要對方的命去的。照明不足的昏暗光線下，兩人的動作快出虛影。
不遠處的馮哲能看出邵擇言是有點身手的，但顯然不是什麽高手，主要憑著角色的蠻力在拚。醫生卻形如鬼魅，快如陰風，戰術非常陰毒，穿刺針在那一團亂鬥中隱約閃動。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碰撞聲、擊打聲中，馮哲清晰地聽到一聲又一聲的身體被刺穿的聲音，這種聲音應該極輕，他的耳朵卻能捕捉到每一下。
他驚駭地發現，邵擇言根本沒去躲避醫生的穿刺針，將粗如細細鋼管、頭部尖銳的鋼針視若無物，為了靠近打醫生一拳，他寧可讓鋼針穿透他的胸腹。
邵擇言的拳腳不是開玩笑，把醫生的藍色血條打得截截縮短，而他自己的紅色血條也掉了一格又一格。
邵擇言這個瘋子的戰術就是血拚，看誰的血先掉光！
“不行，太危險了——”馮哲猛地衝過去，想撞開這團死戰的戰團。以調查員脆弱的身子骨，卷入這激烈的戰況中可能立刻就玩完，但他顧不上那麽多了。
邵擇言仿佛意識到了這一點，突然改變戰術，在醫生的鋼針對準他眼睛戳來的時候，突然矮身，抓住他手臂反身一個過肩摔——
醫生整個人被甩出了不鏽鋼欄杆外，從井字空間墜落下去，過了一會，一樓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然後邵擇言就頹然跌倒，衝過來的馮哲恰好抵達，卻也扶不住他。邵擇言坐倒在地，渾身癱軟地倚著欄杆上。
馮哲往他身上一摸，到處都濕乎乎的。黑西裝看不出來顏色，但那溫熱黏膩手感，顯然是血。一時間根本數不清這個家夥到底被刺了多少下，反正，頭頂的血條隻剩下一格了。
一格，已是瀕死的狀態。他的腦袋無力地歪著，麵具後的眼睛目光有些渙散，意識已然不清，呼吸間艱難地嗆咳，嘴裏噴出血沫來。肯定傷及肺部了。
馮哲喊道：“邵擇言！”
馮哲其實聽不到自己是否真的發出聲音，因為他耳中轟轟響。眼前漸漸發黑，喉嚨被扼住一般無法吸入空氣，仿佛邵擇言的瀕死感全過渡到了他身上。
“喂，喂。”有人在拍他的背。
馮哲緩緩抬起頭來。他發現自己是以雙手抱頭的姿態跪在地上，身體弓得像隻蝦米，貼身衣服一片冰涼，已被冷汗浸透。
麵前蹲著的人是邵擇言。他臉上嘴角還沾著血跡，神色卻如常。頭頂的血條仍然隻剩一格。
馮哲懵了一會才記起來是什麽回事。他自己的經曆再結合寧檬他們的闖關經驗，可以總結出守護者體質的特異：
守護者在遊戲的一局之內，無論傷得多重，都有表麵自愈能力，哪怕隻剩一格血一口氣，在戰鬥後不久就能恢複體力。成功闖關退出遊戲後，創傷的疼痛才會瞬間反撲——當然，這最後一條經驗來自程遠洲。馮哲上一局的守護者周枚，根本沒有機會闖出遊戲。
邵擇言身上馬蜂窩似的傷口已經消失，但之前出的血已浸透衣服，偶然有血珠瀝瀝滴在腳下。他歪頭看著馮哲：“你疼得很厲害嗎？怪我，對不起……”
馮哲閉了一下眼，支撐著起身，轉身就走。
邵擇言趕緊跟上：“現在我們去找那個人偶熊嗎？”
馮哲站住，沒有回頭，開口時嗓音嘶啞：“你聽著。我沒有能力承受第二次隊友的陣亡。如果這一次還是隻有我自己活著出去，我撐不住，肯定會精神失常。”
邵擇言一愣，笑了一下：“你不至於吧長官……”
馮哲猛得轉過身來正對著他，臉頰線條繃得極緊，過於激動的眼神甚至有幾分凶狠。這凶狠卻不是針對邵擇言的，而是針對他自己的。
邵擇言個子比他低一點，與他對視著，一刹那在他眼中讀懂了馮哲未直說的真正想法：如果守護者再次陣亡，他即使回到現實世界，也沒有辦法活著了。
邵擇言那分嬉皮笑臉總算收了起來，答道：“我明白了，我答應你，一定陪你活著出去。”
總算得到句認真點的承諾，馮哲從身到心忽然感覺累透，搖搖欲墜地要垮，強打精神才能撐住。
他也在捫心自問，邵擇言是為保護他才拚到隻剩一格血的，他不該指責邵擇言。可是心裏實在難受，這個小子……
他無奈地瞥邵擇言一眼：“按之前的提示，守護者如果進入下一局，血條能回滿。你可得當心點，別不小心把這一格弄沒了……你平時打架也那麽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