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與家長通話
在內心戲十足的程遠洲做出反應之前，寧檬老師扳著他肩膀把他翻了個個兒。程遠洲：“……”
寧檬從他的肩膀開始，一路沿著骨骼和肌肉捏下去。手臂，背，腰，胯，腿，膝蓋，直到腳腕。
程遠洲已經知道她在做什麽，可是那纖細的手指從身上逡巡而過的時候，還是心跳如擂，耳中一時什麽都聽不清了。
過了一會才發覺寧檬在說話。趕忙問：“什麽？”
“骨骼、關節、脊椎還可以，不過……你以前受過傷嗎？”
“小時候受過傷。”
“傷在哪裏？”
“很多地方。”他歪了歪頭，一時不知該從哪裏說起。
寧檬皺了皺眉：“衣服掀一下我看看。”
“……”
程遠洲猶豫一下，還是順從地掀起襯衣。這一次他卻沒臉紅，隻躲閃著目光，有些慚愧的樣子。
他雖然體質偏弱，但畢竟年輕，薄薄的肌肉覆蓋在骨骼上，膚色冷白，腰背的線條十分勻稱。
可是前胸、腹部、後背卻有一些疤痕。疤痕大概年頭不少了，顏色已經很淺淡，還能看出有的是創傷造成，有的是帶縫合痕跡的手術刀口。
她心中暗暗震驚。這小子還真是吃過不小的苦頭啊。平時看著弱不禁風的樣子，還以為是棵溫室裏長起來的豆芽菜。
隻聽他提過小時候身體不好，卻沒想到是這種程度的“不好”，這是從鬼門關闖過一遭啊。怪不得他父母那麽嬌縱他，必是抱著“能活下來就謝天謝地，他想怎樣就怎樣”的心態把他養育大的。
他放下衣服，很抱歉似地：“對不起，不好看。”
他鬱鬱的樣子讓她心軟了一下，安慰道：“身材還行，挺好看的。”
程遠洲：“……”好吧又控製不住臉頰發燙了。
“這些疤痕還是小時候形成的吧？當時傷得不輕啊。是不是合並有外傷、內傷、骨折？幸運的是，你肯定接受了很好的治療，後期保養得當，再加上年紀小恢複力強，基本沒有後遺症，能承受正常健身和訓練。”她指了指他身上，“這些傷怎麽弄的？”
他低下眼，頓了一下才說：“小時候的事，過去太久，我記不清了。”
“記不清？”
他蹙著眉說：“ 我大概是被人販子拐走的。我父母說，他們開車在路上，遇到一個成年男子在毆打一下小孩，就下車製止。沒想到那人手裏有槍。越是這樣，我父母越沒有逃，那個人倒怯場了，跑了。他們把我送到醫院。我被打得有點重，昏迷了好些日子，也沒人認領我。是我父母砸錢把我救回來，給我最好的治療。我在醫院躺了一年。還沒出院，他們就決定收養我……”
她驚訝道：“你不是你父母親生的？”
“不是。但是他們對我視如己出。”
這方麵早看出來了。真是個不幸又幸運的人啊。
她問：“那，後來報案了嗎？”
“沒有。我父母怕那個人找到我，沒敢報案。”
感慨之際，她忽然有點走神。
他看她一眼，終於鼓起勇氣問：“你呢？”
“嗯？”她茫然抬頭。
“你不是說，你沒有父母嗎？是怎麽回事？”小心翼翼的語氣。
她眼神一深，嘴角彎了彎：“我在福利院長大的，直到成年，院裏也沒把我推銷出去，你知道他們都願意收養男孩的。偶爾也有想要女孩的，又嫌我個性太要強，怕管教不了，所以就砸福利院手裏了。”
她說著說著一抬頭，撞上程遠洲怔怔看著她的目光，眼底有掩飾不及的疼惜意味。
她笑了，拍了他一下：“喂，幹嘛呢？沒你想的那麽慘。雖然福利院條件差點，但是院裏一直供我上到大學，院長和教導老師就是我的父母。要不是遇上這事，我早該回院裏探望院長和弟弟妹妹們了，過兩天得去一趟。”
“我能跟你一起去看他們嗎？”
“好啊。”
寧檬又記起什麽：“對了，你剛剛說安全退出遊戲的禮物是吧？行吧，答應你的就得做到。你想要什麽？”
“……”他腦子忽然有點懵，目光不由下滑到她淺紅的唇上，一時間想要很多東西。
還沒等他開口，寧檬已經飛快地說出了她的想法：“我送你身訓練服吧。”
“不要！”程遠洲果斷拒絕。
她瞅他一眼：“你有這類衣服嗎？訓練得穿啊。”
他沒有。他衣櫃裏多數是文藝風棉麻係，另有幾身正式場合的西裝禮服，別說訓練服，跟運動有關的衣服半件也沒有。
他謹慎地答道：“訓練服我自己買。禮物我還沒想好要什麽，你先欠著。”他忽然覺得這個承諾相當於燈神給出的一個願望，特別珍貴，得好好想想。
燈神笑了：“你幾歲了？”
“哼。”
“行吧。”她無奈地隨口答應，根本沒當回事。
也完全沒想到就此給自己挖了個坑。
出門後他們先就近去了耐克專賣店。程遠洲呼啦啦買了好幾套運動衣訓練服以及跑鞋。一回對，看到寧檬站在女式運動鞋架前，一臉癡迷地望著。
他湊過去：“看中哪雙一起拿著。”
“能帶進遊戲裏嗎？ ”
“……”
她無比惆悵地念道：“有些人，搶了我的鞋去跟人換東西。換就換吧，換了他又不吃，給扔窗戶外邊去。結果呢？我鞋沒了，東西也沒了……”
程遠洲最怕她提這茬，趕緊地拉著唐僧一樣嘀嘀咕咕的她，大包小包地結帳走人……
上午十點。朝光中學假期裏空曠的操場上，寧檬老師的黑發紮了一個順滑的馬尾，穿一身運動服，嘴裏叼著哨子，手裏掐著秒表，一臉挑剔地看著紅色跑道上跌跌撞撞跑來的家夥。
程遠洲撲倒在終點線，汗水和眼淚齊飛，喘得要死似的：“老師……我……我不行了……”
“嘖嘖。”寧檬老師搖著頭，“這位同學，你這成績在女生組也排不到中等啊。”
“少……少兒組呢……”
“我們這是中學，沒有少兒組。”
“嗚……”
看著這人的慘狀，寧檬老師總算開恩：“來吧，休息一下。”
她把他攙到樹蔭下凳子上坐下，遞給他一瓶水。他咕咚咚灌下半瓶，把瓶子一丟，身子直往她身上歪。
她推他：“哎哎哎你坐好了！”
“老師我快死了……”他幹脆橫躺下了，上半身不客氣地枕在她膝蓋，長凳放不下他的長腿，有氣無力垂到凳子下。
“這是魔鬼訓練嗎老師……”他從頭發到睫毛都濕漉漉的，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隻是個八百米啊，男生都跑一千米的。”她無奈俯視著他，也有點不忍心，“算了，一開始也不要練太急了，今天上午就這樣吧。”
他不喜反驚：“難道下午還要上課？”
“ 當然了。上午練體能，下午學搏擊。回頭我排個詳細課程表。”
他欲哭無淚。
擱旁邊的手機震起來。他眼都不想睜。寧檬伸手夠過手機塞他手裏：“接電話。”
他把手機舉到臉前，是個視頻邀請。他就那麽繼續躺在寧檬老師的膝蓋上，不假思索地就接起來了：“媽。”
手機屏幕上的中年美女驚呼一聲：“兒子，你怎麽了，怎麽滿頭大汗的？是不是病了？”
“沒有沒有，我跑了會兒步。”
程母更驚訝了：“跑步？我兒子居然開始鍛煉身體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程遠洲 ：“我剛剛跑了八百米，我老師說下午還要上搏擊課。”剛才還一臉要死的樣子，現在居然得意洋洋。
許智美睜大了眼睛：“我的天，我的天！我嘮叨了多少遍讓你鍛煉身體你都不肯聽！你從小那麽喜歡狗，因為發愁蹓它硬是不肯養！前段時間我還看你微XIN運動的步數一天走了9步！請問是哪位偉大的人民教師把你這把養了二十多年的懶骨頭扶起來的？”
程遠洲艱難地坐了起來，手機屏幕朝向寧檬：“就是這位寧檬老師。”
寧檬衝屏幕中的美婦點頭微笑，是那種老師麵對學生家長時恰如其分的微笑：“程遠洲媽媽您好，我是程先生的體育老師寧檬。”她習慣地用了平時跟學生家長溝通的口吻。
許智美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哦——哦哦！寧檬老師您好！程遠洲這孩子吧，小時候身體不太好，我們一不小心保護過度，養得太嬌氣了。他其實特別需要加強鍛煉，增強抵抗力！”
“學生交給我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督促他的……”後半句“也希望家長多多配合”差點習慣性脫口而出，趕忙收住。
“這孩子就交給您了，您多費心，您多費心！”那頭的許智美不知為什麽有點慌張。
這很正常。寧檬想。學生家長麵對老師通常會有點緊張。
掛斷視頻後，程遠洲扁了扁嘴：“連我媽都向著你。”
嘴上抱怨著，瞥向她的眼神卻是帶笑的，額角閃著細碎的汗珠，在這個平時沉靜得鍍著一層霜似的家夥臉上添了些許朝氣。
大洋彼岸的豪宅裏，許智美抱著平板電腦怔怔坐了一會兒，突然跳了起來：“老程——老程——”
程父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即使是在家裏，舉手投足也顯得氣質穩重：“什麽事？”
許智美拉著他坐在沙發上，眉飛色舞：“我跟你說，咱兒子交女朋友了！”
程父臉上是慣有的不動聲色：“他跟你說的？”
“沒有。可是我看見了。”許智美描繪著精致眼妝的眼睛閃閃發光，“剛剛跟他視頻時，我親眼看到他是從那女孩的腿上爬起來的。”